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踩着自行车的小警察抵达现场时,宁月娥已经先行被送去镇医院,只一屋子大人押着宁光等他,外头还围了一圈不许进来的小孩子探头探脑。
被这么多人行注目礼,入职不久的警察顿时脸就不受控制的红了,他定了定神,才想问清楚事情具体经过,然而一群人争先恐后的,又见宁光鼻青脸肿瘦小可怜,一个头两个大,提高声音让他们别吵了,说有什么事情到派出所说去!
本来以为在自己的地盘上能好一点,谁知道这时候娱乐项目少,难得出了这么劲爆的消息,谁都不想错过,再加上镇派出所离朝阳村又不远,差不多围观的人统统跟着跑了过来。
这会儿宁福林步步紧逼,要这小警察立刻将宁光枪毙了——他其实也知道,警察不是法官,更不是行刑的枪手,可心里实在憋屈。
本来这时候养孩子,图的就是养儿防老,不然为什么重男轻女?所谓香火什么的还在其次,关键是大家默认儿子才需要给阿伯姆嫚养老送终,女儿嫁出去之后是不管的。抱着这样的思想生儿育女,最怕什么?
最怕的就是孩子不孝顺!
孩子不孝顺就意味着他们的投入得不到回报,意味着他们年老体衰之后的待遇得不到保证,意味着他们的根本利益受到了触动!
相比之下,权威受到挑战产生的敌意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像宁光这点大就要跟亲姆嫚动镰刀了,那长大之后还得了?
宁福林如今整个人体内仿佛有把火在烧,看起来是气的,但他自己心里清楚,有相当部分是恐惧:今天跟亲姆嫚挥舞镰刀的是不受期待的宁光,那要是有一天,宁宗也跟这姐姐学坏了呢?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宁光有好下场。
他得给宁宗树立一个反面教材,让这孙子明白,不孝顺的人是不会有好报的!
“你吵个什么!?”只是宁福林盛怒之下过于咄咄逼人,年轻的警察难以招架,短时间又没法得到同事的增援,因为这时候别说手机BP机了,就是电话都没怎么普及,有些地方甚至整个村子都没有一部电话的,他临时想找老同事来帮忙,只能托人帮忙跑腿。
其实本来派出所虽然将他安排在节假日值班,按规矩也不是就他一个,只不过黎明镇治安一向不错,派出所平时比较清闲,所里除了这小年轻外又都是拖家带口的,难得有个长假,都想到处走走,跟家里人好好团聚一番。所以他那搭档早上过来坐了会儿,见没事就走了。
年轻警察带着人回来派出所后,倒是到旁边小店里找了小店主人的儿子帮忙去喊住的最近的同事,然而可能今天人太多了,挤来挤去的走路不方便,迟迟不见人影…到底血气方刚,也有些恼羞成怒,他猛然将做笔录的本子往桌子上一扔,拍案而起,跟宁福林对吼,“有你这么做亲牙牙的吗?这美头可是你亲孙女,跟你来的村里人都没说怎么着,你个牙牙倒是巴不得杀了她?!你还是不是人?!”
因为实在气不过,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他仍旧忍不住加了句,“我看你这美头之所以会对长辈动手,也是跟你学的!有你这种无情无义的长辈,怨不得小孩子不孝顺!你都对她不好,她凭什么对你好!”
说到这里看了眼遍体鳞伤的宁光,见她醒了有点惊讶,但还是冷笑,“你女儿倒是知道送医院抢救,这美头刚才晕倒了你还要拖她来派出所让老子枪毙她…我说这美头到底是不是你们家亲生的?别是拐来的所以不当人看吧?”
村人对于派出所这种国家暴力机关,还是有着本能的畏惧的。
之前敢放肆也是觉得这警察年轻镇不住场面,一窝蜂的不怕他。
现在看他发作,都不敢作声,几个离宁光近的、刚还掐过她的村人还下意识的站远了点。
只有宁福林,气的死去活来,想了想,索性直接往地上一坐:“我这把年纪的人了被你个嘴上没毛的东西训儿子一样训,我这活的还有什么意思?!”
第三十九章 未成年保护法的普及
宁福林在派出所倚老卖老大闹一场,到底逼的随后赶到的所长等人压了年轻警察给他道歉,又许诺随后会严肃处理这个警察。
可派出所所长以及一干老警察也都拒绝了他惩罚宁光的要求,因为一来宁月娥看着流了许多血,其实因为宁光力气小,随手抓到的那把镰刀也有段时间没磨了,不那么锋利,只是皮肉伤,没伤到根本,去镇医院处理了一番,都没给她输血,让回家多弄点补血的食材补补就行了。
“所以你家这美头不但没有犯杀人罪,她姆嫚那情况估计走鉴定也严重不到哪里去。”警察耐着性.子给宁福林他们解释,说这种情况他们不可能拿宁光怎么样的,顶多教育几句,“你家美头才多大?看着不到十岁吧?这属于未成年人,没成年的小孩子,就算真的杀了人也判不了死刑的,都要从轻处理。”
宁福林大概知道点法律,之前不肯罢休主要就是想找个出气筒,可褚老婆子就想不通了,颤巍巍的上前说:“可这小畜生想杀的是她亲姆嫚!十月怀胎生她下来的人!这在古代属于大不孝,属于忤逆,是要千刀万剐凌迟的!这都新社会了,难道连枪毙都不行吗?”
饶是所长干了一辈子民警,各路奇葩都目睹过,这会儿也有点被气笑了,说老太太,正因为现在是新社会,所以这种严刑峻法都被废除了,所谓父为子纲的封建那一套也被推翻了,新时代新气象,正需要祖国的花朵去建设,那法律当然也要保护这些花朵了!
“她算什么花朵,她顶多算根草!”褚老婆子气急败坏,轻蔑的扫了眼宁光,说,“你们肯定欺负我们乡下人不懂法律,偏袒这小畜生!今天你们不给个交代,我就天天过来找你们闹!国家连她这种丧尽天良的小畜生都保护,难道连我这种快进棺材的老人不保护?我倒要看看,你们没办法她,有没有办法我?!”
她这一手弄的派出所顿时头疼,先前宁福林闹也就是了,毕竟宁福林还算壮年,又是男性,几个警察上去连拉带扶起来,还能说道。可褚老婆子算着年纪在这时候的乡下寿材都已经办好了,她要真的每天派过来大闹派出所…他们能怎么样?
你碰都不敢碰她好嘛!
看这母子俩就知道这宁家不是省油的灯,你碰她一下不定人家接下来就赖定你了!
一时间派出所的人脸色都非常难看,一起看向所长。
“老太太,其实我们偏袒的不是你家美头,而是你们这些大人。”索性他们所长也不耐烦跟这母子俩蘑菇了,闻言收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正色说道,“按照你们村的人刚才七嘴八舌提供的消息,这美头之所以会拿镰刀伤害她姆嫚,是因为她姆嫚在打她!而且据我们小同志的记录,美头的姆嫚,也就是你那个大孙女,不是一次两次打女儿,对不对?”
褚老婆子不明所以,不过也没觉得做姆嫚的打女儿有什么问题:“那又怎么样?!”
“这就是说,你家美头根本不是平白无故拿镰刀伤害亲生姆嫚,而是在受到伤害的过程中,甚至是在多次受到伤害之后不得不拿起镰刀来保护自己!”所长和蔼的讲,“这是正当防卫,因为她年纪小,即使防卫过当也不需要承担责任——老太太,你别急着开口,你家美头砍伤你孙女之后可是立刻把镰刀扔了的,这个跟你孙女一起打牌的几个妇女同志都能证明,而且刚才也已经记录了下来。这一点,明明白白证明了美头只是想保护自己,而不是想伤害她姆嫚!”
褚老婆子脸色铁青,难以置信:“我孙女在医院抢救,这还叫小畜生不想伤害她?!”
“但事情是你孙女打美头引起来的。”所长说,“而且你孙女不是一次两次打美头,打的还那么狠,说实话,现在需要被拘留,被判刑的不是你家小美头,而是你孙女。鉴于你们刚才一致要求判美头死刑的表现,我有理由怀疑,在这起家庭暴力,或者说家庭长期虐待的事件里,你们也不清白!”
他扫了眼褚老婆子跟宁福林,似笑非笑,“也就是说,真正要按法律来的话,不但你那还在医院的孙女,你的孙女婿,你儿子,包括你,都可能进监狱!噢你年纪大了,可能会有优待,不过老太太,不是我吓唬你,你家在村上也不算人丁兴旺,你们这些大人要是都出了事情的话,回头俩孩子怎么办?”
…目送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灰头土脸的离开,派出所的人都给所长竖起了大拇指,真心实意的说要没所长反将一军,就这母子俩的难缠,今天,啊不,以后都不知道要怎么弄了。
“这种人就不能惯!”所长却不敢放松,皱起眉,说,“动不动就大吵大闹的,根本不按规矩来…母子俩都这个样子,今天把人哄走了,也不知道日后会不会又跑过来?”
刚刚被压着给母子俩赔礼道歉的年轻警察诧异说:“他们还有脸来?所长您都说了,咱们不抓他们就算手下留情了!”
他忍不住建议,“我觉得咱们干吗给他们面子?反正按照规矩也能抓起来的,不如抓起来拘留个几天,看他们还敢不敢闹!”
但话音才落就被老警察否决了,让他别瞎起哄:“抓的倒是容易,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别看那小美头被打的奄奄一息,你真把她家大人都拘留了,不定头一个哭着要你放人的就是她。”
“再说他们家还有个没上小学的小孙子呢,你没听所长说?他们家在村里人不多,大人都进了派出所,叫俩孩子怎么过?”
又说现在整个社会上,尤其是农村,对于进过监狱,哪怕是拘留所的人都抱着歧视的,对这类的人子女也是。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再不好,那小美头跟他们的小孙子总归是无辜,要是有了被拘留过的长辈,以后不但在村里日子难过,就连婚嫁之事也肯定要受到影响。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大环境,“大家都觉得打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长那么跟老太太说也不过是为了让她别再闹腾,真的用这事情抓人,那我跟你说,这十里八乡,真没几户人家清白。”
说着自嘲了一句,“就是我家那小子,也没少被我抽皮带呢!”
不过也解释说那是他儿子实在太皮,不打管不住,别以后长大了成了个祸害。
年轻警察有点不甘心,一个是同情宁光,一个是觉得褚老婆子母子欺人太甚,沉默了会儿,就说:“那宁福林刚才说他做过村支书,家里也有亲戚在镇里工作,如果走关系逼着咱们去抓那小美头呢?难道真把那美头送少教所去?”
宁福林是知道少教所的,刚才之所以没提这要求,无非是被派出所这边拿住了把柄。
可他回头跑到了靠谱的关系的话…年轻警察觉得依了这个人的心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索性他们所长思索了会儿,就决定把十月份的工作调整一下,就是派人下去各个村子里宣传未成年保护法。
虽然村人未必听的进去,多少让他们有点畏惧,给这个时候普遍受到压迫的女孩子们些许庇护。
其实所长这么做,也是提前引导舆论,免得大家众口一词说派出所偏袒宁光,回头事情万一闹到上面,他这个所长也不好交代。
他这么做虽然很大程度上是为了自己的仕途,却到底帮了宁光一个大忙。
因为这时候政府公信力还是可以的,本来大家都说宁光忤逆,大逆不道,丧尽天良…可因为民警下乡宣传了几波法律知识,尤其是所长强调的未成年人保护法以及正当防卫等条款,弄的有人也开始犹豫了,换位思考一下,觉得砍伤宁月娥好像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中赵家人因为跟宁家有仇,倒戈的最快,有几个多事的,还专门将下乡普法的民警拦在宁家院门口,大声问这问那,问一句朝门里喊一句:“褚老婆子,你们听见没?你们总是打宁光,那是犯法的!宁光砍你们啊,那是合法的!”
末了哈哈大笑。
褚老婆子差点气的吐血!
要搁之前,哪怕宁福林拦着她也要把宁光赶出去,或者索性卖掉了,但现在反而不敢动,因为赵家人都在盯着他们母子。
以前赵家人听着宁家打宁光,顶多议论几句,因为想的是娘老子打亲生孩子理所当然。现在通过民警,他们知道这是犯法的了,虽然派出所这次不知道为什么放过了宁家人,可这不妨碍他们听到风吹草动就扒门口观望,动辄跑赵富梁家借电话报警。
要就褚老婆子一个估计早就跟宁光同归于尽了,可是为了宁宗,为了年纪还小的曾孙她只能忍。
不但要忍,还不能继续打骂宁光出气,因为村里人现在特别热衷哪怕绕个圈子也要从他们家旁边路过,就是为了碰碰运气能不能逮到他们“虐待未成年”。
赵富梁的三个儿媳妇公开在村上说了,以前不懂法律,看他们殴打宁光也没办法,现在既然懂得法律了,碰到这种事情那当然要管了,不但管,还得把人送派出所去,让宁家几个都坐牢才好。
以赵家跟宁家的恩怨,褚老婆子一点不怀疑他们做的出来这种事情。
其实赵富梁的两个儿媳妇之所以这么讲,除了对宁家落井下石外,也是为了讨好外甥女沈安怡。
那天沈安怡被杨秋涵的家长留在镇上吃晚饭,之后又聊了会,看着天色黑了,杨秋涵的父母就劝她跟杨秋涵一起在家里过个夜再回朝阳村,她根本料不到宁光回去之后会遭遇的事情,没好意思要求人家家长一定送自己回朝阳村,又不太敢一个人走夜路,看着杨秋涵的妈妈给孔花妹打电话告知了情况,也就住下了。
结果第二天又被杨家留过了午饭才回去,这时候宁光伤了宁月娥的事情已经满村子都知道了,沈安怡当即要去看望,但被赵富梁老两口作好作歹劝住,说你现在过去不啻是给宁光火上浇油,指不定会害死她!
如此吓唬住了沈安怡,见她实在气愤宁家人的所作所为,她仨舅妈就凑上来哄,说安怡你别生气,舅妈帮你想办法收拾那老婆子跟宁福林。
她们踩着宁家得了沈安怡的喜欢,宁家却过的水深火热。
不仅仅是褚老婆子跟宁福林连大门都不出了,宁宗跑出去玩也被打了好几次,说他欺负姐姐,是犯法,是犯人,以后要进监狱做劳改犯…这在这时候的乡下是非常羞辱的事情,宁宗哭着跑回来问他打宁光怎么就不对了?
从小到大都是这么过的,怎么现在就成犯法了呢?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心疼的要死,对宁光越发恨之入骨,可是碍着普法的民警,以及摩拳擦掌想找茬的赵家人,到底没敢拿宁光出气,只抱着宁宗叹息,让他好好学习,以后考上大学,再不回这乡下鬼地方!
整个1996年,宁家都在憋屈之中度过…包括宁光。
第四十章 沈姑姑
虽然褚老婆子跟宁福林投鼠忌器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打骂宁光了,可他们对宁光也没有太好,衣服破了不管,小了不管,偶尔出门遇见村里人嘲笑,说你家美头衣服都这么小这么破了,怎么还不给她买身新的?
褚老婆子就仿佛找到机会一样恶狠狠的唾一口唾沫过去,说自己家没钱,没法给她买衣服!法律规定说打骂小孩子是犯法,可没说不给小孩子买新衣服犯法!你心疼你拿钱来啊,你拿钱来老子马上去给她买,不出钱就闭嘴吧!
几次下来村里人也不拿这个怼宁家了,只是看到宁光的时候不免又要说她可怜。
这种话宁光其实已经听麻木了,就算听到的时候还是觉得难堪,然而转头就抛之脑后。
可沈安怡辗转听到消息,就嚷着要把自己的衣服分给宁光。
她生活条件优渥,四季衣服的数目比这会儿村里美头多的多,真分出几身来给宁光没什么问题,而且因为两人同岁,宁光营养又不太好,这些衣服宁光都穿得下,甚至还会大一点。
但孔花妹舍不得,沈安怡这些衣服都是爷爷奶奶给在大城市买的,连县里商店买的都不多,随便拿一件出来都价格不菲,凭什么要送给隔壁那个讨债鬼?
她把这想法告诉了赵霞,赵霞倒是无所谓,说自己前两天抽空出去逛街,正好给女儿买了一批新衣邮寄回去,让她记得喊赵富梁去镇上邮局取包裹,那么这批衣服到了之后,正好淘汰掉一批给宁光…赵霞这么说有个隐秘的心思,从前因为赵富梁夫妇对她不好,她都是捡宁月娥的衣服穿。
如今宁月娥的女儿捡她女儿的衣服穿,就仿佛报了仇一样,心里说不出来的痛快。
所以她毫不客气的训斥了孔花妹一顿,让这个姆嫚少打小九九:“反正那些衣服安怡穿不下,小琴是姐姐也穿不得,搁家里还不是占地方?送给宁光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孔花妹憋着一股气挂断,咬牙切齿了会儿,转头就跟沈安怡说帮她收拾送给宁光的衣服:“你小,不会做这些事情,出去玩吧,等会我弄好了直接给宁家送过去。”
沈安怡于是天真的相信了,她一向养尊处优本来也不是很会做这种整理的事情,闻言果真跑下楼去做寒假作业。
却不知道楼上孔花妹将她的衣服挑挑拣拣,最后决定送出去的衣服分了两堆:一堆颜色鲜亮质量也好看着价格更贵的,一堆色泽黯淡摸起来可能比较便宜的。
然后她悄没声息的到自己房里拿了剪刀,将不太好的一堆打包起来,打算等会送去给宁光,而好的那堆一口气剪成了布条!
几天后,宁光穿上了孔花妹送过去的衣服,而孔花妹也给儿子孙子做了好几双鞋子以及鞋垫。
她往年也会给他们做,但今年的花色跟质地格外不一样,她仨儿子拿到的时候就惊奇的问她哪里来这样颜色的料子?
“安怡有些衣服不要,我就拿来做鞋子了。”孔花妹悄悄的告诉他们,“别在她面前穿。”
仨儿子以为她故意剪了沈安怡的衣服,吓了一跳,赶紧劝她别这么做 ,因为一旦让赵霞知道,肯定会闹的天翻地覆。
孔花妹冷笑着说了经过,说没见过这么白眼狼的母女,胳膊肘成天往外拐:“我辛辛苦苦带这美头两年,剪几件衣服怎么了?还是她不打算要的…那么好的衣服,咱们小琴都没穿过,凭什么叫非亲非故的宁光穿上了?安怡倒是想把那小婊子打扮的跟她一样整齐呢,我说这是做梦!我宁可剪成碎布条也不会便宜了她!也不想想那些衣服很多都是安怡牙牙嫲嫲专门从城里给安怡买的,那宁光,她配穿吗?!”
…宁光全不知道这些经过,对于孔花妹送过去的衣服她是真心实意的感激,尤其都是深色的,没什么鲜亮的颜色就更高兴了,因为她不是沈安怡,十指不沾阳春水。她如今境况比之前好点了,也就是不用挨打受骂了,各种活计还是要做的,如果是那种粉红嫩绿的衣服,就太不禁脏了。
所以孔花妹送过来的这些衣服正合她意。
本来宁光想事后找沈安怡道个谢的,可是因为临近年关事情太多,她一直没抽出空来。
这天吃力的挽着装了脏衣服的篮子出门去洗的时候恰好碰见了沈安怡。
“小光!”沈安怡还是跟以前一样,热情的跟她打招呼,还朝赵富梁家院子里挥手,喊,“小姑,这就是小光,我们是好朋友!”
院子里有人说话,似乎在道别,不是村里惯常的土话,而是一个柔柔的女声,说着普通话:“…那么我们先走了,您二位留步。”
旋即一个留着这会儿认为洋气的披肩发、裹着朝阳村从来没见过的羽绒服的年轻姑娘,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她边侧头跟送她的赵富梁老两口寒暄,边伸手搂住沈安怡,顺手在小姑娘脸上捏了把,才看向宁光,笑:“你就是宁光小朋友啊?我家安怡刚才还跟我说到你呢,长的真可爱,这是要往哪里去?”
宁光有点手足无措,她是知道沈安怡有个姑姑的,是亲姑姑,跟沈安怡的父亲一样,是城里干部的女儿,据说还是大学生…这些光环加在一起,对于宁光来说简直离的十万八千里,可现在因为沈安怡的关系,这么个光彩照人的城里姑娘站在她面前,还很和蔼的跟她说着话…宁光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反应?
她窘迫了会儿,那边沈安怡的姑姑已经低头打开挎着的小包,利索的拿出两张簇新的十块钱,上前几步塞进她手里,笑眯眯的说:“我来的仓促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小朋友你拿着自己买点文具什么吧。”
然后就拉着沈安怡往另外个方向走了,“你舅舅们帮忙喊的车等着呢,安怡咱们得快点了,不然要赶不上镇上的班车。”
还想跟宁光说几句的沈安怡“啊”了一声,身不由己的被姑姑拖着走,使劲儿扭头跟宁光挥手,大声说:“小光,我姑姑接我去城里过年,咱们来年见啊!”
宁光忙说:“好!”
这时候两个小姑娘都没想到,这是她们初中毕业前最后一次照面。
…因为沈安怡临走时的那句话,赵富梁老两口就算恨不得立刻抢走宁光手里那二十块,也没敢付诸行动。
这钱如果是沈安怡给的,他们还能找点借口收回来,但这是沈安怡的姑姑给的,他们跟沈安怡到底有血缘,对沈安怡的姑姑,那就是当城里干部的女儿看待,不敢造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