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针锋

当天下午,太守府内爆发了前所未有的剧烈争吵,谋臣分为两派,一派要求周瑜开仓赈灾,另一派则要求驱逐北方下来的灾民,以免酿成祸乱。
周瑜沉默,一手按着琴,一手接续断掉的琴弦。
张纮说:“四十万人,周护军,自古得民心以得天下,如何能忍心看着这四十万人饿死在吴郡城外!”
周瑜没有回答,朱治说:“城内余粮尚自顾不暇,现在将军粮派发出去,怎么朝主公交代?”
吕范说:“赶是赶不走的,赶去哪里?丹阳?余杭?一样会遭遇眼前的问题,灾民再次南下,恐会引发更多的变数。”
一名年轻人进来,朝着周瑜稍稍躬身,吕范介绍道:“这是吕蒙字子明,前些日子来的,主公带兵出征了,便在吴郡内等候。”
周瑜朝他点了点头,见吕蒙一身朴素白衣,手臂上还戴着麻圈,显在守孝之年。
“不能开仓。”吕蒙说。
“为何?”周瑜问。
吕蒙答道:“据我判断,去年蝗灾过境,积水已消,这次的大旱,至少有一年,不到来年开春,无法确定。”
“蝗灾过境后必有旱情。”吕蒙又自朝一众谋臣说,“现在不仅不能派粮,且江东一带,还得早做筹谋,节衣缩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纮说:“我就问一句,公瑾,如果主公在,他会不会开仓赈灾?”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各自看着周瑜。
“主公在,他会开仓。”周瑜将琴弦接上,答道,“但我在,我不会开仓,要骂,让人骂我就是。朱治将军,严防死守,预备灾民叛乱,紧闭城门。”
当夜,周瑜给孙策回了信,只字不提吴郡之困—四十万灾民围城,令城中恍若孤岛。城门一关,谁也进不来了。
深夜里,周瑜睡得仍有点不太习惯,只觉得一张榻甚是大,翻来翻去都空荡荡的。从前被孙策挤着睡习惯了,现在自己一个人睡,反而不自在,夜半时听不见孙策的齁声,感觉怪怪的。
外面声音响,火把映着整个院子,士兵的脚步声,交谈声一瞬间响起。
“什么事?”周瑜系上袍带出来。
“城外灾民聚众滋事。”朱治亲自过来,说,“在冲城门。”
周瑜翻身上马,匆匆来到城墙高处,下面已经有人在用木头撞城门。城防军未曾得到号令,不敢轻举妄动。
“放箭。”周瑜抵达后,第一句话就是杀人。
“放箭—”朱治抬起一手,喝道。
城门外顿时炸了锅,有人大喊,有人哭叫,箭如雨下,不知射翻了多少百姓。吕蒙登上城头,看着眼下这一幕。
潮水一般的人群退散,剩下满地尸体,吕蒙叹了口气。
周瑜沉声道:“凡冲城者,杀无赦!”
城外死寂一般的安静。
吕蒙低声道:“周护军,这么一来,恐怕他们会聚集在一处,前去扰乱其余县郡。”
周瑜答道:“取一千斤粮食,天亮后在城门外熬稀粥,分发给他们。”
天渐渐地亮了,城下堆着血迹斑斑的尸体,还有被箭射伤者、未死之人在尸堆里哀嚎。吕蒙带人起锅,就在尸堆旁熬粥,分发给百姓。
本来已经要离开的人群,又渐渐地聚集在一起,高处则是手持弓箭的朱治手下,虎视眈眈地盯着灾民们。
一名年轻的黄衣道人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大声唱着歌谣,时不时给死人抚下双眼,周瑜只看了他一眼就说:“把这人给我抓起来。”
当天傍晚,道人被带到了周瑜面前,一身褴褛衣裳,站在院子里,全身灰扑扑的。周瑜正在弹他修好的琴,叮叮咚咚的。
“名字。”
“于吉。”那道人笑着说,坐在廊下,说,“军爷赏口茶水喝?渴得不行啦。”
周瑜抬眼,手下便端了杯茶水,给于吉端过去。周瑜打量于吉,于吉小心地吹着热茶,茶水里倒映出他清澈的双眼。
“道爷师承何处?”周瑜又问。
“无门无派。”于吉一笑道,“云游四海。”
周瑜道:“千里迢迢来到吴县,为万民祈福,是我怠慢了。”
于吉一张污脏脸,喝过茶,站起身,虽邋邋遢遢,看上去年纪却很小。他背着手,走进厅堂内,仔细端详周瑜,只是摇头,叹息,不说话。
“喝过这杯茶,”周瑜认真道,“就请往北边去吧!吴郡近日多不安稳,兵荒马乱的,恐怕冲撞了道长。”
“嘿。”于吉笑道,“若不走呢?”
周瑜说:“若不走,难保主公回来,生出什么事。当年黄巾之乱,主公对五斗米道素来不待见。”
于吉说:“可我并非五斗米道中人。说实话,你的主公一生命运坎坷,近年来恐有不测,若多造杀孽…”
周瑜心里倏然一惊,琴弦发出一声震响,于吉这话瞬间就令他有种不祥之感。若说鬼神志怪,周瑜平生是不信的,但提到孙策,周瑜便一时间驳也不是,问也不是,僵在当场。
“子不语怪、力、乱、神。”于吉笑呵呵道,“说过就算了,周护军不必放在心上,护军须得看顾好自己身子才是。”
“为何这么说?”周瑜说。
“你数年前曾有过大病,病未愈,体有痼疾。”于吉说,“积疾日久,恐有复发。若想保全,须得早早离开乱世,远渡海外,不喜不悲,少动俗念为上。”
“无稽之谈。”周瑜冷冷道。
“刚极易折。”于吉又说,“孙将军祖上杀戮太重,落到他身上,性格刚猛,少年意气,孙家应有此劫数。”
周瑜手按琴弦,看着于吉,于吉说:“这就走了,告辞。”
“且慢。”周瑜沉声道,“劫数如何化解?”
于吉摆手,周瑜暗道自己实在太蠢,本想以言语挤兑得于吉自行离去,反而不知不觉间被他占了上风。
“周护军信命不?”于吉揣着袖子,站在门外,煞有介事地问。
“不信。”周瑜答道。
“你嘴上说不信,心里是信的。”于吉笑着说,“百姓齐聚城外,四十万人的性命,如此都打动不得你铁石心肠?”
“我虽想开仓赈济,”周瑜抬眼,注视着于吉,答道,“奈何伯符在外征战,他的胜负,攸关全天下人性命,此事我不得不做。即使背负后世骂名,也在所不惜。”
“也罢。”于吉一本正经答道,“看在周郎今日施粥的分上,这两张符赠予你,收在孙郎枕下,切记。”
说毕,于吉竟是于空中消失,两张符零落,飘下地面。这一惊非同小可,是障眼法?周瑜快步冲出院内,对着寥落庭院,地上两张以血写就的符咒,呆呆站立。
数日后,孙策的军报归来,一场雨迟迟不下,大地上像着了火,曹操再也等不下去了,约定九月开战,军粮再次告急,周瑜只得派人督粮上路。
一连数月,周瑜始终在想于吉说的话,是人都会死,命中注定,天意冥冥,有何忌惮?然而周瑜辗转反侧,只恐怕孙策出了事,夜间翻身起来,再写了一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
九月十二日,捷报传来。
“报—”手下人冲进府内,说,“主公大破寿春!击杀袁术麾下军队万余!袁术弃寿春而逃!”
太好了!周瑜终于松了口气,府内群情汹涌,预备孙策凯旋后摆下庆功酒。周瑜这才写信,告知前线吴郡旱事,一来一回,书信又拖了将近十天,待得孙策班师回朝时,江东一带已成焦土。
土地裂开,田内赤黄,孙策抵达吴郡外时,沿途饿尸满地,顿时惊呆了。大军刚到城外,就被满地的饥民围住,走也走不开,士兵大声训斥,又有人跪在官道中间,大声哭诉周瑜暴政,射杀无辜百姓。
距离第一波灾民逃难到吴郡,迄今已有半年,周瑜只有在即将爆发叛乱前方开库施粥,且人多粥少,数月里城外被饿死了足足十万人。起初朱治还会派兵收拾尸体,最后死的人实在太多,已无法顾及,只得曝尸荒野,时有人食人之事发生。
孙策听到城外的血泪控诉,一时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瑜开城,颇有点不安,迎接孙策归来。
孙策进城第一句话就是:“怎么不开仓赈灾?”
百姓正要夹道欢呼,却看见孙策脸色阴沉,一腔喜悦俱化为乌有,周瑜被劈头盖脸训了一句,孙策便唤来张纮,让他前去主持开仓派粮之事。周瑜不敢与孙策硬顶,只是点头道:“是臣的错。”
周瑜又低声吩咐朱治的随军副将几句,那人便与张纮走了。
“我出征半年,”孙策难以置信道,“家里变成这个样了?为何不说?”
周瑜没有回答,孙策召集了满厅的人,简直是一腔怒火,又问:“什么时候开始的?不是说已经安置妥当了?”
“回禀主公。”吕范上前说,“四月您出征之时,北方便已有灾民南下。”
“谁出的主意?”孙策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十万人死在城外?”
“我。”周瑜纹丝不动答道。
风口浪尖,周瑜站了出来,孙策当场就怒了,吼道:“周公瑾!我让你治理吴郡!你就是这么给我安排的!”
“我必须先保证你们的军粮。”周瑜说,“若六月里不下雨,吴郡这点粮只够吃到明年开春。”
事实上厅堂内已无人再责怪周瑜,他的决定才是对的。整个夏天,江东江南没有下过一滴雨,晚稻收成堪忧,若在六月里就开仓赈灾,只怕这时候连城里也要人吃人了。
然而孙策却不这么想,怒道:“开仓!马上给我开仓派粮!”
周瑜没有回答,手下领命,孙策深吸一口气,说:“死了十万条性命,你们夜里能睡得着吗!”
晚上周瑜安排了庆功宴,孙策却径自回房换衣,周瑜让人备水给他洗澡,独自出来,孙权和曹丕交接了军务,坐在花园里,各自倚着红漆栏杆闲聊。碧天万里,秋空无云。
“打得如何?”周瑜问。
孙权说:“差三天,军粮就供不上了,好险。”
周瑜又看曹丕,曹丕说:“袁绍先走了,孙大哥派驻了寿春守军,我爹进军徐州去了。”
周瑜说:“给你爹写封信,务必斩草除根,不能让袁术跑了。”
曹丕点点头,起身道:“我这就去。”
周瑜问清了战况,预备做后续安排,又去找孙策,孙策肩上伤痕累累,周瑜拿了药给他敷上。
“为什么不在信里告诉我?”孙策沉声道。
周瑜答道:“不想你分神。”
“你让士兵用箭矢招呼他们?”孙策的眉头拧了起来。
周瑜看了眼镜子,看到孙策愤怒的神色,答道:“是,你说不过去,治我罪就成。”
孙策说:“算了,下午你主持,开仓赈灾去,算将功补过。”
“不能开仓。”周瑜说。
“你…”孙策看着周瑜,眉头深锁。
“万一旱到明年开春,”周瑜说,“再接着两季,粮食我们自己也不够吃。”
“不够吃就去买粮,借粮。”孙策说,“我自己的领地都治不好,怎么去逐鹿中原,争霸天下!”
周瑜说:“我要为全城军民的性命负责,这事不能儿戏,其余州郡我都派人问过了,扬州自顾不暇,荆州不可能借到粮食周转,交州太远,夷州在海外。现在中原一团乱,饿死人是没有办法的事,必须撑过去。”
“如果秋季下雨呢?”孙策又说。
“下雨了我责任自担。”周瑜答道。
可能是意识到气氛有点僵了,今日孙策得胜归来,实在不该一见面就吵架,孙策穿上外袍,说:“现在开仓放粮,我说的。”
“你将内务交给我,”周瑜说,“就得听我的,不能放粮。”
“你…”孙策显然是怒了,说,“人已经去了!”
“被我拦下来了。”周瑜说,“用晚饭吧。”
孙策黑着脸出去,吩咐人开仓,周瑜二话不说,比孙策更快,孙策带人出去时,周瑜便已经走了。
待到傍晚,孙策带兵要去开仓,周瑜却已抢先一步,抵达城东,拦在粮仓前。
“谁要开仓!”周瑜说,“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这一下轰动了全城,各处百姓都来看,周瑜带着数十人把守粮仓,双方顿时形成针锋对决的场面。孙策身后上百名吴军,周瑜身边却只有不到二十余人。
“反了吗!”孙策怒吼道,“都给我退下!”
孙策积威日盛,守军不敢搦其锋芒,各个心里都知道,孙策不可能对周瑜动手,反倒事后追究责任,小兵都成了替罪羊,当即一哄而散。周瑜却丝毫不让,站在粮仓前。
“周公瑾!”孙策说,“外头有多少性命等着!”
“天不下雨,”周瑜淡淡道,“我不开仓,除非你革我的职,再治我的罪。”
孙策正要吩咐手下人把周瑜绑起来,周瑜却缓慢地抽出腰间赤军剑,剑锋出鞘之声,犹若龙吟。
“你要和我亮兵器?”孙策冷冷道。
“又不是没亮过,来吧。”周瑜说,“太久没活动筋骨了。”
孙策说:“如果我胜了你如何?”
周瑜说:“让你开仓。”
“好!”孙策猛然喝道,“取兵器来!”
手下取来兵器,孙策两手执磐龙棍,周瑜一手持剑当胸,双目平视。
时近薄暮,全城轰动,上万名百姓涌到吴县东城校场前,看着粮仓外,周瑜与孙策的对峙。飞羽展开翅膀,划过天际,孙策猛然上前,一声暴喝!
这是周瑜与孙策平生的第二次刀兵相接,距离上一次,已五年有余,顷刻间散粮之争变成了两名万众瞩目的美男子的武斗!只见周瑜干净利落地在黄昏中拖剑,长剑一挑,闪着血红色的夕阳之光,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文臣武将都被惊动,尽数赶来。背后朱治让人擂鼓,孙策与周瑜撞在一起,叮叮当当,赤军剑与磐龙棍互斩声响,连成一道细密而带有余韵的清响,两人一错身,棍剑相抵,继而猛地一掠错开。
“好—”
场边喝彩声雷动。
周瑜犹如穿花蝴蝶,一回身,跃上木柱,居高临下,长身而立。孙策则犹如展翅苍鹰,扑向校场另一侧,回身抽棍,再次横扫!
周瑜的速度快得无与伦比,每一剑都攻向孙策不得不救之处,犹如狂风暴雨一般,却都剑剑点到即止,孙策一旦露出破绽,周瑜便瞬间收手。两人都生怕刀枪无眼,伤到对方,大部分都是虚招,时而眼神所到之处,甚至会留给一瞬间让对方防守空门的喘息!
这么一来,比试更显得就像是在演武,周瑜剑法连番变幻,孙策的舞空棍法点、戳、横挪、格挡则耍得甚是漂亮!引得周围掌声雷动。
“退!”孙策一棍化数棍,霎时间周瑜面前全是虚影!此刻周瑜已被逼得快要退出场外,孙策控制了全场,只要最后一棍下去,周瑜便得退出校场!
然而周瑜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刻。说时迟那时快,夕阳已落向西面,即将在粮库后隐去身形。借着落日余晖的最后一瞬间,周瑜虚晃一剑!
光影变幻,赤军剑身闪烁的流光在孙策眼前一晃,孙策眯起眼!
就在这一念之间,周瑜挑起长剑,逆着漫天棍影,一剑刺去!
场周鸦雀无声。周瑜的抢攻简直完美至极,那是战略与战术彼此配合的绝妙之击,待得观战众人回过神来,周瑜的剑尖已抵着孙策的喉头。
足足数息,无人能想到周瑜竟是敢做这种动作,只要剑尖稍微一刺,就能取孙策性命!
周瑜撤剑,回鞘,躬身道:“蒙主公承让。”
孙策缓缓呼吸,脸色涨红。
“如果下雨了,你要领责。”孙策说。
周瑜说:“自当如此。”
孙策走了,周瑜明显地感觉得到,最后一剑,似乎激怒了他。但他们从小就是这样,晚上还是去道个歉吧。
士兵尽数散了,周瑜关上粮库的大门,在落日余晖中站了许久,直到朱治来找,才回太守府去。

第27章 斩首

当夜一切如常,接风宴上,孙策依旧谈笑风生,周瑜亲自斟了酒给孙策赔罪,孙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笑笑。
“公瑾说,”孙策朝一众文臣武将笑道,“他现在扣着粮食不发,饿死了人,如果三个月内下雨,他要领责。”
谋臣们都没有说话,片刻后张昭干笑了几声。
周瑜说:“自当如此,一人做事,一人当。”
孙策又把手放在周瑜的膝上,说:“可是今天的接风宴,公瑾你这么做就不对了,如此丰奢,对城外灾民,于心何忍?”
周瑜正色答道:“主公得胜归来,原想着是庆功用。若过意不去,便撤了吧。”
孙策笑笑,没再说话,席间也看出两人不对了,朱治却先开口道:“主公有所不知,出外征战时,护军一日两餐,俱是清粥两碗,小菜四碟,未有僭越。”
孙策脸色又不太好看,周瑜便笑道:“那是因为天热,吃不下。”
周瑜又找了点话岔过去,都不再提这事了。
当夜宴席散后,孙策仍在书房议事,鲁肃却找到周瑜房中。
“你今天这事做得太蠢了,”鲁肃说,“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败他?”
周瑜一边提笔给叔父周尚写信,一边头也不抬地说:“看似折了他面子,实则不然,你自己也会想,我坚持不放粮,他坚持开仓,若让他这么做了,年底粮食一旦不够吃,不就证明他错了?”
“他那人,”周瑜抬头看了眼鲁肃,说,“被证明自己错了,脸上岂不是更挂不住?”
周瑜又说:“待到年底,还闹饥荒,面子上圆了他的,就说他故意出手相让,名也全了,吴郡也保住了。我自有计较,你不必瞎操心。”
鲁肃笑了笑,坐下来,说:“就怕你起初并不是这么想的,你还是给我悠着点儿,别太骑他头上了。”
周瑜说:“他不会生我气的,过个几天气消了,自然就又好了。”
鲁肃答道:“可不是这么说,这次领军出征时,我听孙策孙权弟兄俩提起你。孙策如今仰仗张子布的多了,你还是谨言慎行吧。”
周瑜叹了口气。
“身不由己。”周瑜说,“明哲保身谁都懂,这时候,我不出面谁出面?”
说着周瑜折了信,绑在飞羽脚上,将飞羽送走了。鲁肃还在喝茶,周瑜出院子去,想找孙策说说话,却看他书房内还亮着灯,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守卫要去通报,周瑜却摆手示意不要惊动。
孙策在房内与乔玄、张昭三人一问一答地聊着,周瑜便走了。
当天夜里,鲁肃离开后,整夜孙策都未曾过来。
周瑜一夜未睡踏实,第二天起来,觉得孙策确实是生气了,洗漱后出来,想着给孙策道个歉,守卫却回报孙策已出城去太湖畔了。
这是周瑜生平第一次如此不安,在书房内替孙策整理了文书,看见昨夜孙策抄写的一首赋。坐了片刻,打算提笔续完,写了两行,写到“张罗绮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纲”,又觉无趣,倚在榻前,沉沉睡去。
梦中,于吉道人赤脚高歌前来,仿佛朝周瑜说了几句什么。周瑜便猛然惊醒了,想起于吉给的两道护身符,自己已装在锦封内,便取出来。
周瑜打了个呵欠,又觉身上披了袭白袍。
“主公回来了?”周瑜问道。
房外廊前,一人的声音答道:“过午就回来了,让护军醒后,到边厢去说话。”
周瑜问:“主公来过?”
“袍子是我的。”吕蒙走进来。
周瑜道了谢,将袍子交回给吕蒙,手里拿着锦符,来到边厢,孙策正自己坐着,神色不定,似乎在等周瑜。
周瑜坐下后,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周瑜寻思良久,试探着开口道:“还没问你呢,出战如何?”
孙策笑了起来,说:“正想问你。”
周瑜看到孙策的笑,心里便仿佛有什么压着。他知道孙策还记得先前的那件事。笑,不过是他的面具,对谋臣们是这般,如今对自己,也是这般了,不由得心里有点失望。
“手里拿的什么?”孙策看着周瑜手中的锦符。
“一位道人给的。”周瑜自若答道,“让你我把符带在身边,以止灾厄。”
孙策一笑置之道:“能有什么灾厄?”
“嗯…”周瑜想了想,说,“你在外率军征战,我总忍不住提心吊胆的,就带上吧。”
孙策莞尔道:“说到道人,我也正想问你这事儿,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将一个道士带到府里来了?”
“三个月前。”周瑜答道。
“说我孙家有劫数?”孙策喝了口酒,淡淡道,“说我孙策会早死?”
周瑜知道一定是守卫通报了,府里发生何事,本也不必瞒着孙策。
“是。”周瑜点头道。
孙策忍不住大笑,笑完又饶有趣味地说:“这你都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