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张口结舌,差点没一口气呛住。
“他妈妈走得早,我又没时间陪在他身边,所以才会这样。”苏悦生终于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今天他闹得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连保姆也被赶走了,所以我希望你去哄哄他。”
我再次差点被呛住。
“你要不乐意,当我没说过。”
我吞了口口水,十分小心地说:“这时候哄哄他,不难,可是他要是当真了怎么办?”
“他不会当真的。”苏悦生嘴角微微上扬,那种讥笑似的招牌笑容又出现了:“我儿子又不傻。”
我没法指出他前后矛盾,这么不合理的逻辑。
我只能闭嘴沉默。
他启动车子,心不在焉似的跟我说话:“你也不用太当回事,他说什么,你就顺嘴哄一下,要吃东西,就给她做。小孩子,心里是明白的,他见过他妈妈的照片,知道跟你长得不一样,这时候就是病了,撒娇。”
我觉得自己挺没出息的,但现在我又走不脱,这么多年来的习惯,苏悦生哪怕让我跳火坑,我也得跳啊!何况只是哄个孩子。
我们返回那幢房子,小灿原本就在客厅里,一看到我,他脸色涨红,也不理会苏悦生,掉头就蹬蹬蹬跑上了楼。
我回头看苏悦生,他还很平静:“这是生气了,你上楼去哄哄他吧。”
我还真没哄过孩子,硬着头皮上楼,楼上有好几间卧室,我看了看,其他方门都是虚掩,就只一扇房门紧闭。我猜小灿就在那个房间里,我走过敲门,没有任何回应。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不到什么。只好放柔了声音,隔着门劝他:“小灿,阿姨这不是回来了吗?你要吃什么,我去做。鸡丝粥好不好?”
房间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我实在黔驴技穷,只好不停的说话:“你要是不想吃鸡丝粥,就煮白粥好不好,冰箱里有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去买,我不怎么会做饭,拿手的菜也不多,不值得你爱吃什么…”我搜索枯肠的想词,平时应酬说的话,这时候可不合用,还好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小时候我妈怎么哄我的,我还记得。
想到我妈我就觉得心酸,鼻子也发酸,我赶紧打消自己的念头,开始絮絮叨叨,先把我能想到的菜名说了一遍,然后又把我能想到的游戏说了一遍,然后又赔礼道歉,翻来覆去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突然一声轻响,我一回头,另一扇虚掩的房门打开了,原来小灿其实在我身后的房间。
我十分窘迫的看着那小小的孩童,他脸仍旧是涨红的,眼睛狠狠的等着我,倒颇有几分苏悦生平时生气的劲头,让我心里直发虚,我低声下气赔礼道歉,小少爷的脸憋得通红,他终于说:“我不会原谅你。”
我坦然点了点头,说:“是。”
“你是个坏人,说过的话一点儿也不算话,你说不会偷跑的!”
我有点赧然:“对不起。”
小灿还是瞪着我,我都预备他会说更难听的话,可是他的脸渐渐皱起来,像颗糯米丸子缩了水,而他乌黑明亮的眼睛更像黑葡萄似的,我压根没提防,他已经扑上来,拿唯一能动的那只手使劲捶打着我,带着哭腔:“那你还走吗?还走吗?”
其实他力气小,打得并不痛,我却浑身不得劲,赶紧说:“不走了!不走了!”
他把脸埋在我的衣服里,嚎啕大哭起来。
我就像怀里有个刺猬,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他哭的整个人都在发抖,我觉得这孩子挺可怜的,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像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往我怀里拱了拱,哭得更厉害了。
我说不出话来安慰他,只好不停的抚摸他的背,忽然间我看到苏悦生,他就站在楼梯底下,冷冷的看着我。
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如果这时候有刀的话,苏悦生一定会一刀捅死我的

第三十一章

我赶紧把乌七八糟的念头从自己脑海中驱逐出去,我胡乱安慰着小灿,又哄又劝,简直把平生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了,好容易才哄得他不哭,又带他去洗脸,他因为哭得太久,一直在抽气,他柔软的小手指紧紧握着我的手,连我去厨房他也要跟着。

我只好搬了把椅子,让他坐在厨房里。

小灿说他要吃鸡蛋羹,谢天谢地这么简单的东西我还是会做的。

异国他乡,各种厨具都不顺手,我在厨房里忙得鸡飞狗跳,才蒸了一碗蛋羹,其实蛋羹蒸老了,水放得太少,不过小灿一定是饿坏了,一边抽噎着,一边左手拿着勺子,吃得飞快。

“烫不烫?”其实我用凉水镇过蛋羹,确认不烫了才给他,可是没尝过也不知道咸淡,只好问小灿:“咸不咸?”

小灿咽下最后一口蛋羹,才说:“咸。”

“咸你就别吃那么快!”我简直哭笑不得:“米饭好了,吃点儿米饭。”

“我要喝酸奶,再切一块面包就成了。”小灿湿漉漉睫毛,配上乌黑的大眼睛,简直像小鹿一般,他说:“饭不吃了,不要浪费,给我爸吃。”

我呛了一下,才问:“家里没别人做饭吗?”

“保姆不在,没别人做饭了。再说,你又不是别人。”小灿面色严肃,小小年纪已经不怒自威:“你能做饭给乱七八糟的人吃吗?”

我又气又好笑:“你爸嘴刁,才不肯吃我做的饭,这饭留给我自己吃。”

小灿想了想,同意了这个方案:“是我没想周到,你一定也饿坏了。”

确实如此,这都下午三点了,我连早饭都没吃。

我随便炒了个洋葱鸡蛋,就着白米饭吃掉,小灿一直坐在厨房餐桌边看我吃饭,他看得目不转睛,我都不好意思了:“你看什么?”

“你跟照片不一样。”

我心里一惊,笑着说:“是啊。其实…”

苏悦生走进厨房,他目光在我脸上一扫,我说话就磕巴了:“你吃了没有?”

小灿说:“爸爸吃三明治就行了。冰箱里有。”

苏悦生果然打开冰箱门,拿了块三明治。

我赶紧把碗盘什么的收拾起来,放到洗碗机里。

小灿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乌溜溜的眼睛看一看苏悦生,又看一看我。

我浑身不自在,于是走过去问小灿:“要不咱们上楼去吧。”

小灿摇了摇头,说:“等爸爸吃完,我有话跟他说。你先回避一下,这样,你上楼去,我房间里有个PAD,你替我玩两局游戏。”

我看看苏悦生,他连眼皮都没抬,这父子俩,真是一个德行。

反正我是甘拜下风,灰溜溜就上楼去了。

天已经快黑了,我拿着平板电脑,心不在焉玩了几局游戏,小灿就上来了。他看我盘膝坐在地毯上,不知道为什么就松了口气似的,轻轻的也甩掉拖鞋,坐在我旁边。

我埋头玩游戏,故意不看他。

他说:“我跟我爸谈过了,我知道你们俩之间有问题,不过当着我的面,你们也不用装恩爱。今天晚上你要是还想睡沙发,就睡沙发。”

我再次差点被口水呛死,我实在忍不住,放下平板说:“小灿,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爸这个人挺矫情的,他不愿意的事,我也没办法。可是你不能再矫情了,反正你得给我点面子,在我面前,不跟我爸一般见识。”

我实在是没忍住,破功了。

小灿看我笑得乱颤,老大不高兴:“你们大人都是这样,明明自己很幼稚,还觉得我幼稚!”

我是没想过自己会当临时妈妈,更没想过这儿子还是苏悦生的。反正晚上哄小灿睡觉的时候,我把自己会唱得歌全唱了一遍,才哄得他睡着。

等走出小灿房间的时候,我都差点没累瘫在地下。

苏悦生果然在楼下等我,我轻轻的问他:“有话跟我说?”

他身后是起居室,明亮的一线光透出来,他反手推开门走进去,我也跟着进去。

把门关上,他才问:“你什么时候回国?”

“有航班我就走。”

我才没有那么糊涂,真以为苏悦生很高兴我跟他儿子在一块儿,他早就叫我离他的孩子远一点,他说那句话时可怕的表情,我做梦都记得。

有很多事,他不愿意讲,我更不愿意胡乱打听。知道苏悦生太多事有什么好处,我还真怕他将我灭口呢。

看看苏悦生并没有别的吩咐,我就乖觉的说:“我先去睡了。”

就在我手触到门把手的时候,我突然听到苏悦生的声音,他说:“我很爱她。”

我不由得抖了一下。

“很爱很爱。”

我转过脸来,只看到苏悦生微红的眼睛。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这样的雪夜,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外头壁炉烧柴的噼剥声。

我觉得这世上需要假像来麻痹需要被哄的,也许并不只是一个小灿。

我静静的立在阴影里,看着苏悦生。

他的模样很古怪,像喝醉了酒,但我肯定他滴酒未沾。也许他太压抑了,小灿还可以大哭大闹,可是苏悦生,却不能像个孩子般无助哭泣。

“七巧,”他喃喃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却停了一停,才说:“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我心中刺痛难耐,像是有人一拳击在我的伤口上,又像是,被利器搅动,五脏六腑都碎了似的。

“爱到不顾一切,明明知道他是骗你,还心甘情愿。”

我勉强笑了笑,可是眼泪却掉落下来,我吸了吸鼻子,放柔了声音,说:“我的事,你都知道。”

他有些怔仲的看了我一眼,缓慢而古怪的点了点头:“我都知道。”

我倒是豁出去了,也许是跟孩子打了这么半天的交道,也许是这几日来身心俱疲,有些话我想都没想,就从舌尖滚落:“苏先生,我是没怀着好意来找你。但也没想占你便宜,你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我就是想弄明白,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么多年你照顾我,我心里感激,有时候扪心自问,我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就好比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所以没拿我和别的女人当回事,就跟那些钻石一样,你不在乎,我每回问你要,你随手也就给。可是你心里有人没人,那是不一样的。你要真有真心喜欢的人,我也就劝你一句,别伤她的心了。再大度的女人,也不喜欢男人在外头有花花草草。这世间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人不容易,我是运气差,遇见真喜欢的人,却不能在一起。你真喜欢一个人,无论如何拿真心对她,总不算迟。你这样的男人,心动一次不容易,既然动了心,就好好待人家,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若对方有意,看着你这样子,也心寒了。”

苏悦生看了我一眼,自己倒先笑了一笑,笑里透着他惯常有的凉薄,他说:“你倒说了几句真话。”

我心中酸楚,脸上却还挤着笑:“我命苦,你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他语气非常平静,却透着窗外雪光似的寒意:“你跟心上人,好歹两情相悦过,我从头到尾,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我可被震住了,他的神态不似作伪,这世间竟然有女人能让苏悦生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她是何方神圣,我都觉得…五体投地。

“睡觉去吧。”苏悦生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倦:“你也早些睡。”

我看着他走出起居室,客厅壁炉里的火光跳跃不定,他的背影也飘乎不定,映在墙上。被雪光衬着,却显得格外萧索凄凉。

这天晚上我睡得出奇的好,大约是终于可以躺在床上,小灿卧室对面的房间其实就是客房,床很软,床单和枕套都有清洁干燥的芳香,我睡得特别沉,早上醒来的时候,才觉得屋子里有点凉。

我穿好了衣服下楼,小灿待在壁炉旁,模样很乖,他的腿上还搭了一条毯子,大约是因为太暖和,他的脸红扑扑的。他见到我十分高兴,举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像一只招财猫似的跟我打招呼:“早!”

“早!”

我没有问起苏悦生,小灿却主动的告诉我:“爸爸买油去了,我们断电了,现在是发电机在供电。”

怪不得暖气的温度在下降,不过在烧着木柴的壁炉边还是挺暖和的。我做了早餐,和小灿一起吃了,还玩了一会儿游戏,四周十分安静,听得见积雪从松树上跌落的声音。雪还在下着,小灿趴在窗台上,指给我看松鼠的一家,松鼠爸爸冒雪出来取走我们放在窗台上的小块面包碎片,松鼠妈妈和孩子们在树上等它。还有几只模样古怪的鸟儿在雪地里跳来跳去,虎视眈眈,等松鼠一走,鸟儿就将余下的面包屑瓜分殆尽。

我们两个抵在玻璃上的鼻尖都冻红了,小灿突然欢呼了一声:“爸爸回来了!”

第三十二章

我用手擦了擦玻璃,外面温度太低,呼出的热汽如果不尽快擦,就会结成薄霜了。我听见汽车的声音,没一会儿门就开了,外头的雪风“呼”一声灌进来,门立刻就阖上了,虽然短暂,但让人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苏悦生肩膀上落了不少雪花,他脱掉大衣,小灿已经朝着他跑过去,像一只无尾熊抱着他的腿,仰着脸问:“买到龙虾了吗?”

“没有。”苏悦生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我们先想想午饭吃什么吧。”

我知趣的去厨房里忙活,冰箱里还有些食物,只是大部分食材我都不熟悉,不知道怎么做才好吃,正犯愁的时候,苏悦生进来了,他对我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一跳,都不敢转身看他,只好随随便便“嗯”了一声,表示在听。

“我刚刚开车出去,有一段路完全走不了,只能折回来。广播说进城的公路已经封闭。早上的时候我看过,地下室还有两桶柴油,发电机还能用一天半,如果断电的话,就很危险了,气温会下降,而且我们还没有足够的食物。”

我完全愣住了,转过身来看着苏悦生,他说:“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吧。”

冰箱里有一些食物,但不多,我清点了一下,干脆列了个小小的清单。我突然灵机一动,对苏悦生说:“不如把冰箱停掉吧,这样可以节约用电,反正外头气温低,我们把这些东西埋到雪里去。”

“会被狐狸翻出来。”

“这里有狐狸吗?”

“当然有。”

我想了想,说:“拿个箱子锁上就不会了。”

苏悦生眉毛挑了挑,他说:“你还真有点机灵劲儿。”

我们两个到地下室去找合适的箱子,最后把一个收纳箱腾出来,然后将食物和各种饮品牛奶之类分门别类包好,放进去。小灿对这件事有兴趣极了,他一直跟在我们俩后头团团转,最后如愿以偿,在我的帮助下穿上厚厚的外套,跟我们去院子里挖坑。

雪花晶莹蓬松,我们在树下挖开积雪,将箱子放进去,重新又用雪盖上。小灿兴奋的说:“好像藏宝!”

我心里却有另一层担忧,我问苏悦生:“如果断电的话,那时候能回到城里去吗?”

“不知道,也许政府当局已经开始救灾了。”

我们在屋子里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看到扫雪车来。苏悦生带着一瓶红酒去拜访了距离最近的一家邻居。大家都出不去,整个社区变成了一座雪中的孤岛。不过情绪还算乐观,邻居说虽然这是数十年来从未见过的大风雪,但政府应该已经积极开展救助了。想必扫雪车应该很快就可以到来。

晚上为了节约能源,我们都在客厅壁炉边睡,好在小灿想到夏天露营的睡袋和帐篷,兴高采烈让我们去找出来。苏悦生和我各据一张沙发,小灿睡在搭在地毯上的帐篷里。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小灿趴在沙发跟前问:“我可以跟你睡吗?”

我好像是努力伸了伸手,他就窝进了我的怀里,像一只小羊羔,将湿漉漉而温暖的呼吸轻轻喷在我的脸上,我们两个挤在沙发里,很快就又睡着了。

早晨是被冻醒的,壁炉差点熄掉,苏悦生正在加劈柴,在他脚边,堆着一些劈好的硬木。我之前一直觉得壁炉不过是装饰,此时此刻才觉得屋子里有一个炉子实在是太好了。

小灿裹着毯子睡得很沉,我蹑手蹑脚爬起来给苏悦生帮忙,我悄悄问他:“柴还有多少?”

“不多了,不过不行的话,可以去砍棵树。”

我看了看他的脸,猜测他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不过干粗活的男人真耐看,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苏悦生,袖子卷起,额角还有汗,衣领微敞,热气烘得荷尔蒙四射,简直太迷人了。我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停水了吗?”

“外面有的是雪。”

对哦,我有点讪讪,谁知道小灿把毯子一掀,坐起来,十分不满地说:“爸爸你不要这样对女士说话好不好?”

原来他早就醒了,这孩子。

网络早就断掉,有线电视也没有了,只好收听收音机。大段的英语说得又快,我压根就听不懂,没一会儿又换了法语,更听不懂了。好在小灿有耐心,翻译给我听,说政府已经启动紧急预案,不过全国灾情都很严重。

看来不少人和我们一样被困在家里。

长日无聊,只好跟小灿一起,穿上厚厚的衣服,爬到阁楼上去探险。阁楼没有人住,放着各种杂物,还有大箱的书。

小灿把箱子打开给我看:“这是我小时候的玩具。”

都是小孩子喜欢的一些东西,比如公仔玩偶,乐高积木,还有小火车轨道什么的,另外有一只布老虎,做得很粗糙,看上去很旧了。小灿说:“这是我妈妈做的。”

我愣了一愣,连日暴雪,让我身处在这个屋子里,几乎都忘记了一些事情,比如我和苏悦生之间,其实压根不是现在这样平和,这一切的相处不过都是假相。而这孩子的身世,压根也不是我应该知道的。

“我小时候一直抱着它睡,本来我也不知道的,是有一次偷听到赵叔叔和爸爸说话,他说,你看,小灿就知道那是妈妈的东西。”

外面的雪光清冷,照着阁楼里十分明亮,小灿半垂着头,我几乎能看见他后颈中绒绒的汗毛。他抬起眼睛来看我,乌黑的瞳仁,又大又亮,他说:“你其实不是我妈妈,对吗?”

我点了点头。

他说:“我爸爸还是很喜欢你啊。”

我摇摇头,苏悦生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我们相处的时间太久,久到习惯了对方的存在,或者说,是我习惯了可以忍受他的一切,他也能够勉强迁就我。

“我爸爸要是不喜欢你,早在我大哭大闹要你留下来的时候,他就会让你马上走,然后换一个方式来哄我了。”

我对着小灿纯真无邪的眼睛,只能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子。”

“我跟赵叔叔坐的雪橇车翻了,我把胳膊摔断了,可疼了。爸爸来的时候我一直在哭,我那时候就问他要妈妈,我知道妈妈已经死了,可是我是小孩子啊,小孩子可以不讲理,我要妈妈的时候,爸爸最伤心。我不愿意他伤心,但我还是忍不住。”他的眼睛里又有了亮闪闪的水光,他说:“我要妈妈唱摇篮曲,其实我就是想让他唱歌哄哄我。人家的爸爸都会唱歌的,我以为他会唱的,可是他打电话给了你。”

我被震住了,想起那个越洋长途,想起苏悦生在电话中,让我唱一首歌。那时候我压根没想到,原来这个电话,是他无可奈何的状况下,想出来的权宜之计。

但是…也不过是哄哄孩子,不是么?

我说不出来的疲倦和无奈,我就势坐在一只箱子上,很认真的对小灿说:“其实大人的世界远远比你想的要复杂,他打电话给我,也并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因为,他觉得我合适办这件事情。”

“可是合适…”

“合适并不代表喜欢呀,而且合适唱一首摇篮曲给你听,是因为我不会乱打听,也不会乱问为什么。你爸爸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太多女孩子喜欢他了,导致他对其它女孩子都有警惕心。我和他是朋友你懂么?当然他一直以来非常照顾我,可是我们不太可能在感情上有进一步的发展…”

我突然觉得搞笑起来,也许是因为连日风雪被困在这里,也许是因为异国他乡的环境让我生了错觉,我为什么要跟一个孩子一本正经的说这些呢?

我努力的让自己表情严肃:“我和你爸爸的事情,不是你应该关注的,你应该关注自己,把伤好好养好,让自己快乐。”

小灿似乎非常失望,他的鼻子都快皱起来了,整张小脸都拧巴了,他说:“你又不会懂,是我没有妈妈,你们是不会理解的。”

“我也没有妈妈啊。”我坦然的说:“我妈妈去世已经好几年了,而且我一直没有爸爸,从小都是我妈妈把我带大。”

小灿眼睛一霎也不霎的看着我,我耸了耸肩,说道:“也不是你一个人有伤心事,我们大人的伤心事更多。”

小灿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走上前,用他的手臂搂住我,他一条胳膊无法动弹,另一只手却将我抱的紧紧的,他小小的身躯非常温暖,手上还有消毒药水的气味,他将我搂得很紧,他说:“不要伤心,你的爸爸妈妈一定在天上看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