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太后。
从猜测到确定,到如今成为眼前的事实。
她的心口,为什么会这么酸,这么涩呢?
措不及防的滋味席卷着,却唯独少了本该有的淡然。
“看到了么?他爱的女子有很多,甚至,包括你效力的主子,都是他的爱人。而你呢?你只成了他们彼此暧昧关系的一枚棋子。”面具男子悠悠吐出这句话。
没有任何人听得到,因为,他是用传音入密之法只传于她知。
“有些事,我不该再瞒你,今日索性让你都知道罢。”他徐徐说着,看到眼前的女子肩膀仿似开始瑟瑟发抖,是夜风太凉,还是人心太冷呢?
他想给她温暖,可他也知道,他的温暖,从来都不是她所要的。
无论过去,现在,或许也包括将来。
“你知道,为什么太后要你去得圣宠,希望你能怀上帝嗣?”
这一句话,落进她耳中时,只让她的手努力地撑在屋檐的瓦片上,仿佛这样,她才能有力气撑着听下去。
“假如,她真的想让你有孕,又怎会用媚机控制你?对,她给你的那丸药虽能让你遍体通香,更吸引人,可那也是毒药。你佯装有孕后,每日院判开的方子,是转而给了太后服用,你服用的所谓保胎药里,有的只是媚机!”
“太后告诉过我,是毒药,是我自己愿意服。”低低说出这句话,以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如若她真想你有孕,又怎会给你毒药呢?如若她真想你得圣宠,她难道真的大度到可以把自己喜欢的男子往外推么?”
“这不是我该去知道的。送我回去。”蒹葭咬紧嘴唇,只拼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
是,有些话说出口是很残忍,但,倘让她继续放任感情,才是最残忍的事。
从昨晚到今天,她所作的一切,都再再表明了,对西陵夙动了心,而他要做的,就是防微杜渐。
这一次,他绝对不允许,她爱上西陵夙。
“因为,是太后有了身孕。”他终于还是说了。
虽然,只说了半句,后半句是什么,不用说,都够了。
蒹葭的眼底,一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很奇怪,她竟然会流泪,在这样的时刻,听到这样的话语。
太后怀孕了,是太后怀孕了!
第九章 迷离夜(3)
太后腹中的孩子是谁,不言而喻——
所以,太后才会这么希望她怀孕。
所以,她才这么容易从殉葬的宫女变成了太后身边的宫女,而他也没有起疑。
所以,他明明有机会拆穿她假孕,却还是容了她。
所以,在三道圣旨,一道懿旨下,她成了后宫最尊贵的钦圣夫人——
原来,她只是太后的一枚过桥卒。
原来,他并非只需要她配合演戏,仅是,他也需要这枚过桥卒。
是啊,宫内的嫔妃都是世家女子,唯独她,身世背景单薄,无依无靠。
于是,从小小的司寝,荣升得尊崇备至。
实际呢?
应该是给这个孩子的未来铺路罢。
只有母妃的身份尊贵,生下来的帝子,自然也子以母尊。
而她,是等不到母凭子贵的那一日,太后的毒药就该把她毁去吧。
毕竟,世上,只有一种人是不会背叛,永远忠诚的。
那,就是死人。
其实,哪怕太后对她明说,她都不会背叛太后。
她,虽是茶农的女儿,却清楚‘知恩图报’这简单四个字的道理。
可惜,并不是人人都相信这四个字的存在。
她信了,别人不信,亦是徒劳。
心,又开始隐隐疼痛,但这次,她不会再吐血了。
已经流了泪,这么懦委不该的表现,何必用血再去诠释呢?
面具男子没有再说话,只伸手将蒹葭揽进怀里,他的怀里,一直都只为了她敞开,然,她却已是陌生地缩回了身子。
“送我回去。好么?”她低低的说出这句话,除了不停地流泪外,却十分平静。
当他携带她,回到未央院时,她的泪渐渐停止,或者说,是被风吹干:
“以后别再来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可,这条路是我选择继续走下去的,我不希望你为了将来的我而伤心,所以,在没有到那一天时,你还是走吧。”
“现在还不到说这种话的时候,只要你愿意,借着这事扳倒太后并不是不可能的。只要你不爱上他,我会让你荣宠六宫!至于那些毒药,我早就换了,根本不会伤到你。”
她凝着他,忽然问出一句话:
“你没有爱过吧,是不是?”
这句话,他答不上来,爱?这个字,太沉重了,他爱不起,也不敢去爱。
“所以你不会明白你说的话有多可笑。假如我不爱他,要得到他的圣宠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以前,是因为太后的吩咐,也因为太后和他的关系,他必须对我做出宠爱的样子来,那么现在,我更不需要你帮我得到什么圣宠。”
说完这句话,她俯下身子,从地上捡起那件绣工,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室外突然传来了喜碧的声音:
“娘娘,您歇息了么?皇上吩咐人送了宵夜给娘娘,您要现在用点么?”
她并不紧张面具男子在室内的事会被喜碧察觉。
事实也是,面具男子在最后瞧了她一眼后,复从后窗掠走。
在窗户掩上的刹那,她坐回床榻,仿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般,道:
“送进来罢。”
第十章 凭君怜(1)
宵夜是上好的茶糕,淡绿的颜色,配上茶香,很是诱人。
她坐在榻上,仔细地把茶糕用完,却终是发现,当茶糕用完后,收口很涩。
想吩咐喜碧取些甜的糖果来,但,还是噤了声。
不管怎样,这戏,她还要演下去,包括喜酸畏甜的戏。
只淡淡吩咐千湄将她赶出来的手工送去翱龙院,并说了使用的法子。
这一夜,她本以为自个睡不着,可,这一夜,有些出乎意料的,她睡得很沉。
待到翌日,是喜碧轻唤,才让她从梦里醒转。
“娘娘,太后今日在菡萏池边设宴,娘娘快起身梳洗吧。”
她有些恍然,喜碧在旁复道:
“是家宴,辰时才传的话,午时开宴呢。”
固然是家宴,但这次随西陵夙一并来到行宫的筱王和宝王确是不会与席的,两位王爷更多的时候,只带着侍从在旁边的林子里提前进行冬季狩猎的演练,倒也颇为自得其乐。
她瞧了一眼更漏,现在,距离午时只差一刻,也难怪,喜碧会不顾规矩,进房来唤她。
“伺候本宫更衣。”
“是,宫裙都替娘娘预备好了。”喜碧轻击掌,一众宫女便端来宫裙和配饰。
今日的宫裙,并非是她素来喜欢的天水碧,换成了淡粉的颜色,她任由宫女伺候穿上,站在铜镜前,一旁玉泠不由轻声道:
“娘娘,不如上点胭脂吧?”
是啊,今天的脸色很是苍白,确实需要上点胭脂来掩一下。用的自然是韶华堂特制的胭脂,扫了层在脸颊,粉粉的,仿似自然的晕红一般。又用了口脂,贴上翠钿,梳了反绾髻,行到菡萏池时,诸妃都已来了。
众妃向她按规行礼,她才免了众妃的礼,众妃又齐齐跪了下去,原来是太后到了。
她回身,按规参拜,太后姗姗从柳荫处走来,着一袭烟霞色的裙装,径直走到早铺了象牙簟的池旁坐下,诸妃随太后示意,方纷纷围着太后一并入坐。
纵是夏初,旦有柳荫遮阳,加上宫女执着偌大的扇子,徐徐拂来凉风,倒也不啻为避暑的好去处。
言妍走得最慢,苏贵姬眼尖,微微一笑:
“言容华,怎么还不入坐呢?可是还在等什么人?”
这一语无疑是点中了言妍的痛处,本来谁都以为,皇上虽昨日龙体欠安,今日家宴,总是会出席的,没有想到,早早来了,西陵夙却让邓公公来传话,说圣体违和,便不过来了,于是,白费了自个精心的准备。
当然,她的这份准备还是落进了苏贵姬的眼中,苏贵姬执起纨扇,噗嗤一笑:
“咦,言容华可是步步生莲呢。”
诸妃被这句话一提醒,方注意到,言妍走过的地方,借着日光正盛,可清晰看到,一朵妩媚的淡红色莲花形足印。
这,自然不是巧合,也不是言妍的天赋异禀,胥贵姬轻轻一笑,接上苏贵姬的话道:
“呵呵,想不到,言妹妹在丝履上都如此讲究,真是有心人呢。”
言妍今日着的丝履明显是高了一截出来,想是丝履上隔了一层,将那淡红色的粉放在隔层内,这样,行走间,粉通过隔层的镂空渗下,便形成了这步步生莲的妙景。
胥雪漫本来与言妍是同日入宫,但,因为她先承了圣恩,如今已晋升为贵姬,这一声妹妹加上奚落的话语,让言妍的脸色一白,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十章 凭君怜(2)
“言容华,别在日头下站着了,快入席吧。”蒹葭启唇,替言容华化去这份尴尬。
言妍喏声,只走到末席,躬身坐下,一旁早有宫女送上各色菜肴来,这一席饭倒也用得其乐融融。
太后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眉眼带笑地端坐在上方,听着诸妃讲着趣事。尤其是胥雪漫,口齿伶俐,又会变着法地说些讨好太后的话,更得太后的欢心,临到宴饮结束,甚至得了太后亲赐的珠簪一枝。
“好了,听小邓子说,温泉的温度如今又很适宜,一会啊,你们都往那泡会去。这里的温泉可不比帝宫中的,先帝常说,有独到的疗养功效呢。”
“太后,那您和嫔妾等一块去吧。”言妍憋了半日,总算找到一个她可以接的话题,不由声音甜美地抢着说道。
“呵呵,哀家这把老骨头就不和你们去了。你们年纪轻,理该多用温泉,对皮肤也是好的。”太后其实比这些嫔妃大不了几岁,偏是这几句话,故意把自个说得老气横秋。
但,谁都不会知道,太后不去温泉,是另有原因。
以前,她不知道,所以,能坦然地听下去。
如今,她知道了,同样,仅能坦然地听下去。
太后起身,玉泠忙扶着太后,微风轻轻拂过太后的衣襟,由于纱袍宽松,当然,是看不清小腹的隆起,蒹葭随之起身,却见太后睨了她一眼,然后把手搭在她的腕上:
“你做的冰枕很好,皇上用了,温度退得很快,今日,皇上已经能起身批阅折子了。但,以后这些劳心的事,就不用亲力亲为了,让奴才们去做,何必自个动手呢?”
“是,臣妾只是随手缝的,没有耗费什么心力。”
“好好养着身子,你安然诞下帝嗣,如今才是最重要的。”太后点了这一句,复朝前缓缓行去。
但,忽然身后传来苏贵姬的唤疼:
“唉哟,好疼啊!”
太后止了步子,回身瞧去时,苏贵姬已然捂着小腹,瘫坐在椅子上,一边紧拽住霞儿的手:
“快,传王院判,我腹部好疼!”
一时间,气氛紧张十分,太后颦了下眉,示意宫女忙去抬了肩辇来,速把苏贵姬移往最近的长乐院中。
王院判匆匆赶到,甫一诊脉,额头不由得渗出汗来,忙躬身禀道:
“苏贵姬恐怕受了活血之物,胎相不稳。”
自古后宫的胎儿,能平安诞下的很少,因为这些没有出世的胎儿无疑也沦为了后宫倾讹的产物。
而苏贵姬腹中的一胎,引起别有用心的关注,自然,也是正常的。
所以,诸人在惊愕后,大部分却都是恢复平静的。
此刻,苏贵姬已然疼得用手紧紧掐进床沿,不停地哀嚎着,太后镇定地吩咐:
“快去开方子,不管怎样,都要替哀家,替皇上,保住苏贵姬的孩子!”
聚在院中的诸妃,随着王院判退出房室,太后冷厉地扫过她们千娇百媚的脸时,均俯下身子不敢妄语。
“今日这事,就哀家和尔等在场,哀家就不信,偏是整肃不了这些暗地里使诡计!”
第十章 凭君怜(3)
诸妃随太后来的到长乐院的厅堂中,太后只命擅长毒理的徐院判对今日宴饮的器皿残食进行取验,另吩咐女官按着惯例在诸妃及随行宫女身上先行搜寻。这其实是宫内顾及尊严,极不会使的一种法子,但此事关系着帝嗣,纵然是主子,在这件事上,又谈何尊严呢?
没多久,女官就发现言妍丝履下隔层置放的粉末,是红花粉。
当女官禀告太后时,言妍惊骇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哆嗦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不是嫔妾,不是嫔妾,之所以要用红花粉,是因为那是红色的,才会有莲花足印,不是嫔妾,真的不是……”
太后冷冷一笑:
“若不是你,哀家自然不会冤枉,但若是你真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心,哀家也一定不会轻饶!”
“太后,您一定要相信嫔妾,嫔妾——”
“此事,太后定会禀公处置,来人,先请言容华娘娘到侧院歇息。”玉泠瞧得懂太后的眼神示意,发落道。
院内很是安静,安静中,分明有什么是暗流涌动的。
在这些涌动的静寂中,胥贵姬从诸妃中走出,福身行礼:
“今日之事,显然是有人对帝嗣起了谋害之心。嫔妾愚见,意图不轨之人,纵然下了那活血之物,但也不会放在身上作为证据。”
“那么,依贵姬之见,这件事该如何查出这意图不轨之人呢?”
“嫔妾认为,不妨先缩小范围再查,岂不更有的放矢呢?试问,苏贵姬这一胎对谁最有影响,或许,那人就起了这不轨之心,也未可知。”胥贵姬言辞咄咄,自然都是指向静坐一旁的蒹葭。
是啊,今日在场的诸妃,唯有蒹葭怀了身孕,才得以端坐一旁,这份看上去的优渥,如今更成了胥贵姬言辞咄咄的指证。
倘若苏贵姬的帝嗣不保,那么,最有利的,也只有蒹葭。
“太后,不妨命人先从就近的宫殿搜起,说不定另有斩获呢?最善于心计的人,往往都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谋害帝嗣,未必会一次成功,总归,是要留些后路的。”胥贵姬语峰一转,又道。
此刻,未待太后启唇,蒹葭款款站起,由喜碧扶着行到太后跟前:
“太后,胥贵姬所言不无道理,未央院离此最近,臣妾愿以身作则,先从嫔妾那开始搜起。”
“好,钦圣夫人果然不愧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妾,深明大义得很呐。传哀家口谕,就从未央院开始搜起。”太后刻意说了‘最宠爱这’三个字,接着微微一笑,道,“你如今怀了身子,还是坐在这歇息,等她们来复命罢。喜碧跟过去,别翻乱了你主子的东西。”
“是。”喜碧应声,扶着蒹葭坐回一旁,带着尚宫局的女官往未央院而去。
空气里添了肃杀的气氛,谁,都不知道事态会怎样发展,但,属于宫闱的阴谋确永是不会止歇的。
第十章 凭君怜(4)
约莫半个时辰,尚宫局的女官回来复命时,呈上的,恰是一盒韶华堂的特制胭脂。
“启禀太后,根据奴婢的经验,这盒胭脂似乎有异,还请院判核查。”
太后命人召王院判核查,结果是这盒胭脂里含有分量甚重的附子粉,附子粉能在两日内慢慢沁入人的肌肤,从而被人体吸收,只需一次,便足以让胎儿不保。
“太后容禀!”突然,屋内匆匆走出苏贵姬的贴身宫女霞儿,她跪倒在太后跟前时,形容狼狈。
“何事?”太后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太后身旁的玉泠启唇问道。
“这盒胭脂,当日,在来行宫的途中,钦圣夫人——夫人——”霞儿好像鼓足了勇气,才下定决心,一字一句极其清晰地道,“给我家主子用过。”
“哦?”太后的眉尖一扬,睨了一眼蒹葭,蒹葭并没有惊惶失色,仅是颦紧了眉心。
“太后,您可要为我家主子做主啊!”
恰此时,奉命查验与宴器皿和残食的徐院判返回,递给了王院判一张便笺。
太后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只问:
“王院判,眼下,可是有两件物证,你怎么看呢?”
王院判自然知道,太后问的是什么,他摸了一把山羊胡须,才说:
“按着道理,言容华放置在丝履底部的红花粉,只有通过吃食用度之物让苏贵姬碰到,方能有堕胎的效果。但,徐院判并没有从这些吃食和器皿上查验到异常。”
顿了一顿,他先朝钦圣夫人微躬身:
“而从钦圣夫人处查得的胭脂,含有的附子粉确实能使人堕胎的。”
蒹葭依旧没有说话,反是胥贵姬道:
“王院判此言差矣,按着王院判这么说,任何怀了身孕的女子沾染到这胭脂就会小产,为何钦圣夫人无恙呢?嫔妾逾矩一问,今日夫人脸上的胭脂应该就是这款韶华堂特制的吧?嫔妾听闻,唯有这一色,是皇上特赐给了夫人,这普天下啊,也只有夫人有呢。”
这一语,表面上是替蒹葭报不平,实际呢?
倘若蒹葭承认用过胭脂,那么,为什么她也怀了身孕,却依旧安然无事呢?
倘若蒹葭不承认用过这胭脂,那么,谋害帝嗣的罪名,是她能担当得么?
承认,等于间接背弃了太后,结果,只有死路一条。
不承认,即便怀了这所谓的身孕,能侥幸得以活命,待她诞下子嗣后,这死罪自然是难免的。
这深宫,女人间的争斗,不会见硝烟,却是比男人在战场的厮杀更让人进退两难。
翱龙院,西陵夙把玩着一个简单的冰袋,所谓冰袋,就是在冰块的表面用轻薄的放水油纸包了,再塞进一个布袋中,如此,敷在额际,既不会被冻到,又能降低温度。
而眼前这个冰袋,虽然,醒来时,是太后替他敷上,可,冰袋上这些密密的针脚,他瞧得出来,并不是太后的女红。
是她么?
手微微握紧冰袋,里面刚撤去冰块,握在手上,竟是温暖的。
“皇上,不好了,岭南疾报——翔王——翔王——他——”
耳边传来邓公公大惊失色的声音。
七个代寝夜 vip-01
岭南.素有瘴乡之称,常年炎热,且多雨潮湿。
安太尉所率的大军抵达岭南重城归远没几日,军中大半将士就因瘴气,发热头痛、呕吐腹胀,幸得军医和当地的大夫,及时对症开方,才算抑制了军中的疫情蔓延。
而圣华公主集结的五十万大军业已突破坤军在天堑的防守,虽伤亡惨重,但终是逼临岭南边陲要城平洲,一鼓作气,发动猛烈的攻势,平洲守城将士不敌,以三百里快骑向安太尉告急。
安太尉本命辅国将军和隆王率右军先赴平洲解燃眉之急,但,翔王却请命,愿带左军先行前往平洲,虽这样做,有些不妥,可,安太尉思忖片刻,仍是准了翔王的请命。
毕竞,无沦从战功.还是率军经验.翔王是远胜隆王的。
但,此去平洲,战况艰险,翔王的周全,也是安太尉务必确保的。是以,安太尉决定和翔王共率左军三十万去往平洲,着辅国将军及隆王率右军二十万驻守在归远。
永安三十六年六月十八.安太尉和翔王彻夜兼程,抵达平洲。
城内刚结束了一场攻守战,弥漫着峭烟、血腥和淡淡的药草味。
翔王没有往营帐暂做歇息,而是登上城楼,极目远眺,在城外不远的姆勒山下,隐隐跳跃的营火处,是连绵的军营驻扎着,她,应该就在那里吧。
手不自禁地扶上城墙的边沿,砖瓦的棱角十分之硬,咯疼了掌心。可,究竟是掌心的疼痛,还是心,开始在隐隐作疼呢?
很快,他就亲眼见到了她。
然后,他明白,从抵达平洲的那一刻起,是他的心.在柔软疼痛。
这三年,他只当她已经不在了,却没有想到她还活着。
虽然,她戴着一张狰狞的面具,但,当那抹玄色驾驰在马上,当她脚踝的银铃漾进他的心底时,他知道,那就是她.圣华公主―奕翾。
然,他和她再次见面的场景,却是在短兵相接的时刻。
那是他抵达平洲的第二日,拂晓时分,圣华公主的军队便吹响了出战的号角,而他则率领三万精兵出城迎敌。
战鼓擂动,两军厮杀间.是血雨腥风,也是绝情残酷。
在这场战役中,他的日光却始终追随着那抹玄色的身影——
近了近了,在她驰着战马逼近他的那刻,在她举起手里银闪闪的长剑砍向他的那刻。
他甚至忘记了闪躲,血光溅出,是一名他身边的护军替他档去了这一剑,代价则是那名护军的手臂被生生地劈断,但,护军吭都没吭一声,只是竭力继续护着在他看来失神的翔王。
翔王被这血雾终是震慑得回过神来,刀格开斜刺里放来直射那名护军的冷箭,接着,将那刀直掷进射冷箭兵卒的右臂,那兵卒吃疼不已,弓箭离手之际,翔王一个漂亮的腾空掠去,只坐到圣华公主的身后,反手夺过她惊慌中利来的剑,不顾手心的血淌落,只越过她,一手握住马缰,一手用夺来的剑尖一刺马的臀部,马儿嘶鸣一声,四蹄跃开,朝开阔处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