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蓉似懂非懂,抬起头看到外面的天色,才惊觉时间已经不早。

“哎呀,该画了,再不画就来不及了。”

“是由我代笔,还是……”

“当然是我画,你在旁边适时指导就好。”

温清平颌首,在一旁候立。果然,不出一会儿,里蓉就停了笔,支着笔竿喃喃道:“改成戏猫图会不会简单好画一点。”

温清平见怪不怪,一手温柔包覆住她的手。在他的施力之下,万兽之王生猛的形像很快跃然于纸。

趁着温清平专心作画,里蓉悄悄地抬头,目光放肆地在温清平脸上作着巡礼。

从他入府教导兄长至今已有八年,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印记。

俊朗的面容依旧,温暖的体温未变,清冽好闻的味道仍存,就连唇边那抹漫不经心,似有若无的笑意都与八年前如出一辙。

仕途坎坷,三起三落,仍未见其心境的改变。

他还是他,那个在后花园池塘边吟着“衣上征尘杂酒粮,远游无处不销魂”的温先生,那个她钟情的可以永远风淡的温清平。

就这样好了,就让他停留在这一刻,等她,等她一起慢慢变老。

窗外,细雪无声无息地飘落。

在一片详和的气氛中,北京城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咸丰十年四月二十日

“其实老爷何必为里蓉的婚事伤神,眼前不就有一个好人选。温大人一表人才,与里蓉似乎也很和得来,里蓉配他也算得上一段良缘。”三夫人纳兰氏为文丰重新换上一杯热茶。

文丰放下茶杯。“温清平是相貌出众,才华横溢没错。想当初老夫也是对他赏识有加,有意栽培,曾多次向吏部推荐,可他每每不出几月便遭降职。起初以为他是时运不济,打听后才知道他既不愿拉帮结派,也不会见风使舵,难免处处受人排挤。也曾向他传授为官之道,可他不以为意,做翰林院编修倒是做得逍遥自在。胸无大志啊——”他连连摇头,惋惜之情溢于言表。

“翰林院编修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好歹也在京中为官,比起寻常百姓家已是好上百倍。而里蓉的个性不受拘束,规矩繁多豪门望族未必适合她……。”

三夫人早已悉知女儿的心事,有意助女儿一臂之力,但文丰自有他的打算。“不是老夫嫌贫爱富,一心想让女儿攀龙附凤。可你也知道你这个女儿自小锦衣玉食惯了,更衣洗漱生活起居那件事,不是一大群仆役跟着伺候。若我过世或是有日顶戴不保,谁来保证里蓉继续锦衣玉食,继续奴仆成群。以温清平的性子再次遭贬是难免,说不定连个编修也做不成,你舍得里蓉跟着温清平过布衣简食的日子?你觉得里蓉吃得了这个苦?”

“可是里蓉她……”三夫人想再做努力。

文丰摆手,阻止三夫人继续说下去。“婚姻大事不能再顺着她的意思来了,以前就是太由着她,才会让她私看禁书,差点闯下大祸也不自知。”

……

三夫人见文丰意欲已决,便不再执意辩驳。“老爷,说的是。”

“昨天怡亲王向我问起了里蓉……”

文丰和三夫人都没有注意到,从厅堂的纱帘微晃了一下,伴随春风的柔抚,掀起一层又一层的纱浪。

午睡中的温清平被猛烈地撞门声惊醒。

半仰起身子的他,还未来得及穿衣就被一具来路不明的红色物体击倒。

“里蓉?”看清了压在身上的人之后,他才松了口气,还以为太平军反守为攻突袭了京城。

里蓉一身红色云锦罗裙,面色潮红,喘着粗气。

“这回要画还是字,很急吗?”他支起双肘,想撑起身子,却让里蓉双手使力压回,用力之猛令他后脑撞到床头,一阵晕旋。

“介之,你要了我吧。”里蓉这句话让他那一惯自信脑门受到了重创。

“你听到没?我要你要了我。”温清平茫然的表情,让里蓉不得不把话在重复一遍,确保这个看起来未睡醒的男人明白她的意思。

他凝眉开始思索是什么原因令她抛弃矜持冲动如此。但弄明白前因后果之前,他必须做一件事,“里蓉,把你的手拿开点好吗?你压得我胸口痛。”仿佛是怕他跑掉,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到他的胸前。看架势好像不答应她的要求,就要来强的。
第10节:牡丹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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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里蓉这才不好意思的松了手,将手改放他两侧,依旧呈包围之势。

他将手双手垫在脑后,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弱势。“里蓉,如果你是看了杂七杂八的书想要实践一下的话,我恕难从命。”

“跟春宫图之类的无关。”她面若桃红,胸口起伏。

他不自在地清咳,掩饰吞咽口水的动作。“那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的。行来春色三风雨,睡去巫山一片云。”诵着《牡丹亭》里的词,脸上已是红霞朵朵。”

他又想笑了,为何她总有办法让她弄到禁书。“这次又是怎么得来了的?花一个月月钱买的?”

“没。二哥房间里不小心搜到的。”她神态间还带着点小小的得意。

温清平伸手为她整理垂落额间的刘海,她还是那么孩子气。

“是你阿玛说什么了吗?”他推测。

红颜立刻换上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将脑袋倚在她的胸前,可怜兮兮的说:“我不要嫁给不认识的人。”

“你觉得只能生米著成熟饭,有情人就会终成眷属?”

“不是吗?《西厢记》也这么写。”

他摇头。“《莺莺传》里的莺莺就被始乱终弃。”

“你不是这样的人,对不对?”

温清平真不知是该高兴她对他的信赖,还是斥责她的轻率。

“就算我不是这样的人。那你阿玛呢?知道他会作何反应?他会杀了我,然后拿掉你肚子里的骨肉,或是让你带着骨肉嫁人瞒天过海。”始终难以想像她怀孕生子的模样,是喜欢没错,可在他眼里,她依旧还是个孩子。

她无语,否认不了这个可能性,经过上一次《推背图》的事,她知道父亲对她的纵容并非无限度。

里蓉松开对温清平的束缚,沮丧地往外室走去。

身上负荷的外力骤然消失,温清平却觉得失落了什么。

穿戴完整后,他来到外室,看到里蓉坐在凳子上,柳眉深颦,双目低垂,万般可怜,原本只在心底的丝缕失落感,一下子蹿上了心头。再看到她眼角的晶莹泪花后,加上怜惜,加上一直以来的感情。他弓下身子,伸手轻触一下她的唇。

里蓉错愕地仰起脸。

“我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就像以前教她写字绘画时一样。

两唇相抵时,温清平没有察觉到,他的心在不知不绝间被填满,他的笑意在不经意间上了眉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咸丰十年六月三十日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

后花园里,正找着里蓉的顾雅尽可能走在阴凉处。

顾雅在毫无遮蔽的池塘边找到已魂不守摄两个月的里蓉时,她坐在石块上,被阳光曝晒中。

“小姐?”顾雅轻唤。

此刻,她的思绪回到八年前与温清平初见的时候。

八岁的她跟着丫鬟们趴在书房外偷看新来的先生。丫鬟们这些天来对他议论,都说这位先生如何如何的俊俏,如何如何的和善。

可怜她人小腿短,丫鬟们又径顾着自己看了,还一眼都没瞄到呢,就被突然四下散去的丫鬟们给拌倒了。

就在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时候,有人抱起了她。一袭白袍,有着淡淡的檀木的幽香,阿玛也熏香的,却不是这样好闻的味道。他的手劲很轻,隔着薄薄的单衣,她感觉到来自他手心的热量,大热天居然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对他的样貌的好奇,令她暂时停止哭泣,挂着鼻涕,带着眼泪就抬头去看。他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高眉深目,气质淡定。

他嘴角微扬着,似笑非笑,里蓉看出来了,那是想笑又不笑的克制。他在心里笑话她!年纪小,自尊心却不小的里蓉,哇的一声重新开哭,坏心眼的把鼻涕眼泪都往他身上抹。

丫鬟来抱她,她不让,非得他抱着到处逛,哄她开心。

他在池塘边给她看那种会跳十几下的水漂,终于让她破涕为笑。

那时她不知道在池塘里掀起圈圈涟漪后沉入水中的小石子原来都没有坠到湖底,而是落在了心底。

“小姐!”顾雅在里蓉耳边加重了音量喊道。

里蓉只是掏了掏耳朵,消除杂音,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们从最简单的开始。”

那天他这么说着就吻了她。小心翼翼,轻柔得如蝴蝶。他的唇温温的,就如他手心的温度……

顾雅担忧得看着小姐的脸突然变得通红,难道是中暑?

里蓉想起那时偷偷得睁眼看他,近在咫尺的是他的直挺的鼻子,浓密的睫毛,还有一只手……

手?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纹路清晰的手掌,把里蓉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往后倾,身后没有遮挡物的她急速向后仰倒。

多亏顾雅眼急手快,才没让她摔得头破血流。

“顾雅,你干嘛?大白天的想吓死人啊。”惊魂未定的里蓉抚着胸口抱怨。

“我喊了您半天都没反映。”顾雅理直气壮。

“好端端的喊我做什么?”里蓉还没好气。

“老爷要见您,都找了您老半天了。”

“你怎么不早说。”里蓉急忙起身,突然眼前一片漆黑。

顾雅扶住摇摇欲倾的她,担忧得问:“小姐,您怎么了。”

“好像……好像是中暑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暑,你平时都怎么照顾小姐的。”见宝贝女儿病倒在床铺上,文丰煞是心疼,责备起伺候的人来。

“阿玛,不关顾雅的事,是我自己贪看池塘里的荷花,没避着阳光,才会这样的。顾雅,我想喝冰糖莲子羹,你去帮我拿。”里蓉示意顾雅离开,远离暴风圈。

第11节:怡亲王的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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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像个小孩子,什么事都不经心,你让阿玛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人家。”

“人家?”里蓉察觉到不对劲。

坐在床边的三夫人开口道:“你阿玛已经决定向皇上请旨把你指给怡亲王的贝勒。方才找你就是为跟你说这事。”

“我不嫁!”里蓉弹坐起,直接地抗议,引来父亲不快。

“嫁不嫁的事,自有父母做主,哪由得你做主。”

“里蓉,听话。你阿玛也是为你好,怡亲王的儿媳是多少女孩子求都求不来的身份。”三夫人在一旁劝慰。

“额娘,我不稀罕身份地位。什么贝勒、贝子我从未见过,试问一个素昧相识的人怎么能共渡一生。额娘,你也不放心的对不对?”里蓉镇定下来,想寻求母亲的支持。

三夫人笑了,“原来你是怕人家对你不好。这点额娘到没什么担心的,这件婚事是王爷主动提起,贝勒在那次你呈昭去进宫听戏的时候就见过你了,对你很是喜欢,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见母亲已经一边倒,她转向起决定性作用的父亲,拉住父亲的衣裳,“阿玛,不要把里蓉嫁出去好不好?里蓉宁愿留在府里侍奉阿玛额娘一辈子。”

文丰脸上冰霜尽释,缓下语气,“傻丫头,阿玛也舍不得你出去,但……”

这时,奴仆在门外禀报,“老爷,宫里来人了。”

“什么事?”

“兵部来报大沽口失守,请老爷即时进宫商议对策。”

重重乌云奔腾翻涌而来,呈遮天敝日之势。

“介之,趁圣旨还没下来,你去向阿玛提亲好不好?”

温清平抬起眼,“你觉得你阿玛会为一个的翰林院编修得罪怡亲王吗?”

“原本是不会,但事关女儿的幸福,说不准会的。”里蓉真急了,几个月前她还可以说一切未成定局尚有转机,现如今真是急得火烧眉毛了。

“你阿玛肯让你下嫁的前提是我能步步高升直到位高权重,但现即使我有心求升,得罪了怡亲王的我还有机会吗?”温清平的冷水没能把烧眉毛的火浇灭,反倒熄了里蓉的希望。

“所以,你就可以眼睁睁得看着我嫁给从未谋面的的人,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直楞楞地盯着温清平的双眸,想由此进入他的心底,看看这个男人究竟把她放在何种位置。

“里蓉。”他轻声低唤,将她眼中的波光粼粼尽纳眼底。“你垂青的温清平既无权亦无势,无法左右你阿玛和怡亲王的决定,连你的婚事也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带着你逃。”

里蓉激动地揪住他来不及换下的朝服,“那你就带我逃啊,现在,马上就带我走。”她不要别的男人像他一样握着她的手,不要别的男人像他一样的亲吻她。

他将她揪在胸前的小手包进手心,“可是里蓉……你跟我不同。我孑然一身,除了你,心无所系,什么都可以放弃。而你早已习惯了有人前拥后簇的生活,有疼你的阿玛、护你的额娘,这些你都能舍弃吗?你愿意从此过粗茶淡饭的日子,从此见不到父母,而不会有丝毫悔恨吗?”没人知道他有多渴望和她双宿双飞,琴瑟和鸣。但他更不希望将来看到她痛哭流涕,指着他的鼻子说后悔。

里蓉把脸埋进他的宽厚的胸膛,无言地低泣。曾几何时,她那么欣赏他的淡定从容,可现在她却恨起他的冷静来。讨厌他在这种时候他还能风淡云清,讨厌他明知道她需要人帮她做决定却不帮她。

父母与爱人,哪个又是她能轻易舍弃的?

咸丰十年八月十八日

战争形势剑拔弩张,京城里人心涣散,舍家逃难的百姓四处可见。

皇帝出宫秋狩前奉旨照管圆明园的文丰,命人带话到府中:由次子护送家中女眷到承德别苑暂避。

于是,文丰的妻妾儿女做百姓打扮,分乘几辆简便马车出发了。

“等等……等等……。”顾雅跑到最前面拦下马车。

二公子瑞祥及时拉住马僵,微怒。“顾雅,你不陪小姐在马车上呆着,四处乱跑什么?”

“我也想陪小姐好好呆着,可是……可是小姐不见了。”顾雅神色焦急,要不是小姐被拉下了,她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拦下主子们的马车呀。

“她不是早上车了吗?”还是他搀着上去的啊。

“是,方才小姐说落了件东西。我说我回去取,小姐非得自己去,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出什么事了?”马车里的大夫人隔着帘子问道。

“丫鬟说里蓉被拉下了。”瑞祥回复母亲。

布帘“咻“地从里面掀起,探出头的是二夫人。她对顾雅厉色道:“小姐不见了,不赶快去找,还愣在这里干嘛!”

“是,二夫人。”顾雅称是,头也不敢抬,马上转身去寻人。

放下帘子,二夫人唇角微抬,“我看里蓉八成是舍不得她病着的额娘,故意躲起来了。”

假寐中的大夫人,只抬了下眼睑,未置可否。

“说来也怪。”二夫人把玩着精心修饰的指甲,看似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里蓉这丫头自小娇纵难驯,做事从来就没个轻重,就像这会,都什么时候了,一大家子的人在等着,她倒玩起躲猫猫来。呵,可老爷就是疼她,宠她。虽说是三房生的丫头,老爷对她的婚事却比对其他儿女都要尽心。不过想来老爷疼她疼得也到值,怡亲王这门亲结得好啊,以后咱们家都成皇亲国戚了,大家都指着她飞黄腾达,能不好好宝贝么,哪怕赔上所有的人命也是值的。”目光敛聚,寒气隐没,二夫人直视大夫人。“您说是吧,夫人。”

在大夫人斥责的眼神下,二夫人就势闭嘴。


第12节:逆旨拒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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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调整着吐息,若有所思。一会,她对外面的儿子吩咐道:

“瑞祥,咱们先走,等找到里蓉,她自然会跟上来。”

“可是,额娘……”瑞祥觉得有些不妥。

“照我说的办,洋人攻城在即,难道真让一家为了等她而延误了时机。”大夫人不容置疑。

“是,额娘。”

瑞祥只能照办,吩咐了几个家丁随后保护小姐跟上。

就在顾雅把府邸翻个底朝天不见里蓉的半个身影,又因怕惊扰病中的三夫人而手足无措时,里蓉出现在了东郊民巷。

一个时辰后,里容终于等到了辞官获准的温清平。

温清平见到布衣装束的里蓉着实惊讶。

“原来不是说好入夜后来接你的吗?城里不太平,你怎么敢一个人跑出来。”他替她拭去额头的污泥,不难猜想又是从狗洞出来的。

“介之……我……”她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你想说你迫不及待,多等几个时辰也不愿意了吗?”他嘴上开着玩笑,心头却有不祥的预感。里蓉一向是想说就说,想哭就哭,想生气就生气,什么时候这样过。

她摇头,泪水呼之欲出。

“你……不跟我走了?”他摒住呼吸,做最坏的推测的同时又期冀她能摇头。

“额娘昨夜旧疾复发,不能跟着去承德,大哥在南边,爹又不常回来,我放心不下额娘……。”她既没摇头也没点头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失望难掩,却又别无他法,能任意抛下父母的里蓉不是他值得放在心里的人。他只能无奈地安抚她:“不要紧,我们从长计议。”帮她抹去眼边泪水的时候发现她的双颊冰冷。“你出来多久了。”

“有几个时辰了……”

温清平决定先送她回去。

里蓉止步不前,“阿玛要我去承德,我是从马车上溜出来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在等?”

“先去我那吧,我让人去府里打听一下。”

里蓉点头。

他们走了一路,却也沉默了一路,温清平想着的是他们之间似乎全然不可期的未来。

等到皇上回京,与怡亲王府联姻成了定局,嫁与否就不仅关乎她个人了,逆旨拒婚,她拖上的是全族的性命。她非嫁不可了。

细雨花慢、慢、慢的飘落在他鼻端,等不到下一滴覆盖就被指拭去,除了消失中的湿意,指尖空无一物。

是他太慢了吗?

要不然,怎会情方明了就已无路可去?

若当初不计公平与否,在她尚未懂情时使她心系于他,就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

还是他的坚持太无谓?

趋炎附势、拉帮结派又如何?私相授受、言不由衷又如何?他只需学着样做,就不会连光明正大争取她的机会都没有。

……

温清平忙着自责,而他的沉默及频频皱眉落在里蓉眼里却有了另一种含义。

他后悔了?

和她一起的代价太大,他为她辞了官,她却不能跟他走。

他动摇了?

为了她冒上杀头的罪名,为了她从此隐姓埋名究竟不值得?……

“小姐!”快到门口时,顾雅的惊出望外的叫声,让各自神游的两人回神。

“温大人。”顾雅对温清平行了个礼后,就急着向里蓉倒话:“小姐,为了找你府里都急翻天了,后来我猜想您可能又去找温大人了。就过来试试运气,没想您真在这。”顾雅叽叽喳喳说着,自顾沉浸在找到里蓉的成就感中。

“二哥他们还在等?”

“他们已经走了,二少爷留下几个人要找到你后马上赶上去。”

“额娘知道了?”

“没敢惊动三夫人。”顾雅摇摇头,三夫人有心疾,她不敢冒险。

“也没告诉阿玛吧?”

“还没,不过管家说再找不到你就得禀告老爷了。小姐,快回去吧,真让老爷知道了又挨说。”顾雅催促道。

“顾雅说得对,早点回去吧,别惊动你阿玛额娘。”温清平柔声附和。

里蓉有万般不舍,仰起脸问:“就这样了?”

“……只能这样了。”温清平想轻抚她的手抬起又放下了,有顾雅在场。

里蓉因他的动作红了眼眶,转身离去,泪和着雨落。

一头雾水的顾雅向温清平告别后,急急忙忙地跟上。

咸丰十年八月二十一日

这日傍晚,里蓉在三夫人的房里的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父亲。

里蓉低着头,只等着父亲的训斥。没想他行迹匆忙,探望了三夫人,只交代下人好生伺候着,便离去了。

“阿玛,洋人真的会进城吗?”里蓉想了想还是跟着到了回廊。

文丰显得心烦意乱,并未停下脚步。“难说,打不打就这几日的事了。”说完话,走出几米后,却渐渐缓下了脚步,对着女儿嘱咐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既然留下了就好好照顾你额娘,别再到处乱跑。”

“是。”里蓉低落地答应,她想到处乱跑也没机会了不是,府里加强了防卫,狗洞也给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