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会儿,说,“从那时候起,我就想报答你。”
宁光为这个词皱了皱眉:“报答?”
赵建国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朝远处抬了抬下巴:“有人来了,我先走了,免得他们看到咱们在一起说话,又要讲那些难听的…我现在真是看到这种人,就想起来我姆嫚才跟人跑掉之后的那段日子。”
他脸色阴郁下来,拿着箩筐跟镰刀,迅速离开了。
宁光看着他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的小丛林后,咬着唇,茫然而无措。
第六十七章 尴尬的村支书
这天宁光是在心神不宁里洗完东西的。
洗东西的时候她一直在想赵建国的话,报答?
真是个熟悉又陌生的词。
熟悉是因为她经常听到这样的要求,比如说村里人会说:“宁光啊,你姆嫚养你不容易,你长大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啊!”
还有宁家人已经说了无数次的:“要不是有宗宗,你就是个绝户头家里出来的,以后嫁了人被欺负了都没人管你死活,你说你怎么有脸不好好报答宗宗?”
然而陌生的是从来没有人将这个词用在她身上,觉得需要报答她。
在以前宁光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她从来都是不起眼的,而且也自认为没有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值得别人报答的事情。
现在赵建国却说想报答她,她就有点无所适从。
其实说到底还是被轻慢太久了,难得得到点认同,心里就很矛盾,一会儿告诉自己这都是骗人的,或者是客气话,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得到这样的认可;一会儿又抱着隐秘的期待希望这是真的,其实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差,其实那许多人说的话未必是真,其实自己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宁光就在这种矛盾里糊里糊涂的回了家,回去之后她没跟家里说这些,家里人也没工夫理会她,因为平时就不怎么在意宁光,而且这几天乡间的谣言是越来越不好听了,以至于褚老婆子他们出门,但凡碰见了人,都会笑着揶揄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吃宁光跟赵建国的喜酒?
由于褚老婆子娘家人的劝说,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私下里已经有些意动,就是如果赵学明那边来提亲的话,只要彩礼过得去,这事儿答应了就答应了吧。毕竟其他不说,宁宗在黎小念书得到老师格外照顾这点,归根到底是赵家外孙女沈安怡辗转牵线来的关系。
宁光不是一直很受沈安怡的看重吗?索性给了沈安怡的堂表哥,跟沈安怡做个亲戚去。
那个已经转回城里的美头,即使宁家人嘴上不肯承认,心里却觉得,是一准能够上大学有出息的。
宁光跟她保持着关系,以后不定就能够帮到宁宗。
然而褚老婆子跟宁福林连怎么跟赵学明拿乔、怎么从拿乔到切入正题都想好了,赵家那边居然毫无动静!
这下子母子俩就心急了,私下里嘀咕说该不会赵学明看不上宁光吧?
“可这种事情必然是他搞的他怎么会看不上宁光?”宁福林皱着眉头说,“再说了,咱们家美头有什么拿不出手的?要不是这些谣言,咱们还不想给赵家人呢!”
褚老婆子说:“但现在都满城风雨了,赵学明又不是死了,难道还会没听见没看见吗?他到今天都在装死,肯定有内情!”她想了想就说,赵建国年纪还小,没能耐操纵出这种逼宫的场面,所以罪魁祸首应该还是赵学明,现在这父子俩悄没声息的…
“难道不想要咱们美头的是赵建国?”褚老婆子觉得这很有可能,乡下找对象都是父母的责任,赵学明就这么一个儿子,不可能不为他的终身大事考虑的,而自己家宁光长的端正,做事也勤快,嘴马子是没有人家利索,但沉默也是一种乖巧啊!
赵学明这种老一辈的人,是肯定看得上的。
所以他设计宁家,想把宁光圈给赵建国也不奇怪。
可赵建国这个年纪,正是跳脱的时候,之前又在外头打工过几年,据说还跟城里美头谈过…褚老婆子虽然认为在自己家的栽培下,宁光成长的不比人家美头差,但这个比较仅限于乡下。如果说跟城里美头比的话,老婆子认为这个说都不要说,宁光肯定是比不上的。
所以一个跟城里美头谈过朋友,还差点谈婚论嫁的牛佬家,看不上宁光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这个被看不上的美头不是自己的曾孙女,褚老婆子绝对非常认可赵建国的态度,因为将来宁宗要是谈了个城里美头,没成功又去找乡下美头的话,她肯定看任何一个乡下美头都不顺眼。
老婆子将这种担忧跟宁福林说了,宁福林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嘴上说这不太可能,就赵家那样子,还想娶城里美头,这不是做梦是什么?赵建国之所以能跟人家城里美头谈,无非美头年纪小不懂事,被他长相所迷惑。
后来城里那美头的娘老子出了面,这事情不是立马不行了?
这年头,城里人想娶个乡下美头,招招手一大堆随便挑。但乡下的男孩子想娶城里的女孩子?那真是做梦了。错非大学毕业之类户口转去城里的情况,那就跟这边美头嫁去础山那附近一样,肯定这个女孩子有着硬伤。
宁福林思前想后,就说明后天多去田里走几趟,看能不能碰见村支书赵训勤。
他平时都不爱跟赵训勤碰见的,毕竟虽然两人有着前任跟现任的渊源,以宁家与赵家之间的恩怨,这种渊源实在算不上交情。
但现在这个事情这么僵着不解决也不行,女孩子家的名声最不禁念叨的,现在外村都在闲话宁光跟赵建国不得不说的故事了…再不想办法平息的话,宁家的脸朝哪搁?
索性宁家有块地就在赵训勤家隔壁,之前宁福林去这块地都是算着赵训勤那边不在的时候,就怕碰上了既不甘心又尴尬。
如今为了家里的体面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偶遇”,还好去了两三回就赶着赵训勤在浇水。
大概是作为胜利者的大方,赵训勤对于看到宁福林倒没什么尴尬跟僵硬的,远远就放下手里的活计,举手跟他打招呼,还客气的喊了声“叔”,问他需要不需要帮忙:“我看叔你家地里长了些草,想着等浇完水帮你们家除一除呢。叔你年纪大了,老是弯腰不好。国庆两口子又在外头,底下美头看着怯怯的,也不是下地的料。”
“唉,我也不知道前世里作了什么孽,生到这么个美头。”这要是以前宁福林听了这话肯定脸色要拉下来,甚至气的转身拂袖而去,因为疑心他影射自己年纪大了,老了,不中用了。
但这会儿犹豫了下,却说,“从小到大没有不让人操心的!好容易养到这么大,正给她说着亲事呢,这不莫名其妙跟你侄子扯上了!说起来两个孩子都是村里土生土长,大家一块儿看着长大的,什么为人咱们还不清楚?都不是乱七八糟的,怎么话越说越没了分寸?真是气的死人。”
赵训勤闻言就有点尴尬,定了定神才赔笑说正是这个道理,他也觉得现在村里的话说的不像样子呢,本来想着当事人年纪还小,大家做长辈的开个玩笑,过两天也就过去了,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么久了还不平息,外村都听说了,再不管的话,都要成为整个村子的笑柄了,这可不行。
问题是关于怎么管他可是犯难,现在是新社会了,大家都有言论的自由,而且宁光与赵建国在外头私下碰面,也是好几个人信誓旦旦的事情。就算他相信俩孩子的清白,而且一个村上的人,又也算一起长大的,在外头碰见了聊几句,也是很正常。无奈有部分人不这么想:“叔你也知道,有些老古董,还是恪守着解放前的那些规矩,觉得男女七岁不同席,七岁之后再说话啊,就是大逆不道…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我倒是想劝他们开放点,他们年纪比我大,辈分比我高,我也不好说重话。”
见宁福林皱着眉头,他就话锋一转,委婉询问,反正赵建国跟宁光年纪仿佛,门当户对,还青梅竹马,要是宁家看得上赵建国,不如弄假成真,干脆做门亲事呗?
这事儿要是成了,那么现在那些谣言也没什么了。
就说家里长辈私下给他们介绍的…可不是小孩子自己不要脸谈上的。这样谁还能说嘴?
顶多打趣几句。
宁福林心说自己当然看不上赵建国,问题是现在这不是骑虎难下,只能将就吗?
不过话说的是:“我们家就这么个美头,她娘老子又都在外面,现在家里就我跟她太婆守着他们姐弟过日子,老的老小的小,她要是出去了,怎么放心?我们也舍不得。”
赵训勤就说:“这正是把你家美头给建国的好处,同住一村,娘家婆家都不差几步路。美头就算出了门,给婆家做了早饭,还能跑去娘家做一份呢!一点都不耽搁给你们打下手的。”
宁福林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挑剔了几回,等赵训勤都给出了解决的方案,才板着脸,似乎很不情愿的表示,既然赵训勤这个村支书都开口了,那么他一个半截身体入了土的老头子,也就受点委屈,同意跟赵学明父子谈一谈。
他特别强调:“这件事情我家美头是吃大亏了,他们要是不给个适当的交代,我肯定是舍不得委屈我家美头的。”
无非是暗示彩礼必须有所补偿…赵训勤心里门清,这宁家上下什么性.子什么心思村里谁不知道?
他神色自若的打发了宁福林,回去家里就是叹气。
赵亮姆嫚刚好做了饭出来,见着就好奇,问他怎么回事?出去浇个水而已,怎么回来了就唉声叹息呢?
“还不是建国跟宁家美头的事情!”赵训勤没好气的说,“宁家那美头还是不错的,从小做事就麻利,不是那种懒婆娘,而且长相随了她阿伯,比小霞年轻时候是差远了,可搁普通人里也算不错了…所以村里才起谣言的时候,学明私下跟我商量,我就默许了。”
赵亮姆嫚也知道这事儿,就笑着说:“怎么现在宁家不肯认账?可谣言都传成这个样子了,他们不肯吃这个亏,难道还有人愿意聘他们家美头不成?就算愿意,也肯定要压彩礼吧?他们可不是心疼美头的人家,彩礼给的不够,他们肯定不肯松口的。”
“宁家倒是熬不住了,今天宁福林那老小子专门跑田里去,就是跟咱们家相邻的那块地。”赵训勤嘿然说,“转弯抹角的…想让学明父子上门去赔罪跟提亲呢!”
赵亮姆嫚就说这是好事啊,赵学明他兢兢业业的不就图这个?
赵训勤说:“学明要是想正经提亲,我还愁什么?他昨天才过来跟我说的,想一分钱不花将宁家美头娶过门呢!”
“这怎么可能!”赵亮姆嫚一惊,说,“他也太贪心了吧?”
赵训勤叹气:“我也这么说,虽然咱们家跟宁家关系不好吧,但那美头毕竟是宁家辛辛苦苦养这么大的,你压点彩礼可以,但一分钱不花…这世道你就是给建国讨个寡妇、二婚,讨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也不可能啊!那宁家美头正花朵一样的年纪,别说其实跟建国没什么,就算真有了什么,宁家愿意嫁她去远点的地方,山窝窝里头,也不是不可以!他这压根就是异想天开!”
“我刚在地里都没好意思跟宁福林说这话,只说帮他传话给学明。”
赵亮姆嫚也有点生气,说那咱们也别管了,直接传个话,叫赵学明自己想办法去吧:“没有他这么做事的,之前他自己想讨那个寡妇,还想着把他跟建国多年的积蓄拿出去下聘呢!轮到儿子娶老婆了居然就一毛不拔,这么当老子,也不怕以后老了建国不孝顺他!”
“我看啊他就是还惦记着那寡妇,所以想一分钱不花的给建国讨了老婆,省下来的钱呢就可以继续去找那女人了。”赵训勤脸色有点阴郁,“也怪我,蓝小花那个婊子都跟人跑了多少年了,早点该给他张罗的,好歹弄个正经点的,顾家点的女人,别还没进门就想爬到建国头上去…学明老了终归是要指望建国的,他结发的蓝小花都能跟人跑掉,谁知道后娶的会不会是好东西?”
赵亮姆嫚可不乐意自己丈夫成天给赵学明操心:“这关你什么事?要不是当初学明不识好歹冷了咱们的心,咱们至于对他们父子不管不顾?其他不说,就说建国学手艺的事情,他毕业的时候你是没提,但这不是学明也赌气没上门来问?他要是主动来说一声,都不要带什么礼了,哪怕两手空空来了,咱们家能不倒赔他一杯茶水?他就没把你当兄弟,也你就傻乎乎的拿他当膀臂照顾!”
赵训勤想到蓝小花的事情也是闹心,皱着眉头,说:“过去的事情不讲了…晚点拿饭,我现在去一趟学明那边。”
第六十八章 不欢而散的提亲
宁家全然不知道赵学明那边的算盘,宁福林回家说了传话成功的事情,母子俩就一起等着赵家这边来提亲。
谁知道过了两日,赵学明当真来了,进门就是空着手的,这让本来就不甘心的褚老婆子跟宁福林顿时沉了脸!
接下来却还有更过分的,就是赵学明坐下之后一点不客气,开门见山说现在村里都在说赵建国与宁光的事情,为了不让两个孩子的名声受到进一步的损坏,要不让他们结婚算了:“现在是新时代,城里都不作兴彩礼了,不过呢你家美头毕竟也算我看着长大的,这样吧,我给她拿个两百块,让建国带着上城里去买身新衣服穿。”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当场就炸了!
这什么意思?
不出彩礼,就给两百块钱,还是给宁光买衣服的???
作为将宁光养这么大的宁家什么都没有???
“我家建国在城里可是谈了个美头的,那是土生土长的城里人,还是在念中专的。”赵学明振振有词,说虽然这门亲事受到了女方的棒打鸳鸯,可那美头至今都惦记着赵建国,前几天还托人转了信来,信誓旦旦让赵建国等她,她毕业了经济独立娘老子管不得了,就跟赵建国私奔!
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说,“建国这年纪结婚本来就太早了点,国家都不给领证呢!其实我兄弟跟兄弟媳妇他们都说,索性让他等那美头几年算了,反正男人嘛,又不像女人那样就这么几年青春,过去了就不值钱了。可我想着,城里的儿媳妇难伺候,不如咱们村里的美头懂事听话,所以才压着建国答应娶你们家美头…”
这话没说完,褚老婆子已经跳了起来,满屋子的找棒槌!
自来农村美头只要没有残疾,或者其他恶名,那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别管讨回去之后怎么个当牛当马使唤法,但至少提亲这会儿是捧上天的!
结果这赵学明,进门就不像是正经来说亲事的,这才讲了几句话,就已经把宁家美头踩到了“要不是老子大发慈悲一意做主赵家儿媳妇的位子根本轮不到你们家”的地步,作为女方要是还没点激烈反应,也别在这个村子待下去了!
然而赵学明根本不怕,他满屋子乱蹿的躲,边躲还边威胁褚老婆子:“你打,你尽管打!等会儿我出去了,就说我不稀罕你家美头做儿媳妇,结果你恼羞成怒,拿棒槌逼老子儿子娶你家美头!”
褚老婆子差点没被气死,一怒之下将整个棒槌都扔了出去。看赵学明眼疾手快的跳到旁边,棒槌倒是将家里一个现在已经不怎么用的煤油灯罩子砸了个粉碎,不禁意气沮丧的蹲下来,拍着大腿嚎啕大哭,直说这到底是作了什么孽,孤儿寡母的这把年纪了还要这么被欺负?
宁福林也是满心悲壮,指着赵学明说虽然宁家人丁单薄,但也不是被欺负了不敢还手的孬种!你赵学明心思如此歹毒,以为家族人多势众我们就必须吃了这个亏?我就是留着美头在家里一辈子,我就是将美头嫁去山区,我就是将美头扔臭水沟里溺死,也绝对不会便宜了你们!
真逼急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自己一把年纪,兑了赵学明跟赵建国哪个都不亏!
看他摆出这种决绝的态度,赵学明倒是坐下来好好说了:“我倒不是小气不肯出彩礼,可你们家的情况谁不知道啊?别人家给一千块,好歹给女儿压箱底个三五百的出门,至于你们家,给一千,怕是十块钱都花不到美头身上。虽然是你们家养大的美头,可嫁了人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能不心疼?你要是保证压箱底的钱不会克扣,那我也犯不着得罪未来儿媳妇不是?我老了还指望儿媳妇端茶倒水呢!”
又跟褚老婆子讲,赵建国在城里谈的美头是真的,那美头也确实肯等他,“但我也是真不喜欢那美头,那美头家里条件好啊,跟我们安怡一样,从小送去学钢琴,学跳舞啥的,估计家里比咱们安怡都不差什么了。安怡在村里待过些日子,你们也知道的,那是饭菜都要端面前的!这是我们赵家的外孙女,这么伺候着也就是了。可要是做儿媳妇,我是看不惯的!”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虽然恨他态度恶劣,不把宁家放在眼里,可要说真的拼个鱼死网破,这也只是一时冲动。
毕竟这件事情,最被坑的是宁光,又不是宁宗。
为宁宗拼命他们觉得是理所当然,为宁光的话…拼完命还怎么照顾宁宗啊?
现在赵学明缓和了态度,不那么咄咄逼人了,他们沉默了会儿,也谨慎的开口:“城里的美头跟乡下怎么能一样?这要是过了门,别说伺候你们父子了,让你们父子围着她转还差不多!之前你们家安怡不就是这样?赵富梁老俩口多大年纪了,见天的跟保姆一样,服侍的团团转,就是这样,她姑姑没多久还把人接走了,可见到底看不起乡下。”
“你说找儿媳妇要找乡下的,这是正理。”
“不然的话,恐怕以后孙子孙女跟着学,都看不起他们阿伯跟牙牙。”
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复讲到彩礼以及压箱钱的事情,说这个没什么好商量的,自古以来,彩礼给了女方,那就是女方长辈做主,男方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再说他们宁光那相貌那做事的利索,妥妥的超过了绝大部分乡下美头!
这样子彩礼还要减,那是不是让其他美头都免费出门啊?
没有这种道理的。
何况赵学明还有力气在身,赵建国正当劳力的年纪,父子俩以后又不是不挣钱了,你们要是真的心疼儿媳妇,等宁光过门之后再给她挣钱啊!
宁光要是能够拿到经济权,娘家没准还能分点呢…这是褚老婆子的想法。
可赵学明当然不会答应,说自己父子挣钱艰难,好容易攒的点儿钱,还打算等新媳妇过门之后做房子呢!如果全部给了宁家,一分钱都不陪嫁,难道让新媳妇跟自己父子挤在现在那几间年久失修的瓦房里?这不成了笑话了!
双方唇枪舌战了半天都没讨论出个结果,在灶间听的七七八八羞愤欲死的宁光实在不愿意出来喊吃饭,索性自己弄了副碗筷吃了,将其他饭菜蒸在锅里,顺角落摸出去喂了鸡鸭鹅跟猪,径自回房去睡了。
到后来赵学明饿的乏力,不得不提出暂时休战,容他回去吃饭休整,顺带双方都好好考虑一下,褚老婆子母子喊宁光喊不到,找进灶间才知道宁光先吃过了,少不得要骂宁光自私,不知道尊敬老人…骂了两句醒悟过来现在是要给美头抬身价的时候,这话可不能教人听到,这才悻悻住了口。
吃饱喝足去喊宁光刷锅,趁势跟她说赵学明的歹毒以及娘家为什么要留着彩礼不给宁光压箱底:“你别看那几个钱好像了不起,就赵学明那个抠唆样子,你真以为你的压箱钱能自己做主啊?肯定带过去就回到他手里了!倒是留在家里,一个是能支持宗宗念书,宗宗可是你亲弟弟,以后出了头,能不拉拔你这亲姐姐?第二个就是咱们给你存着,你有什么用处回来说一声,悄悄儿给你置办下来,怎么都比被赵家捏着好!”
这番话宁光是连标点符号都不相信的,只是闷头刷锅不作声。
褚老婆子因为她一直就是这种沉默寡言,也没当回事,自去找宁福林商议对策了。
母子俩都觉得赵学明太过奸诈狠辣,不能信任,出于担心对方鱼死网破彻底败坏宁光名声的考虑,目前可以跟他虚与委蛇,但还是私下再找个亲家的好。
如果能成,抢先把宁光许出去,赵学明也就无可奈何了。
“这个人家得找远一点,不然赵学明跑上门去闹就麻烦了。”褚老婆子叮嘱儿子,“赵家毕竟是大族,就算给小光找的夫家也是其他村的大族…人家也未必愿意招惹这种事情,到时候坚持把小光退回来,丢的还是咱们家的脸。”
他们这些打算宁光多少知道些,心情可想而知!
这种被当货物评估算计的感觉,没有一个正常人不愤怒的!
更愤怒的就是她好像没有什么路径可以挣脱出这种处境。
宁光悲愤之下甚至又想到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宁宗让宁家上下后悔莫及上去了…当然她其实也很希望赵学明死。
可是赵学明是壮年男子,又不是宁家人,正常来说她是没机会杀死这个人的。
她只能在想象之中,将这些不把自己当人看的各种凌虐各种报复,甚至幻想这些人忽然掉池塘里死掉了就好了,忽然去镇上被车撞死了就好了,忽然…说什么恶有恶报,她冷笑,真是鬼扯。
就在这种激愤的心情里,宁光度日如年的过了一个礼拜,这天看着宁福林面带喜色的从外面回来,她心里一个“咯噔”,赶紧把手里要做的事情拾掇拾掇,蹑手蹑脚去褚老婆子门外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