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一怔。没错,眼下我虽然从宫里出来了,但是依然站在刀口浪尖。虽然昶昼说这样对我比较安全,皇后大概也和太后交换了什么条件,但有没有下一次暗杀,我也实在不敢保证。
结果我也只能苦笑了一声,点头应下,顺便扭过头去问沈骥衡道:“那你也跟我一起住在这里吧?”
沈骥衡唰地红了脸,沉声道:“公主请自重。”
我笑起来,“呀,这句话真是久违了。没想到你几天没开过口,一出声就是这句。”
沈骥衡闭上嘴,连头也扭开。
我又笑了笑,道:“我只是要你和我住同一个院子,又没有要跟你睡同一张床,你紧张什么?保镖么,自然离得越近越放心。你不要自己随便曲解嘛。”
沈骥衡轻哼了一声,没说话,耳根依然是红的。
于是我也没再说什么,示意茉莉扶我进去休息。
我虽然说已经能走了,但是走久了腿还是会痛。我就顺便以这个为由,连原订晚上庆祝的宴会也一起取消,只说我重伤初愈,体力不支,需要静养,贺宴择日再补。
傅品应声下去办事,沈骥衡跟着我进了三秋阁,守在卧房门口,依然沉着脸,一言不发。
章三六 月下对饮3
也许是换了环境有点认床,也许下午睡了一会,晚上睡眠便浅了,一觉醒来就再也睡不着。
房间里没点灯,月光很柔和,被窗棂一格,在水磨青石的地板上映出一块一块的浅色光斑。空气里漂浮着桂花的香味。
我不由得起了床,走到窗前。
月色如洗,万籁俱静,一院桂树碧叶黄花承着夜露,泛着柔和莹润的光芒,看来就像玉雕一般。
莫名其妙想起句诗,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念出声来:“中亭地白树栖鸦,冷霜无声湿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吟出声来才觉得自己好笑。以前上学的时候要背这些诗词,总觉得很难理解古人为什么会有闲情逸致去写这种东西,但自己离开了像陀螺一样快节奏的现代生活到了这里,此时此地,触景生情,竟然会不自觉地想起来。
我这一吟一笑,便惊动了本来在树下的人。
我窗外那株大桂树下放了一张石桌,几条石凳。这时桌上放着酒壶酒杯,有人坐在那里喝酒,因为被树挡着,我本来也没注意。但我一出声,那人便忽地站了起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沈骥衡。
于是我笑着伸手向他打了个招呼:“哟。”
沈骥衡一副上班偷懒被逮个正着的样子,向我行了个礼,便有些局促地僵在那里。
我索性走出去,笑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睡不着?”
沈骥衡照例没有回话,月光下看来,他的脸微微有些泛红,也不知是因为喝酒被我看到,还是本身已有了几分酒意。
我在桌前坐下来,道:“刚好,我也睡不着,再去拿个杯子来吧,我陪你一起喝。”
沈骥衡犹豫了一下,依然没回话,却转身离开了。
他去的时间比我预料得要长,回来的时候除了酒杯,竟然还带了件披风,伸手递过来。
我有些吃惊,一时竟然忘记伸手去接。
沈骥衡又往前递了递,硬邦邦说了句:“露重风寒。”
我笑了笑,接过来披上,道:“多谢。”
沈骥衡也不答话,静静一在边站着。
章三六 月下对饮4
我自己伸手倒了杯酒,喝了一口才抬眼看向他,道:“你这闷气要生到什么时候?”
“微臣…”沈骥衡只说了两个字,自己顿下来,低下头闭了嘴。
“臣什么…半夜里关起门来,哪还有什么君臣主仆,尊卑高下?”
沈骥衡像是被我这句话噎住,胀红了脸,眼见着又要说“请自重”之类的话,我连忙抬起手来,抢在他之前道:“坐下来喝酒。”一面伸手将他的杯子也倒满。
沈骥衡迟疑了片刻才在我对面坐再来。
我拿着杯子伸过去,在他的杯沿上碰了一下,道:“先贺乔迁之喜。”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但我举杯一饮而尽的时候,他倒也没再犹豫,跟着就一口喝干了。
我笑了笑,将酒杯满上,再次举杯:“庆祝我恢复自由身。”
沈骥衡眉头皱得更紧,但还是干了这杯酒。
我倒上第三杯,道:“这杯么…就当为我补过生日吧。”
“生日?”沈骥衡皱着眉重复了一遍。
我笑了笑,道:“就是生辰啦,寿诞啦之类吧…”
沈骥衡道:“这个我知道,但公主的生日…已经过了?”
我点点头,道:“过了啊。”
沈骥衡抬起眼来看着我,一脸吃惊的样子,道:“为什么完全没有人提起?”
“因为没人在乎我哪天生日嘛。没人问,我自己忙着应付这样那样的事情,结果忘记了。”我这样说着,喝了那杯酒。
沈骥衡这次倒没有跟着干杯,皱眉看了我很久,才轻轻道:“是几时?”
“什么?”我随口应着,伸手去拿酒壶。沈骥衡快了一步将酒壶拿过去,又问:“公主的生日是几时?”
我笑起来,道:“八月二十二,怎么?你明年会送我礼物么?”
沈骥衡只是抿了抿唇,没说话,向我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二十六岁了呢。”我笑着,依然将酒杯倒满,缓缓啜饮,一边像往常一样,自顾道,“很久以前,我看过一份调查,说女性最佳生育年龄是二十五到三十岁之间,那时曾经想过,我要在二十五岁时结婚,然后要个小孩,一家三口,健健康康,快快乐乐…”
章三六 月下对饮5
但结果却在二十五岁上分了手,自己也因缘际会,来了这里,身中奇毒,夹在一群各有算盘的人之间,也不知所谓的健康快乐在哪里。去年的生日,还是和程同一起过,今年就连自己也不记得。其实…反正没有喜欢的人陪,过不过生日也就无所谓了。
我自嘲地笑了声,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已听到沈骥衡轻轻道:“我的祖父,曾是峪峻关的守将。”
我一怔,眨了眨眼看向他。
沈骥衡道:“以往都是公主说,我听。今天换我说好了。”
我继续怔在那里,沈骥衡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道:“我不太会讲话,故事也不像公主那样有趣,不想听就…”
“想听。谁说不想?”我连忙点了点头,又伸过手去给他倒酒。老实说,他肯开口讲自己的事情,我真是求之不得。
沈骥衡道:“公主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跟随公主出宫的时候,碰上的那个人?”
我又点点头。“恶心真那样的男人想不记得也很难。”昶昼虽然说过会处置那个人,但我也并没追着问,不知后来怎么样。
沈骥衡继续道:“其实他说得没错。我真是无颜去见沈家列祖列宗。”
他之所以会被范涛羞辱,表面上来说也真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我只是撇了撇唇,没说话。沈骥衡道:“沈家世代为将,征战沙场,保疆卫国,我曾祖与祖父都死在战场上。
我叹了口气,轻轻道:“真是满门英烈,忠勇无双。”
沈骥衡咬了咬牙,道:“也不尽然。我祖父是被曾祖母逼上沙场的。”
我不由得抬起眼来看他,沈骥衡握紧了拳头,道:“当日大烨兵临关下,兵力相差数倍,外有强敌,内无粮草,自知毫无胜算,我祖父本欲献关投降,曾祖母知晓后,当堂怒斥他不忠不孝,沈家满门忠烈,岂能贪生怕死卖国求荣?峪峻关一开,南浣势必峰火连天,岂能以一己性命害天下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祖父羞愧不堪,最终还是死守峪峻关,战死沙场。”
章三六 月下对饮6
沈骥衡说到这里,眼中沉痛之色更浓,我给他添上一杯酒,他便直接一饮而尽,继续道:“峪峻关一战之后,朝廷也曾对沈家赐下抚恤,但曾祖母一直对祖父的祛战耿耿于怀,上表辞了赏赐,只带着我祖母与当时不过十岁的家父返乡,悉心教导家父,指望他重振家风,一雪前耻。但家父体质并不适合练武,始终无法有所建树。曾祖母因此死不瞑目,临终只一遍又一遍交待,沈家世代名将英魂,绝不可终于意图献关保命那一代!所以自我出世,家人便不停耳提面命,要堂堂正正,要顶天立地,要忠君报国,要建功立业,光耀沈家门楣!”
如果一个人从小就被不停这样念,到底得承受多大的压力?我看着沈骥衡,突然觉得他也真是可怜。如果昶昼的童年完全是阴谋阴谋阴谋,那想来这人的童年就只是用功用功用功,所以他才会这样一副怪脾气吧。一心想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所以沦为妃嫔侍卫,公主家臣才会让他如此郁闷。
不过说起来,他的曾祖母倒也真不愧是将门夫人,巾帼英雄。人性真是奇妙,有像太后那样不择手段为儿子铺路的人,也有像沈老夫人这样舍家为国的人。
我喝了口酒,轻轻笑了笑,向沈骥衡道:“会有机会的。你知道昶昼是要用你才做这么多事的。”
沈骥衡看了看我,很久才轻轻道:“但是出身便永远也改不了了。”
就算他将来做到大将军,人家提起他来,免不了有侍卫和家臣这一段。他就是一直介意这一点才会对我的态度那么奇怪吧。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侍卫不是人啊?保镖不是人啊?你又不是靠什么裙带关系上位,凭自己本事怎么就不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了?所谓英雄莫问出身,卫青当年不过是个公主府仆人生的马童,还不一样凭战功做到贵极人臣的大将军大司马?谁能说他不是光明正大?”
沈骥衡又静了很久,喝了几杯酒才问:“卫青是谁?”
于是我把卫青的故事讲给他听。讲到最后发现他神色不太对,目光游移,局促不安,脸更是红到了耳根。
我怔了一下,突然想到,以我和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我好像举错例子了,或者我就不该讲卫青娶了公主那一段。
我连忙咳了两声,道:“你不用紧张,只是个故事而已,我完全没有别的意思!”
沈骥衡抬眼来看看我,抿紧了唇,半晌才道:“微臣明白。”
看…事实上就算了解了他的心事,也完全不知道这家伙对我态度为什么时近时远!
我翻了个白眼,自顾喝酒。
章三七 两名访客1
我用了三天来熟悉颐真公主府,但还是无法建设起“这府邸是我的”这样的概念。
当然,事实上也真的不算完全属于我,我充其量是有个居住权和使用权而已,如果我想把这宅子卖了,带着钱跑路,昶昼大概会下令全国通缉我吧?
搬到公主府的第二天,昶昊过来向我道贺。但他看起来实在不像什么很开心的样子,一杯茶没喝完,已叹了好几口气。
“怎么了?”我问。
昶昊抬眼看了看我,依然温和地笑了笑,道:“我只是还不太习惯你的新身份。”
我点点头,“我自己也是啊,每次只到他们叫公主都不觉得是叫我,总要张望一下才敢应。”
昶昊笑出声来,道:“本朝目前也只有颐真一位公主,不可能是在叫别人的。不过,你本人倒是什么也没变。”
我一摊手,道:“这才几天不见?我不过就是搬个家,能有什么变化?”
昶昊点点头,又叹了口气,轻轻道:“看你精神还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我笑了笑,问:“你在担心什么?”
昶昊倒没有直接回答我这问题,只是道:“我本以为你跟陛下…能圆满地在一起,没想到竟会变成这样。”
我皱了一下眉,又笑道:“为什么所有人都想我们分开,只有你一直希望我们在一起?”
昶昊静了一会才轻轻道:“陛下是个聪明又要强的人。”
这一句依然答非所问,于是我也没接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昶昊端着茶杯,目光却飘向窗外,道:“他从小就比所有人都更明了自己的身份与责任。但是偏偏生在这样的处境,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身边的人都别有居心,没有人可以全心依赖,什么都只能自己一力担承。他学会把真正的自己藏起来,学着利用这些别有居心。但是久而久之,他便越来越少流露自己的真心。”
我被他这一串绕口令一般的“心”来“心”去绕得又皱了一下眉。昶昊又回过头来,秋水一般的眸子望向我,轻轻道:“我最后一次见他真情流露是在三年前,跟瑞妃娘娘在一起的时候。他很开心,眉宇间的轻松安逸就如同归巢的倦鸟。”
再相爱又怎么样?还不是那样的结果?我轻笑了一声,道:“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不过就是长得像而已。”
章三七 两名访客2
昶昊点了点头,道:“真的只是长相相似,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也可以与陛下真心相待,也可以成为陛下休息的港湾。”
“不可能的。昶昼那边怎么想是一回事,我可是被人下了毒硬塞过来的,就算没有人在中间捣鬼,我们也没可能,毕竟从见面开始就是一个谁也不知道会怎么发展的阴谋。”隐去了姑婆那一节关系没提,我这么回答,顿了一下,又轻轻笑了笑,道,“倒是有你这么为他着想的弟弟,才真是昶昼的福气。”
昶昊垂下眼来,缓缓喝了口茶,声音愈轻,低低道:“我没有那样高尚,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他这样说,我反而怔了一下。
昶昊依然半垂着眼,长长的睫羽在他苍白如雪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声音低徊如诉:“我只不过也是从小就明了自己的身份与地位而已”
我有些不解地皱了一下眉,重复了他的话:“你的身份与地位?”
“我的母妃地位卑微,没什么可以依靠的娘家。何况她死得早,我甚至连她的面都没见过。我自己没有封地,又体弱多病。我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就是陛下。只有陛下认我这弟弟,我才可能是承华宫的宁王。若陛下…”
昶昊顿下来没有往下说,我却不由觉得背后一寒。
他这种心态,想来昶昼自己也是明白,所以当日昶昊出宫,昶昼才会有“他在避嫌”一说。大概这个弟弟从小就在处处讨好他忍让他,凡是他喜欢的,昶昊就绝不沾一手指。但即使这样,他依然在提防这个弟弟。
这人的疑心到底重到什么程度?
我半晌没说话,昶昊又抬起眼来,轻轻笑了笑,道:“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
“什么算奇怪的话啊。姐弟间聊天倒倒苦水不是很正常吗?”我起身过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别忘了,我现在可是你们的大姐。虽然太重的东西我挑不起来,但是偶尔让你依靠一下还是没问题啦。”
昶昊侧过眼看看我的手,怔了半晌才笑起来,抬起手来握住我的,笑道:“那就有劳大姐了。”
我自然重重点头,“包在我身上。”
昶昊握紧了我的手,没有回话。
其实我们都很清楚,我身上的毒一天没解,我自己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更别说做什么别人的依靠了。
章三七 两名访客3
颐真公主府第二位正式的客人是澹台凛。
他给我带来整整三车贺礼。
我站在檐下,看着傅品指挥人卸车,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完整:“澹台兄…这…这是…”
“是给公主的贺礼。”澹台凛笑了笑,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道,“公主不必推辞,不全是给你本人的。”
我们本来就站得不远,他这一步迈过来已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气息随着声音一起拂上我的皮肤,不由得就向后避了避,皱了一下眉,“不是给我本人,是给谁?”
澹台凛倒没有继续凑近,斜过一双墨绿的眼眸看向我,“你说呢?”
昶昼开公主府的用意跟我说得很明白,就像借赏赐我为名洗钱养兵一样,这次大概也只是借鸡下蛋,拿送我的贺礼来招募他的新朝堂储备军。我叹了口气,道:“养男人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澹台凛一怔,然后笑出声来,道:“公主还真是时有意外之言。”
我白他一眼,“难道不是?”
“换个角度看,倒也没错。”澹台凛居然点下头,眼中笑意更浓,道,“我很期待,以公主的眼光,会挑中什么样的男人。”
我皱了一下眉,抬起眼来打量他:“澹台兄,你今天说话好像有点奇怪。”
澹台凛很坦然地任我打量,懒懒道:“哦?公主指哪一方面?”
“你叫我‘公主’。”
从我认识他以来,他一直称我“金兄”,就算知道我的性别身份也没有改变。但今天见面之后,虽然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也不见有多少恭谨,但的确是改了口叫我“公主”。
澹台凛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道:“有什么不妥?”
我反而被他问住,噎了半天才道:“但你之前分明…”
澹台凛缓缓打断我,道:“虽然好像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但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只要不说破,就可以当不是。有些话,我可以对金兄讲,但是未必能对金娘娘讲。”
我一时无言。
这个人看起来狂放不羁,也似乎经常对昶昼不敬,但是还是不能不顾忌皇权吧?
沉默片刻,澹台凛又笑起来,道:“我才刚刚送了这样一份厚礼给你,公主连杯茶也不请我喝,未免太小气了吧?就算没有茶,好歹也要请我去进坐坐吧?我又不是来催债的,不用这么紧张。”
…我看我真得想办法尽快还了他的债才好。
章三七 两名访客4
茶是新贡的,泡在青瓷的茶杯里,嫩绿通透。茶香混着风中淡淡的桂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澹台凛倚在窗前的椅上,以手支颐斜看向外面的莲池,轻叹道:“这里景致还真是不错,昶昼这小子倒真花过心思。”
我喝了口茶,笑了笑道:“澹台兄今天来只是为了参观公主府景致么?”
澹台凛像是没听见我说话一般,道:“似这般良辰美景,香茗清风,没有丝竹歌舞真是美中不足。我那里有个乐班,好琴好歌好舞,改天给公主送过来好了。”
“那就多谢澹台兄了。”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只好应声。
澹台凛回过眼来,笑了笑,道:“公主不用客气,又不是白送。”
…这奸商。
我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懒得再说话。反正他来肯定是有事,不光只是送礼,不然送完肯定就走了,不会赖在我这里喝茶。那就索性等着他自己先说好了。
澹台凛又轻笑了一声,也静静倚在窗边喝茶。这水榭里顿时一片寂静,连站在门口的沈骥衡也像是变成了一座石雕。
结果还是我按捺不住,有些不安地直起了身子,倾向澹台凛那边,才要出声,见他已抬起眼来看向我,墨绿色的眸子笑盈盈的,似乎就在等着我开口。
我乏力地长叹一声,道:“澹台兄还真是一直以戏弄我为乐。”
“公主这么说,还真是叫我诚惶诚恐。”他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哪里有一点害怕的样子。
我只好又叹一声,显然玩心理战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索性直接问:“你今天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他竟然也笑了笑,直接回答:“只是来向公主道贺,来之前陛下再三嘱咐,看看公主缺什么尽快置办。”
“所以你就要给我置办一个乐班么?”
澹台凛点了点头,道:“有什么问题?”
问题多了去了。但面对这个人,我却不敢贸然开口。总觉得被他取笑之外,问他一个问题会多出十个问题来。澹台凛这个人,分明全身上下都挂满了问号。
章三七 两名访客5
我不说话,澹台凛又轻轻笑道:“另外,还有三个消息要知会公主。”
“什么?”我问。
“第一,上次骆子嘉抓的那个人,不是荀家的,也不是太后和皇后派来的人。”
我皱了一下眉,蓦地抬起眼来,“那就是骆子嘉在跟我们撒谎?”
“不,也不是永乐侯的人。”
“咦?”我更吃惊,“那是什么人?”
澹台凛一摊手,道:“我不知道。骆子嘉把他交出来得太晚,他死了。”
他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是我眼前还是忍不住浮现出当日那个人的模样,也不知在澹台凛手里又是怎么个审讯法。但我倒真的宁愿永远也不要知道。胸口一阵翻涌,我连忙道:“第二个消息呢?”
澹台凛起身重新倒了杯热茶给我,一面继续淡淡道:“于士玮死了。”
“什么?”我惊叫起来。他竟然死了?我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居然死了?
澹台凛道:“接连大灾,赈灾官员又办事不力,导致发生民乱。乱民攻打官仓抢粮,于士玮带人镇压,混乱中不幸身亡。”
我皱了眉,道:“他真的是死于民乱?”
“是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澹台凛看向我,轻轻道,“总之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