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后。”她吐出这三个字,喜碧已奉上香茗。

太后端起香茗,慢慢用茶盖子撇去茶沫,眸华掠过她的神色,微微一笑:

“哀家知道你在为什么忧烦。”

顿了一顿,见蒹葭愕然地抬眸,她直望进蒹葭那清澈的眸底,目光里带着抚慰、亦带着探究,继续道:

“放心,哀家已命人接你爹娘入京。不过,他们毕竟身份有别,恐是不能进宫与你相聚。但,哀家允你,只要你好生将养着身子,待到十月怀胎诞下帝嗣之际,哀家会想法子让你们见面。”

“太后,臣妾谢太后……”只这一句,说出唇时,终是有什么梗在喉口,再说不得坦然。

源于,她明白,太后话语背后的意思。

若她不好好配合演这场戏,恐怕,她的阿爹阿娘纵能逃过战火的波及,终是会毙命在帝都。

其实,即便太后不拿这个做威胁,只要是太后让她做的,她还是会去做。

毕竟,太后救过她两次,仅凭着这点,哪怕是愚忠,她都是会好好做的。

可惜,这宫里,容不得真心实意,也没有人相信纯粹。

“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让喜碧来回哀家,皇上国事繁忙,总有照应不到的地方,哀家也知道每日待在这里,心情难免不舒畅,待过几日,哀家请个恩旨,带你去避暑行宫散心。”

太后的意思,她是会在避暑行宫,诞下这所谓的‘帝嗣’罢。

她的手抚上平坦的腹部,唇边嚼出一抹涩笑:

“太后,奴婢斗胆,但,还是想问个清楚,为什么要奴婢这么做?”

换了自称,只以先前的身份,问一个答案。

哪怕,太后并不会告诉她真正的答案。

但,问了,她便不会再有挂心的地方。

太后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起身间,语音悠悠传来:

“皇上不是哀家的嫡子,哀家在这宫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呐。而哀家知道你是个重情义的孩子,所以,哀家只希望你能成为哀家的依傍。退一步讲,眼下,苏贵姬已怀了帝嗣,万一诞下的是帝子,按着我朝的规矩,就是太子,到了那时,以她和你之间的关系,难道,你以为她能容得下你?所以,哀家这么做,为了你,也为了哀家。”

真的是这个原因么?

听上去,无懈可击。因为她没有怀孕,所以,无形中,可以早产,也可以事先安排好胎儿的性别。

然而,她没有怀孕的真正原因,是西陵夙根本没有临幸她,但,西陵夙却选择了默认,这一点,让太后说的话,明显存了差池。

这背后的种种,却是她怕去想的。

“奴婢晓得了……”蒹葭闭上眼睛,眼底有热热的东西要流下,而她,却是要强忍着,“太后救过奴婢两次,奴婢记得,奴婢会按着太后的吩咐去做。”

哪怕,这宫里,人人都有彼此的计较,充斥的不过是冠冕的谎言。

她还是希望保留自己的一点真,即便这份真,并不为任何人所看重……
第二卷 胭脂淡淡宫心计 第一章 鸳鸯囍(1)
五月初五,偌大的翔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今日,是翔王迎娶风太傅次女风念念的大好日子。

翔王是当今新帝西陵夙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风念念除了是当朝一品官员太傅的次女,更是太后风初初的妹妹。

这场婚典自是分外引人侧目。

只是,有些尴尬的辈分关系,却让这场婚典添了些许让好事者嚼舌的根由。

翔王府花园甬道中,筱王和宝王正结伴往喜堂去,一众随从和他们二人刻意保持着距离,使得他们可以稍稍自在地说着话。

筱王和翔王同年,生母是一名不得宠的贵姬,先帝崩后,被册为太妃,不过是寥落的晚景。

此刻,筱王摇着手里的折扇,一边走一边嗤笑道:

“你说,等今日拜完堂,三皇兄要唤皇上什么呢?”

先帝的六位帝子中,西陵枫为皇长子,紧跟着是西陵夙,翔王是老三,筱王、隆王分列老四、老五,最小的则是宝王。

筱王生得颇具女相,这一笑,更带了几分妩意,他生母本就是绝色的美人,只是,在先帝眼里,这层绝色终是抵不过逝去的康敏皇贵妃,也使筱王并不得先帝的器重。

“管这些做什么,皇上如今释了我们的兵权,这事你倒不烦?”宝王瓮声瓮气地道。

宝王的生母是伺候先帝的一名御前宫女,先帝偶然酒醉临幸,便诞下了他,因着生母卑微,自小由废黜太子西陵枫的母妃惠妃抚养长大,因继承了先帝的容貌,倒也是英挺非常,只是自幼远离生母,在惠妃身旁谨言慎行,性格较为孤僻。

“我有什么好烦的,论兵力,你和我不过都是些亲兵,接下来,真正大伤元气的,是老五。”筱王依旧是笑的。

老五指的自然是隆王西陵隆。

隆王的生母是先帝的淑雅夫人,在诸位帝子中,算是显赫的。可,不过是由于容貌相似康敏皇贵妃,才得了几年的圣恩,随着容貌相似都不能给先帝以慰藉,终究只是深宫梦里人,生下隆王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了。

而或许是眷念旧情,隆王在一众帝子中,总算是器重的,也早早和西陵夙、翔王一样,跟着太尉出去拉练过士兵,如今,除去亲兵外,另掌有二十万的兵权。

早前的刺客事件因隆王身在岭南,没有赶回贺寿,并未波及到他,但随着岭南的战事吃紧,西陵夙却没有命隆王就地准备迎战,而是让其在执行完要务后,即返回帝都,于是,随着隆王抵京,这十万兵权的收回,眼看是早晚的问题。

“瘦死的骆驼总比马壮。再不济,太尉和五哥的关系还是好的。”宝王压低了声音,带着莫奈何。

“是么?呵呵。”筱王只笑不语,转眼,已步进喜堂。

他们二人来得算是晚的,喜堂内早满满站了前来贺喜的高官望族。

翔王一身红装正恭迎着宾客,看样子,伤势倒是好得利索。也足见,那日的行刺的背后,究竟含着几多乾坤。

“三哥今日真比疆场杀敌还英姿飒爽呢。”宝王率先走近翔王,恭贺道。

翔王只是一笑,笑里含着几分漠然。

“今日三哥成亲,我和六弟也没有什么好送的,只这把灵泉宝剑,就赠予三哥吧。”筱王手势极其潇洒地收起折扇,眼神示意身后跟着的随从将一长方形的紫檀木盒子奉上。

灵泉宝剑乃名闻遐迩的兵器,可,即便这把名器,都没有能让翔王脸上的笑意加深一分。

此时,殿外传来皇上驾到的通禀声。
第二卷 胭脂淡淡宫心计 第一章 鸳鸯囍(2)
不止是西陵夙来了,竟是连久居深宫的太后亦一并出席。

在众人纷纷请安间,西陵夙携着太后缓缓步过红毯。

风初初踏着红色的毡毯,亦步亦趋地随西陵夙走进喜堂。她曾经亦向往过头戴红盖,被那一人牵着步入喜堂。

可是——可是!

一切都在三年前的那一夜,化成了虚无!

她的指尖用力地嵌进手心,很疼,但,再怎样,都抵不过心疼。

他本虚握住她的手心,忽然觉到她的用力,终是在袍袖相掩间,掰开她紧握的手,以最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

她略转眸华,只一移,在看到他脸侧时,还是生生地别过头去,不再瞧他,径直走了过去,端坐在喜堂的上座。

此时,风念念也在喜娘的搀扶间,在吉时步进堂来。

所有礼仪遵照着帝皇天家的规矩,繁琐正统。

看着风念念身着红色的喜服时,说不嫉妒,终是假的。

对于她来说,永远不可能有这些仪式,即便先帝再怎样宠她,都不可能给她这些。

面上却还得带着象征性的微笑,和西陵夙一起,在新人款款下跪时,示意新人平身,听着司仪太监颂祝词,翔王和风念念三拜天地,直到礼毕,她的笑也就僵在了唇边。

她的这个妹妹,不论出身,抑或嫁人,始终,就是胜她一筹。

以前还会嫉妒,还会心不甘,如今呢?

她踉跄起身,却禁不住一阵反胃,忙用宽广的袍袖捂住唇,翔王牵着风念念,已行到跟前。

“阿垣,以后要好好待王妃,再不可冲动鲁莽行事。”西陵夙象征性地道。

翔王牵着红绸带,凑近西陵夙,唇边浮起依旧漠然的笑意:

“皇上,你答应过的……也要好好待她……”

这一句话,翔王说得极轻,仅西陵夙一人可辨,也只有他一人能听明白。

西陵夙没有说话,只目送翔王在鞠躬行礼后,眸底神色莫辨。

大礼行完,入席前,西陵夙却是携太后在众人跪拜请安间,先行离去。

哪怕给亲兄弟主婚,他出宫的时间,都必须按着规矩控制在一个时辰之内。

而这显然也帮了太后的忙,今晚,她的反应尤其严重,又不能用酸食,更加难受。

走出翔王府,风倒是突然大了起来。

未到凤辇前,她的眉心一蹙,走神间,纵有宫女相扶,丝履还是一滑,险些失态。

西陵夙淡淡睨了邓公公一眼,邓公公立刻会过意来,打了个尖,:

“启禀太后,凤辇的轱辘坏了,恐怕修好还要半个时辰。”

风初初努力平息胸口的酸胀,停了步子,果然,有几名太监奔到凤辇前,对其中一个轱辘拨弄着,她的手看似随意地搭紧一名近身宫女玉泠,玉泠忙问。

“那如何是好?”

“皇上,宫里再调凤辇来,也颇费时间。”邓公公请示道。

此刻,愈大的风里掺杂进丝丝的细雨来。

“请太后同坐朕的车辇罢。”西陵夙说出这一句,率先登上明黄的帝辇。

帝辇纵宽敞,但,却是连邓公公都不得擅入的,于是,玉泠只能扶着风初初行到脚凳前,便躬身退下……
第二卷 胭脂淡淡宫心计 第一章 鸳鸯囍(3)
帝辇铺着厚厚的锦褥,另熏了绵绵的龙涎香。

西陵夙端坐一侧,风初初却是刻意和他保持了些许的距离,只倚靠在悬挂着明黄色绡纱的窗栏旁,饶是如此,气氛却愈渐尴尬。

“太后身子不适?”终是西陵夙淡淡启唇,那眸华若有似无地睨了一眼,纵上了浓浓的妆,气色看上去依旧不佳的风初初。

“谢皇上惦念,哀家只是乏了。”风初初姿态优雅地坐在那,似乎并没有任何不适,只是出宫的舟车劳顿,让她看起来气色不佳罢了。

“是么?”西陵夙唇边勾起一抹笑弧,不再多言。

恰此时,帝辇突然顿了一下,邓公公在外禀道:

“皇上,奴才吩咐膳房熬了汤膳,用暖兜一直温着,可驱夜寒露重。”

“你这奴才,倒是有心,呈上来罢。”

帝辇稍微停,邓公公躬身奉上两盏汤来:

“皇上,这汤啊,是用熟地、当归、白芍、桃仁、红花小火慢慢炖熬成的,最是活血暖胃的呢。”邓公公说者无心,那‘红花’二字落进太后的耳中,却是心低猛地被重重一砸。

“太后方才晕眩,想必也是操劳过度,气血两虚所致。这汤确是适合太后用的。”西陵夙一挥袍袖,端起汤盏,递予风初初。

风初初仍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姿态,唯有她清楚,手伸出去的时候,连指尖都在刹那变得冰凉。

她的手持过汤盏,在触到白瓷盏壁的刹那,她能看到自己的护甲轻微地动了一下,贴着盏壁划过,明明没有声响发出,却在这瞬间,能听到心底发出的撕拉声。

但,再怎样,她总是要端了过来。

“哀家喝不惯烫的。”她平静自若地说出这句话,只把杯盏搁置在旁边的几案上。

用暖兜温着的汤,岂会烫呢?这样说,不啻是在西陵夙跟前露出端倪。然,不管怎样,以她如今的身份做傍,她都不会喝下那碗汤。

源于,那碗汤会生生扼杀她最后的倚赖和珍贵。

“小邓子,取些冰块来。”西陵夙看似漫不经心地边舀起一勺汤,边吩咐道。

“是,皇上。”

邓公公领命,退出帝辇,不一会便端来一小桶冰块,饶是出行,这些,却是应有尽有。

邓公公将冰块放在几案上,复按着西陵夙的眼神示意,将太后那碗汤放到冰桶的隔断处,做完这一切,立刻退了出去。

西陵夙微微一笑:

“这样,就不会烫了。”

风初初神色一凛,侧过脸去:

“哀家体寒,不能用冰过的东西。”

“是不能用,还是不敢用呢?”西陵夙问出这句话,将手上的汤盏放下,“不过,这帝辇能抵风遮雨,不喝这汤,都是无妨的。”

他话语背后的意思,风初初自然听得明白。

他,从来就是自负的人。

当年,她折了他的自负,所以,他才会对她如此罢。

只是,若再重来一次,她的选择,应该还是不会变的。

“皇上,哀家知道帝辇能抵风遮雨。但,除去今晚,哀家日后会坐的,能坐的,只是属于哀家的凤辇。”

截然地说出这句话,她和西陵夙之间的微妙关系终被这风雨飘摇的夜色,摇晃得莫测起来……
第二卷 胭脂淡淡宫心计 第一章 鸳鸯囍(4)
翔王是在大醉酩酊时被扶回喜房的。

喜娘按着规矩准备伺候翔王和风念念用子孙饽饽,并唱坐帐歌。却见翔王身子一歪,本端坐在喜榻上的风念念忙起身,翔王已一头栽倒在被褥上。

风念念让旁边的丫鬟帮忙将翔王扶上榻,只听得鼾声响起,颇具震撼效果。

“茉莉,去熬碗醒酒汤来,菡萏,将红包分给大家。”

风念念吩咐着,才要掀开凤冠前的盖头,却听得旁边的一个嬷嬷急急阻止:

“王妃,使不得,这盖头一定要王爷来揭,否则,就不吉利。”

风念念的手稍滞了一滞,终是放了下来,隔着红色的盖头,吩咐:

“大家忙了一天,也都累了,这里,有我就行了,你们都去歇息罢。”

“是,王妃。”那名老嬷嬷带头领了红包便退出喜房。

眼见翔王大醉不醒,她们若陪着,也是不知趣了。

虽然少了那些传统的仪式,既然王妃都不介意,她们做奴才的,自然也不会刻意去提。

在茉莉端来醒酒汤后,喜房的门被彻底关上。

风念念端起醒酒汤,发现翔王的鼾声不止,显然已经睡得很熟,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忍心叫醒他,只替他掖好被子,近身的时候,瞧到纵然酒醉不醒,翔王的样貌依旧是洒脱英挺的,她微微红了脸,别过头去,合衣睡在他的身旁。

只是这一夜,又怎睡得着呢?

当然,睡不着的,不光有她。

还有翔王。

在觉到风念念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时,那震耳欲聋的鼾声慢慢停了下来,背对风念念的翔王睁开眼睛,望着红红的喜帐,思绪是清明的。

方才,其实他很想把自己灌醉,可,一杯一杯下去,除了让胃不舒服以外,竟是没有办法让思绪一并混沌。

他原以为,只有醉了,他才能让自己完成今晚该完成的义务。

他原以为,只有醉了,才能将那个身影真正地驱逐出他的脑海。

可惜,仍是没有用。

他,醉不了。

从那一年,他大醉一场后,他再没有办法让自己陷入沉醉中。

自以为不会动心的他,竟然非要到那个人不在了,当相似她的那一人出现在他眼前,才发现,他逃避了这么久。

手不自觉地握紧,长年习武的关节咯咯有声间,他才意识到,身旁的人好像有了动静。

她,竟也没有睡着。

风念念稍稍起身,蒙着盖头的她,在适应了喜帐内的光线后,很容易就发现,翔王的闭阖的眼睛动了一动。

她只当做没有看见,复将被子替他掖了一掖,却看到翔王蓦地睁开眼睛,直视着她:

“还没睡?”

“睡了,但,又醒了。”隔着红盖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很细,“王爷,喝碗醒酒汤,您再睡吧,我用暖兜暖着,现在估计还是热的。”

“不必麻烦。”翔王脱口说出这句话,又补了一句,“我睡了一会,好多了。”

“好。时辰尚早,您再多睡会。”她温柔地继续道。

“你的盖头——”

他的手不禁抚上那红红的盖头,因他的缘故,到现在仍没有取下,必定会不舒服吧,所以,又怎睡得踏实呢?
第二卷 胭脂淡淡宫心计 第一章 鸳鸯囍(5)
这时,房门外忽然传来王府管家犹豫的禀告声:

“王爷,王爷——”

“何事?”他朗声问道。

“隆王殿下回来了,刚到王府,说有急事。”

“带他去书房,本王这就过去。”

“是。”

隆王,直到开席都没有赶回帝都,却在这个时候充当了不速之客,外人看起来,这样的人若撇去身份地位,是极其讨人嫌的,但,翔王匆匆披了件外袍起来,进得书房,对着一身红色戎装的隆王开朗一笑:

“我知道你一定会赶回来的,只是晚来了这么久,该罚三杯!”

“是么?”隆王即便是笑着的,可,那笑却进不了他的眼底,“我知道迟了,所以干脆去了醉坊给你取这坛酒!”

隆王说着,披风一掀,桌上,赫然已摆放着一瓮密封好的佳酿。

“白露酿……”翔王沉吟出这句,脸上竟换了一副神色,“难为你还记得。”

“那次你说过,如果有一天,到了必须要遗忘一些事的时候,让我记着给你取出这瓮酒来。”

原来,连平时大大咧咧的隆王都发现了,自己终是到了该遗忘的时候,才能继续走下去。

翔王的手覆到瓮盖上:

“谢谢。”

说完,略一提力,揭开那盖子,醇美的芬芳便溢满了整间书房。

“果然是好酒!”隆王赞了一声。

“是啊,这世间,白露酿也仅剩下这一瓮了。”

“怪不得,你说要遗忘,这是她酿制的吧?喝下后,她留给你最后的东西,也便不在了。”顿了一顿,看翔王取来最大的酒盅,替自己和他分别满上,隆王颇有深意地问,“前几日才受了毒伤,今日宴席上,想必你已饮得多了,为了你的身子,这酒不如改日再饮。”

“不碍事。”翔王只回了隆王后一句话,便先干为敬。

既然连那影子都正式成了皇兄的女人,他有什么理由再让自个沉沦下去呢?

毕竟,皇兄答应会好好照顾那影子,他也应允会做一位好丈夫。

所以,不如忘却。

本来就不是属于他的情感,他不该继续执念的。

隆王陪他一盅盅地干尽,一盅盅地满上,在第一缕晨曦透进窗棂时,翔王总算是醉了。

在陷入酣睡的刹那,耳边隐隐又传来清脆的声音:

“可别小看这白露酿,一杯两杯是不会醉的,但超过五杯,不论酒量多好,一定会醉哦。”

他仿佛能看到,那身着七彩霓裳的女子手捧着这瓮酒,欲给他,又不舍的样子,她的眸子晶莹剔透,不论什么时候,总是蕴了最明媚的笑意。

直到,那抹笑意被血色渲染,那如血的曼陀罗华尽头,他,永远失去了她。

那一刻,其实,他的心,疼痛到无以复加,只是执拗地以为,不过是因为失去了一位最好的红颜知己,殊不知,在那时,她在他心底的位置就是不同的,就是没有办法替代的。

只是,无论她生,或者死,都不会属于他。

源于,她的心里,他看得清楚,至始至终,仅有那一人的存在。

所以,他从来不敢正视,也从来不敢让自己以为,他喜欢她。

可现在,他清楚地知道,这份感情,经过三年的沉淀,早成了他刻入心髓的爱。

哪怕,是她的影子,他都珍视若宝,愿以命相护……
第二卷 胭脂淡淡宫心计 第二章 薄凉色(1)
当淡黄色的晨曦光芒透过窗棂折射进偏殿时,蒹葭已然起身。

喜碧听到响动就进得殿来,伺候她洗漱用膳。

其实,伺候惯了人,当有一天,反过来被人伺候的时候,总是有些不习惯的。

可,这些,她都必须要去习惯。

包括,应对那些不速之客的习惯——

甫在凉榻上用完早膳,便听得殿外传来通传声,苏贵姬求见。

喜碧暗示她可以推脱不见,而她却是准了苏贵姬的求见。

靠在软软的锦垫上,身着天水碧的华服,眉心贴了碧色的花钿,化了淡淡宫妆的她,确与昔日身为宫女时判若俩人。更加明艳倾城,更加华贵清丽,乃至于苏贵姬第一眼瞧到时,声音都蕴了来不及掩去的嫉妒:

“嫔妾见过钦圣夫人。”

“苏贵姬不必多礼,赐坐。”她只用了一个赐字,却将彼此身份的泾渭划得分明。

倘若说,这宫里,谁对她腹中这胎最感‘兴趣’,无疑,是苏贵姬。

而加上暴室的积怨,哪怕,她并没有存下芥蒂,可,苏贵姬一定是记得的。

郝容华的死,她没有亲眼见到,却是听得真切。

若不是苏贵姬的嫉妒,又何至于一尸两命呢?固然,那个孩子并不是西陵夙的,龙嗣血脉不容混淆,可,终究是太残忍了。

“谢钦圣夫人。想不到短短月余,夫人就真让嫔妾刮目相看呢。这坤朝建国百年间,放眼望去,除了昔日的太后在三日间连晋到皇贵妃,恐怕,就只有夫人能望其项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