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下令将它们击毁。谢晋元虽然只有三十多岁,虽然只是一个中校副团长,但是他已经将中国博大精深的哲学,融入了战争之
道当中。谢晋元清楚的知道,“习惯”这种东西,对一个人的影响力,他甚至已经开始把“习惯”当成了武器。谢晋元就是不击毁
那三盏探照灯,他要让那些日本军人,慢慢习惯了有探照灯的帮助,习惯了只要他们愿意,就可以把四行仓库看得清清楚楚。一旦
这种习惯慢慢成形,又突然被打破,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日本军人,也会不可避免的出现短时间的混乱。而他们的工程兵,在架设了
三盏探照灯后,就高枕无忧,就算日本军人一向以严谨认真而著称,但是缺乏夜间紧急抢修的经验,更会人为增加他们的机动反应
时间。下令不要进攻三盏探照灯,这只是四行仓库防守战中,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一个小小细节。但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细节,却再
次验证了谢晋元对战争的理论…成功绝无侥幸,就算是幸运,也只会青睐那些早就做好准备,能够伸手抓住它的人。谢晋元就站在
四行仓库的大门前,他脸上带着淡定从容的微笑,用深情的目光,看着那些从大门前匆匆跑过的每一个士兵。他伸手轻轻拍打着这
些士兵的肩膀,似乎要将自己的坚强与意志,通过这肢体的接触。传递到每一个人的心里。让自己的团长留下来掩护部队撤退。这
对四行仓库里和谢晋元并肩作战的任何一个军人来说,都是最大的耻辱。但是却没有人说话,他们只是死命捏紧了自己手中的武器
。闭紧了自己的嘴巴,背着沉重的弹药,用急行军的速度,跟在排长和连长的身后,沿着谢晋元为他们制定好的撤退路线,向英国
租界的方向迅速冲刺。日本军队虽然陷入了暂时的混乱,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目标,只知道漫无目的扫射,但是几十挺轻重机枪,
几百支步枪一起射击。流弹在空中拽出一道又一道暗红色的弹痕,仍然不断有人中弹倒下,又迅速被身边的战友架起来,继续撒腿
狂奔。十五分钟之后,预计冲出四行仓库的士兵,已经趁着日军短时间的混乱,通过新垃圾桥进入了英国租界。看着对面散乱的火
力,一点点集,感受着越来越沉重的火力压制,谢晋元转头对杨瑞符营长和雷震叫:“符坚你立刻带领机枪排撤退!还有雷震,你
也立刻跟着他们一起走!”眼睁睁的看着谢晋元拎起了一挺轻机枪,甚至搬过来一箱机枪子弹,杨瑞符真的急了,“团长你呢?”
谢晋元断然命令道:“你们先走,我掩护你们。我随后就跟过去!”雷震用力摇头,“不行!”杨瑞符却用力点头,“好!”迎着
雷震愤怒的目光,杨瑞符突然拔出身上的刺刀,对着自己的大腿狠狠刺下去,刺刀深深的没入了他的大腿,鲜血瞬间就浸透了杨瑞
符的军裤,而他更痛得直接蹲到了地上。面对这一幕,看着痛得脸色惨白,身体都在微微发颤的杨瑞符,无论是谢晋元还是雷震,
都瞪大了双眼。“团长,”杨瑞符咬着牙,放声叫道,“我大腿受伤了,你得背我过桥,你要不救我,我就死定了!”谢晋元真的
呆住了。“我知道团长你在想什么,你在进入四行仓库之前,就已经立下了必死的决心。团长你就是那种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轻
易悔改的人。但是团长你想过没有,就算是兄弟们已经冲过了桥,进入了安全的位置。如果大家知道团长你还留在仓库里没有出来
,无论谁也拦不住他们。大家还会再跑回来,那样的话,兄弟们为了冲出四行仓库流的血,不就白流了吗!”杨瑞符伸直了脖子,
放声叫道:“团长我跟着你这么久了,你不要想骗我。反正我已经大腿受伤,自己跑不动了,雷震这小子肋骨断了两根,也没有办
法背我。我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不管别人怎么想,要我杨瑞符丢下自己的上司一个人逃命,没门!”看着杨瑞符那条整
整插进去半把刺刀的大腿,看着他脚下迅速聚汇出来的一摊鲜血,迎着杨瑞符的眼睛,谢晋元在这个时候真的想哭。他谢晋元何德
何能,不但拥有了一个娴慧的妻子,一双可爱的女儿,更拥有了杨瑞符这样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杨瑞符这一刀深深的刺进了自己的
大腿里,又何尝不是把他的生命,交付到了谢晋元的手中?面对这样的兄弟,面对这样的部下,谢晋元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撕开自
己身上的军装,迅速绑在杨瑞符大腿的伤口上。在勉强止住不停流淌出来的鲜血后,谢晋元把杨瑞符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再次回
头看了一眼四行仓库这个他带领四百多名手足,为之激战了四天五夜,最终却要撤退,要抛弃的战场;看着这个空空荡荡,再也没
有一个士兵,在几个小时甚至是几十分钟后,就要被敌人占领。代表了上海保护战最终结束的战场,就是在这里,还放着他九个兄
弟的尸体!他最终还是没有完成对那些已经阵亡兄弟的承诺。谢晋元咬紧了嘴唇,趴在谢晋元身上的杨瑞符低声道:“团长,我们
还会回来的。迟早有一天,我们会堂堂正正,以胜利者的身份,回到这个属于我们的城市里!”谢晋元狠狠点了点头,他猛然发出
了一声嘶哑的低吼:“我们走!”说完谢晋元头也不回的冲向了英国租界的方向。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两尺多长的桔红色火焰。猛
然撕裂了黑暗的深夜,一枚四十毫米口径的炮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狠狠撞过来。背着杨瑞符的谢晋元还没有做出任何军事闪
避动作,那枚炮弹就落在了他们的身边。“轰!”一团黑色的硝烟,在黑暗的夜里袅袅升起,就在这一片黑暗当中,鲜血在瞬间就
浸透了谢晋元和杨瑞符的军装,那种炽热的感觉,烫得谢晋元和杨瑞符只想失声痛哭。在炮弹就要落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是机枪排
的排长李福水及时扑到了他们的身上。在这么近的距离,谢晋元可以清楚地看到,一块炮弹片深深嵌入了这位只有二十三岁,曾经
做过保安团副团长,后来加入了部队,跟着谢晋元通过一场场血战,慢慢积功升任中尉排长张福水的左眼眶里!张福水只觉得左眼
里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他伸手一摸,当他的手摸到嵌进眼眶里的那块弹片时,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左眼瞎了。而那个吊在自己
眼眶外边,还在不停摇晃,每晃动一下,就会传来一进钻心疼痛的东西,不用说也是他已经脱出眼眶的眼珠了。谢晋元放声吼道:
“快来人,就算是抬,你们也得把张福水给我抬出去!”四个机枪排的士兵一起跑过来,有的抓住了张福水的手,有的抓住了他的
脚,正试图把张福水托起来,这个左眼都掉出眼眶的排长,突然拼命扭动自己的身体。他一边扭动身体,不让四个士兵把他抬起来
,一边放声叫道:“告诉我,我的左眼珠是不是已经破了,是不是已经碎了,再也好不了了?!”四个士兵面面相觑,他们排长的
眼珠几乎被炮弹片从中间剖成了两半,却还连在眼眶外边,看着排长不断扭动身体,连带着被剖成两半的眼珠不断晃动,这样的景
象就算是他们这些经历了最残酷战争的士兵看了都觉得心里一阵发凉。“已经碎了,就算放回去我这只眼晴也好不了,怎么也是个
独眼龙了对不对?”张福水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放声叫道,“一班长,你身上还带着剪刀对不对,过来帮我把眼眶外边的眼珠子剪
掉了,妈的…痛死我了…”杨瑞符瞪圆了眼睛,他放声叫道:“张福水你***疯了?赶快让他们把你抬到安全的地方,带你去看医生
。不管你的眼珠子还有没有救,要不要动手术剪断,这得让医生来决定!就算是要剪,也得由医生来做手术!”“我带着这玩艺怎
么开枪?”张福水伸手指着刚才向他们开炮的位置,放声叫道,“那里有坦克,打瞎我眼睛的,是日本坦克上的炮,日本人已经反
应过来,他们马上就要向我们发起进攻了!我这个机枪排排长不留下指挥,谁来掩护你和团长撤退?!一班长你***还愣着干什么,
给我剪啊!”就在这个时候,两尺多长的桔红色火焰再次在两百多米外的黑暗处迸射,而机枪排的士兵也架起了轻机枪,开始对着
那辆坦克不断扫射。“笨蛋,笨蛋,你们都是***一群猪!普通子弹能打动坦克的钢板吗?”张福水痛得全身都在发颤,他一说话就
会带着挂在眼眶里的两半眼珠不断晃动。但是他仍然用颤抖的声音,对自己的手下放声狂骂:“我们不是有钢芯弹吗,那些子弹是
少,是宝贝,但是留着能下崽啊?现在不用还想等到进了十八层地狱,见了判官阎罗王再对着他们来上一梭子吗?!一班长你还消
个屁毒,钻进我眼睛里的弹片日本人也没有帮消过毒吧?”杨瑞符侧过了头,谢晋元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们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个
为了救他们,眼睛被炮弹片划瞎的部下,就是在战场上用一把剪子,做了一个如此简单,又如此残酷的手术。战斗打到了今时今日
,他们甚至连最基本的麻醉药都没有。“手不要抖,下手一定要狠,要不然的话,老子会***更疼!”说完这些话,张福水把一卷破
布塞进嘴里。他瞪大了眼睛。看着一班长用一把在战场上急救,用来剪掉伤兵军装的剪刀,伸到了自己的面前。一班长伸手抓住了
张福水吊在眼眶外边的两半眼珠。在这个时候,一班长这个老兵,就算是见惯了生死,就算他知道在这个时候,他必须保持最基本
的镇定,但是他的手却不争气的抖个不停。就在这个时候,雷震突然伸出了他那双稳定而干燥的手,突然伸到了一班长的面前,低
声道:“我来。”一班长在这个时候当真是如临大赦,当他把剪刀交到雷震手里的时候。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冷汗已经浸
透了他的军装。雷震看着手中的剪刀,这只是一把最常见,做手工活时,都会准备一把的剪刀。伸出手指试了试剪刀的锋利程度,
雷震望着躺在地上,全身都痛得发颤,却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晕倒的张福水,低声道:“我喜欢你,在你的身上,有一股像狼的狠劲
!想办法让自己放松一点,如果你疼得晕过去了,我会把你重新弄醒。”牙齿紧紧咬着布条卷,拼尽全力让自己的身体绷得就像是
一张拉满弓弦的弓一样的张福水,他剩下的那只眼睛突然亮了,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张福水的身体竟然有了放松的迹象。雷震指
着两个手足无措的士兵,道:“按住他的手,尽量不要让他乱动。”当着所有人的面,雷震让自己的儿子,伸出舌头舔了舔那把剪
刀上的刀锋,算是用口水消了毒,连眼睛都没有眨,就像是剪一截衣服上多余的线头般,在“喀擦”一声中,将张福水眼眶里倒吊
下来的两半眼珠,给剪了下来。张福水的身体猛然绷直,力量大得把那两个按住他双手的士兵都狠狠掀到了一边,然后他的身体一
软,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做完这个不是手术的手术,把沾满鲜血的剪刀还给一班长,雷震突然伸手狠狠扇了张福水两个耳光,面
对这绝对意外的一幕,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那个一班长更是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的剪刀,把它对准了雷震,放声怒叫道:“你要
干什么?”“啪!啪!”雷震又在张福水的脸上狠狠扇了两个耳光,鲜血从张福水刚刚剪掉眼珠的左眼眶里飞溅出来,面对这非人
的一幕,就连谢晋元也忍不住低声叫道:“住手!”看到张福水竟然还没有清醒,雷震竟然伸手捏住了张福水眼眶外边,一小截还
没有剪干净的东西,然后微微用力一扯。“痛死我了!”张福水猛然发出了一声痛极的嘶吼,他的眼睛圆睁,那没有了眼珠的左眼
眶,更加显得恐怖诡异,在绝对的痛苦刺激下,张福水下意识的一拳挥出,把蹲在自己身边的雷震,打得在地上连翻了几个跟头。
如果目光可以杀死人的话,雷震现在已经被几十道目光活活分尸!雷震没有理会这些愤怒到极点的目光,他从自己身上撕下一块总
算是没有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把它直接贴到了张福水的左眼眶上,然后找了一根绑腿直接缠到了张福水的脑袋上,为张福水做了一
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更可以让所有外科手术医生彻底发狂的伤口包扎。杨符瑞营长忍不住怒叫道:“雷震,你面前的可是一条人
命,你这样做,会让他伤口感染的!”“感染?”雷震略一思考,已经明白了这个词的含意,他用平淡没有任何波动的声音,道:
“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伤口感染。”
第四十四章 生死极速(中)
张福水劈手抢过一个士兵手中的轻机枪,换上侵彻性良好,专门用来攻击轻型装甲车和有钢板护甲战斗目标的钢芯子弹,把轻机枪
架在一堆废墟上,对着那辆开炮炸瞎他一只眼睛的坦克,就是一阵劈头盖脸的扫射。手里的捷克式轻机枪在扫射中不断的颤动,张
福水的身体也随之不停的颤抖。眼看着那一辆面对轻机枪子弹的扫射,本来还耀武扬威横冲直撞的九七式轻型坦克,突然头撞向了
一堆房屋的废墟,陷在里面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作,张福水的脸上扬起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回头看到谢晋元和杨符瑞竟然
还在那里,张福水猛然发出了一声狂喝:“团长,敌人马上就要冲上来了,你背着营长行动不方便,你们先走!还有,如果我死了
,我爹会帮我把钱还给你的!”在远方日本军队的阵地上,已经隐隐听到了日本军官的怒吼,和此起伏彼的步枪射击声。几发步枪
子弹狠狠打到了张福水面前的废墟上,炸得碎石乱飞。张福水抓着轻机枪,躲在那堆废墟后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嘶声叫道:“
团长,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偷偷给我家里寄钱。现在不停的打仗,我们只能领到一半军饷,东西却一年比一年贵,发
到手里的法币是越来越不值钱。你又拖家带口的,绝对不会比我好过多少。我爹找人给我写信,他告诉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知恩要
图报,如果我是为了团长而死,他老人家就算是伤心也会笑的!”张福水给轻机枪重新换了一个弹匣,他把几枚手榴弹绑在了自己
的身上,他放声叫道:“您是我这一辈子见过的最好的长官,在我的心里一直把您当成自己的亲大哥来看待!我是一个中尉排长。
按照规定,死了能有二十块法币的烧埋费,二十块法币的抚恤金,我们师里也许还能再额外发上三十块法币的额外抚恤金,这样加
起来就能有七十法币,也能勉强换上将近五十块银圆。我爹把欠您的钱还上,余下的也够他拿去做个小本生意,把我的弟弟妹妹养
大成人了!”“在战场上我少了两根手指,腿也跛了,现在眼睛也瞎了一只,我才二十三岁,一到天阴下雨我的腰就疼得不行,我
已经是废人一个了。就算是将来我们打胜了,我退伍回家,我这个废人还能做什么,又有哪家愿意把姑娘嫁给我?我的这一辈子已
经完了,团长,求求您走吧。让我掩护您。还了我们张家欠你的这份情,让我用这条命,还了爹的养育之恩!”喊到最后,眼泪已
经从张福水的右眼中不停的流淌出来,而鲜血已经渗透了雷震帮他绑住的布条,顺着他的脸庞缓缓渗出来。一条泪痕,一道血痕,
同时挂在了张福水的脸上,在流到他的下巴时,这两条印痕终于混合到了一起,再也分辨不出来,哪些是泪水哪些是鲜血。直到这
个时候,机枪排的所有士兵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排长,就算是眼睛被炮弹片生生刺瞎,就算经历了一场绝对另类的“手术”仍然
要坚持着重新醒过来,仍然要坚持战斗。谢晋元静静地望着面前这个右眼中闪动着绝望与悲伤,更扬起了一种骄嫩,只有二十三岁
的大男孩。他知道张福水说得是实话,张福水已经在战场上和敌人拼成了这个样子,他就算是活下去,最终也要被迫离开部队。而
在那个时候,他能领到的只是区区两个月的军饷,而他的身体状况,也无法再从事任何繁重的体力工作。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张
福水真的不如光荣的…战死!“兄弟,谢谢!兄弟…我这个大哥…对不起你了!”谢晋元猛地转过了头,他背着杨瑞符撒腿狂奔。
如果没有不请自来的日本人,如果没有这些一心想着让中国变得“文明”起来,建立什么大东亚共荣圈的日本军人,现在张福水应
该就是一个豪侠仗义,开了一方小店,结识四方来客的热血男儿,应该已经娶了一个漂亮而温柔的妻子,有了一个属于自己温暖的
家了吧?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雷震,借着头顶那轮惨淡的圆月,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谢晋元飞跑过的地方,飞出了一道晶莹的水痕。
“哒哒哒…”几挺捷克式轻机枪怒吼的声音,狠狠撕裂了黑暗的天空,一粒粒机枪子弹,在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暗红色的流光,狠狠
射向了追击过来的日本军人。这中间还混杂着张福水的放声狂吼:“只要我张福水还有一口气,还有一颗子弹,就不会让你们通过
这里,去追杀我的团长大哥!”在这个时候,谢晋元真的没有注意,为了掩护他,整个机枪排都留在了后方。现在只有他背着杨瑞
符营长,带着雷震在撒腿狂奔。眼看着就要踏上新垃圾桥,已经可以看到站在苏州河对岸英国租界里,已经开始列队点名的部下,
突然一道雪亮的光柱,划破了黑暗的虚空,狠狠照到了谢晋元的身上。“不好,日本军队的工程兵,已经修好了探照灯!”这个念
头刚刚从谢晋元的心底扬起,他就觉得身体狠狠一颤,一股火辣辣的疼痛,从他的右腿部位传过来,让他不由自主的一头栽倒在地
上。谢晋元迅速低头,当他看清在自己的右腿上,已经多了一个被三八式步枪子弹贯穿留下的弹洞。谢晋元不由在心中暗叫了一声
:“糟糕!”就站在河对岸的中国军人全惊呆了,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呼喊,所有人一起冲向了苏州桥对岸,就在这个时候,又
有两道光柱,狠狠投了过来,轻、重机枪扫射的声音,随之在河对岸的日本军队阵地上响起,冲在最前面的二十多个中国军人。齐
刷刷的倒在了新垃圾桥的一端。为了加快行动速度,被迫放弃了迫击炮和重机枪的中国军队,在苏州河边这种绝不适合阵地作战的
开阔地带,面对如此密集的火力压制,根本没有办法抬头,更没有办法反击。谢晋元瞪圆了眼睛,嘶声叫道:“后退,立刻后退。
寻找掩体!”突然间,谢晋元惊呆了。那个左手带着一个小女孩,右手带着一个男孩,静静的站在中国军人的身后,面对狂风骤雨
般倾泄过来的子弹,也不知道趴下躲避的女人,那个深深的凝望着他,只是一个眼神就包含了千言万语的女人,不就是他的妻子凌
维诚吗?“维诚…”淡定从容的谢晋元,笑谈生死的谢晋元,可以为国为民舍生取义的谢晋元。在这个时候,就连声音都在发颤,
他嘶声叫道:“趴下!趴下,维诚快趴下啊!”就连坐在桥面上,喘着粗气的杨瑞符也在放声狂吼:“快点按住她,那个女人是你
们的嫂子,是团长的老婆!”一句话还没有喊完,日本军人重新修好的探照灯就再次从新垃圾桥上掠过,重机枪子弹随之狠狠打到
了新垃圾桥上。右腿受伤的谢晋元,用最狼狈的动作,扑倒在新垃圾桥上,他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死,只要他再次中弹
,就站在对岸的妻子,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就在这个时候,雷震同样也惊呆了。因为在一片混乱,一片鲜血与死亡的乱舞飞
溅中,他的目光就像是在冥冥之中受到了吸引,不由自主的迎上了一双发亮的眼睛。那个痴痴的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自己,痴痴
的流着眼泪的女孩,不是杨惠敏是谁?!在瞬间雷震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件什么锋锐的东西给刺中了。“雷震!”谢晋元望着
雷震,放声叫道:“我听他们说,你是一个神枪手,你手里不是有枪吗,把日本人的探照灯给我打掉!”雷震望着那三盏探照灯,
投射出来的光柱不断在新垃圾桥上交集,指引着日军轻重机枪,将子弹狂风骤雨般的倾泄过来,他不由摇了摇头。这里距离那三盏
探照灯,已经超过了四百米,如此遥远的距离,用没有任何辅助设备的步枪去狙击,雷震实在没有把握,而他一旦开枪,不能命中
目标,反而会暴露自己的位置,遭遇敌人更精确的打击。就在这个时候,雷震突然听到了一声怒吼:“还愣着干什么,开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