“是,他当然知道你会去看。怎么会在这些会被你看到的地方动手脚?”荀太后道,“他只是每天晚上都不让灿儿盖被子而已。”
我一惊,眼下虽然已经不冷,但却还不是夏天,这样的天气不盖被子连大人也会着凉,何况只是一个三岁的小孩?但说这话的是荀太后,我却有点不敢确定她跟我说这些的用意。
她这几句话,矛头分明直指昶昊。是她真的怀疑昶昊要害她儿子,还是有意想离间我们?
荀太后又道:“就算宁王自己那个天下第一名医的称号是浪得虚名,你真的相信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是板桶,这么多天也医不好灿儿的风寒么?你觉得以灿儿的身体,还能熬几天?”
我只是皱眉看着她。
荀太后又伏下身子给我磕了一个头,道:“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不信我也是应该。但是灿儿不曾害过你,他是无辜的。不管你信不信我,求你救救灿儿,将灿儿带出宫去…”她顿了一下才轻轻接道,“当成自己的孩子也好,随便送给谁也好,请让他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远离这吃人的宫廷…”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荀太后又凄切地道:“我本不信你会真心对灿儿,所以看了很久,一直不敢求你。也因为你身边一直有宁王的人,我本身也被看得很紧,今天是骆子缨把这周围的人都调开,我才有机会偷偷过来见你。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请你为我做什么,若你不肯救他,那也是我的报应,他的命…”
她虽然说得凄楚,但这个女人太会演戏,我实在拿不准真假,所以也就一直没回应。
尘埃落定9
她抬起眼来看看我,幽幽笑了一声,又向我拜了一拜,然后便一言不发径自走了。
我怔在那里,心乱如麻。
一方面是因为骆子缨和荀太后的话,一方面是担心昕灿,更多的是…
我实在不愿意相信昶昊也是这个局里的人,而且还是藏得最深的那一个,更不愿意相信昶昊会害灿儿。
昶昊那样温柔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用这种阴损的办法害自己三岁的侄儿?
直到茉莉叫了我两声,我才回过神来。
茉莉有些担心地皱着眉,问:“公主,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末了叹了口气,也没回她的话,径自从麟瑞宫出来,直接走回昕灿的寑宫。
小皇帝还没醒,但显然因为高烧的关系,睡得并不安稳,口里断断续续说些胡话。
我坐在他床前看了一会,为他换了头上的毛巾,掖了掖被子。
昕灿无意识地抓住了我的手,嘴唇轻轻蠕动着,我俯下身去,才听到他只是不停在叫“母后”。
心头瞬间像是被什么揪紧,我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昕灿抱起来便往外走。
两边的宫女连忙追过来,一面问:“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我笑了笑,道:“我接灿儿去我府上住几天,他病情反复,我要亲手照料才放心。”
那年长的宫女连忙跪下来劝阻,说些什么于礼不合,陛下年幼不可擅自带出宫去之类的话。
茉莉也劝道:“要不然,公主还是和宁王说一声吧?想来宁王也不会不同意。”
我倒也想去问问昶昊,若是他同意让我带昕灿回去养病,那就证明荀太后在挑拨离间,昶昊本身并无问题,那就自然最好。
但是…
骆子缨却并不是那种会演戏捣鬼的人。
万一昶昊真的有问题,这一去问,只怕不要说昕灿,就连我本人也未必走得了了。
尘埃落定10
想到这里我便下了决心,我先把昕灿带回去治病,如果没事最好,大不了等昕灿好了我自己再来领罪。若是有事…孩子不管怎么说也是无辜的,能救下他也是好事。
于是我亮出通行令牌,下令直接回府,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那些宫人虽然不敢硬拦,却立刻有人去通报宁王,所以我也不敢耽搁,抱着昕灿匆匆往外走。
所幸路上并没有受到太大阻拦,可能是昶昊并非包藏祸心,也可能是事出突然,他来不及调度。总之是顺顺利利出了宫。
期间昕灿醒过一次,一开始有些慌乱,看清是我之后,便安心地伸手抱住我,再次睡去。
我抱紧了怀里的孩子,长长叹了口气。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刚出宫门,就碰上澹台凛带了人来接我。
我犹豫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我一时冲动就把小皇帝给带出宫了。
谁知他见昕灿,虽然有些意外,却完全是一副惊喜的模样,双眼一亮,喜出望外地抱着我亲了一口,道:“做得好。这下我们便不用投鼠忌器了。”
他显然是因为抑郁太久,这时事情有了转机便有些兴奋,我却高兴不起来,
澹台凛会这样,显然是已经和昶昼定下计策,只差东风了。但说是投鼠忌器,对昶昼来说,昕灿是“器”,谁又是“鼠”?
他要顾及父亲情谊,却不惜手足相残么?
澹台凛见我心情低落,也就没有再说,吩咐车夫,直接回府。
回了公主府,澹台凛自然又有一番紧锣密鼓的布置,但我却没有心思过问,打发了茉莉去熬药,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里守着昕灿。
澹台凛那边安排好。也回了房里,一开始并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旁边的椅上静静看着我。
我想他大概是有话想跟我说,但是,今天我这边接受的信息量已经有些过大,又都不是什么好事,这个时候,我只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呆着。
尘埃落定11
所以明明知道他进来,也没有抬头,只是握着昕灿的手,垂眸看着这沉睡中的孩子。
澹台凛好一会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木樨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没有答话,他继续道:“昶昼失踪,你会担心到做恶梦。现在他要反击,你又这样低沉,你到底有没有确定自己要站在哪边?”
我怔了一下,抬起眼来看着他。
澹台凛缓缓道:“这是战场!无论你愿不愿意,你我都身陷其中,非左即右,你要帮昶昼,那么就必然与昶昊为敌。反过来也一样,没有折中的办法。我之前就说过,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你这样摇摆不定,却让我实在有些难办啊。”
“我…”我只说了一个字,便又顿下来。
我其实还是不愿意相信昶昊会是利用骆子缨、谋害昶昼父子的人。那样干净温柔的少年,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
澹台凛看着我,没再说话,只是又叹了口气。
我低下头去,低低道:“明明是兄弟…为什么就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呢?皇位就真的那么吸引人么?我…哪边都不想站…我根本就不想站在什么战场上…要是没有战争该有多好?”
澹台凛走过来,伸手搂了我,没出声,只是轻轻抚着我的背。
我一直就讨厌战争,但是也不是那种会逆来顺受忍气吞声的人。可我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没有斗志。
若你突然知道,原来自己的对手,竟然是自己一直当老师尊重,当弟弟疼爱的人,到底要怎么才能斗得起来?
我将脸伏进澹台凛怀里,觉得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稍晚一点的时候,宁王果然差人来接昕灿回宫,而且是带了整队御林军,将公主府团团围住的接法。
澹台凛在三秋阁布下护卫,让我带着昕灿安心呆在房里,外面的御林军他自有办法应付,然后便出去了。
尘埃落定12
虽然他这边说了,但这种时候,我又怎么可能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好在昕灿已经醒来,我坐在床前给他讲故事,才稍稍将自己心底的不安压下来。
想来会这样紧张的人也不止我一个,茉莉端着昕灿的药进来时,神色间也全是张皇失措。
我把药接过来喂昕灿,一面向茉莉笑道:“怎么怕成这样?又不是没见过生死相搏的场面。”
茉莉勉强挤了个笑容,没说什么,目光只落在我手里的药碗上。
我正用汤匙把药喂到昕灿嘴边,他皱着小小的眉头,向后避了一下。
果然小孩都不喜欢吃药。
我笑了笑,让茉莉去拿些糖果点心来,好让他喝完药之后吃,一面哄道:“灿儿乖,要乖乖喝了药才能好起来哦。灿儿要快点好起来,姑姑才能带灿儿出去郊游啊。”
昕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药,依然皱着眉道:“苦的。”
我又笑笑,把汤匙收回来,道:“灿儿是小小男子汉,难道会怕苦?这样好不好?姑姑和灿儿一起喝,那苦就只剩一半了。姑姑先喝一口,剩下的灿儿喝好不好?”
我一边说着,一边把汤匙送到自己嘴边,还没沾唇,旁边茉莉突然冲过来,伸手就打翻了我身里的药碗。
药碗跌在地上摔成两半,药泼了一地。
我吓了一跳,惊站起来,道:“茉莉,你做什么?”
茉莉在我面前跪下来,低着头道:“奴婢罪该万死,这药…这药里有毒…”
这句话听在我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我惊得睁大眼,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半晌才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问了一句:“为什么?”
茉莉只是伏在地上轻轻啜泣,并不答话。
我又问:“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受人指使?”
茉莉不停磕头,口里来来回回,只有一句“奴婢该死。”
-------------------------
改了小皇帝名字,前面大致也都改了,若有漏网之鱼,请大家指正,鞠躬。
尘埃落定13
我缓缓坐回椅上,看着她,又惊又怒,最后却只能轻笑一声,道:“从我进宫没几天,你就在我身边。悉心照料,无微不至,甚至和我一起出生入死。我一直很感激你,真心当你是自己的姐妹,没想到你要的竟然是我的命。”
“公主…”茉莉这才抬起眼,哽咽道,“公主待奴婢好,奴婢又怎么会不知道。奴婢从没有想过要害公主。只是…只是…”
她说到这里又顿下来,没再往下说。
她说没想过要害我,就是说这毒是冲着昕灿下的吧。
我转头看着昕灿。
这孩子也不知是吓呆了,还是本身心理素质好,这个时候竟然只是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们。
我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一个孩子,你竟然下得了手!”
茉莉复又伏倒在地上,哭泣道:“…奴婢罪该万死。”
我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问:“…真的是昶昊吗?”
对这个问题,茉莉却咬紧了牙关不回答,只是磕头,额头磕破流都血没有停下来。
但她这样避而不答,已经是最明确的答案了。
我乏力地挥了挥手,让侍卫将茉莉先带下去关押起来。
茉莉也没有求饶,乖乖被侍卫带了出去。
我看到青石地板上留下的那一小滩血迹,不由打了个寒战。
也许茉莉是没想要我的命,但昶昊却未必。
就算我刚刚不和昕灿一起喝药,可能当时死的只是昕灿。但眼下御林军围府要接皇帝回宫,小皇帝是我强行带出宫的,这时又死在我身边…这个罪名,就算我跳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或者从荀太后来见我,一切就已经在昶昊的掌握之中。
否则冷宫看守那样严密,如今已经没有荀家支持的荀太后怎么可能有那么大本事知道昕灿的近况?又怎么可能能在守卫的眼皮下逃出来找我求援?
尘埃落定14
他这算盘打得倒是如意。
今天放了荀太后来见我,若是我今天不答应荀太后救昕灿,那他只需让昕灿继续病下去,要不了几天昕灿会病死。
而昶昊作为南浣皇室仅剩的成员,即位也顺理成章,到时大位已定,米已成炊,就算到时昶昼回来,大概也占不了多大赢面。
如果我答应了,想要救昕灿无非也就是带他回来或者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那他这边再安排茉莉来这么一出,照样能把昕灿害了,索性还能连我和澹台凛一起端掉,永绝后患。
退一步讲,就算结果是昶昼回来,昶昊失败,可昕灿死在我这里,只怕昶昼那里,我们也不会好过。
就算他输,也会在昶昼君臣之间造成嫌隙。
刚刚若不是茉莉临时手软打翻了药碗…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机谋不可谓不阴险毒辣。
想到这竟是那个平日里总是温和如春风的少年的安排,我不由又打了个寒战。
之前澹台凛说他行事狠辣,我并不相信,但到想透这件事,却不免从心底泛起一阵寒意。
但腿上却突然感觉暖和起来,我回过神,见昕灿不知什么时候已从床上爬下来,正努力把被子往我身上拖。
我连忙抱住他,“灿儿,你怎么起来了?病还没好呢,快点回去躺好。”
他偎在我怀里,轻轻道:“姑姑看起来好像很冷。灿儿帮姑姑盖上被子,就不会冷了。”
我心头一暖,道:“嗯,姑姑刚刚的确有点冷,但是抱着灿儿就不冷了。”
小男孩伸手抱住我,道:“那灿儿就一直让姑姑抱着好了。”
他虽然这样说,自己的身体却一阵阵发抖,也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因为害怕。
不知这个早熟的孩子知不知道他刚刚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但他这样,我只觉得一阵阵心痛,也没再说什么,只轻轻笑了笑,抱着他一起躺回床上,抚着他的背,轻轻哼唱童谣。
昕灿毕竟是在病中,又发着烧,过了一会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尘埃落定15
澹台凛稍后一点就回来了,急冲冲的,一脸的担心,甚至都等不及侍女把门完全打开,直接就冲到床前来。
我转头看着他,一手轻拍着昕灿,一手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吵醒昕灿。
他才不管,伸手就将我搂紧在怀里,连续做了三个长长的深呼吸,才轻轻道:“还好你没事。”
想来这边的事情已经有人通知他了,我也就没再多说,只扭转了身子,将脸埋进他怀里。
澹台凛将我抱得更紧一点,低低道:“抱歉,是我疏忽了。我只想如何能将昕灿安全带出宫,却没防到他会早埋下这一步棋来赶尽杀绝…”
他一提起那一步早埋下的棋,我不由胸口一疼,轻轻打断他,道:“我没事,只是…有一点冷。”
澹台凛便没再说话,也在床上躺下来,张开了双臂,连我和昕灿一起抱住。
昕灿还是被吵醒了,睁开眼看了澹台凛一眼,并没有抗拒,挪动了身体更加贴近我们,复又闭上眼睡去。
但我却睡不着,澹台凛自然也一样。
我不想问外间情况如何,澹台凛似乎也没打算说,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心跳,静静的等着。
直到入夜之后,才有人来报说叛乱已经平息,陛下大胜还朝。
昕灿还在我身边睡着,这位陛下不用说,自然是昶昼。
我睁了眼看向澹台凛,轻轻问:“结束了?”
澹台凛点了点头,道:“结束了。”
那一刻,我心头百感交集,乱得就像一锅粥,也不知是应该高兴自己肩头的责任终于可以卸下,还是应该为那对生死相搏的兄弟感到悲哀,或者是应该憧憬即将来临的新生活…结果不知为什么,竟然鼻子一酸就流下泪来。
澹台凛也没劝没哄,只是凑过来,轻轻吻了吻我的眼角,又轻轻重复了一句:“结束了。”
真相大白1
昶昼派来请我和澹台凛的使者随后便到了。
我本不想去,但是转念一想,总还是要和昶昼见面的,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不如早见早了。也正好将昕灿交还给他。虽然澹台凛说结束了,但连茉莉都可能是别人布下的奸细,对昕灿来说,我身边也实在不见得安全。
于是便起身梳洗了,换过衣服和澹台凛一起带着昕灿进了宫。
昶昼在御书房见我们,听到内侍禀报说我们到了,便直接迎出来。
几个月不见,昶昼瘦了一圈,但眼中光芒不减,这时更是神采奕奕。也许是因为终于大获全胜重掌朝政,此刻的昶昼看起来意气风发,浑身都散发着一种真正的王者风神,令人不敢逼视。
他亲自来迎我们,还没说话,本由澹台凛抱着的昕灿便欢呼了一声,从澹台凛怀里挣出来,一把抱住了昶昼的腿,叫了声“父皇…”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已先放声大哭。
昶昼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一出,也没什么哄儿子的经验,只是抱着小昕灿,有点手足无措。
结果还是我接过来,轻声细语的哄他止了哭声。昶昼唤过赐福,让他带昕灿下去休息,好好照顾。
昕灿依依不舍的牵着我的袖子,我想着以后可能就不会再跟他见面了,也有些舍不得,便笑着向昶昼道:“不如我送灿儿回寝宫吧,反正你们也应该有公事要谈。”
昶昼点了点头,道:“那就有劳皇姐了。”
澹台凛只是在旁边轻轻地笑。
于是我抱着昕灿,送他回去,又守在旁边一直等他睡着了才折回御书房。
但才一走进去,就觉得气氛有点不对,澹台凛一脸正经的跪在房中,昶昼也是阴沉着一张脸,显然刚刚争执过。
见我进去,昶昼才勉强笑了笑,道:“皇姐辛苦了。”
我一言不发,走过去跪在澹台凛身边。
真相大白2
昶昼皱起眉来,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挽了澹台凛的手,道:“他是为什么,我就是为什么。”
昶昼再次沉下脸来,皱紧了眉,道,“你甚至都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朕正要论功行赏,澹台大人却请辞官归隐,皇姐难道也想跟着走?”
我点下头,道:“既是夫妻,自然同进共退,同生共死!”
昶昼道:“皇姐与澹台大人为朕做了这么多事情,如今这样便要离去,岂不是陷朕于不义?何况南浣初定,百废待兴,你们就不愿意再帮朕一把么?”
我笑了笑,道:“陛下曾经答应过的,我出嫁大烨之后,我们之间便再无瓜葛,要去要留都随我自己。君无戏言。”
澹台凛亦握紧了我的手,再次拜了一拜,道:“请陛下成全。”
昶昼咬牙盯着我们,沉默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向澹台凛道:“至少,先帮我将各部官员定下来,等交接完毕走上正轨再离京,如何?”
听起来他像是想先拖着,慢慢再想办法留下我们。
但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们也不好坚持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何况我们也不可能真的明天就走,多少要有一些准备工作要做。于是我们也就顺着台阶再次向昶昼行礼谢恩。
昶昼只是又长叹了一声,伸手拉我们起来。
他到这时,才看定我,轻轻道:“从皇姐远嫁大烨起,已有将近半年未见,皇姐一向可好?”
他不提大烨还好,一提起来我就想起他和轩辕槿拿澹台凛做交易的事情,心头不由就有点冒火,当下便冷笑了一声,道:“你既然早已经与轩辕槿达成了共识,我又怎么能不好?”
澹台凛握着我的手突然一紧。
我才警觉自己这话得太不合时宜。现在实在不是向他兴师问罪的时候,我们还要求他放行,万一他一个不高兴,直接把我们关起来也不是不可能。
真相大白3
但话已说出口,又不好再收回,我也就只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昶昼倒是笑起来,道:“皇姐还是一点都没变,真好。”
我也不知他这句话是褒是贬,又怕自己再说错话,索性只讪讪笑了笑,向他告辞。
昶昼也没留,到我转身要走,才轻轻道:“昶昊说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皇姐一面。你…若是愿意,就去见见他吧。”
我怔在那里,忽地回过头,却见昶昼已背过身去,像是再不愿意提到那个名字。
我心头莫名抽痛。
也许…昶昼这一仗赢的也并没有他原本表现的那样兴高采烈。
眼下昶昊的罪名还没有公开,也没有下狱,只是囚在承华宫他自己的卧室里。
澹台凛陪我去见他,却在囚室门口停下,只让我自己进去。
老实说,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关在里面的那个人,不由求助般看向澹台凛。
他却只低下头来亲亲我,道:“有些事情,总归要你自己去了断。”
所以我也就只好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昶昊坐在床前,没有上枷锁,还是以往那般白衣胜雪纤尘不染模样。见我进去,便起身迎了过来。
我下意识退了一步。
昶昊便僵在那里,良久之后,才轻轻笑了笑,道:“皇姐肯来见我最后一面,我很高兴。”
他这样的笑容,孤寂苍凉,就似高山上的雪。
我本来已经复杂的心情越发乱起来。
但是有些话,的确还是应该当面问清楚。
于是我又深吸了一口气,问:“是你命令茉莉下毒的?”
昶昊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是。”
虽然本来已经明白,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我心头还是一阵抽痛,又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收买了她?”
“从一开始。我救了她父亲兄弟,她进宫来为我卖命。”昶昊道。
原来他是先施了恩,怪不得茉莉一直不肯说出他的名字。
真相大白4
我突然想起刚进宫时第一次发毒,昶昼把麟瑞宫所有人都换掉的事情来,皱了一下眉,道:“这样说起来,我刚进宫时麟瑞宫换人,也是你捣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