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派上什么用场?”周尚答道,“已是半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
孙策说:“周太守治理丹阳日久,人心向背,一目了然,若要平定江东,非太守之助不可缺,此来实则亦是为的此事。”
周尚喝茶的动作稍稍一缓,正眼也不看孙策,周瑜的手心捏了把汗,没想到孙策这么快便开门见山,把用意说了出来。
“我将丹阳子弟兵交给你。”周尚说,“带出去打仗,你能把他们平安带回来吗?”
孙策不说话。
周尚又道:“袁术他日来袭,你能护我丹阳全城百姓吗?”
孙策还是不说话。
周尚又说:“我若将丹阳托付予你,你能善待万民么?”
沉默后,孙策开口,答道:“周太守,生死有命,成事在天。苟全乱世之中,乃是不易,孙策无法保证,不损一兵一卒,也不定护得住全城百姓,但设若他朝有人欲强占丹阳,孙策只能许诺,与此地同生共死。”
周尚抬眼,眯起眼,以凌厉的目光看着孙策。
周瑜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将一盏清茶放在孙策的案几前。
“同生共死?”周尚挤出些许冷笑。
孙策说:“丹阳富饶,战火将起,天下千千万万富饶之地,以荆州一地,尚且难以独善其身,周太守,像刘表那样,是不成的。”
孙策那话显然说得甚是直接,周尚略有不悦。周瑜忙给他递眼色,示意不可露出说教的口气。孙策却同样以眼神示意不妨,拍了拍周瑜的手背以示安慰。
周尚说:“你爹的性子过于冒进,眼下整个江东都在议论此战,莫要怪我说句不好听的,世侄,果敢勇猛,是不错,果敢之人却也容易刚愎自用,如今长沙军已被收编,你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很难。”
“再难也得上,我爹会败,我不会,江东各地,都在未雨绸缪。”孙策说,“乱局将起,势在必然,这世道你不去打别人,别人就要来打你,望太守大人三思。”
周尚冷冷道:“看来,孙世侄反而是来教训老头子的了。”
“不敢不敢。”孙策忙道,“只是最近突然心生感慨。”
“罢了。”周尚起身离席,周瑜心里咯噔一响。
“你们喝吧。”周尚施施然走了。
“我就说了,别胡乱说话!”周瑜简直咬牙切齿。
孙策一脸茫然。
“我已经…把话都忍住了。哎呀!哎呀!别!”孙策还没说完就被周瑜手指头钳着耳朵。
周瑜说:“你最后的话显然是画蛇添足,他都答应将丹阳兵力交给你了!”
孙策在一旁耷拉着头,被周瑜数落个没完,周瑜简直气不打一处来。片刻后,太守府管事进来,周瑜和孙策马上各自不说话。
“太守请周公子到后花园说话。”管事低眼道。
周瑜穿过漫天飘飞的细雪,看见周尚站在后花园里,身后跟着一个手执灯笼的仆役。
周瑜先是躬身拜过从父,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周尚为人严肃苛刻,讲究礼节,他不说话,周瑜便不开口。
良久后,周尚出了口长气。
“这次除了丹阳,你还待到何处去?”
“历阳。”
“吴景那边已打点好了?”
“未曾。”周瑜恭恭敬敬道。
“孙坚死后,我本以为他两个儿子会规矩点。”周尚沉声道。
周瑜没接话头,周尚又说:“你觉得就靠你俩,斗得过袁术?”
周瑜想了想,答道:“有从父,有吴景太守,袁术此刻据玉玺而妄图称帝,正是广纳人心之时,想必不会贸然下手,对付侄儿。”
“你觉得孙策为人如何?”周尚又说。
这次周瑜不敢贸然回答,许久后,深思熟虑,答了八个字。
“直率大度,勇猛擅筹。”
周尚说:“我看他是个将才,只怕难以为继,也罢。既有你相辅,便赌一把罢,他的话原本说得不错,乱局一起,无人能独善其身。我老了,丹阳便交给你俩吧。”
周瑜听到这话时,终于放下心头大石。
“明日孩儿便启程,前往历阳。”
周尚点点头,周瑜便躬身告退,回到客厅时,孙策还自顾自地不知道在比画什么。周瑜进厅内时,满脸笑容一敛,继而板着脸。
孙策抬头,像个大男孩般笑着问:“如何?成了?”
“险些被你闹得黄了!”周瑜训斥道。
孙策哈哈大笑,起身搭着周瑜,当夜也未留在府内住宿,出外寻地落脚。夜里全城万家灯火,周瑜打了热水洗脸,有了丹阳作为靠山,往后之事,便好说得多了。
翌日,周瑜与孙策在城内走动,不惊扰周尚,只是察看本地民生,城卫驻防。周瑜估测本地钱粮,孙策则打听兵力,两人行至城东时,太守府上有人前来,交付钱粮军饷账本,一应与周瑜察看。
丹阳将是他们第一个据点,为了不冲撞周尚,周瑜便在城内购买一座宅邸,作平素办事之用。如此一来,太守与自己二人分开,万一袁术派人查问,也好作交代。
飞羽锐鸣一声,穿过新雪而来。
周瑜正在提笔写布告,拟于城内招兵,字迹遒劲有力。孙策在院子里站了半晌,却不说话。
“怎么了?”周瑜问。
“鲁子敬送来的信。”孙策答道,“长安送到舒县,舒县再转了过来。”
“我看看。”周瑜说。
孙策展开信,放在桌上,又取出自己的印鉴,压在信上,印鉴上是“破虏将军孙”。
周瑜看了眼信,登时愣住。此信乃是洛阳发来的符节,天子钦赐,孙坚死后,破虏将军之位由其子孙策继承,也就是说,现在孙策名正言顺地子继父职。
“可以开府了。”周瑜说,“太好了!可是董卓为什么会…”
孙策示意他看信件落款处,上面有奋武将军吕布的印鉴,以及天子的印章。传国玉玺在袁术手上,符节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孙策笑着说:“这下承他的情,还不能去打洛阳了。”
“能把这里安顿好就不错了。”周瑜说,“打洛阳,有吕奉先守着,我可不敢去惹他。”
当天下午,周瑜发给孙策一沓布告,两人便分头去城内张贴布告,无人帮手,一切亲力亲为。下午集市上百姓见了布告,来参与招募的人便排成了队,周瑜正襟危坐,询问各人家中情况。
“是孙将军的儿郎吗?”其中一人说。
孙策则笑呵呵地在一边坐着,听凭周瑜给他整队。
周瑜提笔写了字条,答道:“是。”
那人又道:“当年长沙太守过境,救了小人一家,免遭黄巾军毒手,现下一族老小,都是报恩来的。”
孙策叹了口气,起身要拜,那人忙与孙策对拜。
“长县里听说太守中箭身亡,都说,让小人来参军,给太守大人报仇。”那人又说,“以后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全听孙将军吩咐。”
孙策登时就红了眼眶,点头说:“必不辜负大哥性命相托之情。”
周瑜交出字条,让留下来的人,都到太守府去领制牌、皮甲与武器。
直到日暮西山时,府外已招了四百余人,都是冲着孙策的名头来的。
“关门了!”周瑜说,“明天再来吧。”
“周公子!”有人揣着袖,在门口说,“赶不及的弟兄们,一人赏顿饭吃成不?早上听到消息,我们从郊县外迢迢过来的,天黑也出不了城。”
周瑜便进去取了钱,一人发了些,让他们自己找地方落脚,歇下。
孙策在院子里练棍,周瑜在廊下写写算算,孙策说:“四百人足够了,明日我带着上历阳去,你也别太计较军饷,到时候还得找我舅父,给我指派点人练兵。”
周瑜说:“明天不急,再怎么也得十天半月,一地的事,一地安顿好,才好动身出发。”
孙策说:“在这里待久了,恐怕有变。”
“你急什么?”周瑜搁下笔,看着孙策的双眼。
孙策想了想,说:“我怕耽搁到二三月,历阳那边说不得受吴郡牵制。”
“是吗?”周瑜说,“吴郡太守许贡,虽说未曾表明,领的却是袁术粮饷,你现在带着四百新兵,连练兵也未曾练过,贸贸然扑到历阳去,你不怕许贡密报袁术,在历阳就将你的兵扣了?”
“绝不至于。”孙策一摆手,到周瑜身边,随口道,“我舅父能撑住。”
“只怕你这么急,是想报仇吧?”周瑜说,“在历阳整完军后,就要顺路密报程普、黄盖几位将军,把兵带回来,为你爹报仇?”
孙策心里所想,顿时被周瑜猜了个正着。
孙策说:“什么都瞒不过你。”
周瑜说:“我看见你开春前就在写信了。”
孙策答道:“下荆州,要有水军,如今水军有了,人也回来了,让程普将袁术手底下的兵马带出来,有什么不行?”
“你自己倒是说说,有什么不行。”周瑜答道,“信我已经扣下来了。”
孙策说:“我说怎么没动静呢。”
孙策起身,走到院子前去,天空下着细密的雪。
“生气了?”周瑜问。
孙策没吭声。
“你就没想过?”周瑜说,“你偷袁术的兵报仇,大仇是报了,从荆州回来后,袁术会放过咱们?那厮最是记恨,到时候你会进退两难,他绝不容你再在丹阳待着…”
孙策说:“取了荆州,咱们还用得着回丹阳吗?”
“你以为荆州那么好管?”
周瑜把笔一摔,也生气了。
“凡事想清楚点。”周瑜蹙眉道,“荆州士族林立,连江东都收拾不过来,咱们一伙外人,进了荆州,决计无法讨得好去。”
孙策没有正面回答,只答道:“我要报仇。”
周瑜淡淡道:“我爹死在华雄手里,如今华雄也死了,我倒是不知道怎么去报我爹的仇。”
“所以。”孙策侧头看了周瑜一眼,说,“手刃仇人,这事得趁早。”
“仇人要紧还是大业要紧?”周瑜耐着性子,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周瑜本不想与孙策说这些,毕竟孙坚辞世尚不足三年,他以为孙策好不容易把这事忘了,没想到却仍忍不住提了起来,这绝非他本意。奈何孙策一直不吭声,原来从去年盛夏至今的半年里,从未有过遗忘。
第21章 许贡
孙策走了,唯剩周瑜对着昏暗的灯火发呆。
夜里,雪停了,屋檐往下滴着水。
周瑜敲了敲孙策房间门,里头说“进来”,周瑜却不推门进去。
“我知道大业要紧。”孙策的影子在里面晃来晃去,笑着说,“可是公瑾,你想,不报此仇,我还怎么在江东立足?”
周瑜说:“忍一时之困,方能成事。连当年韩信都要受胯下之辱,何况又不是让你忍一辈子,几年也不能忍?”
“公瑾,”孙策说,“你进来,进来说。”
周瑜说:“罢了,你是主公,你有主意。”
“是。”孙策说,“我有主意,不瞒你说,我知道我一提你就要发火,所以我不敢说。”
周瑜何止发火,几番都想揍孙策,终于忍无可忍道:“你就这么急着报仇!”
孙策说:“我不全是为了报仇!”
孙策推门出来,认真道:“你想想,你自己想,我爹死在黄祖箭下,我若不讨回这血仇,如何招兵,如何建立自己的威信!你今天也见了,来投奔的人,都顾念着我爹的恩情,他们何曾知道我是谁?”
“你说你与华雄也有死仇,那是你!”孙策说,“你不必领兵,不必在一城中自立,今日若换了我来辅佐你,我也是一样这么说,我无功无业,甚至无名无姓,我便只有一个称呼,就是长沙太守的儿子。”
“除此之外,”孙策沉声道,“无人认识我,无人得知我,连原本我麾下士兵,程普、黄盖、朱治,都不服我。”
周瑜深吸一口气,看见孙策背后是已经收拾了一半的行装。
“你打荆州,姑且不论打不打得下来。”周瑜说,“有没有这么多兵马,打下来你怎么处置?荆州乃是自古兵家必争之地,你一进军,四面八方的马上要警觉,你还未成气候,此时此举,不智至极。”
孙策说:“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你不要再管,从此我主外,你主内,你负责后方,我负责征战…”
周瑜听到这话时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孙伯符!”
“我都想好了!”孙策吼道,“我想了整整一个冬天,要东山再起,这一步势在必行!”
两人安静了片刻,周瑜看着榻上卷好的衣物一角。
“随你吧。”周瑜说。
孙策叹了口气,周瑜摔上门,走了。
“次次都是我听你的。”孙策走出来,站在廊下,说,“你就听我一次成不?世间除杀父之仇外无大事…”
周瑜转过拐角,消失了。
孙策郁闷得东西也不收拾了,和衣躺在床上,睁着眼,看了半晌天花板,半夜才睡着。
第二天早上,周瑜一脚踹开房门。
孙策马上惊醒,头疼欲裂,问:“什么时候了?”
周瑜进来给他打包行装,自打两人在一起后,孙策衣食住行,一应由周瑜照料,离开了他,自己惯常用物在哪儿都找不到。还是周瑜手快,一阵风就给他收好了。
“公瑾,你听我说。”孙策答道。
“好了。”周瑜说,“东西都齐了,换洗衣服有三天的,干粮也给你备着了,上路后着凉,药材也在背包里,自己熬着吃…”
“起来,起。”周瑜伸手在孙策腋下一托,让他站好。
孙策还一副没睡醒的表情,周瑜把一个用被单裹着的大包袱背在孙策背上,绕过腰肩,在胸口绑了个结。
孙策哭笑不得,周瑜又推推他,说:“出发吧。”
继而周瑜迈出房去,走了。
孙策说:“你整我!”
周瑜也不回答,顷刻间便不知去了何处。孙策无可奈何,要去找,却寻不见人,想必是去了太守府。大门关着,孙策要等,时间却来不及,让他今天不出门吧,他又不甘心。在院里坐了会儿,像是背着个大龟壳,朝镜子里瞧了瞧,一副蠢样。
最后孙策给周瑜留了封信,上后院马厩里牵了马,上路去了。
其间孙策几次想掉头,只觉得周瑜不让他走,这么阳奉阴违地走了,头一次心里不踏实得很。奈何要回去,又觉得不是个事儿,一步三回头,直到过午才在官道上走出了二十里。
雪天路滑,最后孙策还是把心一横,罢了,回去再给周瑜赔罪,先去历阳再说。
然而又跑出五里路,却看见前方黑压压一片人,足有上千。
周瑜率领上千兵马,等在路上,孙策背着逃难一般的包袱,朝他嘿嘿一笑。
一路上,周瑜都阴沉着脸,孙策挠了他几下,周瑜却连话也不想说。
“我说,”孙策笑着说,“别气了行不?人都来了。”
周瑜正色答道:“我不答应你的计划,但大局为重,我不得不带兵出发,以免你在路上遭遇危险。袁术现在一定已经盯着咱俩。”
“好好好。”孙策说,“你最大,你说了算。”
从丹阳往历阳,途经多个县城,孙策每到一地,便有人来投,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十天后,竟已有三千多人。
然而这三千人却是良莠不齐,除却周瑜带来的丹阳军,大多都是新兵。周瑜不得不放慢行军速度,如此拖拖拉拉,又是五天后才抵达历阳。到得历阳,孙策一句话不啰唆,就像回到自己的地盘,入城先找来城防守卫队长,安顿了手下士兵,再轻车熟路地走后门进了太守府。
历阳太守吴景脾气简直和孙策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见二人,便呵呵呵哈哈哈,旁的事不提,拉着周瑜的手,仿佛十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周瑜见了吴景,对孙策再大的脾气也得暂时搁着,当即一笑令人如沐春风,拜见历阳太守。
“…没有问题!没有问题!”吴景说,“你爹呐,那人脾气也大,我说出兵助他,他反倒嫌弃我多管闲事。”
“是的是的。”孙策忙点头,周瑜一听便知吴景和孙坚生前不对眼,舅婿之间,常常如此,且周瑜还听孙权说过父母的一些逸事,得知当年吴氏是孙坚抢亲抢回来的。
换了周瑜自己,有个妹子被人蛮横抢去成婚,妹夫又一副火爆脾气,当然双方也没好脸色看。
幸而外甥像舅,孙策在母舅家还算吃得开。
“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吴景又问道,“是集结兵马,给你爹报仇?还是如何呢?”
周瑜答道:“眼下之计,须得招兵买马,壮大实力为宜。”
孙策说:“接着,自然就是攻打荆州了。”
周瑜脸色一变,知道孙策还未死心,对吴景说:“历阳累数十年之积,未经战乱,是袁术多年来觊觎之处,本地虽有精兵利器,若一朝全数调出,扑往荆州,后方空虚,恐有不测,须得三思。”
吴景说:“是的是的,周世侄此言有理。”
孙策说:“丹阳兵马可为奔援,互相照应。”
周瑜不悦道:“吴郡四十万人性命,还有许贡在侧窥视,怎么能儿戏?”
“许贡又不为袁术卖命。”孙策正色道,“周公瑾,休要过虑,舅舅,你看周瑜这人就是…”
周瑜说:“我去寿春时许贡就坐在袁术身旁!你说他为不为袁术卖命!”
“舅舅面前吵架吗?反了你了!”孙策说。
“别吵架别吵架。”吴景忙打了个圆场,说,“策儿所言也有理…”
“你家的兵,”周瑜说,“自己拿主意,我这么担心做什么?”
“哎。”吴景笑道。
孙策忙道:“哎,你这话就不对了…”
周瑜不说话,只喝茶,孙策便提着壶笑吟吟地给他斟茶。
吴景想了想,说:“要不这么说?既然许贡是个变数,老吴我的兵马闲着也是闲着,你俩便说不得再忙一趟,带兵去吴郡走一趟。”
周瑜沉吟不语,吴景朝二人分说道:“本来我一把老骨头,不待再管这事,但年前山匪为患,乌程县有一名盗匪头子,名唤严白虎,我奉朝廷兵马多次讨伐,那厮却躲到许贡门下…”
孙策拍板道:“这计策好,先取许贡,再收编吴郡兵马。”
吴景乐呵呵地说:“从前你父亲麾下的朱治,便在吴郡担任都尉一职,给你来个里应外合,怎么样?”
历阳下起了第一场春雨,周瑜快步穿过院子,孙策追在他的身后。
“哎。”孙策从柱子后绕过来。
周瑜也不理会他,孙策说:“站住!”
周瑜忍无可忍,吁了口气,说:“我走了。”
“上哪儿去?”孙策说。
“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周瑜淡淡答道。
孙策说:“此事暂时搁置,遂你心意了吧。”
周瑜不说话,绕过孙策要走,孙策却又拦路挡着,说:“舅舅面前,你给我留点面子成不?”
“你留我在你身边一天,”周瑜说,“我就削你一天的面子,削你面子算轻的,我还给你使绊,你想发兵荆州,有再多的道理,说服不了我也是枉然。”
孙策:“你…”
周瑜认认真真地说:“我不答应,你等不到粮草,出兵也没用。”
孙策站了一会儿,整个人松懈下来,似乎认输了。
“行。”孙策说,“算你厉害。”
当天,周瑜接手历阳兵册,本地六千兵马,连同他与孙策带来的三千人,已共计九千,再加上舒县的三千水军,总计达到了一万二。
一万二,在这个时局里,足够朝袁术叫板了,如果运用得当,打下荆州,并不是没有可能。孙策的计划自然有他的缘由,但周瑜考虑得更多的是,打下荆州以后怎么办?
报仇简单,一杀就完事。然而报完仇以后,全天下都会开始紧张,局势与平衡的打破,会让孙策取代袁术,成为最大的出头鸟。到了那时,袁绍、袁术、董卓、公孙瓒,都会马上开始着手对付孙策。
“吴郡还用得着打吗?”孙策看了眼兵册,说,“九千人杀过去,城守不到三千,还有朱治里应外合,怎么着也平了它。”
“不是打不打得下的问题。”周瑜想了想,说,“你要怎么进城?是前呼后拥,众望所归,天命在身地拿下吴郡,还是让许贡关起城门,视死如归地和你射箭射个几轮,再惨呼一声‘吾尽忠职守矣!奈何全城尽毁于贼手’,老百姓将你当作山贼恶匪地进去?”
孙策当即哈哈大笑,周瑜说:“你自个看着办吧。”
孙策只觉有趣,凑过来,看周瑜桌上的地图,说:“我舅不是说了吗?严白虎占山为王多年,天怒人怨,先让许贡交人,许贡不交,再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