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行,医生说得恢复一段时间,应该没多大问题。”
“那天我就想告诉你,但你纱布一直没拆,医生叫我别影响你情绪,所以我忍着没说,现在我可得告诉你。”慕振飞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连小酒窝也没有了,他抿了抿嘴,说:“我向你道歉,那天砸着你眼睛的是我的手机,本来我握在手里,后来他们一使劲,我没拿好就飞出去了,没想到砸到你了。”
我说呢,赶情还不是见义勇为,而是肇事者!
怪不得把我送医院来,还天天来看我,原来是这样。还桃花运呢,简直是飞来横祸。
事后悦莹专门去事发现场找过,就没找着砸我的是什么东西,当时的人太多了,乱哄哄的,一出事她又只顾跟着跑来医院了,后来虽然问了几个在场的本校同学,但谁也没看清到底是什么东西砸着了我。不过算慕振飞有良心,虽然他是肇事者,但他事发就当即将我送到医院来,事后又坦然自首,怎么也不能冤枉他是肇事逃逸啊。
我下意识想去摸那只还在隐隐发疼的左眼,结果他一下子挡住了:“别摸!当心感染!”:
我只好摸了摸鼻子:“那你打算怎么赔我?”
“医药费营养费我出。还有这几天耽搁的笔记,我已经借来替你抄了。明天后天的课我也拜托人了,等一下课我就拿去替你抄好。”
悦莹插话:“那也不能算完啊,万一有后遗症呢?你得负责!”后遗症……这词我都不好意思提,因为早上查房的时候医生刚说过,最糟的后遗症就怕视力会下降几百度,不过机率很小,顶多两成,我的运气不会那么坏吧?
慕振飞看着我:“对不起,我真的觉得十分抱歉。有什么事,都可以提。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努力。”
语气很诚恳,态度也很端正。果然不愧是风云人物,端得有责任感。
我脑子里转得飞快,琢磨到底是叫他给我打一年开水呢,还是干脆让他当悦莹男朋友?
我还没问呢,悦莹已经替我问了:“你有女朋友没有?”
他怔了一下:“没有……”
悦莹咄咄逼人:“真没有?”
“真没有。”
悦莹笑得很开心:“那好,你替童雪打一年的开水吧,风雨无阻,直到你毕业。”
我还没说话呢,慕振飞已经点头答应了:“行,没问题。”
等慕振飞一走,我就埋怨悦莹:“你怎么能这么便宜他?”
“这还算便宜他?你不就讨厌打开水吗?你本来打算提什么条件?”
我叹了口气,幽幽的告诉她:“我本来想逼他作你男朋友的。”
悦莹顿时花容失色:“啊……你不早说……55555……我竟然和慕振飞失之交臂……我不活了我……”
虽然我真的很想尝试一下厚颜无耻的讹诈慕振飞,让他当悦莹的男朋友,从此后我就可以天天近水楼台的欺负他。但他这种人,岂会轻易受人摆布?张无忌到哪里都是张无忌,赵敏那样狠也得布下天罗地网,才逼他答应三个条件。他对我不过是一时失手的愧疚,现在我一没瞎二没残,他愧疚也愧疚不到哪里去,我可没那本事逼他从此后乖乖替悦莹画眉。以前的教训告诉我,没把握的事情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因为容易自取其辱。
出院第一天回到寝室,门房里就有两瓶开水等着我,簇新的一对八磅开水瓶,据说是慕振飞亲自送来的,可惜我跟悦莹逛超市去了,没能亲眼目睹盛况。当时的情形,轰动整个宿舍楼啊,据说连隔壁九号楼的女生都跑来看热闹。用室友的话说:“咱八舍终于风光了一把。”
我得意洋洋:“回头毕业了咱在墙上题幅对联,也好让后来的师妹们瞻仰瞻仰。”
悦莹问:“什么对联?”`
我十分臭屁的答:“上联是——曾遣慕振飞打水。”
“那下联呢?”
“屡替何羽洋签名。”我厚颜无耻:“加上横批‘比牛还牛’”
悦莹可笑坏了,何羽洋和我们一个班,是本校赫赫有名的名人。虽然名头赶不上慕振飞,但风头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何羽洋去年暑假去参加了电视台的业余主持人大赛,竟然拿了个新秀奖。哗啦一下子全国的观众都认识她了,从此应酬多得不得了,总是不得不去录节目啦拍广告啦,所以屡屡冒险逃课。她和悦莹是老乡,关系挺好,所以跟我关系也好。教我们超分子的教授基本不点名,但上课前全班要签到,据说偶尔兴致来了还会核对笔迹。何洋羽的签名我学的最像,每次都是我替她签,一次也没露馅。
我的眼睛渐渐好起来,就是需要天天吃点维生素,医生给开的,据说有宜视力恢复。不过慕振飞果然守信,每天都替我送两瓶开水到宿舍门口楼长阿姨那里。我早晨上课前把空开水瓶带下去搁那儿,晚上再拿就是满的了。起初这事很轰动,整栋宿舍楼都以为慕振飞在追我,因为我们是老牌大学,好些宿舍楼都不愧百年名校的底蕴。男生们住的大多还是筒子楼,女生宿舍学校安排得有所照顾,但也是二十年以上的历史建筑了。虽然每栋楼冬季会供暖,可是四季都不供热水,为防止火灾,学校也不让私自用“热得快”之类的电器,查出来会被重罚,所以只能去水房打开水,特别不方便。于是一般我们学校的男生体贴女朋友的传统方式就是,天天替她打开水。这群小八婆眼见慕振飞如此,不免以己度人,换着法子来打听八卦。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统统由悦莹替我挡回去:“人家打个开水,有什么可疑的?”
是没什么可疑,我和慕振飞都不碰面,跟地下党接头似的,就只拎来拎去两个开水瓶。
我喜欢住校,但我最讨厌打开水。现在我最讨厌的事情都解决了,我更喜欢住校了。
莫绍谦又有一个多月没来了,我觉得很高兴,第一我眼睛虽然好了,可左眼皮上留了个浅浅的疤,像是滴泪痣,虽然并不显眼,但他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我还拿不准。过去的教训告诉我,如果我敢在自己脸上玩什么花样,后果是很惨的。然后第二其实我很期望他忘了我,最好他真和苏珊珊好上了,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忘得越久越好。第三我们要期中考试了,功课实验都很多,我不想分心。
悦莹新交了男朋友,灰绿眼睛的Jack和失之交臂的慕振飞都被她忘诸脑后。说起她这新男朋友,还是因为慕振飞呢。他天天按时将开水瓶放在一楼门口阿姨那儿,风雨无阻,我和悦莹都习惯了。那天正好下了一整天的冷雨,我们下午的课又在最远的八教,八教到我们住的八舍,几乎是横穿整个校园的纵轴线。所以我和悦莹理所当然花了两块钱,搭了校内电瓶车回来,一块儿拎着伞哆嗦着跑进楼门,习惯性的去阿姨那儿提水,却发现地上空空如也。
楼长阿姨跟大家关系都挺好的,冲我们直笑:“今天人家还没拎来。”
慕振飞做事真的可谓一丝不苟,一个多月以来,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我和悦莹正有点意外,忽然看到窗外有个高大的身影一晃,那速度跟百米冲刺似的,唰一声就扑到了眼前,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一对开水瓶已经被轻轻巧巧放在了地上,那男生微微有点喘息:“阿姨,麻烦给302的童雪。”
这时我们才能看清楚这男生并不是慕振飞,他比慕振飞还要高,真是个大块头,细雨将他的头发淋湿了,身上的一件冲锋衣也已经半湿,但样子一点也不狼狈,他顺手抖了抖衣领上的水珠,那模样真像一头刚从丛林里钻出来的神气的豹子,机警而灵动。
悦莹一见帅哥就爱搭话,于是问:“慕振飞呢?”
“他要出国半个月,这半个月他拜托我帮忙打水。”那男生眼神锐利,打量了一眼悦莹,神色间似乎有所悟:“你就是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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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我才知道,原来拜慕振飞所赐,我的名字在隔壁学校也热门了一把。隔壁大学看慕振飞天天往我们学校跑,于是传说得绘声绘色,说是慕振飞领队来我们学校参加比赛,大胜之余被队友抛高,谁知道手机竟然飞出去砸到了我校校花,于是慕振飞慷慨的负起责任,每天都来给校花打开水。搞得隔壁学校一帮慕振飞的拥趸都十分郁闷,多次讨论童雪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临近毕业的慕振飞还黄昏恋了一把,言下之意,颇有点怀疑我们学校输了之后不服气,竟然用上美人计。
什么叫流言,这就叫流言,什么叫走样,这就叫走样。
我竟然被传来传去传成了校花,可见在大家眼里,只有校花才配得上慕振飞。太遗憾了我,下辈子我一定要长得比何羽洋还漂亮才行。
没等悦莹答话,那男生却说:“我们今天考试,所以我来迟了,真不好意思,要不我请你们俩吃饭吧。”
悦莹会拒绝一个眼睫毛上还挂着亮晶晶雨珠的男生邀请吃饭吗?
她不会,我当然也不会。
所以在那个冷雨潇潇的秋日,天早已经黑透了,我们三个搭着电瓶车到西门,西门外有著名的吃喝玩乐一条街,我们大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牛肉火锅。吃完这顿火锅,我们才知道这男生叫赵高兴,赵高兴也终于知道了原来我才是童雪,而悦莹真正的大名叫刘悦莹。
赵高兴比慕振飞还要低一届,正好跟我们同级。不过他是体育特长生,而且跟刘翔一样练的是跨栏,怪不得那天拎两个开水瓶还能健步如飞。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追的悦莹,三年来栽倒在悦莹脚下的本校男生也颇有几个了,别看悦莹花痴,但她一点也不花心,对恋爱的态度还特别传统。这大概就是小言看多了,所以物极必反。起初我压根没想到悦莹会和赵高兴有什么关系,直到慕振飞回国,重新来替我打开水,赵高兴却也天天拎两个开水瓶,在八舍楼下等悦莹,我才恍然大悟。
自从悦莹和赵高兴成了一对,我和慕振飞也就熟了。因为赵高兴是慕振飞最好的朋友,慕振飞交游甚广,朋友也多,大队人马经常呼朋唤友去吃饭,我就属于被动蹭饭的那一种,吃来吃去,就成了哥们。熟了之后就发现慕振飞这人非常表里不一,用悦莹的话概括就是:“表面正太,内心腹黑。”赵高兴总结得更直白:“他就是踩着一地玻璃心的碎碴,然后还特无辜的看着人家。”
那时我跟慕振飞的关系已经很铁了,因为我感激他天天替我打开水,他感激我视力下降了三百度没找他算帐。所以我认为他是个讲义气的朋友,他认为我是难得不腻歪的女生。后果就是我们的友谊蒸蒸日上,只差没有以身相许了。外人眼里我就是慕振飞的正牌女友,每次吃饭都有一堆人热情洋溢的叫我“大嫂”,搞得跟黑社会一样。我每次义正严辞的否认也没人理我,人都当我害羞。因为慕振飞也否认,越否认大家就越笃定。我甚至觉得慕振飞是有意让大家误会,我猜是因为有了我这个幌子,他踩到玻璃心碎碴的机会就少很多,而我对他又没非份之想,所以他拿我来当挡箭牌。悦莹没有说错,丫就是一腹黑。
悦莹生日的时候很热闹,赵高兴邀请了一大堆朋友给她庆贺,因为既有悦莹的朋友,又有赵高兴的朋友,所以我和慕振飞分别站在KTV门口,替他俩招呼源源不断前来的客人。慕振飞的朋友都打趣我们像要举行婚宴的新郎新娘,一对新人站在酒店门口迎宾。慕振飞说:“要不我去给你买束花捧着吧,这样更像了!”我哈哈大笑,随手拍了他一下:“那去买啊。
他也笑,露出他那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小酒窝。然后我抬起头来,忽然就看到了萧山。
其实我是想过的,从认识慕振飞开始,从赵高兴和悦莹交往的时候,我都想过,因为他们和萧山同校。虽然不同级,也都不同系。但我想过会不会有一天从慕振飞或者赵高兴的口里,听到萧山的名字,甚至,会在某一次聚会中偶遇他。每次我这样想的时候,总觉得心里又苦又涩,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好比饮鸩止渴,如果一颗心都已经碎成了龟裂,那么喝下去的是不是毒药,已经不再重要。
但是没有,一次也没有,慕振飞和赵高兴从来没有提过萧山的名字,我们的任何一次聚会中,萧山也从来不曾出现。所以我愚蠢的认为,偌大的校园数万的学生,慕振飞和赵高兴根本就不认识萧山。我错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并不代表永远没有,永远,这个词从来不曾存在。
三年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萧山,除了在梦里,但即使在梦里,他的样子也是模糊的,不清晰的。我一度很害怕看到他,因为我怕梦境里的样子会碎掉,就像我害怕回忆会碎掉。这三年我没有任何勇气,去靠近那遥远的过去。
真正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自己的心哪怕已经碎过一次,仍旧会比刀子割还要疼。我一点也没夸张,因为就在那一瞬间我连气都透不过来,眼眶里全是热热的,拼了命才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傻子似的看着他。
萧山看到了我,也不由得怔了一下,慕振飞已经拍了拍他的肩:“哟,够给高兴面子呀,下回我女朋友生日,你来不来?”
萧山似乎笑了笑:“当然来,一定来。”
我宁可死了,或者宁可拔腿就跑,也不想再站在这里。他根本没有再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误会了,我本能的张了张嘴,可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就算是他不误会又能怎么样呢,事实比这个难堪一千倍一万倍。我根本就不敢看他,他到底是胖了还是瘦了,是不是长得更高了,可我就是不敢再看。我的腿发软,人也要瑟瑟发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站稳。

萧山和慕振飞说了两句话,就上楼去包厢了。夜晚的风吹在我的脸上,有点发木,慕振飞回头看了我一眼,问我:“你是不是冷啊?看你脸上冻得连点血色都没。
我说不出话来,挤出一个肯定比哭还难看的笑。慕振飞挥手:“进去进去,我一个人在这儿就行,回头冻感冒了,又得我天天打开水。”
我没感冒他也天天替我打开水呢,但这当头我心乱如麻,根本没心思计较他说了什么。我像只蜗牛,畏畏缩缩的爬进包厢。今天来的朋友很多,包厢里也热闹非凡。悦莹那个麦霸正在唱《青花瓷》,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那样美的歌词,那样美的旋律,我恍恍惚惚站在包厢一角,萧山唱周杰伦的歌才叫唱得好,我听他唱过《东风破》唱过《七里香》,唱过许许多多首周杰伦。可是等到《发如雪》,就再没有人唱给我听了。我觉得自己要哭了,我不能想起原来的那些事,尤其今天看到萧山,我就更不能想了。过去的早就过去了,我和他没有误会,没有狗血,更没有缘份,我们早就分手了。
赵高兴订了特别大一个蛋糕,许愿的时候把灯给关了,烛光映着悦莹的脸,双颊晕红,看上去特别的美,怪不得人家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是最美的。她双掌合什喃喃许愿,然后大家和她一起,“噗”一声吹灭了所有的蜡烛。打开灯后所有人又纷纷起哄,一定要赵高兴表现一下。
赵高兴抱着悦莹亲吻她的脸颊,大家都在吹口哨都在尖叫都在大笑都在鼓掌。。赵高兴握着悦莹的手,一块儿切开蛋糕,写着悦莹名字的那块蛋糕,被他特意切下来,先给了悦莹。然后再切别的分给大家,一块蛋糕还没有切完,悦莹忽然惊得叫出声来,又要笑又要哭的样子,捶着他的背:“你也不怕噎着我!”可是嗔怪之中更多的是欣喜若狂,她捏着那枚指环,虽然沾染了奶油,可是掩不去夺目的光辉。
赵高兴蛋糕也不切了,只顾着把指环套进她的中指:“毕业后就嫁给我吧!”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起哄,不知是谁拿着彩花拉炮,还有人喷着彩带。“嘭嘭”的响声中,所有彩色的碎屑从天花板上纷扬落下,无数各种颜色的碎屑像是五颜六色的花朵,夹杂着闪闪亮的金色碎箔,在这样喜气洋洋的时刻,仿佛所有的花都一一绽放。隔着这场盛宴的花雨我看着萧山,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直视他,可是他根本就没有看我。而是和大家一起开心的拍着巴掌,笑着看着蛋糕前的那对腻侣。
他是真的忘记了吧。
在操场上的台阶上,他把易拉罐的一枚拉环藏在给我买的三明治里,吃到的时候差点没割到我的舌头,吓了我一跳。他却一本正经把那枚拉环套到我的手指上:“毕业后就嫁给我吧。”:
很老土吧,即使在几年前,也是电视上出现过N多遍的情节了,如果再看到都觉得滥了。可是那时候我是真的觉得很幸福,只因为是他。
心里喜滋滋的,却偏偏说:“谁要嫁给你呀?我还要读大学呢。”
“那大学毕业后就嫁给我吧。”他连笑容都有幸福的味道:“不能再迟了,不然我都老了。”
念高中那会,我和他都觉得大学毕业,应该是好久好久以后的事情了,等到大学毕业,我们就是大人了,就可以结婚了。
十几岁的少年,三年五载,都真的以为是一生一世。
我和他都没想过,我们都等不到高中毕业就会分手。
从此是萧郎是路人,于他,我也已经是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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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在发愣的时候有人拍了一下我,原来是慕振飞,他托着一碟蛋糕递过来:“给。”蛋糕很大,所有的人都分到大大的一块,我狠狠咬着松软的蛋糕,连奶油糊到了嘴角我也没有管,如果再不吃东西,我真怕我自己要哭了。慕振飞看我吃得狼吞虎咽,于是把他自己那块又留给了我:“还没见过你饿成这样。”我满嘴都是蛋糕,含含糊糊的说:“好吃。”
是真的好吃,甜得发腻,苦得心酸,还有火辣辣的感觉从眼睛底下直蹿出来。我一口接一口吃着蛋糕,就怕自己停下来,会忍不住想掉头逃掉。
大家都很高兴,先是赵高兴和悦莹合唱了两首歌,然后所有的麦霸抢着刷屏,话筒在大家手里传来传去,你争我夺,最后不知道是谁点的《嘻唰唰》,所有的人大声合唱,因为人多,哪里是唱歌,完全是在吼,吼出来的嘻唰唰。
萧山一首歌都没有唱,哪怕是他最拿手的周杰伦。我倒是唱了好几首歌,悦莹知道我也是麦霸,所以替我刷屏,刷的全是我拿手的歌。我唱了一首又一首,专心致志,十分投入。我口干舌燥,最后慕振飞给我端了杯果汁来,我咕咚咕咚就喝完了,然后我的声音也嘶哑了。
那天晚上我们玩到很晚,走下楼梯的时候大家都有点薄醺的醉意,人家是醉酒,我们是醉歌。大厅里已经只余廖廖几个客人,白色的三角钢琴放在偌大的玻璃地板中央,被灯光映得幻彩流离。赵高兴今天估计是实在太高兴了,跑过去打开琴盖,荒腔走板好容易弹出一首《两只老虎》,磕磕巴巴的曲调让大家笑得前俯后仰。他还没有弹完,悦莹就在他的后脑勺上推了一巴掌:“丢人现眼,有钢琴十级的在这儿,你还敢班门弄斧。”
赵高兴两只眼睛里只剩崇拜了:“你还是钢琴十级啊?”
悦莹又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推了一下:“我可没那本事。”回头就冲我叫嚷:“童雪你来,给他露一手,震憾一下他。”^
我今天一晚上都在笑,笑得脸颊都发酸,这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脸颊更酸了:“我都几年没弹过了,连键都不知道在哪儿了。走吧,太晚了。”
悦莹还不依不饶:“当初迎新大会上你还露过一手呢,别藏着掖着了,快来,弹一首你的成名曲。”
我根本不敢抬头看人,幸好慕振飞就站在我旁边,他个子高,所以我拼命的往他身后的阴影里缩,然后语无伦次:“太晚了,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要宿舍要关楼门了。”
怎么出的门,我都已经忘记了,我只顾着让自己不再发抖,只顾着努力想要回避臆想中萧山的目光。或者我根本就是自作多情,他压根就没有看我,或者根本没留意我和悦莹在说什么。
那天回去的真晚,宿舍已经熄灯了。悦莹先漱洗完就睡下了,我才摸到洗手间去刷牙。雪白的薄荷香气在齿间溢开,我机械的在口腔里移动着牙刷,我想着最后的告别,在西门外。赵高兴他们一拨人,我和悦莹是另一拨人,我们要回不同的学校,所以在西门外分道扬镳。走到快进西门了我才回头,远远看着赵高兴他们一堆人早不见了,在西街明亮的灯火里,两旁都是食肆的小摊,卖烧烤卖小吃卖盗版书……烟熏火燎的一条街,小摊上一盏接一盏的灯泡,灯火通明的一条街,就像一条熙攘的河流,萧山的影子就消失在那片灯河里,就像这个晚上仍旧只是我的梦境,他从来不曾出现。
一整个晚上我都心神不宁,我的话偏多,慕振飞平常就说我聒噪,今天晚上一定觉得我格外聒噪。其实我今天晚上既惶恐又焦虑,我唯恐别人看出我与平常的不同来。结果就是我真的显得和平常不一样,我演得太过了,从萧山一出现,我就阵脚大乱,一直到他和赵高兴他们一伙人,从灯火通明的西街走向另一个和我们截然相反的方向,我的一颗心仍旧像是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