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两人倒自顾自地讨论上了,全然没过问宋瑜意见。她挣了挣作势要从床上起来,捂住她们两人的嘴,“不许胡说,谁说我要嫁给他了!”说罢惊觉胸口一凉,她低头一看连忙挡住,支支吾吾:“他说我丑陋,我、我还嫌他瞎呢…”
山水客栈是附近最好的一间,环境清净,室内打扫得干净,店内掌柜伙计都无比热情。唯一有一点不大好,便是墙壁隔音效果非常糟糕。
宋瑜的房间跟霍川只有一墙之隔,是以她这边的谈话声,在隔壁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与此同时霍川正坐在床榻与陈管事交谈,明朗在一旁站着,“园主这次回京,那位夫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当年妙夫人病逝,尸骨未寒便被她们…”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盖因隔壁房间对话声传来,是薄罗垂涎的咋呼声:“不公平,姑娘年纪比婢子小,这儿却比婢子还大…”
话里内容旖旎,禁不住让人浮想联翩,明亮霎时便从脖子红到耳根,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就连一旁陈管事也是面是窘迫,姑娘家的私房话可真个教人招架不住。再低头觑一眼园主,他的眼里看不出神采,只下颔微微绷起不大愉悦:“继续说。”
他们说话是刻意放低了声音的,是以宋瑜她们不大能听见。
明朗唯有继续,但话里已明显不大镇定,“若是园主能让妙夫人被侯府承认,也算是还她公道…”
话音未落,那边厢薄罗已经蠢蠢欲动地开口:“姑娘…让我摸一摸好吗?”
紧随而至的宋瑜娇声低斥:“你不是也有吗?”
薄罗看一眼自己的,再看宋瑜胸前两个傲人雪峰,很是遗憾:“可是没有姑娘的那么圆那么白…”
真是够了,不待她把话说完,霍川已经阖上双目冷声吩咐:“出去。”
陈管事和明朗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告辞,关门离去。
明朗是个正值壮年的小伙子,听了那话自然会心中激荡,以至于路过宋瑜房门口时忍不住侧目观望,心想园主真是好福气,能慢慢消受如此美人恩。他还没感慨完,便被陈管事带着离开了,耳提面命,“你可别打什么歪主意。”
明朗岂敢跟园主抢姑娘,最多在心里羡慕一番罢了。
*
霍川仍旧保持方才姿势坐在床沿,脸色铁青,沉郁难看。
那话连他听了都忍不住联想,更惘论明朗是个毛头小子。他一壁容不得旁人觊觎三妹,一壁又因丫鬟的话不能镇定自若。
上回她欺骗自己容貌丑陋,他将计就计没有说破,没曾想她如此斤斤计较记到如今。
宋瑜就在隔壁,她的丫鬟在为她揉捏身体,时而能听到她娇俏的嗔怪声和舒服惬意的哼声,无疑对霍川是最大的折磨。他索性仰躺在床上,闭目欲睡,然而白天在车上睡得多了,现下一丝困意也无。
墙壁里面交谈声喁喁不绝,他听到其中一个丫鬟忽然问了句:“姑娘,您是喜欢谢郎君多一些,还是霍园主多一些?”
霍川仅有的一星半点睡意,因这句话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边宋瑜浑身上下都敷了一遍,身子清爽舒适,一天的疲惫总算有所缓解。她瞪圆了水眸,这叫什么问题,“我哪个都不喜欢。”
薄罗不依,非要她从中选选择一个:“若是两个摆在一块,您觉得哪个更为中意?”
澹衫在收拾残局,闻言禁不住低笑,任由她缠着姑娘胡闹。
宋瑜当真有模有样地思索一番,她身上披着薄衫,将身子线条勾勒得若隐若现,魅惑诱人,偏一双眼睛透澈清湛,纯真无暇。“若真能叫我选…谢郎君温和有礼,待人也认真细心,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自然是选做夫君的不二人选。”
薄罗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末了心有戚戚地抛出一句“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番话只字不差地落入霍川耳中,外头月光从窗户中穿透,照在他阴鸷不悦的脸上。
他冷声一哼,翻身睡去。
*
经过一晚的休息,翌日宋瑜精神奕奕地出现在楼下,容光焕发,瞧着更加动人了几分。
不过她似乎察觉不妥,从她出现明朗便一直躲避她的目光,陈管事也是隐约尴尬,唯有霍川周身散发寒意,头顶一圈阴翳雾霾,“早饭不必吃了,目下就出发。”
宋瑜不晓得他是哪根筋搭错了,求助的目光望向澹衫,她可不想再饿一天肚子。
澹衫会意,匆匆去厨房打包了几样包子点心搁在她手中,“姑娘一会儿在路上吃,若是有事可随时吩咐婢子。”
宋瑜这才不情不愿地登上车辇,她扫一眼霍川,十分识趣地选了个离他最远的角落坐下。
包子是雪菜豆角的,另外还有一些软香糕米糕之类的点心,宋瑜这回无需顾忌,丝毫没有昨天的心虚之感。
她吃饱喝足便容易瞌睡,虽然昨晚睡得好,可扛不住马车路上无趣。再加上旁边一言不发的霍川,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官道虽平坦,但总归会有颠簸的时候,宋瑜动了动选了个舒服姿势,顺势就倒在了霍川手边。
霍川手指稍微一动便能碰到她脸蛋,光滑柔嫩,纤长浓密的睫毛碰上他手指,像把小刷子一下下挠在心头。积郁了一晚上的怒意无处发泄,霍川看似平静地靠在车壁上,他莫非不够认真细心,不够温和有礼?
脑中是她昨晚称赞谢昌的话,霍川愈加烦闷,在她脸上碰了碰,忍不住捏住她挺翘的鼻子解气。宋瑜半响没能呼出气来,咪呜一声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霍川这才松手,“想得美。”
她只能嫁给他了,旁人谁都不行。
*
宋瑜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逸,梦里有人一会儿咬她鼻子,一会儿要挠她脸颊,很不太平。
她迷迷瞪瞪地从梦中醒来,面前一堵鸦青色的墙壁,身上甚或有些温暖。再仔细一看,原来不是墙壁,而是霍川的衣裳,她竟然躺在他腿上!
宋瑜登时便被吓醒了,瞌睡虫一哄而散,她霍地直起身一脸端正,抬眸端详霍川脸色。
他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不如早上那般阴郁,抬手揉了揉肩膀淡声询问:“如何,三妹睡的舒服吗?”
宋瑜还以为是自己睡着了不老实,不知不觉便爬到了他腿上,脸颊浮上红晕,抿唇很是惭愧:“我不是故意的,平常我睡觉都很老实,今日不知怎么…”
霍川动作顿了顿,嘴角一扯,“三妹足足睡了一个时辰,此间我一动未动,你难道没什么要说的?”
宋瑜很客气:“谢谢你。”
未料想话才说完,霍川便停下动作,表情堪比寒冬腊月一般阴寒冷冽。他偏头转向宋瑜的方向,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有她的倒影,宋瑜下意识一哆嗦,不知是哪句话说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日更六千第六天,求鼓励求表扬~
自大自信自傲的霍园主吃醋了~~小鱼棒棒哒,就是不夸奖他~
霍川;我也可以很温柔体贴,认真细心。
谢昌:呵呵。
第33章 杏仁茶
一行人行了整两天,除了夜晚住宿泰半时间都在马车度过,好端端的人硬生生闷出病来。
尤其霍川还对她很不友善,一直拿那张阴沉沉的脸面对她,让宋瑜更加不敢同他说话。偏偏车里只有他们两人,饶是宋瑜这样不爱热闹的人也扛不住,至今仍未想明白是哪句话招惹他生气。
好不容易快到永安城,明朗说今日傍晚便能进城,她才长长松一口气。
中午他们就近停歇在路边,宋瑜迫不及待地从车辇跃下,直接朝后头澹衫薄罗的马车走去,恨不得逃得霍川远远的。明朗心情复杂地觑了一眼帘内,对园主略有同情。
这都两天了…怎么一丝丝进展也无。
宋瑜抱着丫鬟寻求慰藉,一壁诉苦一壁埋怨地觑一眼霍川马车,模样惹人怜爱。听得薄罗忿忿不平,好似他当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
澹衫在一旁铺好地毡,取来食盒摆放在地,禁不住嗔了薄罗一眼,“少耍贫嘴,快来帮忙。”
薄罗吐了吐舌头走上前,将食盒里食物一碟碟摆放整齐。里面有主食和点心,是从上一个城镇带出来的,都是合宋瑜口味的东西。相比之下霍川那边便不怎么好了,都是些粗糙的男人,随手包几个馒头烧饼便了事了,哪里有她们精致。
是以明朗时不时向这边投来目光,眼里的渴望不加掩饰。薄罗对他视若无睹,霍川待她家姑娘不好,连带着明朗也不招人待见。
中间甚至摆着一盘干蒸鸭,香味顺着清风飘到明朗鼻中,简直让人没法忍受。他捏了两下大腿才克制住没凑过去,低头看一眼手里白面馒头,往嘴里狠狠送去一口嚼了嚼,愈发清淡。
澹衫细心,甚至给宋瑜装了一盅百合粉。放了几个时辰虽说有些凉,但甜香滋味仍在。
宋瑜吃了两口一扫方才郁卒心情,眯起眸子满足地叹息,“马上就到永安城了,我要吃那儿的杏酪,也不知这么多年过去味道变了没。”
她记得永安城的杏酪,是因为幼时宋邺谈生意带她去过一回,彼时她才七八岁。阿耶不能时常陪她,但每天回来都会为她带一碗杏酪,宋瑜好似每天都在期盼中度过,不知是为那一碗杏酪或是为了父爱。
多年过去,她仍旧对那味道念念不忘,若是能再吃一回是再圆满不过。
澹衫夹了一块连鱼豆腐到她碟中,“姑娘还记得那地方在哪吗?”
宋瑜偏头想了想,半响垂下眼睫,眼里熠熠生辉的眸光渐次淡去,连鲜香的豆腐都变得寡淡无味,“那是阿耶买的,我也不清楚究竟在何处。”
那可难办了,永安城这般大,要到哪条街上寻找呢?
*
难得时间不紧迫,用完饭后澹衫薄罗去后头的溪边清洗碗碟,宋瑜便立在路边前后翻看谢昌给的图纸。上面地形一目了然,从城门进入,转入西大街行走到一间铁匠铺,再往东步行数百步是一间锦绣阁,后头便是医馆。
位子这样偏僻,难怪他说不好找。宋瑜已经将图纸熟记在心,暗自盘算该如何说服那位医者,她觑一眼远处嶙峋山涧,眉目不展。
明朗啃了两个馒头意犹未尽,试图去后头溪水里补两条鱼解馋,顺道将陈管事一并带去。两名车夫不知在哪里溜达,空荡荡的路边仅剩宋瑜和霍川两人。起初宋瑜并未察觉,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声咳嗽,她才偏头看去。
霍川低咳不休,但身旁没人照顾,他一时寻不着茶杯在何处。
宋瑜将图纸收回袖筒,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抿了下唇上前倒杯茶递到他跟前,默不作声退到一旁。
他喝过水后果真好了许多,咳嗽渐缓。宋瑜以为他不知道是自己,怡然自得地观看景色。
霍川就势倚靠在身后樟树上,闭目缓了缓道:“三妹,在你心中,何为温和有礼?”
那一晚说过的话宋瑜早已忘了,他却一直记到如今。
宋瑜怔了怔不明所以,“反正不是园主这样的。”
霍川脸色登时一变,不再理她。
*
申末抵达永安城,一路上霍川都没跟她说清此行目的。宋瑜只当他是为了商场生意,是故当车辇停靠在庐阳侯府门口时,她才惊愕地睁圆了双目。
门口有仆从接应,搁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待遇,其中内情霍川焉能不知,禁不住心中冷笑。
明朗引他往前走了两步,他忽地顿住询问身后:“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宋瑜在他身后踟蹰不前,抬头望着头顶的辉宏匾额,庐阳侯三个大字沉稳洒脱,遒劲有力。前方是朱漆大门,门口立着两头威武石狮,台阶下的阀阅已有好些年头,高墙大院,令人望而生畏。
来之前她便觉得霍菁菁那封信有蹊跷,她道自己是侯府千金,可她从未跟自己表明身份。宋瑜不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但都被否决了,只当她是为了骗自己出来而编造的身份。毕竟侯府的姑娘,怎能随意抛头露面,并且没有丝毫架子。
可如今猜测成真,霍菁菁是侯府三姑娘,她唤霍川为阿兄,那霍川便是…
宋瑜冷不丁抽一口冷气,没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府内一片寂静,仆从皆穿缟素,隐约还能听见灵堂里传来的沉重梵音。她双脚定在原地,更是没法踏入半步,“我要去找柳医师…我看不如,改日…”
霍川蹙紧眉头,不容她有任何争辩:“过来。”
他越是强势,宋瑜便越是抗拒。凭什么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一路上他都没给自己好脸色,到了永安城还要欺负她?憋闷了好些天的委屈一触即发,宋瑜忍不住后退两步,“我不去。”
澹衫薄罗早在下车时便愣住了,尤其薄罗直直地盯着侯府大门久久不能回神,张口惊叹。
她一直都是泥捏的性子,鲜少有出言反抗的时候,更别提态度如此坚决,是以霍川好半响没出声。他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语气禁不住更强硬几分:“三妹,你忘了答应我何事?”
宋瑜忙不迭摇头,“我答应陪你来永安城,如今已经到了,园主不要强人所难!”
何况院子里一看便是才出丧事,非亲非故,她去了只会惹人不待见。霍川的意思她大抵能猜到一些,正因为如此才更加抗拒。她连丁点儿准备也无,耶耶的病情尚未有任何好转,目下她实在没有别的心思…
霍川放佛能猜到她心中所想,在她行动之前已经吩咐明朗:“将宋女郎带来!”
所幸宋瑜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在他出声的同时踅身逃跑,不信他能当街抓人。明朗尚未行动,便看见宋瑜提着襦裙远远躲开,特意立在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口,一脸倔强地盯着这边。
明朗面露难色,处于两难之地,“园主,您将宋女郎吓跑了…”
霍川紧紧握着手中紫檀拐杖,脸色阴沉得吓人。
她一路上都乖巧听话,几乎让霍川忘了她虽是小绵羊,但也有反抗的时候。她表面千依百顺,实则内心千般不愿,关键时刻出人意料。
真是个善于伪装的姑娘…霍川下颔紧绷,情绪很差。
*
澹衫薄罗紧随在她身后,都是一脸复杂,素来话唠的薄罗此刻成了哑巴,半天不吭声。
她两手空空走在宋瑜身侧,方才走的急忘了带行李,只有腰上随身挂了个钱袋子。不只是她,连澹衫琢磨了许久都没想通:“霍园主怎么会是侯府的人…他莫非是庐阳侯的子嗣?”
宋瑜更是无从得知,她脑子全是混沌,理不清这错综复杂的关系。
霍川若真是庐阳侯之子,那他为何只身一人定居陇州?他的眼睛是为何瞎的,府里去世的人是谁?
想得脑仁发疼都没得出任何结论,宋瑜偏头正欲同澹衫说话,猝不及防对上一位男子探寻目光。其中不乏惊艳和兴趣,她这才有所警觉,低头觑一眼身上衣裳,红襦白牡丹束胸裙,她甚至脂粉未施,着实称不上艳丽…
然而不止那位男子,街上泰半人目光都被她引来。以往在陇州未有所觉,盖因众人道听途说业已习惯,初来乍到永安城,她的容貌实在引人垂涎。
宋瑜心中不安,让薄罗澹衫守在两侧,顾不得寻找那名柳医师,先寻好客栈安顿才是正经。
薄罗身上拿着钱袋,数额不多但足以撑上几日,剩下多半银钱都放在另一个包裹里,然而那个包裹却落在车辇上。澹衫手里提了个包袱,里面是宋瑜这几日换洗的衣裳和一些护肤药膏,这对宋瑜来说再重要不过,甚于金钱。
东大街看着相对安全清净,宋瑜便挑了一间地段热闹的客栈,要了两个房间。客栈外头恰好对着闹市,来往商贩行人络绎不绝,间或有议价争执声传来,以往宋瑜会觉得嘈杂烦闷,目下却觉得再动听不过。
正因为吵闹才足够安全,否则地位偏僻,她连求助都毫无办法。
*
在客栈里换了身不大显眼的衣裳,宋瑜这才走出客栈,按照谢昌图纸所画前去寻人。
毕竟天子脚下,永安城委实比陇州繁荣昌盛得多,街道两旁的铺子宾客盈门,陈列这种稀奇玩意儿,更有许多不曾见过的女子脂粉。宋瑜看得心痒,若不是有要事在身,一定进去好好研究一番。
她穿过了两条街道,在西街一个偏僻角落寻到那位名为柳荀的医者。
此处虽不好找,但前来治病的患者却一点不少。外头长凳几乎坐满了人,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子在招呼众人,端茶递水很是亲切。
宋瑜走上前去问询:“请问柳荀柳郎中可是在此?”
小童子停下手里动作,偏头看她:“师父在里面替人诊病,请女郎稍等。”
宋瑜没有办法,只得与外头的人一块等候。
足足过去一个时辰才轮得上她,宋瑜随着小童子走入内室,折屏后头坐着一位年迈的老者,约莫有六七十,须发发白。宋瑜拿出谢昌为她写的书信,连同一棵百年人参一并送上去:“冒昧拜访,请柳老先生见谅,实乃家父病重不愈,特来求助于您。”
柳荀将那封信读完,默声不语地掳了掳花白胡须,随即又打开檀木盒子,仍旧未有动容。他低声喟叹,这才徐徐出声:“你的来意懋声都已在信中说明,并非我不愿意,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宋瑜目露疑惑,“老先生此言何意?”
一旁的小童子将东西归置齐整,忍不住接话道:“师父前些年染上风寒,腿脚很不便利,怕是没法同女郎走恁长的路。”
宋瑜这才意识到他一直坐在交椅上,自觉这个眼神十分不礼,连忙收回敛眸道:“回程路上有车辇搭乘,定不会委屈了老先生…”言罢微微一顿,软声带了些恳求,“家父已卧榻多年,走投无路,唯有您能救治…”
闻言柳郎中笑了笑,“小姑娘,天下之大,能人异士何其多,你怎么知道唯有我能救你父亲呢?”
宋瑜是个活络的人,眸子转了转很快道:“因为谢郎君道您悬壶济世,是个不可多得好医者。方才我在外头见到不少疑难杂症,您能医治他们,必定也能救我父亲。”
柳荀略有松动,“如你所言,我若是同你前往陇州,那些病人可就没人诊治了。他们之中不乏有患急病者,没人帮助一样会丧命,我若是救了你阿耶,便要舍弃他们许多人,女郎认为如何?”
医馆不大,能替人治病的郎中统共就他一人,小童子不过负责抓药收取诊金,尚未出师。
难道偌大的永安城仅这一家医馆?宋瑜断然不信,但又不能出言反驳,她为难地看向柳郎中,“我若是能寻来一人到医馆帮忙,老先生可愿随我回陇州?”
柳荀向她看来,笑容和蔼:“懋声三日内给我寄了两封书信,这孩子多年未与我联系,无论如何我都得给他几分面子才是。”
这便是答应了,宋瑜心里一轻,绽出笑意:“多谢老先生。”
后头还有人在等候,她不好做多耽搁,告辞离去。
*
回去路上步子明显松快了些,她本以为老先生会很难请,未料想是个如此通情达理之人。说书人道医术高超的郎中都有怪癖,不近人情,看来并不尽然。
然而转念一想,却又犯了难。她该到哪里寻一个懂医术的人帮忙呢,难不成去别的医馆撬墙角?
此举并非行不通,宋瑜思忖一路,在一家脂粉铺子前停住脚步。
不必想也知道姑娘此刻心里想的什么,澹衫尚未来得及出声阻拦,她已然举步迈入店内。
满目琳琅,除了胭脂水粉外还有一些发簪花钿,宋瑜一个个挨个看过,爱不释手。她手底下这盒梨花玉容粉看似很好,有淡淡梨花香味,听闻店家说用后能使皮肤娇嫩,面容姣好。她一时心动便买了下来,另外还有香身白玉散,白牙散,满载而归。
店家热情,另送了她一支簪花步摇,宋瑜笑眯眯地接过道了声谢。
从店里出来后,与宋瑜的愉悦形成反差,澹衫在后头愁眉不展。她摸了摸瘪下去一半的钱袋,开始琢磨日后几天该如何度过,依照姑娘这样散财如流水的速度,不出两日她们便要打道回陇州了。
她的苦恼宋瑜全然不知,正欲回到客栈尝试一番方才所买,便见楼下大堂遇见一位熟人。
霍菁菁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一张桌旁,特意等她似的,见她回来便一跃而起来到她跟前。不顾宋瑜反应挽住她的手,语气抱怨,“阿瑜,我信上不是说了请你到我家来,你为何不去?”
她才从家里出来,眼圈红红,一副才哭过的模样。然而她哭不是为了宋瑜,而是大兄暴病过世所带来的打击。
这几天家中阴气沉沉,每人都心情沉重,她更是悲恸。
无论霍菁菁多么不愿意面对,她的大兄都走了,再也不能疼她爱她,在她做错事时替她隐瞒…思及此霍菁菁鼻子一酸,又要落泪,可她不想在宋瑜面前哭,是故忍得双眼通红,看着惹人心疼。
宋瑜不知其中内情,对她隐瞒身份本有几分怪罪,目下她一哭便没辙了,掏出绢帕手足无措地递到跟前,“你别哭呀…我都没怪你三番两次地骗我,你哭什么?”
两个模样俏丽的姑娘立在楼下难免引人注目,宋瑜顾不得其他,带着她便到路上客房去。
甫一进入屋中霍菁菁便忍不住放声大哭,扑倒在宋瑜身上哭得心酸,一面哭一面口齿不清地述说:“阿瑜…我不是有意骗你的,我怕你跟我疏远…我大兄走了,日后再也没有人跟我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