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者比如沈安怡,后者比如自己。
“…你自己好好想想!”沈安怡痛心疾首说了半天,见她居然还在神游天外,气的一拍桌子,自己的卷子跟奖状都忘记拿了,怒气冲冲的背起书包就走!
她气呼呼的回去,坐门口择菜的孔花妹看到忙问:“安怡啊,怎么了?谁欺负你啦?有人欺负你告诉外婆,外婆让你舅舅表哥他们找他们算账去!”
“没人欺负我。”沈安怡郁闷的丢下一句,就进屋去了。
孔花妹扬声追问几句,见外孙女没回,也没当回事,摇摇头继续择菜了。
这天是学期结束去村小拿成绩单的日子,拿完成绩单也就放寒假了。
孔花妹一篮子菜没收拾好,就看到孙子赵利国、赵卫国跟孙女赵琴踢踢踏踏的走进院子,后面还有同族的赵建国、赵亮以及赵小英。进来跟她打个招呼,都问沈安怡:“安怡呢?她应该回来了吧?我们来看看她的奖状。”
赵家在朝阳村是大族,这一代的孩子不少,村小里大半人都姓赵。
但赵富梁这一支一向没什么读书天赋,偶尔拿个奖状差不多都是体育方面的。
这会儿说来看沈安怡的奖状也不全是借口,当然主要目的还是跟沈安怡亲近亲近。
“安怡拿了奖状?”孔花妹很惊讶,说,“那是不是在学校有人不服气欺负她了?刚才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现在跑上面去了。”
“谁敢欺负她啊!”赵利国一听就皱眉,他其实是不太愿意来的,一个是他这年纪的男孩子比较爱跟男孩子玩,嫌女孩子太娇气,沈安怡这种看着就娇滴滴的,又是他姑姑的心肝宝贝,他姆嫚阿伯都不敢得罪,想也知道相处有多累,要不是姆嫚阿伯逼着,是真心不想来。
第二就是他一直觉得自己牙牙的房子跟自己家一样,来了就到处翻东西。在楼下还好,在楼上赵霞跟沈安怡的房间这么干了两次,头次被赵霞揪着耳朵从楼上一路打骂下来,回去又被姆嫚阿伯男女混合双打了一番拎过来赔礼道歉。
又一次就是赵霞走后觉得表妹沈安怡好糊弄,翻了她两包话梅一支钢笔,结果沈安怡当场发飙,声称要打电话告诉赵霞,吓的孔花妹直接从厨房拿了棒槌当她面把赵利国暴打一顿,好说歹说才稳住外孙女。
那之后赵利国对这表妹就没什么好感,觉得跟姑姑赵霞一样,都是看不起乡下人的,而且霸道又无情,自己这个表哥拿她点东西也要大惊小怪的计较…压根就是个带不熟的白眼狼!
当然这些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肯定难逃毒打,这会儿见嫲嫲担心的看着自己,耸耸肩,“听人讲她跟隔壁宁光拍了桌子,估计跟宁光吵翻了?”
“吵翻了好。”孔花妹一听就开心了,压低声音说,“自己家又不是没有兄弟姐妹,见天的让隔壁姓宁的靠相…我说你们姑姑糊涂,她还要跟我急!看看吧,这小一年的掏心掏肺,弄个白眼狼出来,平白气自己一回。”
正说着,背后就听见沈安怡说:“外婆,表哥表姐表弟都来了啊?”
“是啊安怡。”孔花妹有点尴尬,但立刻说,“你们可算放假了,好好一起玩啊。外婆给你们拿点吃的去!”
沈安怡说:“外婆,我不想吃家里那些零食,外面那个卖什么的?我没见过。”
孔花妹疑惑问:“外面来卖东西的了?没听见叫喊声啊。”
“是卖炒米的。”离院门最近的赵亮闻言跑出去一张望,回来说,“正在砌灶头呢,估计明后天才能开始炒,难怪没吆喝。这东西每年这季节都会有,以前也给姑姑带去城里的,安怡姐姐你没吃过?”
沈安怡摇头:“估计带的少,我妈妈说好吃的应该让爷爷奶奶先吃。”
“…”院子里除了她之外的人对望一眼都很无语,虽然这年头大家都还不怎么富裕,但炒米…不是特别穷困的人家还不至于当心肝宝贝一样,舍不得让女儿回娘家时带多。
尤其赵家对城里亲家不要太巴结,要是赵霞嫌少,估计他们能自己不吃,把每年炒的全给捎上!
八成是赵霞嫌土气不干净,带出村之后要么扔了要么随便送人了,根本没带回城里的家里。
“安怡你想吃吗?”孔花妹叹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怕身上的尘土,“想吃外婆给你炒去。”
走了几步又问赵亮今年是谁来炒的?
赵亮说不认识:“是个生面孔,借了九叔家的棚子。”
他们这边有过年炒米做糕的习俗,一般是在小麦收下来后熬麦芽糖,这个非常的耗功夫耗材料,更耗人的精力。一般不是家里有小孩子,而且疼爱小孩子的话,大人是不干的。因为需要通宵达旦的盯着火盯着锅,至少得俩大人在一天一夜之内围着灶头寸步不离。
这还是老司机,技术比较娴熟的那种。
熬了一天一夜最后没法用平白浪费时间精力以及材料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熬好的麦芽糖用盆装起来,蒙上塑料纸什么的放床底下等,等到寒假开始,田里也没什么事了,这时候有炒米手艺的人就带上家伙过来,找个大村落脚,借人家个地方临时砌两个土灶,把两口大铁锅支起来,在其中一口里搁上铁砂等生意。
要炒米的人家,带上淘洗好的糯米或者晒干的冷饭过去炒,价格也不贵,一斤几分钱的样子。
成品需要在两个锅之间翻三次,出锅之后焦黄雪白,看着很引人食欲。
然后有手艺的,再用麦芽糖做成炒米糕,加花生的叫花生糕,加芝麻的叫芝麻糕…这时候店里还没后世那么多糕点,年节招待亲戚就是红糖水泡炒米,外加各种炒米糕。
因为零食少,每年这时候村上家家户户差不多都会去炒上一些。
很多小孩子没事做,索性就围在锅边打闹…当然会被炒米的人轰走,免得出现意外。
但这段时间,炒米的炉子旁边肯定是村上最热闹的地方。
“你们九叔家就跟咱们斜对面。”孔花妹闻言就皱眉,“晚上只怕要吵的睡不着了。”
炒米的加工费是按斤给,不是按时间算。
所以人家肯定是急着把朝阳村以及附近的人家炒完,好收拾家伙趁春节没到,去其他村子再赚一笔。
熬夜是家常便饭。
甚至有时候出来的人多,互相换班,都是通宵干活。
“那个其实没什么好吃的。”赵利国几个对炒米都没什么兴趣,因为赵霞进城后对娘家补贴不少,逢年过节的糕点从来没断过,他们吃顺了嘴,觉得充满乡土气息的炒米也真不稀罕,倒是惦记着赵霞走之前给女儿房间里塞的零食,“安怡你上次给的话梅糖比那好吃多了。”
然而沈安怡没尝过炒米,坚持让孔花妹去炒一点。
“米要晾一晚上才能炒呢。”孔花妹看了眼失望的孙子孙女们,说,“你先拿话梅糖吃几口,啊?”
沈安怡于是上楼拿了话梅糖下来分给赵利国他们,不过却没如孔花妹所愿的跟这几个表兄弟姐妹好好玩耍,而是兴致勃勃的跑出去看热闹了。
孔花妹在厨房里看到,就喊赵利国出去看着点表妹:“别让她离炉子太近,别让别人欺负了她。”
赵利国不愿意,踢了踢妹妹赵琴:“这种做哈巴狗的事情还是你去吧。”
赵琴其实还真想去,因为她看到沈安怡自己没吃话梅糖,有几块被她收口袋里了。
要是跟出去没准能哄到手,可堂哥这么一说,她要是去了不是成哈巴狗了?这年纪孩子已经知道自尊,当下一皱眉:“我才不去,你要当狗你自己去!”
外头沈安怡不知道这一出,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她被赵霞灌输了一脑袋“你这些表兄弟姐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想法,先入为主就不想跟这些人在一起。
赵利国他们的表现也不足以让她动摇对母亲的信任,所以跟这几个亲戚实在合不来。
倒是想着现在好几家孩子都凑过来看人炒米,不知道宁光会不会也出来?
刚才在教室里扔下宁光跑回来,她现在有点后悔了。
而宁光现在正对着被撕破的本子发愁:“这本子是学校奖安怡的,被你弄成这个样子,让我怎么跟安怡交代?!”
宁宗对于唯一一个打了自己还没付出任何代价的沈安怡,多少有点发憷:“你就不会说是你自己不当心撕了?反正她跟你关系那么好,家里也有钱,还会为这么一本本子跟你计较?就算真计较了,你就让她打一顿好了,反正本子是没有的。”
早知道宁光拿回来的奖状跟本子是沈安怡的东西,他就不碰了。
这时候外面有锣声,有人扯着喉咙说是过来支摊子炒米了,希望父老乡亲捧个场,有什么怠慢的也好好商量,大家和气生财。
他眼睛顿时一亮,扯着喉咙喊褚老婆子:“太太,我要吃炒米!”

第十章 小鬼滩

褚老婆子立刻从里间答应着出来,吩咐宁光:“愣着干嘛?没听宗宗说要吃炒米?还不快点去挖米淘洗!”
“太太,宁宗把学校奖励安怡的本子撕坏了。”宁光将只剩一半的本子拿给她看。
“赵霞家美头的东西怎么会在你手里?”褚老婆子皱眉,“该不会是你偷偷拿的吧?”
“…安怡刚才走得急忘记拿了,我给她带了回来,想等下就送过去的。”宁光忍住委屈说,“结果回来了姆嫚叫我先削山芋,没削几个就发现他在翻我书包,翻到安怡的本子就想拿走,我让他别拿…”
褚老婆子打断她的话:“小小年纪就学的这么低三下四!简直丢尽了咱们家的脸!赵霞就算嫁得好又怎么样?朝阳村其他人见天的跟她摇尾巴,我们宁家可不是那种人!她沈安怡又不是没手没脚,东西落学校,自己不知道回去拿,那么多人也没帮她拿,就你上赶着讨好卖乖!要不是你把她本子带回来,又怎么会被弄坏?这个事情的责任明明都在你,你还有脸怪宗宗!”
就说宗宗,“以后她要是再做这种哈巴狗一样的事情,带多少东西回来你就给她撕掉多少!就不信改不了她这下贱脾气!”
宁宗笑嘻嘻的点头,脆声说:“太太你放心吧,我才不会给沈安怡带东西。她东西要是落学校被我看到,我一定给她扔茅坑里去!”
“也别这样。”褚老婆子嘴上鄙夷赵霞,心里对这后辈其实还是很忌惮的,不然赵霞亲自登门的时候她不会那么热情。
到底是城里干部的儿媳妇。
别说她儿子宁福林已经被撸掉职位了,就算没有,也不敢得罪县里。
闻言忙说,“你想想这个沈安怡是个美头,万一你拿了她东西,将来也生个美头怎么办?你别理她就是。”
宁宗其实也对沈安怡有点发憷,刚才的话不过是为了撑面子,此刻正好借坡下驴:“我都听太太的。”
“乖。”褚老婆子满脸皱纹都舒展开来,瞥见宁光在旁边抹眼泪,忍不住就抄起鸡毛掸子抽过去,“好好的哭什么哭!一个美头家,少你吃还是少你穿了?搁之前你牙牙小时候那会,你这种美头家,早就在落地的时候就被溺死扔小鬼滩了,还有养你长这么大的便宜事?养着养着你倒是蹬鼻子上脸想爬我们头上来了,一个不好就哭哭啼啼,你吓唬谁!?”
宁光觉得一股血冲到了脑子里。
她跟沈安怡认识满打满算已经快一整年了,通过这好朋友,她多少开拓了些眼界。
比如说不是每个女孩子都跟朝阳村的美头家一样,都是从五六岁开始各种家务一把抓,还得哄着让着捧着兄弟。
在县城,跟沈安怡一样,被父母当心肝宝贝的独生女多了去了。
沈安怡的牙牙跟嫲嫲甚至觉得女孩子文静体贴,比男孩子讨喜,所以对这孙女百般疼爱,沈安怡出生到现在,各种花销绝大部分都是老两口出的钱。
她那架钢琴就是她牙牙嫲嫲买的,不然靠她姆嫚阿伯可是买不起。
宁光想不通为什么朝阳村跟县城有那么大的差别?
明明路程也不是很远,就那么几十里路。
那边的姆嫚阿伯不但从来不打美头,还不要美头做饭,给美头买各种好吃好喝好玩的,买漂亮衣服跟头花,给她们报班学钢琴学舞蹈,跟电视里的小朋友一样;这里的姆嫚阿伯在美头面前永远拉着一张脸,美头什么都要做,挨打是本分,好东西排最后,或者索性被忽略。
城里的美头像在天堂。
村里的美头是在地狱。
难道这就是城里人跟乡下人的区别?
可是她问过沈安怡,并没有一条法律这样规定,村里的美头就要受苦。
“太太,我是不是捡来的?”宁光握着拳,眼里泛着泪花,语气激烈的问褚老婆子,“不然为什么事情都是我做,宗宗只要歇着,有事没事给我找麻烦,还都是我的错?!什么好东西都要给她,哪怕是人家打算给我的!什么错处都是我的,哪怕我其实没做错?!太太你说,是不是因为我不是姆嫚跟阿伯的亲生女儿,是你们捡回来的?!那我亲姆嫚亲阿伯在哪里?!”
褚老婆子有片刻的怔忪,是不敢置信自家的美头敢这么质问自己。
她觉得这简直就是造反,毫不迟疑的给了宁光一个响亮的耳光:“青天白日的,你发什么疯!”
“我是捡来的,对不对?!”宁光豁出去了,她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就你这种不孝的厌死包,我真巴不得你是捡来的!”褚老婆子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要是捡来的,我早就按你门口的水渠里淹死,省的在家里吃了这么多年米面还要来气死我!”
宁光眼泪刷的流下来:“那我也是姆嫚阿伯的孩子,也是你的曾孙,为什么你看宗宗什么都好,对我要这么坏?!”
“我对你坏?!”褚老婆子气的全身发抖,满屋子找棒槌,边找边骂,“好吃好喝养你这么大,倒成了对你坏!你想怎么对你好?!天天跪下来伺候你?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受得起吗短命鬼!要不是因为你,你牙牙怎么会丢了村支书的位子!?早点弄死了你,咱们家就宗宗一个孩子,这村里还轮得到姓赵的抖起来?!”
找了半天没找到棒槌,扯着喉咙喊宁福林,骂他当断不断,“当初就跟你说美头没什么好养的,直接按水盆里解决掉,回头拎了扔小鬼滩去就是,你不听!现在弄这么个东西,不气死我不甘心!气死我也就算了,我反正这把年纪,又看到了宗宗,死了也不怕!可宗宗呢?这歹毒的东西口口声声跟宗宗比,这是存心想抢宗宗的东西,存心把宗宗当敌人看啊!留她在家里怕不会害死宗宗?!”
宁福林本来正背着手在外面看炒米,听到动静跑回来,闻言上去就给了宁光一脚:“害宗宗?!你敢!”
“她是不想待这个家了。”褚老婆子到底上了年纪,这会儿气的站不住,坐在凳子上给自己抚胸顺气,宁宗在旁边乖巧的给她捶肩,回头看一眼懂事孝顺的曾孙,眼神里的慈爱简直要流溢出来;再转过来看宁光,瞬间就冷的不带丝毫温度,跟宁福林说,“赶紧趁现在过年有点闲,找个人家送出去吧。”
她说的送出去是送宁光给人当童养媳。
童养媳在朝阳村不少,比如说隔壁的孔花妹,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这两年已经很少再有类似的例子。
“这个只怕不行。”宁福林还在踹宁光,边踹边骂,闻言犹豫了下,走过来小声跟她说,“姆嫚,现在毕竟不是以前了,现在国家是不许这种事情的,要么就是领养。但领养得是什么四十岁的没儿没女的夫妇,还得有收入,生活好的那种,那样送她过去不是享福么?”
“咱们这种穷乡僻壤,天高皇帝远,上面管的过来吗?”褚老婆子冷笑,“上面要是管得过来,小鬼滩是怎么来的?”
小鬼滩是当地对于默认安葬夭折的孩童的一块地的称呼。
其实说是安葬不太恰当,因为大部分情况就是把孩子往那一丢了事,根本不会掩埋。
有的甚至赤.身.裸.体的扔在光天化日之下。
给孩子穿的整齐点再弄个箱子盒子什么装起来就算很有人情味了。
…被扔那地方的孩童,有两种情况,一种是遭了意外或者身体不好没熬过去,一种就是女婴。
就是褚老婆子说的,生了女婴不想养,一出生就按水盆,有时候甚至是尿盆里溺死,完了扔掉。
这种做法是从古时候延续下来的,褚老婆子年轻时候还有,后来没几年解放了,上头说不允许这种事情,倒是少了点…也就是少了点,因为乡里乡亲的,都很理解想要男丁不想要美头的心情,没人闲着去举报。
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往小鬼滩扔小鬼的一天。
就算自己几代之内都没这需求,亲戚呢?本家呢?
还是闭嘴比较好。
“以前政府搞运动,顾不上这些。”宁福林摇头,他毕竟是读过私塾做过村支书的,在朝阳村也算是最有见识的几个人之一了,自然不会像大字不是一个的褚老婆子那样不把上面放心上,“这两年据说外头风起云涌的,大不一样了。前几天电视上不是还说,马上香港就要回归,咱们国家现在越来越强大,连英国都不敢赖账了?”
褚老婆子说:“什么香港臭港的,这种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事情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你不敢的话我来找人,我就不信了,我这把年纪,他们还能抓我去坐牢?!而且美头是我们家的美头,月娥亲生的,自家美头自己处置,说到天王老子面前也是我有理!政府还能管我料理自家孩子?!”
“我刚才在外面,赵霞家的过来喊爷爷,还专门问我小光回来没。”宁福林踌躇了下,凑到她跟前小声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小美头对小光上心的很。要是知道小光被送走,不定要找赵霞告状。赵富梁家的人都说,赵霞惯这女儿惯的厉害,亲侄子都不放在心上!”
这时候乡下一个普通的情况就是姑姑没儿子的话,对侄子基本上就是掏心掏肺,一年到头的给买东西,亲生女儿绝对靠边站了。
像赵霞这种把自己女儿放在第一位,侄子侄女往后站的,属于奇葩。
要不是她夫家厉害,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灯,早就被戳脊梁骨,更被嫂子们甩了无数脸色了。
“那又怎么样?”褚老婆子最恨赵霞的翻身,越发对比出宁家的落魄,冷笑,“冲着那小美头的态度我还非把人送走了!我倒要看看政府都奈何不了我一个老太婆,她赵霞有这能耐?”
“…”宁福林提醒,“赵霞那妈妈娘子你还不知道?别看长的好,嘴马子又会说,最会算计不过!不然她一个农村人嫁进城里就是八辈子的好运了,生了个女儿还没让公婆怨上,这样的本事,真要给她家美头出气,你觉得她会不朝着咱们宗宗来?”
褚老婆子脸色顿变:“她敢!”
“村小黎小黎中,这几个学校宗宗将来都要念的,她公婆是县里干部,随便透个口风下来,让老师们不好好教宗宗,甚至成天找宗宗麻烦怎么办?”宁福林说,“而且家里就一个美头,把她送出去了,谁来做饭洗衣服喂鸡鸭鹅猪打扫屋子?”
褚老婆子老了,而且做惯了太后娘娘,已经好几十年不干活。
宁月娥倒是能干,可以说非常能干,所以一直是下田的。这年头没有机械,翻耕播种除草一系列活计全靠人力,正儿八经一天田种下来,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差不多是个废人了,要是让她再做这么多家务,鸡鸭鹅跟猪肯定没法养太多。
而这些养少了,收入当然也要缩水。
“但她现在句句不离宗宗。”褚老婆子皱眉,“要是背着咱们欺负宗宗怎么办?”
“她敢。”宁福林不以为然,“哪里有美头这么大胆子!”
“怎么没有?”褚老婆子冷笑,“她不是还质问咱们对不起她了?”
“她要是再闹一次,我就亲手埋她小鬼滩上去!”宁福林说着,转身踢了踢还趴在地上的宁光,“听见没有?”
宁光不吭声,指甲全部掐进了泥地,手背上层层叠叠的冻疮因为紧绷再次裂开,血水脓水与泪水一起滑落入泥,混合成浑浊的颜色。
褚老婆子眯着眼,定定看了宁福林片刻,嗤笑出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舍不得送她走,借着隔壁的名号东拉西扯!”
但她也认可家里少不了宁光这个保姆,吐了口气,厉声说,“还躺地上装死,是想现在就被扔去小鬼滩么!还不快点去收拾米,好给宗宗炒米吃!?”

第十一章 潜规则

…炒米的动静是很大的,但因为今天炒米的才来,想炒米的人家材料还没准备好,这会儿是停着的。
这次过来炒米的是三个人,二大一小,说是础山那边村子的,础山在朝阳村的西边,大概三四十里的样子,距离跟进县城也差不多了。
说是山,其实在地图上都找不到,小学生也能当天爬个来回的那种。
山脚竹林挺多的,还有山泉水之类,山上就没什么出挑的值钱的东西了,都是些杂树。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本地人口口相传的神话传说,一个神仙洞。
在山顶附近的一道缝隙里,里面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留下来的石桌石凳之类,据说搞运动的那些年,黎明镇还组织过来抓特务怎么的,因为发现了有人在里面生活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