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文丰纠结的眉宇这才有所舒展,转身向书房走去。

文丰取了所需的文件,临出门那一刻鬼使神差地瞄到书柜顶上露出的书的一角。他记得那是一年前从里蓉那缴来的《推背图》。

抖去封面积尘,文丰在书桌前坐了下来,打开了书。也许他平时不信易学,但人在危机时刻,往往会失了分寸,六神无主的时候会觉得任何一根稻草都可能是救命的绳索。他知道洋人军队的破坏力,他清楚一旦开战,京城失守,圣上临行前亲手托付的这座历经几朝几代修葺而成的皇家园林已非他能守护,而园里任何一件物品的损毁却都是需要他用命来抵的。此刻,他急于知道未来,哪怕是凶兆,也比惶惶不可终日要痛快。

第13节:皇上出京
http://book.qq. 2005年06月27日

“三十六像,里蓉上次说的是三十六像。”他喃喃自语。

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副模糊不清的简图,画的似乎是城门失火。

再看注语“谶曰:西方有人,足踏神京。帝出不还,三台扶倾。”

“足踏神京、帝出不还、足踏神京、帝出不还……”文丰反复咀嚼这八个字。

他思及现状:联军即将攻城,皇上出了京。

这分明是亡国的预兆!

书从手中滑落。

文丰瞬间手脚冰凉,万念俱灰。

咸丰十年九月初五

里蓉披麻戴孝坐在堂前的石阶上,看着廊下处处飘荡的白帷恍着阳光刺眼,极不真实。她回头又见堂里放置的两口棺木,只觉得心头有如真刺。事实令人难以接受,父亲在联军进入圆明园后,投身福海殉难,母亲在得知父亲噩耗后心疾发作去世。她仍是不明白为什么在短短几天间她的生活就天翻地覆了。

她用双手捂住脸隔绝恍眼的白色,手指缝隙经光线透射显现出血红色,她睁大了眼,血红色弥漫开来,布满了双手。

死亡,都是代表死亡的血红。

她紧闭上眼,下定决心阻决一切光线。可这里的黑暗并不纯粹,犹如万花筒,各种颜色忽隐忽现,诡异变幻。她更用力合紧眼睑,反而把她带入更令人晕旋的色彩漩涡中。

许久,待双眼力气用尽,再也无法闭得更紧时,她放弃了。

缓缓睁开眼,却没有见到预期的血红色,

慢慢张开合拢的十指,没有白色入眼。

她重新闭上眼。放下双手。

再睁开时,印入眼中的是漫无边际的夜色。

她惊恐地跳起。

走到中庭,抬头看到天空黑云低垂,那是浓密的、纯粹的、不见半点杂色的黑,仿佛能将人瞬间吞没的黑色。

里蓉只觉得天旋地转,在被黑暗吞没的那一刹那,在她眼前浮现的是温清平的模糊面容。

她笑了,心满意足。

咸丰十年九月二十日

接到消息,从承德敢回来料理后事的瑞祥,回府后见到跪了一地的家奴。

“小姐呢?”他没见着里蓉的踪影。

众人低垂着头,没人敢应声。

“顾雅,小姐病了?”他问里蓉的贴身丫鬟。

顾雅边抹眼泪边摇头。

“我问你小姐上哪了,没让你哭!”瑞祥不免急了,一下子去了两个人已经够他心烦了,再不见了里蓉,他怎么向父亲在天之灵交代。

“园子被烧,烟雾遮天蔽日了有三天,有暴民趁机入府作乱,小姐……小姐被掳走了,哇……”顾雅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瑞祥呆楞住了。

灵堂里冷色烛光轻闪,白色帷幔随风晃动,和着悲伤哭泣,益发的肃杀清冷了。

“还要多久呀?”村妇打扮的里蓉从温清平身后的帘子探头出来。

“还早着,我们出来不过十几天,这个问题你已经问了不下千遍了。”驾着车温的清平探手到身后拍她的头。

“可是真的很闷呀。”她靠着温清平坐好,双脚悠悠地晃荡。不一会,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到马车里,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本书,重新坐好,翻开书。“让我看看三十七像说的是什么。”

“《推背图》?”温清平问。

“是,在整理阿玛书房的时候找到的。”提及父亲,里蓉的情绪变得低落。

“别把这本书混在我的书里,万一要上山下海,你带的东西你自己背。”温清平逗她,没想里蓉顺手就把书甩出去了,“那不要了。”

他阻挡不及,哭笑不得。“你怎么说丢就丢啊。”

“想想你说的也是,预言之类的只会徒添悲伤而已。”

他无奈作罢,她说是风就雨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里蓉突然开口喊他,“介之。”

“恩?”

“等回到你的家乡后,我们要生好多好多的孩子。”依偎着温清平,她仰望朗朗晴天,憧憬着未来。

“一个就够了。”他的理想显然和她的有出入。

“为什么?”

“照顾你够我累的了,再拖一大群孩子,我容易英年早逝。”

“温先生,你已经不英年了。”

……

仿佛怕忘了来时的路,车轮一路记载着他们的行迹,所到之处都留下了长长的车痕。只不过车轮不知道,他们已不会再回头。

“我要卖古董。”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男孩踮起脚,仰起头对柜台后的白衣女子说话。他常在附近走动,知道这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经营着古董铺。

白衣女子走柜台里走出来,半蹲下身子,微笑着问:“你有什么古董要卖?”

“呶。”小男孩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的书籍,上面沾满泥土,‘推背图’三个字依稀可辩。

白衣女子并不急着接过书,而是问:“你怎么知道这是古董呢?”

小男孩很骄傲地回答。“它都快跟我的爷爷一样老了,不是古董是什么。”

白衣女子的笑容在脸上绽开,小男孩看呆了。

“那你想卖什么价钱?”她又问。

“嗯——”小男孩侧头想了想,伸出五个手指,“能买五个馒头的钱。哦,不。”他又伸出另一只手。“十个馒头的钱。”

白衣女子并没有回答,只是笑着走回柜台。

小男孩有些后悔了,自己是不是开价太高?

就在他准备说八个馒头也可以的时候。

白衣女子再次出现,将一锭金子放入他的手心,将他的手合拢,“收好了,别让坏人抢了去。”

小男孩张大了嘴,没再合上,呆呆地揣着钱出了店,脑子里想着一锭金子可以换多少个馒头。白衣女子拿着书步入后室,小心翼翼的清理好每一页后将书放在晒得到太阳的地方晾着。

“白衣服姐姐,一锭金子究竟可以换多少……”小男孩叫嚷着再次掀帘而入,见到眼前的一幕他呷然而止。

窗边矮几上敞开的泛黄书籍在柔风的驱动下微微颤动,如春天的蝴蝶振翅欲飞。

阳光下,漫尘飞舞。

这是一个关于一只玉镯的故事。

这个故事白月和红云也不记得是发生在何时何地了。

她们只记得自己听故事时的心情,

红云哭了……白月没有笑……她远远地看着……她在自己的回忆里平尝相同的心情。

红云知道她不该哭的,因为白月答应过她永远不哭,所以她应该陪着白月也永远不哭。

可是她做不到……这么久了……

她也只能在别人的故事里留着自己的泪

那个美丽的少女用一种虚无的声音缓缓向她们述说这个故事,声音很平淡那澎湃的激情却很压抑。

白月最怕听这样的故事。


第14节:了愿-玉镯
http://book.qq. 2005年06月27日

木偶海

我喜欢师傅以掌包容我的双手,有片刻的温暖。师傅说我是个见不得杀戮的女子,纯净的笑靥不染尘埃。他呢喃着,一遍一遍,用熟悉的眼神,追逐着我整整过了三百年.身后孤魂野鬼青面獠牙,每一个拥有血色的水蛇腰,悬着白足,妖娆起舞.很悲伤,很苍凉。轮回之外,我忽然明白,也许这三百年来睁开双眼,留守的正是这场角逐.一场任泪流纵横,依然无法扭转的宿命。

我的名字叫青黄。三百年前,诀尘摘下第一片菩提叶,附于我掌心,那年秋天我四岁。

他禀告我的父王,魑魅族的统领说,青黄是块美玉,有洁白的颜色。那是我第一次见他迥异于父王的彪悍,王兄们的俊俏,他的美是绝俗的。

那一天,塞外飘飞着黄沙,我穿着紫桃软袄偎在父王战袍里,高高筑起的铜壁金垒下,我们的俘虏狼狈地倚靠在一起。诀尘就端坐在吠躁的铁麒麟中央,青丝束辫,云白水袖间,一双素手捧着白玉。他抬头回视我。就这般,淡然幽深的紫瞳一如他美丽的手指,重重烙进我的心。

妖孽啊。群臣们纷纷臆测着。他们说诀尘长的不是人该有的容貌。紫色的眼睛里有太多纷繁,那是野心,掩藏于绝色的皮囊下,蠢蠢欲动。占星师说,这样的眼眸会让一个国家分崩离析灰飞烟灭,是天生的妖孽啊。

我爱诀尘,我不喜欢占星师这样讲他。占星师也只有对我这样讲。对诀尘,他怒目相向。你师徒两人,将来必断情断义!我悚然一惊。在切切的疼痛里我仍不忘努力为诀尘开脱。我们是不会的。我才第一次见诀尘,我们不是师徒,我们不会的…心爬满焦躁,突突乱跳。慌乱中我急切寻到诀尘的眼睛,也是满目的疑问,会吗。我苦苦哀求父王,

当时他矛盾的眼神我终生难忘。

好吧,就遂青黄的意。

父王没有杀诀尘,他说如果诀尘愿意用手中的美玉打造一只镯子,他便可以留下.诀尘答应了.同一个夜晚,占星师嘴吐鲜血,离奇死亡了,宫里流传着各色的说法,但谁都不能肯定。接着第二天玄武殿外便盖起了隐沧阁,诀尘有了家。而父王收养了占星师的独子,一个叫释梦的男孩。

释梦很少和我们玩在一起,因为我喜欢缠着诀尘。父王常去隐沧阁监督玉镯打造的进度,释梦跟在后边。我喜欢呆在隐沧阁的父王,只有在那里,他看着白玉一点一滴被决尘仔细雕琢出形状,他才表情温柔,成了我的父王。释梦在诀尘的面前永远小心地收敛着光芒,连他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微笑弯曲成讨好的模样。也许,失去父亲的小孩都是稀奇古怪的吧。懵懂年幼的我这般猜想.每逢那刻,我就从低垂的帷幔后钻进诀尘的怀抱,揭开香茗,笑逐言开。

我告诉父王,我恋上了诀尘身上飘渺难定的幽香。他睨了我一眼,便将诀尘赐予我。那一年,我九岁,父王的赤蟒宝锏没有流淌不止的殷红。我想我会幸福。

我抵住诀尘的胸膛,感受他的鼻息,甚至心跳。每一个夕阳残红的傍晚里,我们一同看郊野上芳草氤氲浓绿成海,无数扬花飞起。然后我把父王的战绩,王兄们私下的逸事,娓娓述说着;他在一旁听.手指揉乱我的发漩,等薰香袅袅上升,宛若游丝轻逐炉边。安安静静。

诀尘,我们永远永远在一起好不?我娇纵地问他,没有人敢拒绝我。

诀尘没有看我,声音突然转冷。他说.你想太多了,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也许一觉睡去就再也不能醒转,抓住自己想要的都不容易。你还小,没有什么是永恒。

诀尘从未提及他的过去,那一刻我甚至有点害怕。他也只是淡淡地望向白玉,良久。

不生气,好吗?青黄不敢了。

他继续抚摩我的发漩,没有表情。最后他说,你不必委屈自己。

那晚我做了我人生中第一场噩梦,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害怕天黑。每一个星星渐渐稀疏的夜晚是梦寐无穷无尽的开始。任奶娘如何哄诱我依然哭泣。

梦里父王手持赤龙宝锏站在玄武殿前的石阶上,红色的血液从他锏尖流下。空气中,四处是令我窒息的怨气.他的身下,异族们尸体面目扭曲,凄惨横呈。然后我看见入夜归巢的群鸟,飞快地落入天际,羽毛染成一片血色。我挥舞着手臂想要阻止它们,那越扩越大的血色.但耳边拂过的控诉揪住我,带着复仇的快感,让我无所遁形。直到过了很久我被纳入一具身体,温暖熟悉。我知道诀尘来了,我得救了。


第15节:罪孽
http://book.qq. 2005年06月27日

诀尘以手抚去我的眼泪,他说,你父王在你身上种下罪孽,唯有白玉的清冷可以化解。然后他开始教我刻玉.他的手包着我的,一遍一遍.我们刻许多的娃娃,像我像他.

我们成了师徒。

那天起,我唤诀尘师傅。有几次诀尘会在睡前拥抱我,把我的头抵在他的胸口。别怕,有我。即使只有短短四字,我想我们都心照不宣,我们需要彼此。女人都需感动,更而况是我,一个青涩的丫头.我无法揣测他的心意,我选择放弃,只是全心全意地爱着。也许,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能倚在他的胸前已经心满意足。

我没有告诉师傅,那个梦从没停止过。最后一次,它有了结局。师傅也出现在我的梦境里,变成了我的敌人。在他拥我入怀的瞬间,他背着我拔出了长剑。血鸟在风中飞舞,羽毛飘落像一群嬉戏的蝴蝶。剑气如虹,贯穿我的胸膛。给我一个理由好吗?我平静地看着,但很想从他的紫瞳里知道答案。泪水从师傅的两颊滑过,然后他用最简单的幻术冻结我的血液。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叫释梦来替我解惑。他继承了父亲的天赋,可预测未来。我讨厌他看师傅的眼神,让我想起占星师,充满忌惮。因此这是一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结局的梦境。

我问师傅,如果有一天青黄不乖,你会杀我吗?

不会。怎么问这傻问题?他笑道,抬手又在白玉上雕上一笔.

永远不会吗?

永远……不会。

我小心翼翼呵护着师傅的承诺,让一个怀疑永恒的男子许下承诺,我岂感再多奢求。童年划过,当枣花簌簌纷纷落了七重,飘满战士的头巾,新的战役开始了。我们的敌人是白翳族,一个弱小却顽强的部落。

我尾随王兄来到魑魅族最伟大最神圣的祭塔下,释梦高高地站在上边,那是他的领地。14年前占星师站在同样的位置给我占卜,然后双泪长流。他昭告天下,我将给父王带去广阔的疆土,车马以计的珠宝与佳酿。预言实现了,瑶池贝阕里魑魅族的子民从此歌舞生平。而我只能躲在父王背后,看着一起起杀戮,源源不断.

释梦穿着银色发袍,举起手臂接受群臣朝拜,他的黑发张狂地飞舞着,隐入乌云翻滚的天空。他连说话都换了语气。成熟的,略带野心。

上去吧,青黄。师傅站在我的背后,小心翼翼地说着。别怕。我却只感觉恐惧。父王没有来。他说有的事情必须我自己去面对。打完这场战役,魑魅族将诞生新的王。

每一个人面色凝重,释梦什么话也没有说就结束了占卜,静静地站在祭台的中央,直到人群散尽。

释梦,告诉我结果,好吗?

青黄,你将是魑魅族新的女王。你的仁慈和宽爱远远超过了你的父王,而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除去你生命中唯一的绊脚石。从此以后,没有人能伤害你。你是最强的。相信我——

绊脚石?我的脑海里闪过梦寐的结局,师傅的长剑穿过我的胸膛。不,不,不!我步步后退。摇头,摆手。说,不。仿佛我只会对着释梦说这个字。

我感觉到释梦拉我的手。青黄,我们走。离开这里。你不喜欢这个地方。释梦说着,他一下子不再古怪沉默,看我的眼神全是捍卫。我既感动又惶恐,但是幸福终究无法交易。我需要的不是这双手,那双手已经离开。结局注定我逃不掉。

开战了,又开战了。族人的呼喊淹没了我的脚步。父王的金戈铁骑破城而出。隐沧阁中央,赤龙宝锏早已不见。万籁俱静的城郭,四周号角连天,顷刻间,的卢飞快,霹雳弦惊。

当我赶到城门.师傅被缚在楼篙上,他依然刻画着他的白玉,,每一记森冷绝情。紫瞳注视尸体一个个倒下,没有悲伤。

住手吧,住手吧。师傅求求你,青黄求求你。他是如此的固执,就如同敌人的宝剑一刀刀落族民的身体上,果断坚决。他的眼神,始终落在我的脸庞。如血色的目光,温暖,安详,一眨不眨。

我经不起他如此专注的注视。我突然感觉绝望,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经历。我害怕这样的目光,在血色里温暖,安详,一眨不眨,注视着我,叫我无所遁形。这样的师傅,用目光将我割碎,遍体鳞伤。我对领我进来的释梦说,对不起。

我知道我讲得很差,我甚至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清楚。但是师傅却对他说,我要她。你去对她说,我要她留下。

那个夜晚,玄武殿外到哭喊悲绝。我的七个王兄全部阵亡。父王受了伤.他躺在鲜艳的刺桐花丛里。我静静地守着,有那么一瞬间,我发觉父王苍老了许多。

还记得我说过的吗,除了他没有人能够伤害你。等待吧,一切终会水落石出——释梦的脸上挂着微笑,预言没有改变。

三天以后,父王伤愈,他命令我在一年后继承王位。本来父王想让大王兄唯一的儿子世袭,可是他尚且年幼,剑术也不能服众。师傅被父王关进大牢,群臣们一致肯定他的白玉,带来灭顶的灾难。

释梦带我到师傅关押的地方。迷离的月光,白玉的光泽冷冷清清,折射着俘虏们的躯体。

我以为师傅会和我解释,或者求情帮助。他却只是要一只蜡烛远远地可以雕玉。污浊的空气里,死囚纵情歌舞。师傅是例外的,他依然神情安详,仿佛是他们的天使。我听着听着就睡去了。一只手还紧紧拽着他的袖口。他叹息,将袖子抽回来,我就醒了。他说,这样不如明天不要来了。明天是他处决的日子,他甚至没有挽留我。罢了,你再生气他都不在意你,青黄你输了。

其实我没睡着,师傅,你可知道即使闭上眼睛青黄依然可以看到你。我决不让你死。

 

第16节:魑魅族的王
http://book.qq. 2005年06月27日

我藏起了我们的玉娃娃,要求父王授于我首领的剑法。他知道我屈服了。因此当释梦再次要求父王处死师傅的那刻,父王没有点头。师傅从玄武殿外的大牢搬回了隐沧阁,一切似回到从前。

青黄,释梦值得被信任。父王把赦免令交到我手中,这样深沉地说着。释梦是个内敛的人,什么事情都可以放在心里。他可以为别人预测未来,却从不为自己占卜。他有着和师傅一样的深沉和神秘。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释梦发出的剑气是热的,而师傅刻的玉器是冷的。父王说过,当一个人与一物浑然相成时,人即是物,物既为人,剑热心热,玉冷心冷。只可惜,我依然选择了师傅冰凉的手。哪怕,用我一生的幸福和自由。

寒风呼啸着刮过祭台,师傅抬起头说,王,真正的冬天来了。

我望着那朗朗的夜空,想起我和师傅的童年,想起我们一起雕玉赏月的日子,恍如隔世。

我不再是那个任由他抚摩发漩,幸福自得的小丫头。我的肩头负上了枷锁,我将成为魑魅族的王,而他将成为部落的禁忌。

玄武殿和隐沧阁不过几步,却好似隔着山穷水复。我再也不可以拥着师傅的怀抱入睡,感觉他指间粗糙的厚茧。那已经成为遥远回忆,这是我对父王的承诺。

师傅叫我,王。以前他只唤我青黄。

忽然之间,我想念师傅的白玉,可以雕刻一尊娃娃,一个似他,一个像我.

师傅,青黄做你的妻子好不好。待来年春花烂漫的时候,请您娶我!我也习惯了每天看到你淡然的紫瞳。

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终究说不出口.我真的还是小孩子。父王已经宣布我将在明年春天登基,他要为我筹备婚礼。新郎是释梦。

小孩子会长大吗?我问师傅.

会的.师傅答地如此坚定.他说,所有的女孩都将变成女人,就好像所有的爱恋都有一个收尾,所有的开始都有结束,所有有的伤都将结成疤。也许,你需要的只是足够的时间去遗忘。

为何娶我?转过身,释梦站在祭台上,最近他一直陪我练剑,站在那么高高的位置。他身上围着父王那条像征权利的狐皮围巾。细细的雪在他的身后落下,周围有宫女们仰慕的眼光。

不冷吗?他笑了,轻轻走下来,从高到低。

我不得不正视他陌生却又熟悉的脸.认命吧青黄他将是你的丈夫。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以风为态,以玉为骨,以雪为肤。尤其是这双眼睛,涟如冬天的阳光.完美若释梦,你还奢望什么?可是这么美丽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父王说,神给了释梦家族洞悉天机的法力,因此他取走了人类最肮脏的部分作为回报。

要是我能看到你该有多好.释梦淡淡地笑道,然后用一种忧伤至极的温柔接过我手中的剑。他把它举起,剑尖地对向我。笑容突然从他的脸上消失。为了诀尘,值得吗?释梦不笨,他终究猜到了。

为了他成为这里的王,做我春天的新娘?

对不起,释梦.

我可以给你做到你想要的,可是,青黄,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世界上只有你才值得让我这么做。你是我的唯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微笑从释梦的脸上消失,他是一个从来不曾失去微笑的男子。

释梦看着长剑,他甚至流泪,也许我们永远都逃不出这一剑的距离。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