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山就是这次他们泡温泉的地方。
谭瑶扁着嘴角,“我要回家,而且我本来就不喜欢泡温泉。”
林麓点点头,来到路渺渺身边,明显停顿了下,“路渺渺,你呢?”
路渺渺掀起睫毛,迟疑着问:“…什么汤山?”

上完课,路渺渺从教室出来。
谢家音要和陆峰一起出去,陆峰早已骑着车子在道路尽头等她。
他穿着深色运动衣,衬得身姿更加挺拔,在一群大一的学生中间,格外醒目。
谢家音和路渺渺打了声招呼,就朝陆峰快步走去。
路渺渺和她道别,直接回了宿舍。
明天是周末,她要回家一趟。
她要带的东西不多,盘腿坐在床上,只塞了几本书和一盒草莓糖。
草莓糖是何知礼给她的,她一直没吃。现在看着那盒包装,微微歪了一下头,还是拿出来拆开包装,倒了一颗。
糖果圆圆红红,像握着鲜活的心脏。她迟迟没动,直到手边的电话铃声响起。
路渺渺拿起来看了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市。
她以为是什么推销电话,没有接听。过了一会,那个号码又坚持不懈地打来。
一直到了第三声,路渺渺才划开接听按键。
那边松一口气,接着响起一个低缓的男声:“渺渺,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路渺渺听出对方的声音,握着电话的手一紧,直接就要挂断。
宋明誉仿佛能看到她的打算,忙道:“别挂,!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路渺渺下意识看一眼床下,徐灿灿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去,钟玉下楼打水,她垂着眼眸,问道:“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我以为上回已经和您说得很清楚了。”
宋明誉道:“上回没有了解你的喜好,是我不对,如果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不用,”路渺渺迅速地拒绝,“我不需要你送的任何东西。”
那边沉默一秒,仿佛叹了口气,“渺渺,你怎么样才会承认我这个爸爸呢?”
“…”
走廊里传来钟玉和人说话的声音,很快就来到她们宿舍门口。
宋明誉又道:“我…”
路渺渺抿着唇角,拇指悬在挂断按钮上方,“我不需要爸爸,为什么要承认?”
说完,就要按掉。
宋明誉的声音比她更快响起——
“你如果真的不需要爸爸,为什么会和那些年长成熟的男人来往?他们能给你父爱吗?”
下一秒,电话被路渺渺挂断,只余嘟嘟盲音。
钟玉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路渺渺曲起双膝坐在床上,脸蛋有点褪色的白。
“渺渺,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怎么脸色这么差?”钟玉问道。
路渺渺缓慢摇了下头,想从床上坐起。恍惚觉得手里还握着一个东西,打开,是一块已经融化的草莓糖果。
糖霜脱落,黏满手心。
*
路渺渺回到穆兰道老宅,直接上了楼。
初七一直在后面跟着,不顾她的冷漠硬挤进她的房间。
只不过路渺渺实在没有心情逗它,弯腰将它搂进自己的怀里,一起躺到床上。
她乌黑双眸盯着头顶的床帐,思绪放空,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脑海中始终重复着宋明誉的那句话,像魔音,一遍一遍贯耳。
是么?
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吗?
路渺渺想了很久,最后将自己蜷起缩进被子里,眉眼低垂,一动不动最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六点。
楼下很安静,外公外婆大概都还没有起床。窗外晨曦微露,山掩青黛。
路渺渺起床去洗了个澡,大概是热水开得太足,整间浴室都充斥着薄薄雾气,脑袋也有点沉沉的。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准备下楼吃早餐。恍惚中好像听到手机响了一声,也没有在意。
一直到吃完早餐上楼,才看到何知礼发的消息。
wuli:我在你家楼下,能出来么?
发送时间,是半个小时之前。
路渺渺踩着棉绒拖鞋走到阳台,朝大门口看去一眼。果见山道停着一辆黑色的卡宴,车窗半开,看不见里面的人。
千层渺:有什么事?
wuli:带你去一个地方。
路渺渺盯着那行字想了很久,趴在阳台,最终还是打下两个字回复。
千层渺:好啊。
她去浴室吹好头发,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这才朝楼下走去。
外公外婆正好下楼吃早餐,看见她收拾得干干净净,自然要问她去哪里。
路渺渺转头说:“去还东西。”
门口,何知礼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车玻璃一层浅浅水雾,像今早的朝露。
明明已是初冬,他却只穿着一条浅蓝衬衣和羊毛衫,袖子向上卷起,露出精壮结实的小臂。
路渺渺打开车门做进去,“你要带我去哪里?”
何知礼没有说多余的话,直接发动车子,低着嗓音:“画展。”

何知礼口中的画展是近代欧洲的一些画作,在S市最有名的私人画廊举办。
因为不对外开放,进去参观的人都是画廊老板的朋友或有钱人。画廊老板用这些画举办了一场慈善拍卖活动,获得的钱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何知礼这次来就是想拍下一幅画,请路渺渺帮忙参考。
只不过他们去的太早,画廊还没有开门。
何知礼就带着路渺渺去一旁的餐厅吃了早餐,回来后,画展才正式迎客。
画展总共分三个展厅,分别是欧洲近代的三个不同阶段。
每个时期都有每个时期的特色,何知礼带着路渺渺一个展厅一个展厅地参观。
或是回眸浅笑的少女,或是贝壳中诞生的女神,挂在墙壁,每一幅都是真迹。
难怪这所画展要在地下悄悄举行,这样大规模的真画,若是放在明面上不知该引起多大的轰动。
路渺渺看着其中一幅画,问:“为什么要让我来帮你参考?”
何知礼牵住她的手,“你不是学过画么?”
路渺渺微微一怔,她妈妈确实让她学过油画,只不过那已经是小时候的事了,她几乎都快要忘记。
她低头,没有挣脱,意味深长地说:“学长知道的真多。”
一连逛了两个展厅,何知礼始终没有看中的画。
路渺渺正准备去往下一个,就见他停在一幅画作跟前。
他目光打量片刻,对路渺渺说:“这幅怎么样?”
那是一幅色彩极其鲜明的油画,夜幕漆漆,总共只有两个人物。
身材高壮的男人走在前面,裤管被溅湿了泥,身后印个一块一块深重的脚印。他后面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扎着毛绒绒的羊角辫,一踉一跄地跟在男人身后,小手紧紧攀住男人的裤腿。
周围下着绵绵细雨,男人脱下破旧的外套,挡在小女孩头顶。
两人都只有背影,但是却能一目了然地看出他们是父女。
油画下方标着底价,九位数起,是本次画展最昂贵的一幅。
路渺渺视线盯着那幅画,过了许久,才转头问何知礼,“你喜欢这幅画么?”
何知礼坦然,说:“画得还不错。”
“哪里不错?”路渺渺追问。
何知礼低声:“这个男人手里没有戴婚戒,证明已经离婚,单身抚养女儿。他腿上有泥水,说名干的是体力活,却把女儿带上,证明他很爱他的女儿。最后,为了不让女儿淋雨,他脱下了唯一的上衣。”
何知礼总结,“父爱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是吗?”路渺渺低敛着眸,不以为然。
她说:“他没有照顾女儿的能力,却贸然接下女儿的抚养权,是对女儿人生不负责。明知工地危险,还要把女儿带过去,是不顾她的安危。至于下雨天——却不能给她买一把伞,这样的父亲有什么用?”
她转头看向何知礼,“学长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也需要一个爸爸?”
何知礼站定,默声不语。
路渺渺忽地轻笑,毫无预兆地问:“你见过我的爸爸了,对不对?”
他看着她,没有辩驳。“对。”
路渺渺掀起嘴角,冷漠讥诮,“所以那些话也是你告诉他的?”
哪些话?何知礼微微蹙眉,想要问她。然而不等他开口,就听她毫无预兆地说:“你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再去纠缠别人的爸爸,所以想迫不及待地让我认回自己的父亲?”
一瞬间,何知礼脸色忽然一变。
仿佛终于撕开完美的伪装,真相大白天下,暴露早已腐烂的内里。
他握紧她的手,不松开,却也没有否认。
路渺渺心里有什么东西不断下沉,终于落底。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睫毛,语气淡然:“学长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答应你吗?”
“…”
“因为你太自以为是了。”她说,“自以为是我的男朋友,自以为删除我的短信,自以为能够掌控我的一切。”
“——现在,你还自以为我需要一个父亲。”
她从外套口袋里找出他送的那盒草莓糖,拉住他的手,摊开放回他的手心。
“你既然这么介意以前的事,就不应该来喜欢我。”
以前发生的事情没有办法改变,他看到的东西也不能当做没看到。
他以为她和他父亲有染,擅自为她冠上罪名。现在喜欢上她,又擅自为她寻找借口。
可是凭什么呢?
她所做的每一件事,为什么都需要他认可,改观,然后被他原谅?
路渺渺松开他的手,后退一步,“你不能接受我这个人,你想要否定我的过去。”
“可是那就是我,全部的我。”
她抬头看他,“你如果不能接受,就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了。”
第39章 第39章 chapter 39
昨天宋明誉下车, 问何知礼能不能和他谈谈。
何知礼薄唇冷漠, 指尖的香烟徐徐燃烧, 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如果是关于路渺渺的事, 我想我无可奉告。”
说完这句话,他就按灭手中的烟蒂, 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临走时, 右手搭在方向盘上, 看窗外那位失败的父亲,“你真的关心她的话, 就该好好了解她需要的是什么。”而不是徒增打扰。
宋明誉脸色一僵,沉着声说:“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真的关心她?”
“是么。”何知礼语气平淡,牵起一丝讽刺的弧度,“只有在复合的时候想到的关心?”
他发动车子, 不再与他多言,“难怪渺渺她不需要。”
回到公司, 何知礼先处理工作的事。
不是什么大事, 只是底下几家酒店的规划需要他查看。
何知礼看完以后,想起白天宋明誉的事情,让人又详细调查了他和路贞复合的原因。
当天晚上,资料送上来,何知礼坐在办公室翻看。
公司已经没什么人,高楼安静,夜景璀璨,落地窗里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看到宋明誉的妻子谭薇两年前去世的消息时,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冷笑,霎时变得的明了。
谭家虽然式微,但也不会允许宋明誉刚刚丧妻就领娶。
所以宋明誉等了两年,坐稳现在的位置以后,才敢向路家出手。
他随手将得来的资料放在一旁,本打算起身回去,却被其中夹杂的一张照片吸引注意。
照片是一场钢琴比赛的颁奖,宽敞恢宏的舞台上面,站着几名十几岁的孩子。
路渺渺是第一名,站得最高,旁边是比她小一岁的宋赞,一脸憋闷。
当时两人年纪都不大,充斥着青春的朝气与青涩。
明明长着三分相像的脸,却谁都不曾认识过谁。
照片后面附带一张纸,分别标注了他们曾经获奖的名单——
何知礼看了片刻,脸色突然变的凝重,将剩下的资料一起拿过来。
资料上的内容很全面,包括路渺渺和宋赞从小到大学习过的课外班。
三岁,宋赞开始学钢琴,
于是同年路渺渺也学钢琴;
四岁,宋赞报名油画,
路贞也给路渺渺报了油画班;
六岁,宋赞开始学书法,
路渺渺也不得不学习书法…
七岁…
十岁…
十二岁…
她所有的人生轨迹,仿佛都在按着宋赞的模式走来。
如同一场无声的较量,而路渺渺就是当中最重要的工具。
何知礼握着资料的手越收越紧,最后青筋都突出,几乎将纸张穿透。
这就是路贞一直教育她的方式?
因为当年被宋明誉抛弃,所以让路渺渺成全她的输赢?
这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他怒不可遏,脸色难看,终于明白了路渺渺为什么会在孤儿院露出那种表情。
她说不能拯救自己的童年,所以只能帮助别人的童年。
这就是她的童年?
永远像个影子,在暗无天日的隧道中踽踽独行。
而她竟还能心思赤诚,笑容纯真,积极向上地生活。
何知礼心里堵塞,仿佛被海水泡发,又软又涨,充斥着对那个女孩子的心疼。
所以他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认为她需要一个父亲。
如果路贞与宋明誉复合,是不是能改变她的生活?
*
后来证明,他错得离谱。
路渺渺从画展离去,直接回到家里。
路老爷子和老夫人在后院闲谈,抱着初七。
她把手机关机,不接何知礼的任何电话,也不回复他任何消息。
周末两天一直待在家里,正好下了一场秋雨。细雨绵绵,温度又下降几分。
周一路渺渺回学校,向班长申请修改自己的报名,元旦和同学一起去汤山泡温泉。
出发那天,路渺渺提前和家里打好招呼,把手机放在学校,只带了几套衣服和钱包。
汤山不在本市,距离他们学校好几个小时的车程。
到了地方,才发现那里不仅有一处巨大的天然温泉,而且山环水绕,环境美好。
路渺渺在这里度过了舒舒服服的三天休假,每天晚上和谢家音一起去泡温泉,几乎快忘了出发前的事。
而另一头,何知礼给路渺渺打了无数通电话,始终都是冰冷的机器女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何知礼的心已经沉入谷底,眉峰低压,放下手机扔回座椅,深深闭了闭眼睛。
喉结滚动,牵扯着内心的焦虑,无比不安。
这几天他给路渺渺打了很多通电话,却没有一次被接起。
她说如果不能接受以前的她,就不要再和她联系,可是她根本不给他联系的机会。
何知礼问了高阳,高阳最近实习期忙,只知道他们班组织了一场旅游。
至于去哪里…却不知道。
高阳敏锐地发现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变化,然而问何知礼,何知礼却什么都不说。
只是回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多。
这次依旧无果,何知礼想抽一根烟,发现烟盒已经空了。他这几天抽烟的次数比上半年还多,不,应该说,自从遇见路渺渺,他就经常需要抽烟缓解情绪。
他下车买了一包烟,低头正要点燃,对面校门口走出一名穿戴眼镜的女教师。
女教师看了他好大一会,上前问道:“不好意思,这里是学校门口,可以请你暂时不要吸烟吗?我们的学生马上就放学了,看到你的行为会忍不住效仿的。”
何知礼动作微顿,收起烟盒,“抱歉。”
对方向他道了谢,站在门口看学生们走出校门。
直到学生全部走完,她回头看了看,见何知礼看站在原地,忍不住问道:“你以前是这里的学生吗?最近几天都看到你站在这里,你是哪个班的?”
何知礼微哂,说:“不是。”
“那是来接学生的?”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何知礼说也不是,女教师正要走的时候,他忽然问道:“你们学校,以前是不是有个学生叫路渺渺?”
女教师思索了下,“你是说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
路这个姓不常见,再加上路渺渺一直成绩优异,老师的记忆也深刻。
何知礼点头,“是。”
“那可巧了,”女教师惊奇,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她的班主任!”
何知礼低头,无声轻笑,问道:“可以给我讲讲她的事吗?”

女教师姓沈,把何知礼带到他们年级组的办公室,交给他一个封存的文件袋。
“这里面是她的毕业照和一些文件,当初中考完她没有回学校,学校也联系不到她。正好你认识她,把这些东西还给她吧。”
沈老师说,反正在学校放着也没有人拿,“她是我教过最聪明懂事的女孩子,学习认真,勤勤恳恳,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所学校。”
何知礼接过,想了想说:“S大。”
沈老师露出惊讶的表情,转而又觉得理所当然,“确实是她应该考到的成绩。”
沈老师收拾好路渺渺的东西,又讲了几桩她的事情,问道:“对了,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何知礼停顿一秒,低声:“朋友。”
沈老师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是她的男朋友呢,太可惜了。”
她把何知礼送出办公室外,随口提道:“要是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她的爸爸想必也会满意了。”
何知礼停步,“什么?”
沈老师笑:“你不知道吧,她爸爸非常疼爱她,上学的时候也常关心她的成绩。”
“我记得有一次学校举办活动,路渺渺上台演讲,他来得比我们还早,站在后面从头听到尾。”
沈老师拍了拍头,“我还留着照片,忘了一起拿给你!”
说着,重新走回办公室,找到当初三四年前的老照片。
照片里的何向恒衣着端正,站在一名穿着校服的女孩面前,正递上一捧花束。
男人面含微笑,眉眼温和。
沈老师解释:“那时候路渺渺的成绩有些退步,她爸爸为了安慰她,特地买了一捧鲜花送给她。”
何知礼无声。
“她当时还不准备接,”老师回忆,有些好笑,“后来是大家都看着,才勉强收下的!你们小孩子就是别扭。”
*
从路渺渺的初中出来,何知礼直接开到S大。
那名老师告诉他档案袋里还有路渺渺初中时的周记,但他却没有翻开的打算。
看不看都无所谓了。
他现在只想见她。
第40章 第40章 chapter 40
元旦假期最后一天, 学生们纷纷返校。
哲学一班的人也从汤山温泉回来, 准备接下来的考试。
何知礼找到路渺渺的舍友, 才得知她这几天也去了汤山。
他不让她去, 她就偏偏要去。
何知礼低头掀了掀唇,有些没办法的样子, “能让她下来一趟么。”
他打给她的电话, 她通通不接。
谢家音道:“学长来得太不巧了, 渺渺刚刚去外面上课,恐怕要到下午才回来。”
今天是周末, 按照惯例路渺渺应该在学插花。
大概是不想让何知礼白跑一趟,谢家音认真地建议道:“不如我给渺渺打个电话吧,问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到时候让她去找你。”
她如果真的愿意找他, 也不会刻意避开他那么多天。
何知礼算是摸清了这个女孩子的脾气,骄傲, 敏感, 固执,任性。
让人生气,却又舍不得生气。
他对谢家音道谢,说:“不用,我去找她。”
*
路渺渺学插花的地方离何知礼的办公室只隔着一栋楼,他却从未来过。
今天第一次踏足,发现装修雅致,清晰简洁。榻榻米, 和纸门,实木桌几,样样都遵从日式风格。
何知礼沿着走到一间教室,听见里面的老师正在讲“投入花”的由来。
不知道谁从里面出来时忘了关门,他站在外面,恰好能看到里面的光景。
教室不大,总共只有三四个学生。
他一眼就看到坐在窗边的路渺渺,她穿着一件连帽外套,不知是不是出去玩的时候受了凉,脖子上还围一圈厚厚围巾。围巾后半截松松垂在地板,她也不管。
此时正撑着脸颊,乌润的眼睛望着老师。
窗外暖融融的日光投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滢滢浅边。
整间教室里,她最显眼。
她虽然不是真正喜欢插花,但听课倒还算是认真。
浓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视线跟随着老师转。
何知礼双手插兜,静静站在后面看她。明明只是几天不见,却仿佛过去很久很久。
身后有一名老师路过,见他一动不动,忍不住问道:“你也是来学插花的吗?”
何知礼稍微后退一步,用里面的人听不到的声音,“不,我来找人。”
老师还算客气,问道:“是谁,需要我帮您叫她出来吗?”
他说不用,“我在这里等她就好。”
想了想,轻轻弯唇,“她不喜欢学习时被打扰。”
老师遂不再多说什么,告诉他隔壁有一间茶室,如果站得累了可以去那里休息。
何知礼颔首道谢,却没有去,继续守着刚才的位置。

路渺渺恍惚总觉得有人在看她,然而回头往后面瞅了瞅,却一个人都没有。
和纸门被推开一半,似乎被忘了关。
难道是错觉?
她疑惑地收回视线,继续跟着老师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