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平王率先走上马车,挥手跟谢立青道别。他看了眼马车下的秦氏,眼里一闪而过的深色,忽而调笑:“怎么,爱妃不舍得此处?”
秦氏忙摇头,牵裙踩着黄木凳上马车。
东平王倒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她的态度大不如昨。
这让冷氏不由得多想,该不是他知道了什么?然而他对谢立青的态度却很客气有礼,与昨日没什么两样,让人疑惑。
马车渐渐走远,谢立青解开披风盖到冷氏身上,带着她回屋,“快回去吧,别站得着凉了。”
冷氏一边走一边问道:“东平王与王妃感情如何?”
谢立青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说东平王妃性格刚烈,颇有主见,把王府上下管治得顺顺服服。”
性格刚烈,说白了就是脾气泼辣,眼里揉不进一点砂子。
昨日听完谢立青的解释后,冷氏就一直觉得疑惑,既然当初挤破了脑袋要进王府,如今好不容易进去了,又为何想吃回头草?目下看来,那东平王妃应当是位很不好相处的,秦氏在她那里吃了不少苦头,才会想起谢立青的好来。
冷氏看一眼谢立青,那眼神明显在怀疑他的眼光。
谢立青立即讨好地拥她入怀,真是爱极了她这模样,不顾是在院子里,便低头嘬了嘬她的嘴唇,“为夫现在只喜欢你,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冷氏一口咬住的嘴,轻轻地哼一声。
*
后院,谢蓁和谢荨在谢荣的帮助下,总算把一个雪人堆好了。
雪人头上还带着谢蓁的天鹅毛帽子,圆圆的脸盘,两颗乌溜溜的眼睛和红红的嘴唇。谢蓁指着雪人说:“像不像阿荨?”
谢荨撅起小嘴,“想姐姐才对。”
两人就雪人究竟像谁的问题讨论了好一会儿,一个说像阿荨,一个说像姐姐,最后谁都争吵不出一个结果来。谢蓁转身跑向廊庑,麂皮软靴踩在木板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我叫阿娘来看看!”
说着一溜烟跑去冷氏的正房。
房间门口没有丫鬟,她推了两下没推开,门从里面反锁住了。她好奇地敲了敲门,“阿娘?”
可是里面没有人回应。
她正想再叫,却听到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她把耳朵贴在槅扇上,只听见低沉的喘息声,还有阿娘低低的嘤咛。
什么声音?
她好奇地想再听听,却被匆匆赶来的双鱼一把抱了起来。双鱼脸色通红,抱着她离门远一点,“二姑娘,李小公子来看你了。”
谢蓁抬眸看去,只见李裕穿着黑裘斗篷,站在廊庑另一边,板着一张清隽白皙的小脸看她。
雪仗
李裕把她刚才鬼鬼祟祟的举动看在眼里,拧着眉毛问道:“你在干什么?”
他来找谢蓁,原本只想在正堂等着,但是被丫鬟热情地带到后院来了。双鱼说她在这里,他就跟到这里来,远远地看到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不知在偷听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她,谢蓁很惊喜,上前拉着他的手往回走,“你过来帮我一起听听,阿娘跟阿爹怎么了?”
双鱼哪能真让他们听墙角,若是让老爷夫人知道,她还要不要活命了…连忙面红耳赤地把他们拦在门口,好言好语地劝哄:“姑娘别担心,老爷和夫人好好的…既然李小公子来找你,不如我带你们去别的房间坐坐把。”
谢蓁仰起头,眼里都是好奇:“他们真的没事么?”
双鱼好歹是个清白的黄花闺女,得知老爷夫人在屋里恩爱,自然不好意思站得太近,所以到附近走了一会儿。未曾想居然把这位小祖宗放了进来,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她忙点头,“真的没事。”
她千方百计把这二位哄走了,临走时谢蓁还嘟嘟囔囔:“可我明明听到了…”
李裕扭头问她,“听到什么?”
谢蓁想起阿娘那种似欢愉又似痛苦的声音,天真无邪地学给他听:“就是嗯嗯啊啊…”
吓得双鱼连忙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啊,这是能乱说的么!
日后长大了若是还记得这幕,不得后悔死啊?
好在李裕也是孩子,同样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俩人很快揭开这一页,穿过廊庑回到刚才堆雪人的院子。她和谢荨堆的雪人还在,但是谢荨已经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院子里只剩下谢荣在揉雪球。
谢蓁跑上去,“哥哥,阿荨呢?”
谢荣把揉好的雪球放到一旁,站起来掸了掸肩上的雪花,笑着看向她身后。
下一刻,谢蓁只觉得脖子一凉,被人砸中了一个雪球。
她捂着脖子转身,果然看到谢荨裹着红色的小棉袄,站在杉树下得意地笑,“姐姐笨蛋!”
这个小混蛋,居然敢欺负她?谢蓁努力装出生气的样子,但是却憋不住咧嘴一笑,弯腰拾起哥哥揉好的雪球,往她站的地方砸去。雪球正好砸在谢荨缎面软靴上,她惊叫着往旁边躲去,站稳之后,赶忙蹲下搓了一个小小的雪球,挥手一扔,没瞅准,正好扔在谢蓁后面的谢荣身上。
她立即站好,乖乖认错:“哥哥对不起。”
说刚说完,就埋头继续揉雪球,跟谢蓁乱作一团。
谢荣当然不会真跟她们生气,她们俩在一旁扔雪球,他就在树下给她们揉雪球,笑着看她们打闹。
李裕是来找谢蓁说正事儿的,没想到她竟玩了起来,在旁边等了好一会儿,最后实在太倒霉,被谢蓁的雪球砸了个正着。
他只觉得眼前一花,抹了抹脸,便看到谢蓁笑得一脸狡猾,“小玉哥哥你没事吧?你怎么不躲啊?”
他气噎,他倒是想躲,但她就在他面前扔的,他能躲到哪儿去?
明摆着是故意扔他的!
李裕毫不客气地反击,可惜谢蓁这鬼丫头身子太灵活,像条小鱼儿一样,怎么都砸不中他。末了姐妹俩居然齐心协力地对付起他来,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把他逼得无路可走,身上头上都是雪花。
李裕气急败坏地瞪向她:“谢蓁!”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满满的都是咬牙切齿的味道。
谢蓁眨巴眨巴水汪汪的眼睛,“嗯?”
就算她装无辜,他也不会放过她的!
李裕跳起来,毫无预兆地将她扑倒在地,半骑在她身上,紧紧地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恶狠狠地瞪了她许久,忽然低头一口咬在她苹果般红润白嫩的脸颊上。她的皮肤很滑,李裕咬了两口没咬住,第三口总算咬住了,正想加大力道,她却轻轻地哼了一声,声音又软又细,小猫一样。
李裕顿时停了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有点舍不得下口了。
他咬的时候好几次没掌握好力道,舌头舔到她的脸颊上,痒痒的湿湿的,伴随着他牙齿的磕磕碰碰,她总算觉得有点疼了。谢蓁被他压得喘不上气,眼里含了一汪水,粉唇微张,带着些错愕和抗拒,“小玉哥哥好沉…”
李裕精神一振,霍地从她身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上回我背你的时候,你也很沉。”
谢蓁挂着两个牙印和一脸口水坐起来,拿袖子擦了擦,不由自主地嫌弃起来,“噫…脏死了。”
李裕脸色更青,“一点也不脏。”
谢蓁小姑娘是最爱干净的,虽然她喜欢小玉哥哥,但是不代表可以随便被他啃脸。于是她拿袖子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总算把他的口水都擦干净了,站起来扭头就往自己屋里跑。
双鱼问:“姑娘去哪儿?”
她远远地答:“我要洗脸!”
李裕抿了下唇,很不痛快。
*
总算洗完脸后,谢蓁的花苞头因为方才打雪仗弄乱了,双鱼又重新给她梳了个头发,缠上两条细细的珠花金链子,链子两头分别挂了几个小铃铛,走起路来铃铛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里炭火烧得旺盛,房间里暖融融的,与院外全然两个世界。谢蓁脱掉缠枝牡丹金宝地小袄,里面只穿了件水红夹衫和斜襟半臂,踩着软靴在屋里跑来跑去。双鱼担心她着凉,在后头撵着让她穿上小袄,她却怎么都不听。
谢蓁兴致盎然地来到李裕跟前,早就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小玉哥哥找我什么事?”
李裕也觉得她穿的太少,明明比别人都娇气,动不动就发烧生病,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但是他不会多管闲事说出来的,他让外头李府的丫鬟进来,从她手里接过一个花梨木盒子,放到桌上,“上回我把你的簪子弄断了,我说过会赔你一个。”
谢蓁被双鱼抱到凳子上,伸手打开盒子,一眼就看到了阿娘的那根簪子。
她哇一声,“小玉哥哥在哪儿买的?”
李裕说不是买的,他指指簪子中间那圈镶金,“这是你上次买的那支,我让人接起来了。”
他一说,谢蓁才发现果然是这样,中间接起来的那层金子外表雕了一圈水波纹,极其自然,丝毫不显得突兀。谢蓁捧着簪子左看右看,对李裕佩服得不行,对于刚才拿雪球扔他的事深表愧疚。
没想到更愧疚的在后面,李裕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长命锁,正是谢蓁当在首饰铺的那一个。
他说:“这块锁是你的么?我让人换回来了。”
他当然不会告诉谢蓁这是他特意让人去换回来的。他就是觉得这锁挺漂亮,随意给人有点太可惜了。
他的想法跟冷氏一样,自从冷氏知道她把银点蓝如意云头长命锁给了首饰铺掌柜后,不止念叨了她一次。谢蓁没想到还能找回来,高兴地戴在脖子上,由衷地说:“谢谢小玉哥哥!”
说完见李裕一脸的汗,她疑惑地问:“你很热么?”
他摇摇头。
后来才知道那是雪融化之后的水。他脸上头上的雪花被屋里火热的温度一烤,很快融化开来,变成水珠一滴滴滑落。
双鱼借来谢荣的衣服想让他换上,他却说什么都不肯。
谢蓁掏出自己柔软的绢帕,站到他面前,一点一点仔细地给他擦水珠,语气颇有点讨好的意味,“对不起啊。”
李裕不吭声,显然没接受她的道歉。
于是她擦得更卖力了,标致的小脸几乎贴到他的脸上,又长又翘的眼睫毛轻轻一颤,扫到他的鼻梁上。她说:“小玉哥哥刚才咬我,我都没生气。”
李裕说:“那是你活该。”
而且她怎么没生气?她明明嫌弃他脏了。李裕心想。
如果今天不是受了爹娘的嘱托,他根本不会过来…想起李息清和宋氏,李裕总算想起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下个月我家要去普音寺上香,那里后山有一片桃林,阿娘让我问问你们,要不要一起去看桃花?”
谢蓁想也没想,“去!”
李裕忍不住泼她冷水,“你先去问问冷姨吧。”
她丝毫不减兴致,欢快地嗯了一声。把他脸上脖子上的水珠擦干净后,又拉着他站在火炉前烤了好一会儿,才肯让他回家去。
李裕走后,谢蓁立即跑到正房去找冷氏。
此时房门已经开了,冷氏坐在镜奁前,谢立青在后面替她梳头。
谢蓁小跑过去,“阿娘,阿娘,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冷氏看着跟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是眼里却满含春意,平添几抹娇艳,与她冷淡的气质非但没有冲突,反而相得益彰。
她问道:“什么东西?”
谢蓁献宝似的把簪子捧到她跟前,期待地问:“是不是跟阿娘的簪子一模一样?这是我上次给你买的,可惜后来弄断了,小玉哥哥重新接了起来,他是不是很厉害…”
小丫头喋喋不休,冷氏却听得很有耐心。
她笑了笑,“是很厉害。”
谢蓁又指指自己脖子上的长命锁,“这个也是小玉哥哥给我找回来的。”
那语气,自豪得不得了,就跟炫耀自己家的大千岁生了小千岁一样。
见冷氏笑了,谢蓁便跟她说起今日李裕来的目的,她听完之后,没有多想就答应下来了,“来青州这么久,都没有好好逛逛,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带你们出去走走。”
谢蓁雀跃地欢呼一声,花苞头下的铃铛一起一伏,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她开始期待起下个月了。
上山
过完年后谢蓁就六岁了,姑娘家小时候长得快,抽条一般开始窜个子,比起去年又长高不少。
从京城带回来的春衫夏衫泰半都小了,冷氏拿到她跟前比划了下,袖口和裤腿两个地方都短了一截。冷氏笑着感慨,“明儿就让陈嬷嬷上街买几匹料子,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小孩子没有不喜欢新衣裳的,谢蓁也不例外,当即喜滋滋地捧着冷氏的脸亲了一口,“我要穿裙子,有花儿有鸟儿的裙子!”
她说的是冷氏那条白罗花鸟纹绣花裙,冷氏只在定国公府老祖宗大寿时穿过一次,却被这小姑娘记心里了,心心念念想要一条跟她一模一样的裙子。冷氏好笑地捏捏她肉呼呼的小脸,“等羔羔长大后,阿娘就把那条裙子送给你,好么?”
谢蓁高兴坏了,缠着她不住地问:“真的么,真的么?”
冷氏从来不骗她,“当然是真的。”
她是真喜欢那条裙子,巴不得自己能赶快长大,最好长得跟阿娘一样高,就能穿漂亮的裙子了。
第二天陈嬷嬷带人来给她量尺寸,顺道也给谢荨和谢荣量了身高,当天下午便有人把料子送进府里来,让他们自个儿挑选。谢蓁最臭美,一个人挑了七八匹布,裙子短衫褙子袍子全做了,这一年恐怕都不会再缺衣服。
谢荨是个没主见的,谢蓁说哪个颜色好看她就要哪个,最后也挑了四五匹布做春衫夏衫。
谢荣随手指了两个颜色,其他全凭冷氏做主。
冷氏让陈嬷嬷一一记下来,“这个月底就要把衣裳都做出来,否则下个月天气暖和了,便没衣服穿了。”
陈嬷嬷忙应一声是,领着一干丫鬟下去了。
雪融化后,青州接连下了好几场春雨,一场比一场缠绵。淅淅沥沥的雨滴打在屋檐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偏偏又下不大,一直坚持不懈地下了半个月,月底最后一天,天气总算是放晴了。
谢蓁和谢荨被闷在屋里半个月,早就闷得快长毛了,雨停之后把整个谢府都玩闹了一遍,才算痛快。
当天下午他们的衣裳便做好送来了,谢蓁统共做了十几身衣裳,在贵妃榻上摆了一长排。她一件件拿起来看,有娇绿四合如意云纹绸缎做的短衫,还有天蓝湖绉褙子和鹅黄璎珞八宝纹裙子…因为天气热了,大部分都是春夏时穿的,还算凉快。
谢蓁不厌其烦地试了一遍,大小都很合适,连日来因为雨天变得阴郁的心情顿时晴朗起来。她当下就把过几天上香穿的衣服选好了,是一件樱色小衫和一条白纱连裙,脚上穿一双沙蓝绸扣的小鞋,连带着那天的配饰都选好了,比冷氏为她准备得还周到。
不得不说,这小姑娘在打扮自己这方面,还是很有独到天分的。
*
到了二月初七这天,谢蓁一早换好了衣裳,坐在镜子前让双鱼给她梳头。
她今儿个没扎花苞头,用红绦带扎成了两个小发鬏,带子从两边垂下来,更像是年画里的玉娃娃,娇憨可爱。双鱼蹲下替她挂上香囊和平安符,由衷地感叹:“姑娘长大了一定是位倾国倾城的美人。”
谢蓁不懂什么叫倾国倾城,她只知道双鱼在夸自己,笑眯眯地接受了。
冷氏原本还担心她自己收拾得不好,没想到她不仅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还把谢荨也打扮好了。要说这身衣裳真衬她,颜色鲜嫩,就像春天里新发的笋芽,又白又嫩,让人想把她从地里拔出,带回家去慢慢品尝。
女儿好像比去年出落得更漂亮了,眉眼愈显精致。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小时候生得好看,越长大越不尽人意。唯独她家的羔羔跟别人不同,她是越长越美,一年比一年标致。以至于现在才六岁,就漂亮得有点不像话了。也不知道再过几年,会漂亮到什么程度,会不会惹来祸端,冷氏开始发愁起来。
要不怎么说父母操心呢?女儿生得不好看发愁,女儿生得太好看也发愁,真是左右为难。
当然,这些冷氏是不会跟谢蓁说的,她只要好好的长大就行了。无论她长成什么样,都是她的宝贝女儿。
谢立青今天特意向衙门请了一天假,陪妻子女儿一块出门。
一家五口来到门口时,李家的马车也已准备好了。
两家同时出发,往城外五里山上的普宁寺赶去。五里山距离益都县有五里,马车约莫要走大半个时辰。他们主要是带着孩子踏青的,路上停停走走,一个时辰后来到五里山山脚下。
这时谢家几口人才知道,原来高家几位老爷夫人也在寺里。
宋氏说:“高家原本不打算来上香,后来不知怎么改了主意,竟然比我们来得还早。”
冷氏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原本就对高家的人印象不深,他们来不来都一样。倒是谢荨上回被高潼潼推了一把,至今想起她便有点犯怵,躲在谢荣身后不肯出来。
谢荣让她别怕,牵着她的小手往山上走,“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
山路略显崎岖,马车走到半山腰便走不动了,剩下的路必须自己走上去才行。谢荨太小,便由嬷嬷抱着跟在老爷夫人身后,后面是李氏夫妻俩,再后面是谢蓁和李裕,最后才是谢荣。谢荣身后还跟着好几名婢仆,近身保护他们的安全。
谢蓁拒绝被陈嬷嬷抱着,她要跟李裕手牵手一起走,“小玉哥哥等等我嘛…”
李裕走得比她快,拒绝跟她站在一起。
今天出门时他俩站在一块,他发现她居然又长高了一点,这让明明比她大半岁的李裕很受打击,这一路都没怎么搭理她。
她是春笋不成,才下了几场春雨就冒出头了?
李裕把手藏进袖筒里,就是不让她牵。
谁知道这臭丫头居然自发自觉地把手伸进他袖子里,捉住他的手,硬生生掰开他的手指头,成功跟他握在一起。
李裕大概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当即就震惊了,甩都甩不开。
谢荣在后面跟着两人,并不出声阻止谢蓁,只在她要摔倒时扶她一把,让她免受伤害。不过谢荣对李裕就没那么友善了…在谢荣眼里,每回都是妹妹对他热情洋溢,他却回应得不冷不热,实在不识好歹。
*
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行人总算抵达山顶。
起初谢蓁还能坚持走一段路,后来实在走不动了,张开双臂跑到陈嬷嬷面前求抱抱。那娇模样,可爱得陈嬷嬷心肝儿直颤,一口气抱着她爬上山顶那是半句怨言都没有。
来到普宁寺门口,自有僧人接应。
普宁寺是当初李家出钱修葺的,寺里主持把李家奉为上宾,得知他们要前来借住,立即在后院整理出好几间房间,让僧人领他们过去。房间清扫得不染尘埃,窗明几净,被褥桌椅一应俱齐,倒也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谢家共三个房间,冷氏和谢立青住一间,谢蓁谢荨一间,谢荣独自住一间。一切打点完毕后,冷氏才领着他们去大雄宝殿上香祈愿。殿内宝相庄严,十八罗汉姿态各异,在这等威严肃穆的气氛下,谢蓁和谢荨顿时就老实多了。
前面蒲团上正好跪着一对母女,等她们站起来一转身,才发现正是徐氏和高潼潼二人。
徐氏笑了笑,与冷氏寒暄两句,带着高潼潼就要走。
高潼潼上回被谢荣毫不留情地讽刺了,当时觉得悲愤欲绝,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然而今日一见,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觉得他比几个月前俊朗不少,也长高了不少。
许是走出几步远,发现女儿仍旧怔怔地盯着后面,“潼潼,你在看什么?”
高潼潼连忙回神,撵上她,“阿娘,我没看什么。”
*
拜完佛祖后,冷氏就领着他们回屋歇息了。
毕竟今天起的早,又爬了半个小时的山路,大家肯定都很累,不如先休息一会儿,下午才有精神去后山看桃花。
没想到下午一觉醒来,山上居然下起雨来,细密的雨点如针尖一般,扎进五里山的土壤中。细雨绵绵,断断续续,一直下到傍晚还不见停。
他们的计划被打乱,不能出去,只好在寺庙里待着。
中间徐氏领着高潼潼来了一趟,两人大人在里屋说话,孩子们便在廊庑下玩耍。这回高潼潼学聪明了,对谢蓁和谢荨客气得不行,以至于谢蓁一度以为她磕坏脑子了,才会变了个人似的。
谢荨也觉得忐忑,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无论她再怎么讨好她们,姐妹俩始终不大热情。
高潼潼腆着脸陪了她们一下午,她们却一点表示也没有。她是一个骄傲的人,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末了气呼呼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火光
翌日天明,山上的雨总算停了。
天空一碧如洗,艳阳高照,是个适合出行的好天气。谢家和李家在寺庙后门会面,正要出发时,高家的人也过来了,说要跟他们一起去看桃花。徐氏带着高潼潼,赵氏带着高洵,后面还跟着几个丫鬟婆子,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宋氏很客气:“人多才热闹,那就一块儿去吧。”
桃园距离寺庙不远,一个小僧人领着他们,走了约一刻钟就到了。几个孩子倒也算听话,没闹出什么大事情。
谢蓁始终跟在谢荣身边,大抵是下山的路不好走,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谢荣身边,“哥哥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