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为了当年的事儿,这三年你没有一天不委屈,你一直在后悔…”他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才说,“可是楚夏,你怎么不想想,当初是谁不对?”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那张隐忍的脸,低声说:“是我不对,我活该,我有罪…”
“啪”的一声,他反手一拳打碎了床头的台灯,碎片飞溅,满地狼藉。
我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就一把揪住我的胳膊,手背上的筋都暴了起来,高高抬起手臂。
我们在一起三年,这是他第一次动手。
一切都来得太快,惊惧让我忘了护住自己,眼睁睁看着那巴掌马上就要招呼到脸上,那只如同凶器的手却陡然停在半空中,慢慢变掌为拳,攥得骨节泛白…最终,收了回去。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他良心发现,否则这一巴掌下来,我的脸会变成团鱼。
按照文昭的个性,事情本该到此戛然而止,他应该像阵风一样离去。可文昭就是文昭,他总有办法让自己出人意表,让我招架不住。
当他一手按住我,另一只手扯开自己腰带的时候,我忍不住提醒他,“文昭,你不用去上班吗?你看看表,你都迟到了。”
他一口咬在我脖子上,力道适中,我唯有闭口不语。根据以往的经验教训,我越不喜欢什么,他越要干什么。当然,他要干什么,也不在乎我喜欢什么。
我咳嗽了几声,浑身发热,真的感冒了,头顶的床帐被他晃得眼花缭乱。
半昏半醒间,我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瞳仁那么黑,好像被墨汁染就的天空。我看着自己被他按在枕侧的手,他的手那么大,大得可以把我牢牢扣住,紧紧握在手心里。
他贴在我耳边,清清楚楚地对我说:“要是这么放不下,你就去死,没人拦着你。”
我闭上眼睛,耳边除了他的呼吸,只剩了这一句。
有时候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对生活失望的时候,都喜欢把“死”字挂在嘴边上,好像那就是世界上最惨烈的事。
其实死很容易,真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决心。活着却很难,因为…我们要活很久。
等我再次睁开眼,看到这个可爱的世界和明媚的阳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早晨的空气很好,能听得到窗外小鸟的叫声,声音清脆悦耳。
我坐起来,看到这间病房十分精致,跟当年奶奶住过的那间非常雷同。
我怎么会在这儿?
又看到脚上缠着的纱布,一动,生疼。我有些恍惚,于是推了推那个像小学生一样,趴睡在我病床边上的男人。
“凌靖,醒醒,天亮了…”
“我怎么会在医院里?”我接过凌靖递给我的稀饭,边吃边问。
“高烧,脚底还扎了很多碎玻璃。不过不用担心,医生已经把碎片取出来了,给你缝了针。送你来的时候,他们还埋怨我,怎么烧成这样才送医院,也不怕烧成急性脑膜炎。你从昨天睡到现在…”凌帅哥笑呵呵地说,“我差点以为你要挂了。”
我仔细想了想,昨天早上,文昭终于像阵风一样消失之后,我忽冷忽热在床上躺了半日,觉得口干舌燥,浑浑噩噩地想下床找水喝。
正好手机响了,我拿着电话,好像一脚踩到了什么东西,钻心地疼,整个人倒在地上,接着就晕了过去。
“我好像接了个电话,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是啊,本来想问你的脸怎么样了,没想到电话通了,只听到一声闷响,疑似某人昏倒在地的声音。我担心你出事,就飞车赶过来了。”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苹果,找出一把刀子,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削起来,边削边问:“楚夏妹妹,我倒要问你,这一天一夜的,你到底遭遇什么了?怎么我带着你们小区的物业管理员冲进你家的时候,卧室里就像一个奸杀现场。”
我一口粥水呛在嗓子里,凌靖马上放下手上的苹果帮我顺气,我咳嗽了几声,结巴着问:“奸、奸杀现场?”
凌靖又拿起苹果接着削,笃定地点点头,“对,玉体横阵,发丝凌乱,被褥狼藉,再加上满地的鲜红血迹和碎玻璃,看着就像一个重口味的奸杀现场。可惜我没带相机,不然的话,可以拍下来给你留念。”
“咳…”我又呛了一下,反驳道,“为什么一定是奸杀,凶杀不行吗?”
凌靖看了我一眼,放下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拿了一面镜子给我,“你自己看。”
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上的纱布换了,没什么问题,目光向下移,我明白了一切。
脖子上有五个清晰的指印,外加一个牙印,至于病服领子露出的皮肤和锁骨…看着那大片斑驳的青紫,我认为让看到那个场景的人不联想到奸杀,实在太难为他了。
“不过你不用担心,你当时身上还裹着一条被单,没怎么走光。就是把小管理员吓得腿软,一直问要不要报警。我考虑到,可能是文昭…”
凌靖看了我一眼,眼神怜悯,“就没让报。我抱着你出来的时候,那小管理员还问,你是不是模特,怎么身材这么好?”
我侧躺在床上,瞟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我没走光吗?他怎么看得到?”
凌靖拿着小刀的手,隔着空气,对着我胸上的位置虚划了一下,“你把那条单子横裹在身上,上面能看到深深的小乳沟,下面能看到滑溜溜的大腿,虽然没怎么走光,但效果更佳。所以你不该怪人家,只要是正常男人看到了都会鼻血喷涌,浮想翩翩。”
我冲着他伸出手,“来,把刀给我,我自己了断。”
凌靖笑了一下,深深地看着我,“小夏,你不会的,你会像乌龟一样长命百岁。”
他把刀子插在切好的苹果块上,递给我。
我因为刚喝了一碗稀饭,对这饭后水果,实在没有胃口,摇了摇头,委婉谢绝了他的好意。
凌靖放下苹果,目光凄然。我闭上眼睛,半晌后,听到他在那里叹气,“小夏,想哭就哭出来。”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凌靖的表情很认真,仿佛在等待我涕泗滂沱。
我摇了摇头,坐起来,平静地告诉他,“凌靖,我只是看着很惨,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惨。前天晚上,文昭他…”我揣摩着用词,“多喝了两杯,一时兴之所至,难免酒后高兴。”
这个地方到底该用“酒后高兴”,还是“酒后乱性”,我拿捏不好。其实都不对,文昭只是酒后发泄,连带杀人灭口。当然,最后是杀人未遂。
不过我进医院的确跟他无关,是我自己踩到了碎玻璃。哦,也不能说完全无关,毕竟台灯是他打碎的。
我支支吾吾接不下去,看着他认真聆听的眼神,只有硬着头皮,指了指脖子,“你看这里,这些只是看着吓人,其实没那么吓人。就像这个牙印,它看着是一个牙印,其实它也就是一个牙印。就像我脸上的伤,它只是看着很疼,其实一点都不疼,真的不疼…”
苍白无力的辩解。
我是在说服别人,还是在说服自己?
凌靖认真地看着我胡言乱语,直到我憋得满脸通红,最后摸了摸我的头发,柔声安慰道:“好了,我知道你不疼,咱们不说了,不说了…”
我点点头,赶紧躺回被子里。
他在那里,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温柔地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我去给你买。”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就说:“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不过有一样东西,现在必须要吃。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他疑惑地看着我,问:“什么东西?”
话到嘴边,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就是,就是…”支吾了半天,脸上直发烧,还是说不出来。
看着我吭吭哧哧的样子,他恍然大悟,试探着问:“避孕药?事后那种?”
我红着脸点点头,“听说那个七十二小时之内吃才有效,再晚就…”
“没关系,我去给你买。你平时用哪个牌子?毓婷?”
我觉得惊悚,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少爷,看惯风月的,比我这个女人还清楚。
“我平时不用这些,管用就成,你随意好了。”
凌靖帮我掖了掖被子,就离开了。
不知道是不是麻药劲儿过了,受伤的脚心一抽一抽地疼。
我看着自己的脚,想到脚底最脆弱的地方竟然缝了针,那弯弯的金属针穿着黑色的线在血红的皮肉间狠狠地拉扯,如同小时候,奶奶用锋利的绣花针刺透紧绷的丝帛,脆弱的丝帛在她手中疼痛地扭曲,一种残忍至极的美。
心里不由得一阵寒怵,非常庆幸缝针的时候我是晕着的,不然那该是多么惨烈的景象?
躺着也是睡不着,我索性又坐起来,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柳树,那扶风的垂柳如同飘散的海藻,在微微的晚风中摇曳生姿。
我的心思随着那柔软的柳枝又飘了起来,飘回了三年前的那个夏天。
还是那个闷热而躁动的夏天,还是最初跟他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我从来不吃避孕药,无论是常规的,还是事后的。这也是被文昭养成的习惯,因为从一开始,他就不让我吃。
可总是用小雨伞,难免有些不方便,为了这个,我曾经主动问过他:“要么我吃药吧,总归方便些。”
他说:“避孕是男人的事,不是女人的事。再说,你吃药我也不放心。”
我有点奇怪,“不放心什么?安全系数低?”
他抱着我说:“避孕药吃多了,首先对你身体不好,其次生出的孩子可能会不健康。那等我们想要孩子的时候,该怎么办?”
我扭过脸看着他,“你想要我给你生孩子?”
他的手一路向下,来到我平坦的小腹,叹了口气,“你还太年轻了。小夏,等再过几年,你就给我生一个。你先给我生个男孩,过一年,养养身体,再生个女孩。以后哥哥照顾妹妹,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哪个男人会让刚认识三个月的女人给他生孩子?
他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一句枕边玩话,要么就是这男人其实是个同性恋,想让这个女人做代理孕母。
文昭不像是疯了,性取向也正常,即便不正常,他也不缺给他生孩子的女人,所以这不过是一句玩笑话。
我说:“好啊!可万一我先生的是女孩,后生的是男孩,那该怎么办?”
他说:“没关系,那就弟弟照顾姐姐。”
“万一我生的是两个男孩,或者两个女孩呢?”
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那也没关系,哥哥照顾弟弟,姐姐照顾妹妹。”
“那万一…我生出两块叉烧怎么办?”
文昭的爪子狠狠抓住我的腰,咬牙切齿,“那我就给你塞回去,重生!”
有水打在手上,我蓦然回神,看到窗外的柳枝还在随风飘荡,天色有些暗淡,应该快下雨了。
可屋子里怎么会下雨?
我转过脸,看到玻璃窗上映着一个白色的影子,那是一张流泪的女人脸。
我用手揩掉脸上的泪水,对自己说:“楚夏,你哭什么?他都不心疼你了,你还哭什么?他都不喜欢你了,你还哭什么?他这么讨厌你,讨厌得恨不能让你去死,你还哭什么?”
你还哭什么呢?

第六章:你认真,是因为你要脸

凌靖买药回来的时候,护士正在给我打吊针,说是消炎用的。
我问护士要打几瓶,她说因为我的伤口比较深,所以每天要挂六瓶生理盐水,连着挂五天。伤口每天要清洗上药,平时要保持干燥,不能碰水,这些日子最好不要洗澡。
护士走了之后,凌靖把药拿出来,给我倒了一杯水。
我吃完药之后,问他:“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他又坐回之前的椅子上,从袋子里掏出一本摄影杂志,看来是早有准备,一边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拆了线就能出院了。”
“那什么时候能拆线?”
“半个月吧。”
我看着头顶挂的吊瓶,说:“不用那么久吧?我打完这五天的针,消了炎,应该就没事了。剩下的时间回家养着就成了,半个月之后,我再过来拆线,也可以吧?”
凌靖放下手里的杂志,斩钉截铁地对我说:“不行!小夏,你自己一个人在家,你会饿死的。”
我很是汗颜,“凌少爷,没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可以叫外卖。”
“不行!小夏,没人看着你洗澡,你会淹死的。”
活了二十多年,我今天第一次知道,原来我这么容易死。
“可我在这里也洗不了啊,护士说不能碰水。而且,我也住不惯医院,还是家里舒服些。”
凌靖点点头,满脸诚恳,“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你家里照顾你?”
我感觉跟他沟通困难,“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照顾自己。”
他漂亮的眼睛在我脚上扫了一圈,又回到我脸上,脸上的笑容犹如三月的春风,说话的语气却是百分之百的不容质疑,“不行!你做不到。”
我叹了口气,说:“就算我做不到,不是还有文昭吗?你不用担心我,真的。”
凌靖又拿起杂志,漫不经心地说:“你说文昭?他昨天下午出差了,你不知道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出差了?”
“嗯,本来我和秦暮约了他打高尔夫,结果昨天他在电话里告诉我,他要去港岛出差,估计要两三周才能回来。”
我问:“那你有没有告诉他,我在医院里?”
“当然没有。如果他问我,凌靖,你是怎么知道的?小夏,你觉得我该怎么解释?解释不清,索性就不说了。就当咱们俩的小秘密吧,反正咱们瞒着他干的事儿也不止这一件了。”
我在心里叹气,是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没有事。
凌靖看了我一眼,“小夏,他出差从来不告诉你?”
他要是告诉我,他就不是文昭了,他得是昭文。
凌靖叹了口气,“算了,你就当我没问。可是小夏,你受伤了,需要人照顾。我知道你很独立,很坚强,不想给别人添麻烦。可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接受别人的帮助,尤其在你急需帮助的时候,对不对?”
我挠挠头,说:“其实我没那么独立,也没那么坚强,也不是怕给你添麻烦。我只是觉得这里太贵了,我负担不起。”
“原来是为了这个,没关系,不是还有我吗?”
“可是…”
“别可是了,我怎么说也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不坑我,坑谁呢?”
“可是…”
“别可是了,反正你都喝了我四十多万的红酒,也不差这半个月的住院费。”
“可是…”
“别可是了,我就是喜欢照顾人,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告诉文昭,说你勾引我!”
我惊悚地看着他,“你不会真这么说吧?”
他笑吟吟地看着我,“你乖乖听话,我就不会。”
我叹了口气,“其实我只是想告诉你,这里太无聊了。为了这半个月不让我闷死,你能不能回公寓帮我拿几本小说过来,顺便拿些换洗的内衣和洗漱用具?”
住院的日子并不无聊,凌靖把他的苹果笔记本拿过来给我消遣,跟我的二手宏基比起来,简直是飞一样的速度。
我可以在病房里上网,打游戏,听音乐,看电影,买东西,聊QQ,除了不能跟着音乐跳舞,基本上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了这个做慰藉,每天吊进去的那六瓶生理盐水,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
这家医院的伙食没的说,如果不爱吃,还有凌少爷的爱心便当。凌靖也没的说,充分发挥了他富贵闲人的本色,每天按时按点来医院报到,对我这个病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知冷知热,任劳任怨。
没事的时候还给我讲讲故事,聊聊他们圈子里的八卦,让我知道,原来那些少爷也都是妈生的,是妈生的就都会犯错,没那么高高在上,也没那么了不起。
我觉得他真是一个好人,不但照顾我,关心我,安慰我,还懂得鼓励我。为了鼓励我,不惜爆料让我知道,原来文昭三岁的时候还没断奶,五岁的时候还尿过床,六岁的时候因为强吻了邻居家的小胖妹,一张小俊脸差点被人家小姑娘挠成土豆丝。
不过事件的真伪,有待考证。
非要说有什么不好,就是有一天我刚看完泰国新拍的恐怖片《人肉米粉》,结果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凌靖竟然带来了两碗红豆凉粉,他一碗,我一碗,说是给我降暑。
看着那白花花的凉粉,泡在暗红色的汤汁里,如同泡在血水中翻开的白肉。我刚吃了两口,就全吐了出来,连之前吃的晚餐都未能幸免。
我对着袋子吐得翻云覆雨,他站在一边还颇为疑惑地问:“避孕药不好使?小夏,不要怕。如果你不想要,这里做无痛人流也是很方便的。”
我真想拍死他。
偶尔,他也会跟我聊聊他自己的事。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凌靖小时候是一个特别调皮的孩子。经常跟他堂哥混在一起,两个人闹得无法无天。
他们两个带头打过群架,宰过军犬,偷过菜田,砸过干部食堂…除了没上天入地,基本上是把能干的“坏事”都干完了。可无论他们再怎么胡闹,都不会有人管得太狠,顶多不疼不痒地教育几句。就连他们把食堂养的那条光荣退役的老军犬炖成了狗肉火锅,虽然在部队军犬等同于战士,炊事班长抱着吃剩下的狗头心疼得老泪纵横,也没好深说他们。大家都顾忌老首长的身体和面子,只要大面上过得去,下面的人都替他们瞒着。
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他爷爷无意间听说了这哥俩的“丰功伟绩”之后,气得浑身直哆嗦,也不管天气有多冷,这两个孩子已经是半大小子了,就在自家院子的雪地里,扒了他们的裤子,当着他们爹娘的面,挥着马鞭一顿狠抽。
老人家边抽边骂:“你们爷爷我就是一个泥腿子,你们就是一群小泥腿子。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的祖宗!给我装什么太子爷!”
凌靖说,他直到今天都记得,爷爷的鞭子有多疼。大人们被训得灰头土脸,只敢站在旁边看,没人敢替他们求情。等到他老人家抽累的时候,他跟他堂哥都快吐白沫了。
那一次,他在医院里趴了整整一个月,发了几天的高烧。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父亲问他:“你知道错了吗?”
他很不服气,梗着脖子说:“谁家的男孩子不打架?不惹事?我们不过是小孩子,爷爷干嘛这么上纲上线?”
他父亲说:“因为我们是军人家庭。你知道什么是军人吗?保家卫国才叫军人;舍生忘死才叫军人;克制守礼才叫军人。拉帮结派、恃强凌弱、作威作福、横行霸道,这都不是军人该干的事儿。你爷爷当年打仗的时候,无论再怎么艰苦,都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你们现在砸食堂,破坏公共财物,你觉得你做得对吗?你要记住!你今天得到的一切,是人民给的。咱们这些人,都是人民养的。你没有资格站在人民的肩膀上高高在上,你不付出,不奉献也就算了,还糟蹋人民的血汗钱?还敢宰杀军犬?它都比你们贡献大。你觉得你做得对吗?”
凌靖告诉我,如果说那顿皮鞭让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皮肉之苦。那么父亲这番话,却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无地自容。
从那之后他就告诉自己,以后无论做什么,行动之前都要想一想,要对得起自己的姓氏,对得起自己的长辈,更要对得起自己军人家庭的身份。
我托着腮帮子听完,总结道:“你爷爷是位令人敬佩的人,你父亲也是一个好父亲。难怪你脾气这么好,原来是家里教得好。”
凌靖笑了笑,“我倒不算好,就像你说的,我们这些人,优越感是与生俱来的。自以为高人一等,真正的高人还看不起你。我不想被人看不起,只好比其他人虚伪一点,温和一点,把自己放低一点,当然,也狡猾了一点。”
我抱着他买给我的半个西瓜吃起来,边吃边说:“这不是虚伪,是与人相处的智慧。其实你比文昭适合经商,他话太少,人又太酷。虽说是名校海归,可惜是个学术派,做事一板一眼,既苛己又苛人。商场如战场,比奸诈,玩权谋,他怎么是那些老油条的对手?他又不是一个平易近人、交游广阔的人,领导不跟属下打成一片,就很难合理利用他们。他这样的个性,为官难,交友亦难,无论从政还是经商,都是一场悲剧。在其位不担其政,误人误己。说真的,我觉得你们两个换换还比较合适。”
他摸着下巴看我,“没想到你谈起生意经,也头头是道。这也是在书上看来的?”
我摇了摇头,“不是,从男人身上学来的。去花场玩的男人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都有。男人去那里开心,就是为了缓解压力。有时候走完秀,下去陪熟客喝两杯,那些人兴致来了也会跟我们聊聊工作上的事,听的多了,也就知道了一些。只要你有心,能学的东西还真不少。”
凌靖表示赞同,并对我说,文昭看着心气极高,其实是个挺简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