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声音无力,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想死么?”
她摇摇头,哽咽道:“我不要死,小玉哥哥也不能死,我们要一起回家。”
她跑得气喘吁吁,慢慢地没了力气,却还是不肯放下李裕。李裕两条腿被拖在地上,正要劝她放弃,熟料她脚下一滑,居然带着他连滚带摔地掉到了山坡底下。
期间李裕被压到伤口,闷哼一声,彻底昏死过去。
谢蓁忙过去找他,刚站稳,便有一束火把照过来,照亮了她周围的路。
“谁在那儿?”
*
来人是附近村落的居民,家里烧火做饭时没柴了,他便就近出来寻找,没想到居然看到两个小孩儿。
顶多六七岁的模样,一个胸口受了伤,一个浑身疲惫不堪,看了就叫人心疼。
这才多大,怎么就受了这种磨难?
救人的人姓王,家中排行老四,人称王老四。见两个孩子可怜,便把他们带回了家去。
村庄里的人为了对付山上的狼群,专门在村子周围搭建了半人高的火台,每隔几十步便有一架火,狼群夜晚不敢靠近。
王老四的媳妇儿王杨氏还在等柴火,出门来迎他,见他肩上扛着柴火,后面驴车上还躺着俩孩子,忍不住问:“怎么回事?”
王老四便把前因后果给她说了一遍,她听罢没有二话,连忙把两个孩子抱进屋里。见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荆棘割破了,便给他们换上自家孩子的衣服,正好王家也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跟他们一般大。
李裕胸口受伤,不能耽误,王老四一早就去请村里的老大夫了。
王杨氏又重新给谢蓁梳了头发,她原本的头发都乱了,妇人不会梳富贵人家繁琐的发髻,于是给她梳了两条简单的麻花辫,垂放两侧。王杨氏让女儿和儿子去打一盆水来,给他们擦脸擦手,这才发现两人竟然生得一个比一个精致,玉雪晶莹,一看便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
她叹一口气,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把两个玉娃娃折磨成这样。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让儿女照顾谢蓁和李裕,自己继续去厨房做饭。
谢蓁是被一阵阵香味诱惑醒的,她手脚酸痛,连睁开眼皮子的力气都没有,最后实在饿得厉害,慢吞吞地掀起眼睑。
一眼就看到了床边眼巴巴站着的两人,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带着好奇和疑惑,还有点惊艳。
谢蓁没搭理他们,清醒过来后立刻就找小玉哥哥。
好在李裕就在她身边躺着,胸口包扎过了,换了身干净衣裳,看起来比刚才有气色了点。
床头的小丫头说:“阿爹请了大夫,给他看了好久,花了二十文钱。”
那语气,心疼得不行。
谢蓁扭头,眨眨眼睛问:“你们救了我们?”
小丫头点点头,“阿爹把你们救回来的。”
她真心诚意地说:“谢谢你们!”
小丫头露出笑意,害羞地躲在哥哥后面。
*
王杨氏做好晚饭时,李裕还没醒。
谢蓁跟着王家人吃了顿晚饭,饭菜都是普通的农家小菜,炒春笋和韭菜鸡蛋,因为他们到来,王杨氏特地做了道小鸡煨蘑菇。饭菜不如家里精致,但是谢蓁一点也不挑食,吃得前所未有的香。
吃到一半,她想起什么,不好意思地指指桌上的菜:“我能给小玉哥哥留点吗…”
说完怕人家反对,连忙补充:“他吃得不多,一点点就好了。”
王杨氏心疼得不行,“吃吧,早就给他留好了。”
谢蓁开心地说了声谢谢,埋头继续吃起来。
吃过午饭,天完全黑透了。村庄里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王杨氏给他们收拾出一间空房,铺上柔软的褥子枕头,又搬了两张被子,“晚上你们就睡这里,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就去隔壁房间叫我。”
谢蓁仰起头,眼里泪花闪烁:“等我回家后,一定让阿爹阿娘好好谢你们。”
王杨氏摸摸她的头,“明天让村里的人一起打听你们的家在哪,你们一定能回去的,别担心。”
她带着哭音:“嗯…”
王杨氏离开后,屋里陷入安静和黑暗中。
乡下油灯贵,普通人家舍不得用,一般天黑之后就上床睡觉了。
谢蓁摸索着来到李裕身边,紧紧挨着他,试探着叫了声“小玉哥哥”。李裕没有答应,但是她却觉得很安心,躺在他身边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窗外阳光刺进来,她蜷缩着嘤咛一声,一睁开眼,就对上李裕注视着她的目光。
她惊喜地叫了一声:“小玉哥哥你醒了!”
李裕早就醒了,但是她双手双脚都缠在他身上,让他根本没法起来。原本想推开她的,但是一想到她昨天固执地背着他走的那段路,顿时就不忍心了。算了,让她抱一会儿也没什么,李裕心想,是以他静静地躺着,一直在等她睡醒。
谢蓁这才恍悟自己还抱着他,连忙松开他坐起来,嘘寒问暖:“你饿不饿?痛不痛?昨天杨姨救了我们,还给你请了大夫…”
话没说完,便见李裕奇怪地看着她,看得她莫名其妙紧张起来。
“怎,怎么了?”
李裕伸手握住她的麻花辫,一脸不理解,“你的头发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不说,谢蓁根本没有发现,昨晚光顾着吃饭了,吃完倒头就睡,一点没注意自己换了个发型。屋里没有镜子,她低头看了看,看到两条又粗又黑的四股麻花辫。
她说:“大概是杨姨给我梳的…”又问:“不好看吗?”
李裕撇开头,“丑死了。”
倒没他说的那么难看,谢蓁皮肤瓷白,一张小脸生得漂亮,怎么折腾都好看。就算是普通的麻花辫,她梳起来也说不出的娇憨可爱。
谢蓁不以为意,想要下床。
她习惯了丫鬟嬷嬷伺候,这会没人在跟前,连个鞋子都不会穿,最后索性直接趿在脚上,去王杨氏房里叫人。
王杨氏和王老四一早就醒了,给谢蓁和李裕烧了热水,照顾他俩简单梳洗了一遍。
王杨氏去烧火做饭,早饭是小米粥配几个简单的小菜,还有最拿手的炸萝卜糕。
萝卜是冬天剩下的,统共没炸多少,一人两个。谢蓁最后没吃饱,李裕便把自己的夹给她,抿唇,想了想还是说:“给你吃吧。”
谢蓁推拒,重新夹给他:“你流了好多血,你要多吃点。”
李裕皱了下眉头,再次夹到她碗里,“让你吃你就吃。”
俩人推来让去,最后王杨氏把自己的贡献出来,他俩才算消停。
王杨氏敲敲自家两个孩子的脑袋,教育他们:“看看人家兄妹俩关系多好,再看看你们,成天就知道打架。”
两个孩子吐了吐舌头。
谢蓁没听见,她在专心吃饭。
但是李裕听见了,他转头看了看谢蓁,半响才转回头,低头咬一口炸萝卜糕,没有反驳这句话。
*
吃过早饭后,王老四正要去村里叫人,帮谢蓁和李裕找回家的路。
还没出门,便被一个侍从打扮,体格高壮的人拦在门口。
对方问他:“有没有看到两个五六岁的孩子?”
王老四很快把此人打量一遍,想起两个孩子昨天的落魄,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说出实话。

患难
正当王老四刚开口说了个:“没…”
侍从身后便探出一个脑袋,少年模样,言之凿凿:“我闻到了阿蓁的味道,他们一定在这里!”
王老四心想这小屁孩是狗鼻子不成,这都能闻到…正琢磨着,他便从门口的缝隙钻了进去,站在院里扯开喉咙大喊:“阿蓁,阿裕,你们在么?”
很快,谢蓁和李裕从屋里走出来,皆是满脸不可思议。
从没想过会有人找到这里来,而且这人还是高洵,他是怎么找来的?谢蓁感动得热泪盈眶,率先扑上去跟他汇合:“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只有你一个人么,我阿爹阿娘呢?他们在哪?”
高洵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细绢,替她擦擦眼角的泪花,“我是跟爹娘一起来的,他们就在附近,我们在这个山头找了一早上,总算找着你们了…你别哭,伯父伯母都很好,就是很担心你。这下好了,你们快跟我一起回去吧。”
谢蓁点头不迭,吸了吸鼻子很快稳住情绪,转身把李裕也拉了过来,对高洵道:“小玉哥哥受伤了,我们回去要赶快给他找大夫。”
高洵没有马虎,忙让一个侍从先回普宁寺请大夫,免得耽误时间。
等一切交代完毕后,他才发现两人身上都穿着粗布麻衣,尤其谢蓁头上梳着麻花辫,乍一看还真像农村里的小姑娘。只是模样生得太漂亮,天生富贵人家的气质怎么都掩不住。
高洵上下看一眼他俩的打扮,忍不住弯起英俊的眉眼,“你们怎么这身衣服?”
谢蓁张开双手,无奈地扁扁嘴:“我们的衣服都被草割破了,这是杨姨借给我们的…”
王扬氏的女儿比她小一岁,衣服穿在她身上小了一圈,露出一圈粉白细腻的手腕,阳光下一照,白得跟羊脂玉一样。就是皓腕被粗布划了好几道红痕,她皮肤娇嫩,穿不得这样粗糙的衣服。然而昨儿穿了一晚上,居然一句怨言都没有。
高洵明明想看她的手,但是又只能强忍住不看,他红着脸道:“马车就在村口,我这就带你们过去。”
刚要走,谢蓁却说了声等等。
她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只摸到一块碧玉小鱼,也不知道值不值钱。只好问高洵:“你身上带钱了吗?”
高洵一心顾着找他们,哪里有带钱?他不忍心让谢蓁失望,便把每个侍卫身上都搜刮了一遍,勉强凑足七八两银子和好几十枚铜板,自个儿又往身上胡乱摸一通,摸出来一块翡翠人参佩和一小颗珍珠,全部递到谢蓁手上,“只有这些值钱的东西了,你要拿去做什么?”
谢蓁觉得这些应该够了,感激地咧嘴一笑,“一会儿再告诉你!”
她扭身跑到屋檐下,堂屋门口站着王杨氏和她的一双儿女,谢蓁把满满一捧金银珠宝举到她跟前,笑容明媚得像个小太阳:“杨姨,这些都送给你,谢谢你给小玉哥哥治病,还谢谢你让我们吃饭睡觉!”
王杨氏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珠宝,哪里敢收,惶恐不安地推辞,“不不,只是举手之劳…”
却不知他们救的是怎样尊贵的人儿,得到这些回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不肯收,谢蓁是个鬼灵精,当即就把这些东西塞到王杨氏的女儿手里。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跑远了。
小姑娘站在院子里笑弯了眼睛,与昨日颓丧的模样判若两人,春日暖融融的阳光打在她身上,给她周身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得不得了。
王杨氏刚要带着俩孩子道谢,他们却已经坐上马车走远了。
“真是遇着贵人了…”王杨氏激动地感慨。
*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谢蓁的心一下子平定下来。
昨日惊心动魄的恐惧仿佛还在眼前,她至今都能想起来那个黑衣人死时大睁的双眼,以及一声接一声的狼嚎…没想到居然逃出来了,她自己都觉得捡了个大便宜。
患难之后,谢蓁和李裕两个小家伙的感情似乎一下子亲近了很多。
他们俩自己没察觉,但是旁观者高洵却看得一清二楚。
他们坐在一块,李裕虽然没多热情,但也没像往常一样皱紧眉头,对她不理不睬了,甚至还会搭理她几句话。高洵吃惊地来来回回看着两人,不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怎么关系一下子变好了?
谢蓁完全没注意他的眼神,细心地关心起李裕的伤势,“小玉哥哥,你的伤还疼不疼?”
李裕摇摇头,“不疼了。”
谢蓁想起昨天的情况,嘴巴一瘪:“你昨天流了那么多血,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高洵听到这句话一骇,睁圆了眼睛:“流血?为什么流血?”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他们为何会到这里来,昨日又经历了什么,究竟被谁劫走了?他只知道普宁寺大雄宝殿失火后,火刚扑灭,后院住房便传来丫鬟的惊呼,说是他们两个被歹人劫走了。
谢家和李家夫妻听罢差点没昏过去,当即出动所有的下人到山里寻找,不眠不休地找了一夜。
一直到今天早上人还没找到,他千方百计地央求父母,高二爷才同意把他带出来,没想到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谢蓁便把昨天的遭遇跟他说了一遍,他听着都觉得害怕,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挨过来的。
高洵对她既心疼又钦佩:“你居然背着阿裕…”
李裕看他一眼,抿唇没说话。
他又问:“那些人是谁?为什么要杀你们?”
谢蓁如何得知,她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我不知道…但是有一个人好凶,又有一个人帮了我们,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明明是一伙的!”
高洵还要问什么,马车已经来到村头,跟高二爷的马车汇合了。
高二爷得知高洵找到人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见两个孩子完好无损,忙让人回寺里通知众人,不必再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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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普宁寺,谢家和李家早已听闻消息,匆忙赶到寺庙门口来迎接。
远远看见一辆马车,尚未到跟前,谢蓁笑吟吟的小脸便探了出来,老远喊了一声:“阿爹,阿娘!”
冷氏的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喜极而泣。
真是两个多灾多难的孩子,上回在街上走丢了差点遇险,如今在寺庙里也能被人劫去。所幸及时找回来了,否则她真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不等马车站稳,谢蓁便迫不及待地扑进冷氏怀里,抱着她可怜巴巴地撒娇:“阿娘我害怕…有人要杀我们,还有狼,我和小玉哥哥都很害怕。”
冷氏哪里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登时心疼得把她揉进怀里,“别怕,别怕,有阿娘保护你…”
昨日双鱼说了他们是被黑衣人劫走的后,谢立青便立即让人去查那些人的身份,然而对方来无影去无踪,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目下一天一夜过去了,仍是毫无线索。
什么人会跟孩子过不去?还是说因为他们大人的恩怨,所以才报复到孩子身上?
冷氏思来想去,仍是想不通。他们刚到青州,没跟任何人结仇,又怎么会有人想害他们?
她忘了一件事,谢蓁是在李裕房里被劫走的,那些人的目的明显是李裕。
谢蓁不过是受了牵连而已。
李家夫妻很清楚这一点,把李裕从马车上接下来后,见他胸口受伤,宋氏既着急又心疼,抱着他就往寺庙后院走,“后院请来了大夫,阿娘这就带你去看看。”
李裕也累了,没有拒绝地趴在她肩上。向后看去,正好看到谢蓁像迷途知返的羔羊一样,窝在冷氏怀里蹭了蹭,满足又委屈。

来到后院,大夫拆开他胸口包扎的纱布重新诊断了一遍,村里人用药都比较粗糙,药草研磨得不够细致,不利于愈合伤口。大夫另外开了两副内服外用的药,叮嘱他每天喝药换药,不要大幅度走动,伤口不大深,半个月就能好了。
宋氏这才放心,送走大夫,她抱着李裕坐在床头,久久没能回神。
屋里气氛颇有点沉重,李息清负手站在窗边,似乎在想心事。
李裕在宋氏怀里动了动,抬头问道:“阿娘,怎么了?”
许久,宋氏才把他搂得更紧一些,声音带着颤抖:“裕儿,把你们捉去的那些人,长什么模样?”
李裕愣了愣,“他们蒙着脸,我没看到。”
过一会,宋氏又问:“那他们说了什么?”
李裕努力回想,那两个黑衣人一路上委实没说什么,只是要杀他的时候,多说了两句话。
“他说要有人要我死…”李裕嗓音干涩,慢慢地复述,“他的同伙说有人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宋氏越听越恐惧,求助的眼神看向床边的李息清。
李息清也是一团乱麻,理不清楚头绪,蹙眉道:“这阵子你好好待在家里养伤,哪都别出去了。至于这些事,交给我跟你娘处理就行。”
李裕忍不住问:“阿爹,他们是谁?为何要杀我?”
李息清叹一口气道:“大抵是我昔年造下的孽,与你无关,你莫多想。好好休息罢。”
李裕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阵子宋氏和李息清对他管得紧,再加上养伤的借口,更是不准他踏出家门半步,就连院子里的奴仆也多了不少。李裕这一次受伤足足养了大半年,其实他早就好了,只是宋氏和李息清对外宣称他病没好,不能见人。
李裕躺在床上的这阵子几乎要闷出病来,偶尔会想起谢蓁在农家院的那两条乌黑的麻花辫,还有她哭花了小脸叫他“不要死”的场景。
他问宋氏:“我可以去谢家么?”
宋氏说:“阿蓁也受了惊,还是过段时间再去吧。”
他便没再说话。
转眼入了冬,他跟谢蓁只见过一次面,还是在谢立青过寿的时候。谢蓁没顾得上跟他说话,只远远朝他笑了下,便被冷氏领走了。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一场大雪之后,青州城内银装素裹,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这日李裕正坐在廊下偎着火炉看书,墙的那一边是谢蓁和谢荨吵吵闹闹的笑声,吵得他根本没法静下心来。正想站在墙底下抗议一声,前院便来了一个丫鬟叫他:“小少爷,大姑奶奶和表姑娘来了。”
李裕下意识眉头一皱,明显极不痛快。
那丫鬟又说了一声:“夫人请您到堂屋去。”
他知道躲不过,只好扔下书,慢吞吞地跟在丫鬟身后。
刚到堂屋,尚未进门,便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穿着银红撒花小袄和夹纱裙,声音扯得欢快又响亮:“表哥,你终于来了!”
李裕连连后退,差点被她撞倒在地。

特殊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青州两年。
谢蓁在自家院里过完了七岁生日,收到了爹娘和哥哥送的礼物,分别是一条粉色箜篌项链和吉庆有余纹银帽花。还有一个定国公府老太爷特地从京城送来的礼物,是一条绿松石十八子,价格斐然,有辟邪消灾之效。
定国公府几个孩子里,老太爷是最喜欢谢蓁的,这两年一直念叨着她,想得厉害,常常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只不过谢蓁还小,不能离开父母身边,短期内恐怕是回不去的。
谢蓁人虽小,但鬼点子一点不少,既然不能回京,她便规规矩矩地趴在桌案上给老太爷写起信来。谢立青欣慰地摸摸她的脑袋,“羔羔有什么字不会写的,可以问爹爹。”
谢蓁骄傲地吐了吐舌头,“我都会写,阿爹别小瞧我。”
她洋洋洒洒写下大半页,谁都不让看,自己用火漆封好,交给谢立青手上,让他帮自己送进京城。
谢立青去外面联系好人后,顺道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李府李息清的妹妹从婆家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位七八岁的女儿。听说这位大姑奶奶早年曾嫁给一位商贾,三年前那商贾出海时被海水淹了,至今没能回来。那商贾之母非说是她把儿子克死的,对她非打即骂,她在婆家日子过得不好,如今终于受不了了,过来投奔哥哥家。
这都不是什么稀罕事儿,附近邻居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谢立青将此事跟冷氏一说,冷氏收拾了一下笸箩里的针线,“那就抽空过去看看吧。”
谢立青也是这个意思,毕竟是邻居,应该时常走动。自从上回两家孩子在普宁寺出事后,他们两家就变得谨慎许多,尤其李家,平常连他们出门都极少见到。
晚上吃饭时,谢立青在饭桌上说起这事。
谢蓁第一个表态,“我要去,我要去!”
她跟李裕有好几个月没见了,搁在别人家没什么,可他们两家只隔着一道墙,便显得有些匪夷所思。
谢立青问另外两个孩子,“你们呢?”
谢荨头也不抬地吃饭,“姐姐去,我也去。”
谢荣没什么意见,妹妹去他当然要跟着保护妹妹。
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明日一早他们去李家做客,谢立青让人先递了拜帖,免得到时候太过突兀。
夜里下了一场小雪,早上起来就停了,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花,清晨阳光一照就都化了。
天气比昨日冷,冷氏担心三个孩子冻着,便让他们每人多穿了一件衣裳。谢蓁披上米白镶边狐狸毛斗篷,梳了个花苞头,往太阳底下一站,浑身雪白,几乎要跟院里的积雪一起融化。
偏她笑得跟个小太阳一样,牵着谢荨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催促阿爹阿娘走快点。
两家这么近的路,她还嫌走得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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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李家,李息清和宋氏早已在正堂迎接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一位穿青缎比甲的妇人,模样跟李息清有几分相似,应该就是李息清的妹妹李氏。
李氏在婆家受气多年,举止很有几分拘束,见到冷氏和谢立青后深深一拜,“见过知府大人,见过夫人。”
冷氏朝她点了点头,不冷淡也不多热情。
这下让李氏更加惶恐,还当她不待见自己,立在一旁越发尴尬。唯有宋氏知晓她的脾性,热情地把人拉到自己跟前,笑着寒暄:“这阵子裕儿身体不适,我跟老爷留在家里照顾他,没顾得上去拜访你们,倒让你们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