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府的苏凌茵和苏凌苒到的有些晚,阁楼里的位置已经不多了,她们便坐在了苏禧身边的绣墩上。
殷芃芃笑容真切地向苏禧打了个招呼:“禧姐儿来得真早。”
苏禧回以一笑,客气地问:“芃芃姐姐和萋萋姐姐怎么来得这么迟?”
“嗳,路上马车出了一点儿状况,这才耽误到了现在。”殷芃芃叹了一口气,一扭头见苏柏羽老老实实地坐在一旁玩连环锁,微微诧异道:“柏哥儿也来了?”
苏柏羽抬头,叫了一声:“芃芃表姑。”
殷芃芃笑了笑,问道:“上回我送给你的香炉球,你用了吗?”
苏柏羽打过招呼后就重新低下了头,道:“没有,天太热了,爹爹说用不上。”
殷芃芃笑容滞了滞,很快恢复如常,“说得也是,是我没考虑周到。等冬天时你们再拿出来,到那会儿就能用得上了。”
苏柏羽“嗯”了一嗯。
那厢,苏凌芸见傅仪和厉安宜来了之后,面带笑容地迎了上去。“仪姐姐,安宜妹妹。”
傅仪和厉安宜均回应了她,只不过因着她身份尴尬,也不见有多热情就是了。
厉安宜看了一眼苏凌芸头上的金累丝蝴蝶簪,她的记性好,只觉得越看越眼熟,很快恍然大悟道:“哎呀,我记得这簪子不是禧姐儿的吗?上回唐姑娘生辰,禧姐儿戴的就是这支簪子,怎么今日就戴在芸姐儿头上了?”
苏凌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口,辩解道:“安宜妹妹是不是记错了?这是我的簪子。”
倘若苏凌芸直接承认这是苏禧送给她的簪子也就罢了,偏偏她说是自己的,厉安宜又是那种追根究底的人,这就跟她较上劲儿了。“我不会记错的,禧姐儿上回戴的就是这支簪子。禧姐儿,你过来看看,究竟是不是我记错了?”
苏凌芸脸色更白,也跟着看了过来。
苏禧正在听唐晚说话,闻言抬头看去,迎上了苏凌芸的目光。
苏凌芸语气略带了点恳求道:“九妹妹,你告诉安宜妹妹,这簪子是我的…”她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脸。
苏禧看着苏凌芸,微微笑了一下,“宜姐姐别问了,昨日六堂姐找我借首饰,我便将这个簪子和其他几样首饰送给了六堂姐,眼下这些东西自然是六堂姐的。”
厉安宜露出恍然大悟,口无遮拦道:“原来不仅是这个簪子,连别的首饰也是禧姐儿的?”
苏凌芸十分难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她身上,她难看地笑了笑,“我,我一时忘记跟安宜妹妹说了…”
厉安宜撇了撇嘴,道:“什么呀,你自己就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吗?怎么什么都戴禧姐儿的?”自从她倾慕苏禧的二哥苏祉后,就有心向苏禧示好,只苦于一直找不到机会,今日总算找着了由头,话里话外都是维护苏禧的。
苏凌芸无言以对,正好这时候皇后娘娘来了,一行人便往楼下走去。
这段小插曲也就暂时过去了。
刘皇后今年刚满四十,穿着红织金缠枝牡丹纹斜襟衫,体态雍容,面目华贵。她身后还站了一位穿鹅黄色襦裙的小丫头,正是三岁的和仪公主卫德音。
卫德音因为常年多病,所以脸色有些发白。许是头一回见着这么多人,藏在皇后娘娘身后,时不时探出脑袋看一眼面前的人。她眼神好奇,大眼睛转了又转,然后落在了苏禧身边的苏柏羽身上。
今日宴会上也有几个跟卫德音年纪差不多的小娃娃,只不过他们都怯怯地拉着母亲的手,不敢跟卫德音对视。
唯有苏柏羽脸上没有一丝怯懦,当然也没有其他表情就是了,肃着一张小脸,平平静静地对上了卫德音的视线。
卫德音眨眨眼,咧开小嘴朝他友善地笑了笑。
苏柏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也不笑,他本来就很少笑,然后淡定地看向了别处。
皇后娘娘同几位夫人说了话,便领着众人走出了新雁楼,前往太液池赏荷花。
苏禧和唐晚几人走在后面,身后只有殷萋萋和殷芃芃两人。
殷萋萋两人刻意走慢了,不知不觉便落后了她们一段距离。
苏禧牵着苏柏羽的手,正低头跟他说话。兴许是两人觉得苏禧顾不上她们,说话便也没有怎么避着她。
殷芃芃没头没脑地问:“姐姐打算怎么做?”
殷萋萋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殷芃芃声音含笑,“我瞧着今日这么多人,又是在宫里,姐姐的东西怕是不好送出去。”
殷萋萋没说话。
苏禧无意间听到这几句没头没尾的对话,本来没有放在心上。
没过多久,身后的殷芃芃又说了一句:“不过也不是没机会,宫宴下午就散了,到时候他们应当还会去外头聚一聚的。只要不过了子时,就还是卫世子的生辰,姐姐到时候再想办法就是了。”
第58章 徳音柏羽
苏禧脚步微顿。
今日是卫沨的生辰?
所以上回他叫自己绣一个荷包,是为了讨生辰礼物吗?她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想为难自己呢…苏禧这下是真为难了,她原本打算今日避开了卫沨,假装没有这回事的,眼下再假装似乎就说不过去了。
可知道又能如何呢?
她的荷包也已经烧坏了,没法送出手了。
苏禧牵着苏柏羽的手怔了一会儿,直到他们走到荷花池边,苏柏羽指着一处,道:“姑姑,我想去那里。”
荷花池旁有一个凉亭,皇后娘娘和几位世家夫人去了亭子里说话,殷氏也在,不晓得谈论到什么话题,几人面上都带着笑意。其他的姑娘们三三两两站在池边,或是赏荷,或是闲谈,各有各的事情做。
苏柏羽指的方向是荷花池的东北角,那里有一个九曲桥,桥面一直延伸到了池中央,尽头连接着一座精美的八角亭。那里的荷花开得最多最好,一朵紧挨着一朵,争相绽放,足足有半人多高,倒真如诗中所说的一般——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苏禧同唐晚几人说了一声,便带着苏柏羽往那处走去。
刚走过去,绕到了荷花池背面,就见穿着鹅黄襦裙的小公主卫德音坐在池边,梳着圆圆的花苞头,手里拿着一块茯苓糕,掰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洒进池子里喂鱼。
鱼儿争先恐后地围上来,张着圆圆的嘴巴抢食。卫德音笑得两只眼睛弯弯的,看着看着倒把自己看馋了,低头啃了一口手里的茯苓糕,抬头时正好看到了走来的苏禧和苏柏羽两人。她两边脸颊都沾了糕屑,顾不得擦,连忙从池边站了起来,又惊又喜地看着苏柏羽:“你,你要跟我一起喂鱼吗?”
卫德音一个人怪没意思的,其他人一看见她在这里,就自动地躲得远远的了。眼下好不容易有人过来,她自然高兴极了。
殊不知苏柏羽根本不晓得她在这儿,之所以想到这来,完全是因为前面的人太多了,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这才选择到这个相对僻静的地方来的。他没吭声,面对卫德音的热情只是冷静地摇了摇头,表示他不是来喂鱼的。
卫德音倒一点也不介意,抬头看了看苏禧,再看了看苏柏羽,走近了一步道:“那你吃茯苓糕吗,这是我嬷嬷亲手做的茯苓糕…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徳音,你叫什么呀?”
苏柏羽看向她,其实不太擅长跟人搭话,但是见她脸上笑容灿烂,过了一会儿方道:“…苏柏羽。”
卫德音总算找到了小玩伴,连忙扭身跑回去,从粉彩碟子里拿了两块茯苓糕,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到苏禧和苏柏羽面前,眨巴着大眼睛道:“姐姐,羽哥哥,吃点心。”
苏禧早就被这位小公主萌得心都化了,接过了她递来的茯苓糕,道了一声谢。
上辈子苏禧只远远地见过卫德音一面,晓得她性子活泼,未料竟然这么可爱。刚才苏柏羽没开口的时候,卫德音虽然惊喜,但却没有跑到跟前来,小心翼翼地站在原地说话,分明很高兴,但是又怕太热情吓着了他们,乖巧懂事得叫人心疼。
苏柏羽接了卫德音的点心,但他不喜欢吃甜的,想了想,放进了腰上的荷包里。
如此两个小家伙这便成了朋友。池边摆着一张朱漆嵌螺钿小桌,地上铺了一层氍毹,卫德音坐在苏柏羽身边,她见苏柏羽身上带着一个鲁班连环锁,看了好几遍,惊讶地张圆了小嘴道:“我也有一个这个锁。”
苏柏羽低头看去,道:“这是我姑姑给我做的。”
言下之意便是,这个锁只有一个,不可能有第二个的。
卫德音见他不信,拉着他的手站起来,急急地道:“真的,我真的有一个…是卫沨哥哥送给我的,我解了好久都解不开…就在我屋里放着,我带你去看看。”
苏柏羽不太想去,他来这里就是想清静清静,遇到卫德音这么爱说话的就算了,反正她比他小,他可以忍着。可是还要去她屋里,就太麻烦了。他犹豫片刻,见卫德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同时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人能做出跟他姑姑一模一样的连环锁,末了点点头,道:“好吧。”
卫德音牵着苏柏羽的手,兴致勃勃地往另一头走去。
几个嬷嬷和宫女紧随其后。
苏禧没想到这俩小家伙儿说走就走,放心不下苏柏羽,叫了一声“柏哥儿”忙追了上去。
第59章 本性难移
卫德音的住处位于昭阳殿旁的荣音殿,殿名是今上亲自取的,有“以音为荣”之意,足以见得这位小公主在帝后二人眼中多么重要了。荣音殿位于太液池北面,走了一刻钟,再穿过一条青石小路就到了。
那两个小家伙走得太快,苏禧追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跑远了。她提着裙襕,不得不走快了两步,脸颊因为着急泛上了薄薄一层粉色,裙子上的七璜玉佩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倒不显得仓惶,青葱水嫩的小姑娘,便是跑起来也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转过了一道月洞门,总算看到了苏柏羽和卫德音的身影。苏禧脚步慢了下来,裙襕上飞扬的璎珞八宝纹也随之落下了,盖住了底下那双粉缎绣蝶恋花纹的鞋子,她松了一口气道:“你们别走太快了…”
话音未落,抬眸看见了站在苏柏羽和卫德音对面的两人。
一个穿着天青色锦袍,脸上挂着温煦的笑容,是大皇子卫季常。
另外一个…苏禧瞧着神色自若的卫沨,下意识捏紧了手心的裙子,莫名其妙地涌上来一股心虚感。过了一会儿,她屈了屈膝,低头道:“见过大皇子,见过卫世子。”
卫季常含笑点点头,因不能开口,身旁穿青色曳撒的内侍道:“姑娘请免礼。”
想必苏禧来之前,卫德音已经跟他们说过话了,这会儿仰着头,看向卫沨道:“世子哥哥,羽哥哥不相信你给我做了一个连环锁,他说那是禧姑姑才会做的锁,我正要带他去我屋里看看呢。”
卫沨微微抬了抬眉,一个字一个字地道:“禧姑姑?”
分明是很正常的称呼,可从卫沨口中说出来,用他那惯有的不紧不慢的语气,语调沉缓,微微上扬,没来由地让苏禧的脸颊一红。
卫德音是跟着苏柏羽叫的,苏禧原本觉得没什么,卫德音与苏柏羽差不多大,她叫苏柏羽哥哥,叫自己不正是姑姑吗?可是她却忘了,卫德音也管卫沨叫哥哥,这么一来就乱了辈分,难不成卫沨也该叫自己一声姑姑?苏禧脸上一窘,实在没法想象平白无故多了一个这么大的侄子。
卫季常见苏禧一脸窘迫,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弯腰牵住了卫德音的手,指了指荣音殿的方向,意思是他带着他们回去。
卫德音没有多想,一手拉着卫季常,一手拉着苏柏羽,回身看向卫沨道:“世子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卫沨立在原地,唇畔噙笑,眼睛看着苏禧道:“世子哥哥有话对你的禧姑姑说。”
这里已经靠近卫德音的荣音殿了,周围没什么人,所以卫沨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这番话来。
眼瞅着卫德音和苏柏羽走远了,一眨眼就剩下他们两个。苏禧忙走快了两步,想跟上去,只要不跟卫沨单独相处就行。只不过一路过卫沨身边,就被他顺势抓住了手,他的手宽大有力,把她整只手包了进去,怎么甩都甩不掉。苏禧急急道:“放开我,会被人看见的…”
卫沨笑了笑,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也就是说,不被人看见就行?”
没等苏禧反应过来,他便带着她往前面的假山走去。
假山周围种着花草,后面有一个入口。卫沨带着苏禧走入假山里,里面阴凉,空间不大,刚刚好能容纳两个人。卫沨站在苏禧面前,两人之间不可避免地紧挨着,他环着苏禧的腰,在她耳边问道:“这里可以么?”
苏禧没有吭声。
山洞里光线昏暗,她又垂着小脑袋,卫沨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的不对劲,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低声道:“幼幼?”
苏禧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模样,却又抵抗不了他的力气,只好抬手捂住脸颊,声音囔囔地,毫无预兆道:“我没有给你绣荷包。”
卫沨动作一顿,过了许久,才问道:“为什么?”
苏禧心情很沮丧,一想到自己绣好的那个月兔衔枝荷包就很可惜。她原本没打算给卫沨送荷包的,可是不知怎么就管不住自己,不仅绣了,还绣得十分用心,明明可以送给他的,却因为苏凌芸而泡汤了。她既埋怨苏凌芸又埋怨自己,咬着下唇,极力忍住自己语气里的哭腔,“…不想绣。”
卫沨定定地看着她,继续问:“为什么不想绣?”
苏禧没有继续说下去,昨日烫伤的手指头还在隐隐作痛,她语气带了点恳求,“你不要问了。”
卫沨执意要问,他试图拿开苏禧捂着脸的手。苏禧也是执拗,就是不让他看,可是她的力气哪里敌得过卫沨呢?不一会儿,就被他掰开了两只手,一双红红的眼睛暴露在他面前,他盯着她的眼睛问:“幼幼,为什么不想绣荷包?”
苏禧不语。
卫沨的眸子沉了又沉,贴近她的小脸,嗓音低低的:“还是说,只是不想给我绣?”
苏禧眼神露出一丝迷茫,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什么?”
卫沨抬起一只手,轻轻婆娑她柔软的唇瓣,脸色不太好看,“听说庆国公夫人去将军府说亲了,你打算以后只给那位傅表哥绣荷包么?”
苏禧惊讶张了张口,她自己都不知道有这回事,他是怎么知道的?那日庆国公夫人来,她以为只是单纯的串门儿,没想到是来说亲的?卫沨究竟在将军府藏了多少眼线,连这种事情都知道?她下意识摇头,辩解道:“不是,我没有给少昀表哥绣过荷包。”
少昀表哥。叫得倒是亲热。
卫沨俯身咬了咬苏禧的唇瓣,许是心情不悦,故意咬得狠了一些,就听那小丫头轻轻地“唔”了一声,痛得拧起了眉心。他道:“那你想给谁绣?”
苏禧答不上这个问题,只有选择沉默。
可是卫沨却不打算放过她,一步一步地紧逼:“嗯?幼幼。”
苏禧被他逼得没有一点退路,心里堵着气,也不知道是气他还是气自己,开始在他怀里挣扎,不管不顾地推搡他的胸口,急道:“都不想,不想给你绣荷包,也不想让你亲我,更不想你总是对我动手动脚。少昀表哥都知道让老夫人来说亲,你却只知道占我便宜,我才不给你绣…”
卫沨顿了顿,神情有些莫测。
苏禧推开他之后,也不敢看他的眼睛,转身飞快地跑出了假山。
苏禧之所以没跟卫沨说实话,是因为觉得太丢人了。分明说了不给他绣荷包,转头就乖乖地绣好了不说,还被人给扔进火堆里烧了。况且便是说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苏禧离开许久之后,卫沨才从假山里走出来。
他叫来了李鸿,道:“去将军府打探一下,近日发生了什么。”
眼下宫宴尚未结束,李鸿不确定道:“世子爷,现在就去?”
卫沨掀眸看了他一眼,乌目幽深,什么都没说,但却让李鸿莫名的背脊一寒。
李鸿见自家世子爷心情不好,立即改口道:“是,小人这就去。”
*
这厢,太液池旁,不知不觉过去了一早上。赏花宴结束后,各家都准备离去,殷氏也向皇后娘娘告了辞。
只不过卫德音却舍不得苏柏羽走,依依不舍地拉着他的手,道:“柏羽哥哥,你下回还会入宫找我玩吗?”
说实话,苏柏羽是不太想来了,宫里一点也不好玩,人又多,规矩也多,这不许那不许,做什么都没意思。而且面前的小丫头话也很多,刚才他去了她屋里,她的嘴巴从头到尾就没有停过,苏柏羽最怕吵闹,强忍着才没有说出那句“聒噪”。好不容易要回家了,他看着一脸期待的卫德音,半响没回应,用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卫德音眼里的希冀一点点黯下来,抓着苏柏羽的小手也慢慢松了,耷拉着头,很失望的模样。
苏柏羽瞧着她的模样,纠结了一会,不太情愿地“嗯”了一声。
卫德音重新抬起头来,眼睛亮了亮,“嗯是答应的意思吗?”
苏柏羽点点头。
将军府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苏柏羽不得不走了,卫德音这才笑容璨璨、心满意足地跟他道别。
*
回去的路上,苏禧坐在马车里,垂着眸子,若有所思地捏着手里的玉佩。
听雁道:“姑娘,这玉佩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您戴过?”
苏禧慢吞吞地“唔”一声,道:“这是唐姐姐送给我的,听雁姐姐真有眼光,这块玉佩是用羊脂玉打磨的,听说价值千金呢。”
对面的苏凌芸抬了抬头。
听雁惊叹道:“这么值钱,唐姑娘出手真大方。”
苏禧抿唇笑了笑,没有接话。唐晚的父亲是两淮盐运使,唐家家底殷氏,唐晚也一向出手阔绰,花起钱来大手大脚的,但是这个玉佩却并非唐晚送的,是苏禧有一回上街时相中的,因为喜欢这块玉的玉色,所以不惜花大价钱买了下来。今日出门时苏禧把这块玉佩放进了荷包里,此时才拿了出来。
苏凌芸看了一眼苏禧手里的玉佩,玉色莹润,细腻光滑,委实是难求的好玉。
苏凌芸心里恼着苏禧今日在众人面前说出那番话,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向她借了首饰,所以一直没跟她搭话。眼下见苏禧随手就拿出了一块价值千金的好玉,忍不住又想起了苏禧那个摆满首饰的五层亮哥柜子,心里又酸又妒,捏了捏裙襕。
苏禧与听雁说完话后,就把玉佩放到了一旁,自然而然地谈论起了另一个话题。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门口,苏禧扶着听雁的手下了马车,全然不觉自己落了什么。
马车里,苏凌芸看向苏禧遗忘在马车里的羊脂玉玉佩,玉佩静静地躺在那儿,显得很不起眼。过了一会儿,她掀开帘子看了看,苏禧已经走远了,她的丫鬟在外头道:“六姑娘,您不回府吗?”
苏凌芸眼神闪烁,一言不发地放下了帘子,很快又从马车里出来,道:“走吧。”
傍晚,苏禧去了秋堂居,把自己丢了一块玉佩的事跟殷氏说了。
殷氏便问了她在哪里丢的,苏禧如实回答了。
殷氏遣身边的鲁嬷嬷去后院问了问看管马车的人,那人把马车里找了一遍,不见苏禧的玉佩。今日坐过那辆马车的只有苏禧和苏凌芸两人,鲁嬷嬷去了二房,到苏凌芸屋里找了一遍,果真在抽屉里找到了苏禧的羊脂玉玉佩。
鲁嬷嬷就将这事跟殷氏说了。
本来丢了一块玉佩算不上什么大事,不过苏凌芸明知道那是苏禧的玉佩,却在拾了玉佩之后非但没有还给苏禧,反而自己藏了起来,这便是品德修养有问题了。
殷氏为此把二夫人郭氏叫到了跟前,针对她没有管教好子女一事数落了一通,并罚了二房两个月的月例,还让郭氏每日抄写一遍经书反省。
郭氏本来就不待见苏凌芸,如今因为苏凌芸被殷氏莫名其妙地罚了一顿,心里自然不痛快。一回到二房就把苏凌芸叫到了堂屋,不由分说地打了她一个耳光,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不是你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平日里念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也不瞧瞧你自己是什么身份,配得上那玉佩吗?还有那几样首饰,我怎么不知道府里发过那样的簪子?是不是也是你偷的?”
苏凌芸捂着脸颊,眼里蓄了泪,摇头道:“不是…那是禧姐儿送给我的。”
郭氏冷哼一声,“平白无故的,她为什么送你东西?大房的人都没安什么好心,刘嬷嬷,你去她屋里,把她那几样首饰找出来,都给我扔了。”
刘嬷嬷是郭氏的陪嫁嬷嬷。
刘嬷嬷应了一声是,领着两个丫鬟去了苏凌芸的屋里。
苏凌芸忙要阻止,着急道:“不要,太太…”
郭氏哪里会听她的恳求,等刘嬷嬷把那几样簪子、耳坠找出来后,眼睛一眨不眨地扔进了厨房烧火的炉子里。回身见苏凌芸心疼得脸色惨白,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嘴上却道:“大夫人说我没教好你,才纵容了你的贪欲。明日起你和杨氏屋里的东西一切从简,每日去佛堂罚抄三遍经书,抄完了拿给我看,不抄完不许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