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通报,并非是通传的意味。

原来,摄政王可以无召而入,在周朝,显见是除却皇上以外,最为尊贵之人。

他松开揽住我的另一只手,握住汗巾的手也随即垂下,甫启唇,带着一丝恭敬:

“王父。”

一声‘父’字,实是我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都是天家的事,于我一界宫女,又有何相干?

“参见皇上。”摄政王躬身行礼,随即直起身子,射向我的眸光,赫然带着一抹令人心颤的冰冷。

冰冷之外,似乎还蕴着一些什么。

“奴婢参见摄政王。”

“免礼。”

摄政王的语音同样是冰冷的,丝毫不同于那日在南越后宫所见。

那时的他,比之景王,更有亲情的温暖涵于其中。

此刻,迥然不同的他,我隐隐觉得,有一种不安,但,又不知道,这种不安的源头是出在哪。

“王父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今日本是应太皇太后之请前往永乐宫,方才正要出宫,忽想起一事,故来面圣。”

“何事?”

摄政王的眼神犀利地掠过我,这殿内,确也只有我一人,事关机密,自然,不是我所能听得的。

“墨瞳,你且退下。”玄忆吩咐道。-

“她是墨瞳?”摄政王突然发问。

对了,方才我见到他时,脸上还有蜡膏做掩,而如今,这蜡膏眼见被玄忆用汗巾拭去不少,我本来的容貌,自然就显露出来。

“王父,有何不妥吗?”

“没什么,只是,刚刚在离宫之时,见过这名宫女,容貌有所不同罢了。”

摄政王语气恢复平静,那抹眸光却犀利得仿佛可以把人剐凌。

我兀自低下螓首,躬身行礼,语音有些许战兢,当然,我知道,这份战兢不过是时事所迫的掩饰:

“奴婢告退。”

“下去吧。”玄忆道。

我退出帘外,方发现心,怦怦地要跳出来一样,纤手抚上脸,知道,我的姝色姿容,怕再也无法隐瞒下去。

玄忆刚刚并未有所惊讶,怕是早就知晓我是那晚的女子。

一如,我知道,那晚的男子是他一样。

可我,竟还蠢昧至极地以为,那些许的蜡膏可以让我得到更多的安宁。

安宁?这禁宫之深,即便有安宁,亦是在平静澜波下孕育着暗流的噬骨。

第五章 国色姝(1)

倒退着,出得帘外,甫回身,措不及防,险撞上一人。

“怎么看路的,这么慌张,也亏得是御前伺候的!”

低低的斥责声响起,是顺公公。

我抬起的脸落进他的眸底,他的脸瞬间凝结上一种震惊,确定的说,震惊中还带着惶乱。

“你是墨瞳?”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几许。

我的脸,是否让他想到了那人,抑或,他更讶于,我的容貌竟起这般大的变化,除了眉眼有些许相似于那个脸色蜡黄,毫无出色之处的墨瞳,现在的这张脸,哪点,又是那个墨瞳的样子呢?

而,眼下,我这张脸,要面对的,或许不仅仅是昭阳宫众人的诧异。

还要面对,可能拆穿我真实身份的那人——应届秀女澹台姮。

但,此时的窘境,是我所需要先去应付的。

带着和‘蓁儿’一样的脸,出现在这些昔日早熟悉‘墨瞳’的人面前。

“正是奴婢,顺公公。”

“你——下去吧。”顺公公皱了一下眉,他的眼底,拂过更多的,是如同那晚一样的森冷。

“是。”我欠身,迎向的,是袭茹略略惊愕的眼神。

“怎么出了这些许汗,还不下去更衣。”袭茹看出我的尴尬,道。

我应声退出殿外,往后殿行去。

要来的,终归是要来。

从我复进宫的那日开始,做为棋子的命运,就不可被逆转。

既然,他心中,早有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又何必,空因着那片刻的温暖而妄自菲薄呢?

我不过是他盟约中的一步棋,对于棋局,纵有温暖,也会在执下间,化为棋格中不变的定数。

除非,到了那一日,我不再仅仅是一枚任他操控,命不由己的棋子,才会让他真正注视吧。

“——墨瞳?”

回到屋中,云纱见到我,瞪大她本来不算小的眼睛,不可置信地问,“是你吗?”

“不是我,还有哪个?”

她拉着我的手,呼啦啦地转了一个圈子,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地端详着,眼里仍是讶异。

“天啊,你怎么会变这样子?难道御前当值会越变越美?”

“不过是御前当差可以用胭脂罢了,前几日你刚回来,每日贪睡,我又伤势方愈,你怎有心看我呢?”

“真的是这样?你这么一说,确实,好象是白了点,眉眼却还是你,看来,咱们,如果能妆扮,个个也都是如娇似玉的大美人呢。”

我轻轻点她光洁的额头:

“是啊,等你到了御前当值,也可以用胭脂水粉,自然和我一样。”

她再细细地看我,脱口而出:

“刚刚若不是你这身宫装,我其实,差点把你当成——”她噤了声,眉心颦起。

“我上了妆的容貌和谁很象吗?”我不经意地问她,心底,知道,这份不经意的背后,其实是有很在意云纱口中的答案,哪怕,她并不会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因为,关于‘蓁儿’的一切,仿佛是这个宫中的禁忌。

“其实,不光是容貌,你身上的香味都好象。如果不是你这身宫装,真的,完全就是她,不过,她不会穿这身宫装。”

“你从哪个宫当差回来,就变得这样神神叨叨,我入宫前,可没有姐妹。”我顿了一顿,意有所指,“若说有这么个象我的人,我倒真想见一见呢。”

我看到,当我提到‘哪个宫当差回来’这句话时,云纱的脸色变了一变,那么,我的推测便是对的。

果然,也只有‘蓁儿’才可以劳动玄忆调去昭阳宫中的宫女伺候她。

第五章 国色姝(2)

“你见不到她的。”她神色有些暗淡地说出这句话,把话题转了:“墨瞳,你说,这次选秀后,皇上会下恩旨,准一些旧宫人出宫返家吗?”

“呃?你想出宫?”

“不是……算了,我只是问问而已。”

她的神色愈发低落,我拍拍她的手,却不知如何安慰于她。

不过是回屋来整一下妆容,我还没有卸值。

她见我被汗濡湿的衣裳,忙道:

“可巧我才提了水回来,你还没卸值吧,这水你先用,我今日是值晚差,不打紧。”

“云纱,谢谢。”我不与她客套,不然,倒见了生分。

她,也是我在这周朝后宫,第一个认识的宫女,率真的性子,让我没有把她当作是需要堤防的人。

所以,我不愿与她之间过于生份。

转到屏幔后,把她提回的水缓缓倒入木桶中。

将身体浸入散发着袅袅蒸气的桶内,我明白,从今以后,我不再需要景王的蜡膏。

也不再因为需要在云纱面前掩饰,哪怕入睡,都要将这层蜡膏盖在脸上。

手抚上脐内的息肌丸,今日,又该换一丸了。

云纱口中所说的体香,就该是这丸所带来的吧。

那个‘蓁儿’和我身上的香味,都是一样的。

那么,我是否可以做出一个大胆的揣测,她,也不过是一枚景王安置在玄忆身边的棋子呢?

被废入繁逝宫,所以,她对于景王的利用价值也随之消失。

或许,也正是被玄忆发现,‘蓁儿’的真实身份,才会纵然爱着她,而不得不废她入冷宫。

这是任何一个帝王均会做的抉择,江山之于美人,是更为重要。

但,这个美人的命,同样是玄忆视若和自己的命一样珍贵的。

如果我被玄忆发现真实的企图,那么,该不会仅仅被废入冷宫这么简单。

可,我不过是一介宫女,是当不得‘废’这个字的,至多是被贬去暴室。

思及此,那暖意彤彤的水,骤然变得刻骨般的冷冽。

而‘蓁儿’能得帝王恩如此,是幸还是不幸呢。

对于我,拥有和她一样的容貌,是幸,抑或是不幸呢?

如果说,在若干天前,我对这有着抵触,在今日,我更明白,这些抵触,哪怕将来面对的是不幸,我也不会后悔。

一生一世一双人,既然,那人已拥有。

我又何必作茧自缚呢?

我不是一个因为一时的温暖,会忘记接下来,一味迷恋将导致自己陷入万劫不复寒冷中的人。

五日的期限,如今,还有三日,在大选的前一晚,景王必须给一个让玄忆满意的答复。

否则,他该清楚,迎接他的是什么。

天子之威,是不容任何人蔑视的。

更何况,我隐隐觉出,玄忆和景王之间,纵是先帝仅留的俩子,却是貌合神离。

他们之间的过往不会很简单,历来帝位之争都不会简单,一如南越青阳慎远的登基,是多少手足的鲜血铺就一样。

在这些不简单中,我不愿意让自己想得过份复杂。

如今,这宫里,唯一见过我以前容貌的人并不多,将来,更多的宫中之人,能认识的,能记住的,该只是这一张酷似‘蓁儿’的脸。

我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软弱之处,依附玄忆,我不仅能活得更长,也能让景王不仅仅只把我当成棋子。

即便,这层依附的基础,不过是替身,但,又何妨呢?

只要,最终,在玄忆心中,墨瞳,仅是墨瞳,这样,就好!

第五章 国色姝(3)

木桶里的水快冷却时,我才起身,仔细拭干那些残留的水渍,将新的息肌丸置于脐内,换上干净的紫色宫装,姗姗走至梳妆镜前,宫女的梳妆镜,是极为俭朴的,但,仍能让我从那方铜镜中辨出我此刻的样子。

细细上了蕊粉,并浅浅用了些许胭脂,发髻按宫规盘起,但并不用绢花,我素来不喜这种假花,而是和在南越后宫一样,仅用几枚珍珠隐于髻间固定。

云纱复打水进屋,看到我,怔愣了半晌,才道:

“墨瞳,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我微微扬起下颔,在铜镜中望着她,唇边嫣然一笑:

“我当然是墨瞳,也只会是墨瞳。”

起身,我往屋外行去,对她又道:

“好好当差,别胡思乱想。”

云纱还是惊愕地望着我的容貌,道:

“墨瞳,我突然有些担心,怕你很快就会离开我。”

“呵呵,怎么会,宫女到二十五岁,得了恩旨才可以出宫。”

“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叹了一口气。

我迈出门槛的刹那,轻声:

“你不必为我担心。”

随后,我走出屋外,径直回到主殿。

顺公公,袭茹见到我时虽仍旧惊讶,不过,已没有最初看到时的那种愕然。

小德子伺立在殿门口,笑得却是有几分的深意。

这张脸,只要不被澹台姮看到,我还是安全的,而她,应该不会入宫为妃,一旦成为景王的侧妃,我和她,就再不会见面。

摄政王正从内殿走出,眸光冷漠地睨着我,随后,不发一言,步出殿外。

“墨瞳。”内殿传来玄忆的唤声。

我拢了拢心神,复进殿内。

“奴婢参见皇上。”

入得帘内,我俯身行礼,他竟知道我回殿,那么,他该是一直注意着轩窗外吧。

只有那处,才可以看到从后殿往前殿的必经之路。

脸微微染上红晕,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平身,这些络子,你交于宗仁府即可。”

“是,奴婢遵旨。”

我微微抬眸,莲步行至案前,才要端起托盘,他却欺身近前,暖暖的呼吸让我不禁把螓首低下。

“你本来准备瞒朕多久?”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柔柔响起,脸颊畔因这份柔暖,刹那更是嫣红一片。

“皇上,奴婢告退。”我不习惯这样近的距离,更不习惯他此时所说的话,怅惶间,我突然又想逃。

他的手恰在此时勾起我的下颔,迫使我正视他明媚的眸华。

而我,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容貌倒映在他的眼底,或许,他看到的,仅是那人吧。

“你是怕朕赐你一死,还是怕朕识破你真实的身份?”

真实的身份?这句话,让我的心,稍滞了一滞,但,旋即恢复如常,我的真实身份,他们不可能知道。他所说的真实,不过是相对于景王的筹谋而言。

“皇上那晚就说过,倘若,奴婢没有这张脸,您一定会即刻赐奴婢一死。所以, 奴婢并不愿意,用这张脸,来换得所谓的生。”

“你那晚出现在倾霁宫,又和着朕的箫曲吟唱那首曲子,所想要的,难道,不就是接近朕吗?”

“不是。”我坚定地吐出这两字,眸华平静无波。

第五章 国色姝(4)

“如果奴婢想接近皇上,那么奴婢更该听从您的旨意跟随顺公公回宫,而不是继续以一个宫女的身份回到昭阳宫。退一步讲,如果奴婢想接近皇上,在入宫后,何必掩饰自己的容貌,反愿以平淡无奇的样子为奴呢?”

“那你为何会去禁宫,吟唱那支曲子?”

我能告诉他,是听从景王之命吗?我不能!

“那首曲子,是奴婢初进宫,在御池边所得。整首词谱均写于一片枯萎的树叶上,但却遇水不化,所用的,必是后宫尊贵之人才能用的上好墨块,奴婢被词谱所吸引,更牵怀于写出此词谱的人,故暗中学唱了此曲。而,那处禁宫,每每听宫人提起,都是关于前朝最凄美的爱情,所以,那晚奴婢偶经宫门,见无人把守,才涉险进去,因景生情,因箫触思,方无意吟出那树叶上的曲子。”我徐徐说来,容色没有一丝的惶张,“至于奴婢掩饰容貌,实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在这宫中,越不起眼,越安全。但,奴婢这个想法始终是错了,从那次因桃树被责打开始,奴婢就知道,只要皇上您看中的东西,不管它愿不愿意,都会被推上不复之地。”

我隐去那晚的妆容不提,这些,倘若他怀疑,我再解释都无用。

如果,他选择相信我这些错漏百出的话,则证明,哪怕不过是相似的替身,在他的心底,都有着选择相信的位置。

但,这一隅位置,实是今后得保我平安的所在。

墨瞳啊墨瞳,你的心气,在此时,恰也如此不堪。

而他凝着我的脸,只是沉默。

我的眸中,湮起一丝雾气,愈渐朦胧。

原来,要扮演柔弱,就必须依赖眼泪的烘托。

当我想起南越宫中那两年,心底蕴积的怨委,便会慢慢化成雾气凝结。

却并不溃散,落下。

“奴婢进宫,并非是本意,奴婢只想安安稳稳地能熬到出宫的时日,但,这些,从那晚,奴婢无意去了禁宫,就都变了,无论奴婢再避,其实,都避不过,也避不起。”

随着这句话,他不再捏紧我的下颔,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我的轮廓五官,道:

“是,朕不会容许你避开。自你近身伺候朕的那一刻开始,朕就知道,你是那晚冲撞朕的女子,你可以掩去容貌,惟独掩不去的,是你身上的香味,和她一样的香味。”

他的唇边勾起一弧无奈的浅弧,那么浅,落进我的眸底,陡然,是悲凉的味道。

“所以,您才会让奴婢做御前宫女,所以,您才会在奴婢即将被杖毙时救奴婢于生死。”我黯淡地垂下眼敛,“一直以来,奴婢掩饰自己的容貌,不过仅是为了不引人注意,但,当奴婢知道,这份容貌和您所在乎的那人相似时,奴婢知道,惟有一直的掩饰下去,或许,才会活得长一些。”

“你是苏州一名盐商的女儿,因家族历代经商,故你父亲选择把你送进宫,希望对其仕途有所帮助。可在你入宫的途中,你阖家就被歹徒所打劫,一家七十余口,悉数毙命于歹徒刀中。是以,你才失去了入宫最初的目的,只求自保。”他徐徐道来。

景王给我所安排的身世,是天衣无缝的,合着我最初的解释,一样是天衣无缝。

但,我知道,有些事,并不是天衣无缝,就能解释得清的。一如,我现在的心境。

眸底的朦胧在他的话音落下时,终于,溃落。

第六章 若相惜(1)

“朕让你难受了?”嬴玄忆的语音温柔,眸光也在那明媚之外,带了几分的柔软。

我摇首,低声,犹带着哽咽:

“是奴婢的眼睛进了沙子。”

“这是内殿,哪来沙子呢?”

他自然是识破我的唐推之词,可,即便识破了,仍是轻轻地替我拭去脸上的泪水,甫启唇,语音里,陡然掺了一丝的落寞:

“你还有关于家人亲情的回忆,而朕,连这些,都是没有的。”

“皇上——”我抬起眼眸,不解地看着他。

他替我拭泪的手稍滞了一下,缓缓道:

“不仅关于真正的亲情回忆是没有的。这么多年下来,关于感情的回忆,亦都是苍白的。朕似乎从十岁那年开始,被灌输的,就只有江山,就只有社稷。”

在这一刻,我从他的眼底,清晰的,读到更深浓的落寞,那些落寞的深浓,是让人史料未及的。

他,一统江山的帝,情感,却不是圆满的。

望着这样的他,我的心里,萌生出一种叫作同情的情愫,当这样的情愫浮显于我的眸底时,换来的,不过是他的嗤然一笑:

“墨瞳,愿意留在朕的身边吗?”

他敛了笑意,问出这句话,带着一些真诚,更多的,是让我无法琢磨的含义。

“皇上,奴婢是您的御前宫女。”避重就轻的回答,是我在无法确定自己,乃至他的心思前,唯一的选择。

他停下替我拭泪的手,轻轻一指那案上的络子,道: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成为如意的拥有者。”

我的身子明显地一滞,向后避了一避,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脱他的视线,但,他仍静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答复。

“奴婢仅愿是御前宫女。”我淡淡地道,不去看他的眼神。

因为,我怕,我所有的心思,会在他那抹看似温柔实则犀利的眼神下,都将无所遁形。

“做朕的后妃这么让你避之不及?”

“如果您想听假话,奴婢会说,是奴婢卑贱,不敢祈望。如果您想听真话,则是,宫女若得了恩旨,年满二十五岁即可出宫。”

“你想出宫?”

“正如您所说,奴婢进宫是为了父亲的仕途,而早在奴婢进宫的路上,父亲就——”我刻意顿了一顿,深吸口气,方继续道,“不在了,奴婢不能尽孝慈前,那么,待到出宫那日,能于父亲坟上再尽孝道,是仅余的心愿。”

第一次发现,倘若一个人,需要用说谎来实现自己某种的目的,那这个谎,即便是初次说的,都会带着一种言不由衷的真情,而这种真情,往往感染到聆听的对方。也会让自己真的以为,仿佛,过往就是那样的。

纵然,我的父亲,澹台谨,仍还活着,但,在我的心里,从进南越后宫那年开始,他就和死,没有任何的区别。

我不是一个心狠的人,只是,过往我所承受的不堪,让我的心,逐渐变得坚硬,如此而已。

“宫外你已无家,若得了恩旨出得宫,你又何以为生,更逞论坟前尽孝。”他的语气骤然转冷,瞳眸深邃黝暗地凝着我,“你所谓的真话,不过是欺君之言!罪,当诛!”

第六章 若相惜(2)

“奴婢忤逆皇上,但,皇上却仍不会赐奴婢一死,个中原因,皇上明白,奴婢也明白。”我蓦地挣脱他另一只虚拢住我的手,跪地道,“奴婢是墨瞳,不是蓁儿,更不愿做蓁儿的替身,所以,请皇上,放了奴婢。”

玄忆不语,任由我跪着。

高高在上的他,此时,是怎样看着我呢?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抬眸望他。

是不敢,还是不愿呢?

我突然分不清楚。

金砖地,跪久了,便是渗骨的寒冷,可,我依然纹丝不动,这些寒冷,又怎吞噬得了心中残留的坚持呢?

不论蓁儿是谁,也不论景王最终意图是什么,我总要为自己着想一次。

他和蓁儿之间的感情世界,我不会去涉及,因为,除了‘活’之外,我有另外需要维护的东西。

做御前宫女,其实,何尝不是目前最好的法子呢?

近君前,但,可以暂时不必做谁的替身,不涉及任何的情感,也对景王的紧逼有所交代。

纵然,这个尺度把握会很难,但,再艰难,总比放下尊严要容易,总比死要容易。

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打破这份寂静。

“朕一统三国又如何,最后,还是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留不住,也不能留!”他顿了一顿,这一顿中,是任随都无法窥探的纠结,随后,说出的那句话,却让我有一缕的惊懵:“既然,你执意要出宫,朕会替你妥善安排,也算,不枉你御前伺候朕的这几日。”

这句话,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怔怔地抬眸,但他,只淡淡地挥了一下衣袖,示意我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