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到跟前,才冷着脸问了句:“还知道来送我?”
话是冲着傅容问的。
夫妻都没有隔夜仇,更枉论母子了。沈氏即便对傅容有再大的气,那也毕竟是她儿子。
傅容将小豆花接到怀里,这孩子最近与他亲近许多,被他抱着也不哭不闹。“母亲言重了,您要出行,我本该千里相送才是。更别提这几日未能好生照顾您,我同纷纷心中一直有愧于心。”
闻言沈氏这才将视线引到薛纷纷身上,末了不痛不痒地道一声:“你们有这份心便足够了!”
这两日她也想了许多,儿媳妇说的话不无道理。
她是被薛纷纷出事的场面震住了,孩子哭啼不休,她淌了一胳膊的血,怎能不教人心里发怵?至今想想都心有余悸。
薛纷纷没什么要说的,抿抿唇半响憋出一句:“母亲一路顺风。”
沈氏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未说多余的话。今天恰逢平南玩夫妇不在,昨日已经道别过,是以她没逗留多久便登上马车准备离去,正准备踏在脚凳上时停住,回头对薛纷纷道了句:“回永安后你差人去我屋中,让人拿祛疤的良药给你。”
说罢不待薛纷纷做出反应,人已经坐进马车里,车夫驾了一声便缓缓离去。
*
永安城那边催得急,这边薛纷纷却又伤未痊愈。眼看实在无法再拖,便在她伤口有愈合趋势时上路,尽量放缓马车速度,一路走到苏州府改乘水路。
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的,再次躺在福船逼仄的小房间里,薛纷纷竟没有产生晕眩之感。加上一路有丫鬟伺候,傅容鞍前马后地照顾她,倒是前所未有地惬意。
其实薛纷纷也什么需要他照顾的,就是爱看他为自己做事的模样,每当这时都笑眯眯地一脸讨好:“我的容容真贴心。”
下场便是挨他一记栗子。
越临近永安城,天气便越发地寒冷。所幸运河常年有船只流动,水面并未结冰,否则他们不知何时才能抵达永安。从狭窄的窗牖看向岸边,路上不少积雪尚未消融,天地之间苍茫一片。若是忽略冷冽的天气,着实是个让人神往的好地方。
下船那日薛纷纷不但穿了短袄氅衣,又在外面披了件绣金牡丹大红斗篷,边沿一圈白绒绒的兔毛将她小脸遮去大半。恰逢永安城刚下罢一场雪,路上积雪足以没过靴子脚面,到处一片白茫茫,倒显得她在这片光景里分外独特。
回到将军府已过酉时,顾不得回御雪庭,先去养心斋跟傅钟毓请安。
沈氏离去后只剩他一人,形单影只看着倒是落寞得紧,好在傅老儿年岁高了,喜爱在院中栽种花花草草。院里冬梅正值绽放,为院中添色不少,两人去时他正在为梅花剪枝,看样子与平常无异。
傅钟毓素来跟傅容没什么话题,倒是挺钟意薛纷纷这个儿媳,得知她受伤后便不再强留两人,让她早点回去御雪庭养伤。
“我看父亲好得很,不知你为何总跟人不对付…”
薛纷纷一壁说一壁走入鹤鹿同春影壁,尚未站稳便见莺时急慌慌地跑来,手中拿了幅烫金帖子。
“将军,小姐,这是方才宫里差人送来的…”
傅容蹙了蹙眉,打开一看,只见上面行云流水地写了几个字,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明日申末,宫中设宴,望周知。”
第87章 循序渐进
屋中久未住人,颇有几分阴寒之气。
丫鬟等一干下人打点完毕后,重新燃去暖炉,不多时正室便被烘得温暖起来。
薛纷纷按捺不住地凑近火炉子跟前暖手,适才莺时给她准备了一方手炉,她却担心伤着小豆花故而不用。绣墩儿摆放着一碟才炒的葵花籽,小豆花便攀着立在跟前,手里捏着几枚瓜子儿稀罕不已。
薛纷纷担心他卡喉咙里,是以端到腿上剥了一颗,特意递到他跟前笑眯眯地问:“峥峥想吃吗?”
傅峥小心翼翼地移到她跟前,伸出穿了厚厚短袄的小手够了够,“想吃…”
水灵灵的大眼一眨,好似能挤出一汪清澈潭水来,薄薄的唇瓣儿微启,垂涎欲滴。
偏偏薛纷纷玩心大起,捏着一枚瓜子仁儿在他眼前晃了一圈儿,放入自己口中嚼了嚼,“可是小豆花不能吃,小豆花连牙齿都没长全呢。”
她刻意嚼得夸张,长睫毛扑扇一垂一落似两把扇子,潋滟杏眸弯如新月,盯着傅峥一举一动。便见他霎时着急了,啊了便要扑到薛纷纷跟前,情急之下竟然能行走两步,稳稳当当地倒在薛纷纷膝头。
早在他过来之前薛纷纷已经伸手护住,见他恁有本事,免不了生出几分赞赏,“我们吃别的好不好?”
傅峥仰起白玉般的小脸颊,虽说才一岁但贪吃的本性暴露无遗,闻言忙不迭地点头。
花卉纹银碗里盛着饭饭才做的八宝豆腐,傅峥虽小,但已能吃些豆类食物。还没等薛纷纷端到跟前,他便迫不及待地攀着薛纷纷手臂,自动自觉地张开小口等人投喂。
引来薛纷纷一阵发笑,用特意为他打造的银勺喂了一口。豆腐是用鸡汤熬的,另又加了香蕈松仁等提味,显然很对傅峥胃口,“还吃…”
“贪吃鬼。”薛纷纷虽嘴上嫌弃,但手里却一勺一勺耐心地喂他。
终于大半碗八宝豆腐都落入他肚中,他才顺势爬到薛纷纷腿上,撒娇似地糯声:“困困。”
惹得薛纷纷一阵无奈,腾空将碗勺放在一旁香几上,给他顺了顺近来愈发长长的头发,“小懒猪,吃罢了就睡。”
傅峥却纹丝不动,在她怀里静了一会儿,小身子拱了拱复又重新坐起,跟忽地想起什么一般,“爹爹?”
若是傅容在,听得这声清晰无比的爹爹,定是要欣喜不已。
“爹爹出去了,一时半刻还回不来。”薛纷纷捏他脸蛋儿,这些天疲于赶路大家都没休息好,唯有他该吃吃该喝喝小日子十分潇洒。这会子她已经遣莺时几人回房休息,明日早起再来服侍,是以屋中只剩下她和小豆花二人。
傅容接到那封帖子后便出府了,临行时跟她交代了两句,让她早些休息不必等候的话,匆匆去了军卫。
正好薛纷纷也有些疲乏了,明日皇上设宴她身为将军夫人自然需要陪同,少不了一番虚与委蛇,不如早些休息养足精神,才能应付场面。
薛纷纷将小豆花放到架子床内侧,给他解下短袄盖上衾被,“峥峥先睡,睡着了爹爹就回来了。”
她的目光落在紫檀柜子最底下的抽屉上,上面浮雕了一圈儿海棠花纹,里面放的是皇上上回给她买的那幅画。只消一想到他那日手执折扇,在食指与中指间流畅自如转动的倜傥模样,便忍不住隐隐头疼…
“朕不着急,这些银两你慢慢还,只消不赖了朕的账便是。”
后来薛纷纷为了抵债,甚至将亲自买的鹦鹉也一并拱手奉上,事后并没再过问他情况,也不知跟那鹦鹉相处得如何。
小豆花精神得紧,独自躺在床上不哭不闹,眼珠子随着薛纷纷走动滴溜溜地转。
身边儿猛地没了人伺候,薛纷纷颇有些不习惯,然而既然放出话来,又不好中途反悔。她洗漱的时间比往常长些,折腾了许久才更衣完毕,走到床沿正欲躺下,却见傅峥看向她身后欢喜地唤了声。
未等薛纷纷回头,已被猿臂从身后拦住腰肢,随之而来的是傅容强烈的存在感,笼罩在她周围,“这么晚还不睡?”
“不大习惯…”
话未说完,便听身后一声低哑的笑,“不习惯什么?没有我陪着?”
说罢将薛纷纷抱到床上倾身覆上,鬼斧神工般的面容挂着愉悦笑意,大抵今日事情处理得顺当,竟有心思逗弄起薛纷纷来。
薛纷纷给他压得肩膀疼,忍不住嘤咛一声推搡,“是莺时不在,将军可真会往脸上贴金。”
闻言傅容脸上一黑,早在她蹙眉时已经撑起身倒在一旁,如此恰好对上床内侧傅峥好奇的双眸。他毫不害臊地与之对视,“峥儿可否想爹爹?”
傅峥念叨他许久,这会儿精气神十足,迫不及待地要到他怀里去,“娘娘,想…”
娘娘想?
傅容若有所地睨向薛纷纷,谁知她已经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兀自睡下。
*
大越军队比他们早两日抵达京城,未能士兵凯旋的盛况,薛纷纷心中颇有几分遗憾。
天微凉莺时就起床来伺候,将她推到妆奁前稍作打扮,缜发云鬓,又换上一套九成新的袄裙,因着怕冷连昨日的斗篷也一并带上。她抿了些许唇脂,妆容精致,好似朝霞映雪,丰神清丽。
他们坐马车抵达紫禁城外,经由查看贴子后侍卫才堪堪放行,不住地殷勤道:“前儿个才落雪,将军、夫人仔细脚底下滑。”
小豆花交由季夏和另一位嬷嬷照料,薛纷纷每走两步便要回头看看是否跟上。那侍卫说的不错,旁的地方还好,尤其是那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一不留神便要摔了个大马趴,薛纷纷小步子谨慎地挪着,若不是顾着旁人,势必要傅容走慢些扶她。
接风宴在保和殿前举办,因着上回来过,薛纷纷便有些轻车熟路。
他们到时已有不少大臣,自打傅容从边关回来后尚未来得及问候,眼下见面恨不得将他团团围住。有嘘寒问暖更有阿谀奉承的,傅容都一一回应,不卑不亢,从容不迫。因着皇上未到,他们便先在殿外等候,不得擅自入席。正因为如此,才有闲情逸致来围堵傅容。
薛纷纷本是站在傅容身旁的,这会儿默默地退到一旁,从莺时手里接过绣金貂鼠斗篷,披在身上霎时暖融融地。见傅容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她便退居一隅与小豆花待做一处,殿外有专门供人歇脚的地方。
因着是替傅容接风洗尘的,是以女眷并不多,更别提有薛纷纷脸熟的面孔了…
她粗略扫了一眼竟全不认识,便收回心思静待傅容动静。期间小豆花一直不肯安分,待在嬷嬷怀中咿呀不休,连薛纷纷哄都不管事。
“呜…要,要呜…”
他黄豆大小的泪珠儿说落就落,这孩子本就生得好看,父母的有点全让他传承了去。是以这么一哭真教人招架不住,薛纷纷登时就软下了心肠,耐着性子问道:“峥峥怎么了?再哭会去便不给你吃的。”
这招果然十分见效,傅峥登时变止住哭声,水润黑亮的大眼眨一眨,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负责照顾小豆花的嬷嬷出声提醒,薛纷纷这才有所顿悟,忙为自己刚才不理解小豆花愧疚不已。她遣莺时去问了方位,亲自沿着她所说的地方寻去,合着在那儿也是等,倒不如走动走动还能解解乏。况且皇宫戒备森严,等闲不会出事。
保和殿位于紫禁城的中轴线上,根本没有多余的建筑,要想找一个出恭的地方真个不容易。
按理说小豆花才一岁,随便给他找个地方他也不会介意,可薛纷纷却始终迈不过这道坎儿。在皇上的地盘,这四处都透着庄严辉宏的地方,她是委实下不去手…
好不容易从宫女口中问到方位,是在殿后面西南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傅峥不知是否吃坏了肚子,去前一个劲儿地闹肚子疼,去后反倒乖乖地不再做声了。薛纷纷一路抱着他走,可算是累得够呛,她将小豆花放在鹅颈木栏上,佯装恨恨地点了点他额头,“都怪你吃得多,劝也劝不住,下回若是还这样能吃,便罚你…”
薛纷纷眼眸忽地一转,落在游廊中间的梁柱上,“将这柱子啃掉一角下来。”
他如今尚未戒掉母乳,偶尔薛纷纷会喂他吃些易消化的食物,循序渐进。
傅峥听得朦胧,少了薛纷纷扶她,重心不稳地便要往前倒。
薛纷纷哪能眼睁睁地看他栽倒,正要伸手去扶,身旁却有一只手比她更快地,骨节分明的手掌稳稳握住小豆花肩头,五彩云纹通袖襕映入眼前分外扎眼。
第88章 别有用心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逼迫之感。
能在皇宫来如自如并且有此衣着的,左不过第二人。薛纷纷调转方向,甚至未抬眼看清来人模样,便双手压在腰侧轻轻地福下.身,恭敬有礼道:“薛氏见过皇上。”
她垂着头,是以只能看见一双鹿皮皂靴,再往上便是云龙海水纹的膝襕,薛纷纷没再继续看,规规矩矩地立在跟前行礼。他身侧除常公公外仍有一人,正是一脸玩味的萧世盛,两人才从御书房出来,尚未走到保和殿前便遇见了她。
半响没听见喊她起来的话,小豆花在她怀里待得乏味了,攀了攀薛纷纷斗篷一角,露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好奇地盯着面前的人瞧。借着阻止他的势头,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旋即怔楞片刻,惊慌失措地低下头去,带了点儿后悔不迭地懊恼。
十六七岁的姑娘,因为略施粉黛更显姿态清妍无双,盈盈瞳仁微一流转,好似沉寂许久的湖面泛开涟漪,撩人心弦。皓月般白璧无暇的脸蛋上生出几分无措,又有几分恼意,斗篷上一圈儿白狐狸毛蹙起她粉雕玉琢的小脸,较一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纪修的目光落在她怀中小团子身上,模样与她有些想象,小小年纪便会蹙着眉头打量他,是谁的孩子昭然若揭。
他眸中略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复杂,并不急着将她唤起来,“傅夫人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少女的脸上极快地闪过一丝局促与羞赧,不着痕迹地握紧了傅峥的手,如实回答:“是峥儿晌午吃坏了肚子,方才在殿前唯恐脏了各位大人视线,这才向宫中内侍问路绕到此处来。若是有惊扰皇上的地方,请您不要怪罪。”
她维持这一姿势站得有些累了,腿肚子难免微微打颤,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坦然模样。
纪修岂能没有注意,存心想小小惩罚她罢了。“这是你儿子?多大了?”
按理说一年多过去了,那幅画他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依照平常喜新厌旧的性子,早该将她忘得远远儿的才是。哪曾想今日一见,她明眸皓齿、娉婷袅娜的模样,生生将他心底下掩埋的那丁点儿绮念勾了出来。
纪修迟迟不肯让她起身,薛纷纷低着头露出几分不耐,“回皇上,元宵时满的一岁。”
岂能逃过纪修双目,逗弄得过了便没了趣味,凡事讲究个适可而止。他微微一拂手,倜傥俊逸的脸上露出笑意,若无其事地道:“朕当时忙于政务,竟忘了替傅将军多照拂你,彼时傅夫人一人,想来十分辛苦。这样,待会儿朕好好犒赏傅将军时,一定也记得你的那份。”
他来的本就晚,又在这儿耽搁少顷,保和殿里的大臣兴许都等急了。便没再同薛纷纷寒暄,大步朝游廊尽头走去。
薛纷纷从迷惘中回过味来,抬眸向他看去,对上的却是萧世盛别有用心的目光。
*
“去哪儿了?刚才一直没找见你。”
从殿后抵达保和殿内,薛纷纷将傅峥交给嬷嬷带着,偏厅都专门等候的地方。她寻到位子辅一落座,傅容便向她问道。
座位排得与上回有所偏差,薛纷纷刚进殿时便察觉了。他们这桌主座上坐着皇上和傅容,因是为他接风洗尘,是以暂时先将那君臣之礼搁到一旁。她坐在傅容下首,皇上下首坐的萧世盛和一干军中将领,还有几名女眷,譬如杨书勤的媳妇儿。
不像是宫宴,倒像是一桌再光风霁月不过的家宴。
薛纷纷好似从未碰见过皇上一般,一一与桌上众人施礼,举止得体。偏偏有一道目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若有似无地,她微垂着睫毛,从头到尾也没睇去一眼。
她坐下后对傅容摇摇头,“小豆花刚才吵闹,我便将他带去远处,这会儿不闹了正由嬷嬷陪着在偏厅。”
殿外寒冷,保和殿内挡住了凛冽寒风,烘得连角落里也暖融融。饶是她退下了斗篷,冷热骤然交替,小脸也忍不住泛上红润,杏眸里的水润能溢出来似的,更添几抹色彩。
盖因是给傅容办的接风宴,今次他才是主角儿,无论是他们这桌或是旁的大臣都要上前敬酒,说祝词道恭贺。皇上在一旁主缆大局,只消不是太过分的举动,一律笑而了之,注意力放在今晚置办的节目中。
待那帮大臣总算消停下来,纪修才慢条斯理地握了握手中琉璃盏,葡萄美酒摇出流光溢彩的颜色,“说起来,朕还没苛责傅将军的过失?”
薛纷纷不喝酒,目标自然而然地转向一桌子的珍馐玉馔,举箸的手缓缓停下,将那块滑鸡默默放回碟子里,竖起耳朵倾听两人谈话。
“此举是末将莽撞,擅离职守,只因归心似箭,末将甘受责罚。”傅容起身便要拜下,被纪修不慌不忙地接住。
他略略抬了抬眉梢,场面工夫做得足,内里儿不知如何归置的,“朕知道,将军是急着回家看媳妇,你跟薛氏伉俪情深,倒真是让人歆羡。”前一句还是和颜悦色,说罢却忽然转了语气,面容一肃,“然而失责就是失责,你弃朕大越几万军队于不顾,只为儿女情长!我若不惩戒你,往后开了先河,谁都能视大越规矩为无物,徇私枉法,成何体统!”
他声音不大,却威严十足,引来一众大臣侧目,各个面色惶惶,好似下一刻便会迁怒到自个儿身上。方才为傅容祝贺的人中,没一个上来为他求情,纷纷采取隔岸观火的态度。
傅容这回切切实实地跪了下去,早在来时便已料到会有此情此景,“末将知错,请皇上息怒!”
“要朕息怒也可以。”纪修将杯中葡萄酒一饮而尽,甘甜醇厚的液体入喉,心情顿时平复许多,“赏还是要赏的,朕封你为正一品镇国大将军,掌握二十万兵权,往后每年俸禄提升三成。另外陇州城外有一窝山贼,听闻占地已久,势力庞大,为非作歹,三日后傅将军领两百兵前去围剿,得胜后朕便不计前嫌。”
此言一出,桌上将士皆哗然,碍于皇上就在跟前不好发作,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开什么玩笑?!
陇州山贼出了名的蛮横凶恶,一座山上少说有千八百个山贼,只给将军两百人?这不是上赶着去送死吗!
然而傅容闻言只略微压低了剑眉,“末将领命。”
唯有薛纷纷不知其中内情,犹在暗自思忖这一去又是多少天,她是否能跟着一起?
经过打仗一事,薛纷纷是不愿再两人分离,与其在身边守着看着,也好过成日担惊受怕观念他是否安好。岂料她没来得急将想法说出,宴会将散时纪修忽然提起:“凌妃近来身子不适,连太医开的安胎养神的药也不见效,傅夫人是过来人,不知能否为爱妃查看一二?”
薛纷纷忙着要回府,前脚已经准备走了,忽听这么一句不得不安定下来。仔细回味他方才的话,“凌妃怀了身孕?当真要恭喜皇上,喜得龙子。”
旋即她眉头一紧,为难道:“可惜我当初也是大夫查看的,喝的药都是丫鬟一手准备,对这些毫不知情,皇上问我恐怕是问错了人。”
宴会已接近尾声,只消皇上一句话他们便能离席。可他偏偏将人扣着不走。
傅容仿似察觉了他的用意,眉峰压低,面容严肃,“回皇上,夫人身子弱,与凌妃所用的药物大约有所差异,岂能混而一谈。这等事还是太医看更保险,毕竟关乎皇室血脉,非同小可。”
语毕纪修轻飘飘地朝他睇去,“你这是在命令朕?”
傅容面不改色,“末将不敢。”
“不敢?你什么不敢!”这句话似乎触了纪修逆鳞一般,当即将跟前琉璃杯拂落在地,怒不可遏,“你何曾将朕放在眼里过!”
好好的一场接风宴,和乐融融的氛围不欢而散,纪修起身看了薛纷纷一眼,眸中薄怒:“凌妃初孕,许多事情不清楚,需要劳烦薛氏指导。与其宫里宫外地跑,不如便先落脚凌霄阁中,待凌妃稳定了再做打算。”
“皇上,幼子傅峥才满一岁,正是离不开母亲的时候…”
不待傅容说完,他便挥了挥手不耐烦道:“那就一道接入宫中,宫里不缺人伺候。”
这理由委实牵强了些,宫中有那么多知事的嬷嬷婆子,何必要她一个将军夫人来做。况且薛纷纷与凌妃根本不相熟,非要生拉硬拽地扯上关系,难免显露出刻意。
*
就这么将薛纷纷扣压在了宫里。
唯有傅容离京时让两人见了一面,然而远远地又能看清什么呢?只能看见枣红大马上立着个庄严威武的身影,整装束发,英明神武。傅容不顾周遭人眼光驱马到她跟前,大掌放在她头顶安抚性地拍了拍,“我很快回来,夫人等我。”
顿了顿道:“我会遣人每日报你平安。”
她这几日居住在凌霄殿中,所幸凌妃待她客气周到,并无刻意刁难。
然而静候了三天后薛纷纷终究耐不住了,况且早上傅容才走,她的心便随着一块儿去了,恨不得立时逃离了这皇宫中。
将小豆花交给亲近的嬷嬷,薛纷纷问明皇上此刻身处何处后,同凌妃交代了一声便走出凌霄宫外,往御书房而去。她脚步生风,眉间罕见地带了几分决然,樱唇微抿,不痛快极了。
第89章 阴差阳错
不出所料,御书房外的内侍客气有礼地将薛纷纷拦下:“皇上说了,任何人不得烦扰。”
眼前这位将军夫人,得了傅容和皇上两人青睐,自然是他不能得罪的身份。是以薛纷纷即便无名无分地住在皇宫,也多得是人对她献殷勤,毕竟日后如何,谁也不能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