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蓁微微发愣,莫名有些熟悉,似乎脑海深处,认识这么一个人。
可是仔细想又想不起来。
她忘了呼救,眼里的迷茫让对方更加恼怒。
他在等她想起来,可是过了好一会,树干后面双鱼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非但如此,还试图挣开他求救:“我…”
他捂住她的嘴,贴近她,身高的优势使他看人时带着点居高临下,竟有种孤傲的味道。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问:“谢蓁,你敢忘了我?”

记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谢蓁一愣。
他身上传来的压迫感让她没法好好思考,脑子里一团乱麻,只想着赶快挣脱他:“呜…”
双鱼的声音就在身后,她想开口叫她,但是居然被眼前的人紧紧捂住了嘴,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荒郊野岭的,忽然被人这样对待,就算他长得很漂亮,也难免会觉得恐惧。谢蓁明亮的眼里很快升起水雾,泪水盈盈,她长长的睫毛轻轻一眨,便有一颗泪珠掉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
他仿佛被烫了一下,语气有些凶狠:“你哭什么?”
谢蓁瞪向他,他莫名其妙把她抓到这里来,还不准她哭了么?
奈何眼神没什么威力,她眼眶发红,反而有点像被激怒的兔子,带着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或许是为了跟他作对,他不让她哭,她偏偏越哭越厉害,眼泪无声无息地掉下来,顺着光滑的脸蛋流进他的手心。他最终投降了,见不得她哭,只好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我松开你,你不许叫人。”
谢蓁乖乖地点了下头。
等他一放开她,她就扯着喉咙求救:“双鱼,我在这——”
他眼神一深,颇有些气急败坏:“你!”
他早就该知道的,她就是一只小狐狸,狡猾得不得了,嘴里没几句真话,哪能轻易相信?
那边双鱼听到声音,快步往这边赶来,一眼看到树后交叠的两个人,吓得惊叫一声,扑上来就要拉开他:“你是谁?快放开我家姑娘!”
还没近身,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卫拦住了。侍卫眼神冰冷,语气坚决:“退下。”
侍卫一身黑衣,腰上佩刀,跟双鱼说话的时候亮出了锋利的刀刃,把双鱼唬得僵在原地。
刚才谢蓁只顾着反抗眼前的人,根本没注意周围的情况,目下一看,心霎时凉了一半。居然还有侍卫,那她想逃跑是不是更不可能了…
双鱼远远地看着她,进退两难:“姑娘…”
谢蓁抿唇,横下心来拿袖子抹了抹眼泪,气势汹汹地看向面前的人:“你是谁?究竟想怎么样?”
问完之后,半天没得到答案。
也不知道哪句话触怒了他,只见他的眼神更加阴沉,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他不说话,她哪里知道他想做什么?
谢蓁也很倔强,他不说话,她就一直跟他耗着,最好耗到谢荣回来之后,她就可以得救了。虽然她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但他也不是吃素的,最后问了一句:“你真的想不起来了?”
谢蓁歪着脑袋,眼里全是疑惑:“想起来什么啊?”
真是好极了,他记了她这么多年,想忘都忘不掉,她倒好,一眨眼把他忘得干干净净。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明明小时候缠他缠得要命,开口闭口都是“我想你了呀”“我喜欢小玉哥哥”…现在连他站到她面前,她都想不起来他是谁!
*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谢蓁左右观察一番,发现他只带了一个侍卫,周围再也没有别的人。
她想逃跑,只要谢荨能听见她的声音,她就能得救了。然而现实终究比较残酷,她才刚动了动脚步,他就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重新压回树干上,“我让你跑了么?”
谢蓁简直想哭,她哽咽着说:“你不让我跑,也不说自己要干什么,难道只是想跟我聊天么?”
静了一会儿,他扭过头,嗓音有点低哑:“那天,你去放风筝了么?”
他虽然身高长高了,但还是一个少年,最近刚处于变声期,说话时有股特殊的音色,有点哑有点沉,倒也不算难听,但绝对称不上好听。
谢蓁好半天没反应过来,放什么风筝,这又是哪跟哪儿?
她已经很久没有放风筝了,自从小时候被人失约后,就再也没有碰过风筝。印象中阿爹送给她的大雁风筝,被她一直扔在库房里,回京时也没有一起带回来…
她忽然想起什么,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的脸,一遍又一遍地看。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视线落回她的脸上,看了片刻,再次移开:“如果你还想放风筝…我可以再带你去。”
很久以前,也有人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明明每一个字都透着不耐烦,但是眼神却跟她一样期待。那是她心底最深处的记忆,埋藏得太久,再次翻出来的时候,竟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孩子,小小的一团,既幼稚又天真。
他们趴在墙头上,头顶着太阳,一聊就是大半天。
“我家在城外买了一个新院子,那里风景好,适合放风筝。”
“你不是想放风筝么?你家这么小,怎么放风筝?”
“我可以带你过去。”

她到现在都记得,他对她凶巴巴的,话没说完,自己先红了脸。她问他为什么脸红,他说是太阳晒的。
记忆中稚嫩的脸孔跟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她总算想起来他的名字,慢吞吞地说:“小玉哥哥?”
那一瞬间,李裕有种浑身的包袱都卸下来的感觉。
时隔多年,没想到还能再听她叫一次“小玉哥哥”。
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强忍着才没有拥抱她。他的手臂撑在树干上,俯身逼近,不让她看到他的表情,半响才哑声道:“是我。”
谢蓁眨眨眼,始终有种不真实感。
他们离得太近,她的鼻子抵着他的胸膛,看不到他的表情。她这才发现,他们的身高已经差了这么多了。
小时候她比他高,现在她居然只到他的胸口?
谢蓁错愕不已,檀口微张,暂时忘了他刚才的无礼,“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走了么,你当年去哪里了?”
她抛出一连串的问题,他沉默良久,只能回答:“我到了京城…”
谢蓁抓住他胸前的布料,仰着头努力想看到他的脸,再次确认他是不是当初的李裕,“为什么要来京城?宋姨他们呢?你走的时候,怎么也不跟我们…”
原本想责怪他走时不跟他们说一声,但是她想起欧阳仪当年说过的话,她说他是因为讨厌她才走的,如果不是她,他根本不会搬走。谢蓁顿时不吭声了,再一想刚才他对她的态度,可不就是厌恶到了极致么…
她小时候似乎没少欺负他,难道他现在还记着仇?
李裕没发现她的反常,因为他的注意力全放在第二个问题上。他乌瞳漆黑,闪烁着不具名的光彩,没有回答她这几个问题。
谢蓁自讨了没趣,推搡了他两下,从他怀里挣脱开来,“你在京城做什么?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有什么意义吗?”
怀抱顿时空了,他恢复一开始的面无表情,别开头说:“你又为什么会来京城?”
无论她怎么问,他就是不肯说关于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谢蓁有点失望,这么多年不见,他们之间生疏了不少,他在刻意隐瞒她一些事情。不过没关系,她也不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于是弯起眸子笑容真诚:“我家在京城定国公府,我是跟着阿爹阿娘一起回来的,估计以后不会再离开了。”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谁都没说话,气氛很有些尴尬。
另一边谢荨总算觉得不对劲,过来这里找她,大声地叫阿姐,很快找到这里来。
谢蓁想要回去,临走前想起来问他:“你家住在哪里?你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到定国公府找我…嗯,找我哥哥也行。”毕竟他们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传出去不太好听。
李裕顿了顿,微一颔首,见她当真要走,想也不想地抓住她的手腕:“我方才说的…你去么?”
谢蓁歪着脑袋,很显然已经忘了,“去哪里呀?”
他脸色不大好看,无声地瞪了她一会儿,“放风筝。”
静了静,到底是太要面子,补充一句:“毕竟当初是我失约在先,现在弥补还来得及么?”
谢蓁笑了笑,很好说话:“都过去这么久了,我早都忘记啦。你也不用太在意,毕竟我们已经过了放风筝的年纪了。”
李裕一愣,握着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她趁机挣脱,想要跟谢荨会面,“我先走了…”
话没说完,被他狠狠一拉,重新抵在树干上。他神情古怪,颇有点不甘心的意思,“为什么忘了,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这句话饱含了太多的意味,估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谢蓁撞得后背生疼,被迫迎上他恼怒的双目。她看着这张脸,发现他跟小时候的变化真大,五官都长开了,比小时候少了几分隽秀,多了几分英气,难怪她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她舒展眉头,掀唇笑问:“说什么?你不是讨厌我么,我干嘛要自讨没趣呀。”
李裕怔住:“我…”
他什么时候讨厌她了?他真正讨厌一个人的话,根本不会跟他说一句话。
然而还没酝酿好该怎么说,那边谢荨已经找了过来,站在几步之外,大眼睛眨啊眨,天真懵懂地看着他们。

浅眠
谢荨看看谢蓁,再看看李裕,“你是谁?”
她人小,说话同样没什么威力。但是不傻,知道这个人在胁迫她姐姐,因为她在谢蓁脸上看到了不乐意。
李裕只好松开谢蓁,向她解释:“我是李裕。”
谢荨对他还是有点印象的,小时候她喜欢缠着谢蓁,谢蓁喜欢缠着他,久而久之谢荨就把他记住了。她年纪小,童年里统共记住了俩人,一个是高洵,一个是他,都跟谢蓁有着牵扯不清的关系。
她对李裕的印象不太好,盖因他以前对谢蓁很不好,又跟她抢阿姐,后来还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害得阿姐难过好一阵子。目下听说他是李裕,上下把他打量一眼,不管不顾地把谢蓁从他面前抢过来,护在身后,“你为什么回来了?要对我阿姐做什么?”
李裕唯有止步,看一眼她身后的谢蓁,“我只是跟她说两句话。”
说什么话?非要挨这么近吗?
谢荨狐疑地看他一眼,拉着谢蓁就往后走,“阿姐我们快走,哥哥快回来了,我们不要跟他说话。”
谢蓁跟在她后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李裕站在原地,微微抿着唇,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看到她轻轻一笑,双眼含娇,粉面盈盈,恰如盛开的红粉莲花,美到极致,让人怦然心动。她笑得有点狡黠,又有点得意,唇瓣张了张,无声地吐出几个字来。
“我也讨厌你。”
李裕瞳孔缩了缩,差点没忍住就把她抓回来了。
…这个小混蛋。
*
而另一边山林深处,谢荣正好找到了溪水边怡然自得的和仪公主。
严瑶安正在踩着石头过河,她牵着裙子,从这个石头跳到那个石头,被溪水溅湿了裙摆也恍若未觉,自己跟自己玩得津津有味。她常年被困在宫里,被迫学习那些礼仪规矩,早就腻烦得不行了。她骨子里有一种野性,不喜欢被拘束着,所以在宫里总会闹出很多大麻烦,让圣上颇为头疼。然而圣上宠着她,即便惠妃没了,也没人敢当面数落她教训她,是以时至今日,便养成了她任性刁蛮的脾性。
比如今天在山林里,她想走就走,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也不顾是否会给别人招来麻烦,只顾自己痛快。
岸上的侍女欲哭无泪,“公主,您是不是该回去了…”
她仰头一笑,“急什么?我还没玩够呢!”
说着又跳了两块石头,视线一挪,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谢荣。她一脚踩空,只来得及张口说了个“救”字,就扑通一声坐进水里了。
浪花四溅,她在水雾中看到谢荣微微皱了下眉。
都这时候了,她第一想到居然不是疼,而是完了完了,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侍女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从岸上跳进水里把她救出来。
清风和白露一个替她拧裙子上的水,一个给她擦拭脸上的水珠,心有余悸地抱怨:“公主下回千万不敢如此了…”
她不声不响,看着远处,毫无预兆地哎了一声,“你为什么要站在那里吓我?”
两个侍女一惊,抬头看去,只见树下站着一个芝兰玉树的少年,面无表情,冷静无比。
谢荣看她一眼,转身缘原路折返,“公主若是无事,便随我一起回去吧。”
严瑶安觉得有点丢人,他越是冷淡,她就越是生气。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她根本不会摔进水里,他居然还不跟她道歉?这么一想,她底气足了不少,顾不得让清风白露继续擦干衣服,不依不饶地追上去,“你既然知道我是公主,为何不对本宫行礼?你刚才吓得我掉进水里,你得跟我赔礼道歉。”
追了好几步,总算把他追上了。严瑶安站在他面前,瞪圆了眼睛,端出公主的架子吓唬他。
没想到他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微微颔首道:“公主贵安。”
说完,继续往前走。
若是别人对她这样无礼,她肯定早都怒气冲天了,偏偏他对她这样,她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严瑶安继续跟上去,裙子沾了水,在山林里行走得很困难,湿漉漉的绣鞋踩出一个个脚印,“谁让你来找我的?你就不能走慢点么?”
前面没反应。
她咬咬牙,盯着他的后脑勺,“你再不说话,我就让父皇治你的罪。”
谢荣总算肯理她了,“敢问公主,我何罪之有?”
严瑶安得意地一笑,“惊吓本宫,对本宫不理不睬,你说你有什么罪?”
林中道路很不好走,枝桠横生,又有碎石挡路,也不知道她刚才是怎么过来的。谢荣专门挑平坦的路走,拨开树枝,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严瑶安叫他一声:“你听到了么?”
他嗯一声,“听到了。”
这反应…让严瑶安很没成就感,她也就是说说而已,根本不会真的治他的罪,谁让他是谢蓁的哥哥呢?但是他就不能装出害怕的样子么?她叫他一声,“你跟我六哥什么关系?”
谢荣问道:“此话何意?”
她跟他始终保持着两三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我六哥今日也来了,他是来找你的。”
谢荣没有多想:“公主想必弄错了,我与六皇子素昧平生。”
他刚回京城,认识的人大部分都是小时候的玩伴,并未与六皇子有过交情,他为何要来找他?
严瑶安不信,六哥怎么会弄错呢?她正欲争辩,人已经走出了山林,不远处就是谢蓁和谢荨。
她叫了她们一声,再回头时,谢荣已经走远了。
*
这一天委实称得上惊心动魄,先是弄丢了和仪公主,再是遇到小玉哥哥,回程的马车上,谢蓁倒在缂丝大迎枕里,仍旧有些晕乎乎的。
她想了又想,始终没想明白李裕当年为何忽然消失,如今又忽然出现。
他现在住在哪?家里在做什么?宋姨还好吗?
谢蓁霍地坐起来,懊恼地哎呀一声。
谢荨不解,“阿姐,怎么了?”
她拍拍脑门,后知后觉道:“我忘了问他家住哪里,怎么找他了。”
谢荨哦一声,“李裕哥哥?”
她点点头。
“阿姐现在是大姑娘,为何要去找他?你若是去了,会惹人说闲话的。”在这方面,谢荨比她明白得多。
关于李裕这方面,谢蓁的头脑总是不够清楚。
他在她最没准备的时候回来,她都快忘记他了,他却突然出现在她身边,问她还要不要一起去放风筝。谢蓁现在想想,还是有点生气的,当年他不辞而别,如今又什么都不肯说,她才不要跟他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所以那句“我也讨厌你”,终归带着赌气的成分。
那是她小时候的执着,等了许多年,总算有扬眉吐气的一天。
这件事只有她和谢荨知道,回家之后,谢蓁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冷氏也不知道。她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她想等一切都清楚后,再一五一十地告诉冷氏。
不知不觉过去两个月,这两个月内,谢蓁一直待在国公府里,没有再见过李裕一面。
近来谢立青的仕途不大顺利。他担任青州知府的这些年,青州百姓安乐,生活富庶,眼看着青州一日比一日繁荣起来,他就算不能升做京官,继续回去青州也是好的。然而元徽帝却指派了另一人到青州担任知府,他没了退路,又恰好京城官位无空缺,只好留在家中等候。
这几日谢立青心情颇为沉重,只有回到家中,看到妻子儿女,表情才会轻松一些。
冷氏把两个闺女打发出去,一边替谢立青更衣一边宽慰他:“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不必太过忧虑。”
谢立青长叹一口气,“就怕要等上三年五载,让你们的日子不好过。”
他没有官职,便没有俸禄,如今在京城每日花销都很大,他担心会让三个孩子吃苦。尤其两个女儿,各个娇生惯养,一个刚刚绽放,一个还是花骨朵儿,若是委屈了她们怎么办?
冷氏让他放心,“我们在青州还有许多积蓄,撑个一两年不成问题。”
女儿大了,她比谢立青考虑得更多。既然回到了京城,便要开始考虑她们的亲事,丈夫是庶出,太尊贵的人家攀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然而女儿生得太标致,也是一件让人苦恼的事。若是被王孙贵胄看上了,以她们的身份,只能做一名侧室或姨娘…与其如此,不如做一个普通人家的正妻,还能一世安稳。
*
此时此刻,谢蓁全然不知道父母的愁苦,她在忙着找一条帕子。
过去那么久,她总算发现有一条帕子丢了。原本是想不起来的,但是那条帕子绣着未完成的素馨花,她今日闲得发慌,想捡起重新再绣,没想到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她不知道,那条帕子正在太子手里。
严韬这阵子睡得很是安稳,全靠这条帕子。
他天生浅眠,再加上最近风口浪尖儿上,更是没有睡好的时候。可巧了,谢蓁也是浅眠的人,于是这条帕子上熏了有助睡眠的香。这种香是谢蓁自己琢磨出来的,带着点特殊的荷香,清香扑鼻,伴人入梦。
那天从定国公府老太太的寿宴回来,严韬随后又去了宫中,没来得及处理这条帕子,回府的马车上闻着这阵香,闭着眼睛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就连到了家门口都没醒过来。
后来只要没有大事,他便带着这条帕子一起就寝。
可惜帕子上的香是熏上去的,总有散去的那一天。香味越来越浅,太子又睡不好了。

才貌
其实失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曾经好眠过。
严韬最近就处于这样一种状态,夜里惊醒时,这种感觉尤其明显。虽然不至于无法忍受,但几天下来,整个人也憔悴了一圈,连太子妃都察觉到了他的反常。
晨起服侍他更衣时,凌香雾担忧地看他一眼:“殿下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夜里睡得不安稳?”
他略一点头,捏了捏眉心,“如此严重么?”
凌香雾笑笑,替他束上龙纹玉绦钩,“不大严重,是臣妾看得仔细,换做旁人未必能看得出来。”
严韬弯唇,只说了句爱妃有心了。
太子与太子妃在外人眼里是一对极其恩爱的眷侣,下人从未见过他们争执,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笑脸相待。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其实算不得是一种爱情,只是别无选择下的一种顺从。
太子温和,不如大皇子深谋远虑,懂得审时度势,早早地便为自己打好了根基。朝廷不少官员被大皇子笼络,成为他的幕后之滨,而太子晚了他一步,便处处陷入被动局面。严韬这几年也做了不少,为了更深得人心,便娶了凌太傅家的孙女凌香雾为妻。凌太傅是朝中的老臣,说话也有几分分量,如此一来,不仅能拉拢凌家,更能博得一个敬重恩师的好名声,以此来拉拢更多官员。
一举两得的好事,他断然不会放过。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这几年来他的羽翼渐渐丰满,不再受制于人,而开始准备反击了。
他跟凌香雾的关系不好不坏,太子府虽不断送入别的姬妾,但他对凌香雾始终客客气气,其他丈夫能给妻子的,他都给了她。因为他母后和父皇的关系僵硬到了极点,所以严韬一直认为,这就是夫妻最好的相处方式,没有争吵,只有顺从。
他生在帝王家,早就不奢望会有爱情了。
用早膳时,凌香雾亲自舀了一碗山药枸杞粥给他:“一会我让下人去街上置办些沉香,我记得殿下以前用这种香睡得还能安稳些。”
严韬没有反对,“那就由你办吧。”
凌香雾笑着说了声是。
他用过早膳外出办事,说了声晚上不回来用膳,凌香雾站在门前送他。他带着侍从往前走了十来步,再次回头时,发现门前空无一人,他的太子妃早就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