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无声的挤出去买菠萝,剩下三女孩子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有点找不到话题,还好沈安怡眼尖,注意到宁光耳朵上的耳钉,惊奇道:“小光,你这里…”
见她指向自己耳垂,宁光有点害羞的摸了下,却痛的一蹙眉,说:“我太婆跟姆嫚喊我来街上打耳洞。”
“你是不是觉得很痛?”沈安怡注意力放在耳钉的款式上,她是没打耳洞的,不免有点好奇,还在评价好看不好看,杨秋涵倒是发现了宁光的不对,开口道,“你该不会对这种耳钉过敏吧?”
“过敏?”宁光不理解过敏的意思,沈安怡则是一愣,说,“我知道打青霉素要做皮试,难道耳钉也会过敏?”
她还以为只有青霉素会过敏呢。
“耳钉会过敏的。”杨秋涵认真点了点头,说,她婶母就遇见过,“我婶婶是县医院的医生,放假的时候我都会去她家玩,有一次我奶奶想让我打耳洞,她就说轻易别打,万一过敏,可是会出人命的。”
说是县医院遇见过类似的病人,因为对耳钉过敏差点死掉,虽然抢救及时,但耳垂也被截掉大半,本来挺好看的一女孩子,之后就只能留长发挡住耳朵了。
沈安怡跟宁光听的都很震惊,沈安怡忙说:“那小光咱们赶紧去医院检查一下?要是过敏就赶紧把它摘了!”
宁光还没说话,杨秋涵又说:“其实主要是这种耳钉档次太低了,如果换成纯金或者纯银的就不要紧。”
她笑眼弯弯的对宁光说,“要不你让你家里给你弄副银耳钉呗,银的反正不贵。”
宁光低了下头,再抬头的时候朝她笑了笑:“我家里没钱的。”
“先别说这个了。”沈安怡很担心宁光,街也不逛了,催着要去医院做检查,然而宁光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也不想用她的钱,就一狠心,不顾好友劝阻,忍着剧痛三下两下将耳钉给摘了,说反正不带就行,带了这玩意还得小心穿衣服的时候别勾到,怪麻烦的。
“可你耳垂都红了。”沈安怡忧心忡忡说,“还是去医院一趟吧?钱的事你别担心,我带了钱的。”
杨秋涵在旁边看着,听到这里也点头,说自己也有钱:“要是安怡的钱不够我来补。”
但宁光只是摇头,这时候戴振国满头大汗的拎着个塑料袋回来,里头装了三支切好的菠萝,跟她们解释说人太多了,那边切好的菠萝都卖完了,所以不得不等人家重新削一个。
“怎么就三个?”沈安怡这会儿心思都放在宁光身上,随便看了眼,就问,“不是应该买四个的吗?”
戴振国摸着后脑勺笑了笑,说我怎么能吃你一个小美头的东西?
又将找的钱拿给她,他细心的都给换成了面额最大五元的票子,还反复叮嘱沈安怡放的隐蔽点,千万别给人摸了去。
见沈安怡数都不数就揣进口袋,他真心无语了,“你都不核对下找的钱对不对吗?”
“我干嘛核对?”结果沈安怡奇怪的看着他,“你又不是坏人。”
戴振国很想跟她说坏人脸上不会写字,但沈安怡已经转回去劝宁光了,他在旁边听了会儿,就是一惊,说宁光怎么把耳钉摘了:“你才打的,不能动啊…唉流血了?”
沈安怡听到这话仔细一端详,也急了:“刚才说了让你别摘,你偏摘,现在怎么办?”
其实宁光从摘下耳钉开始就觉得耳垂痛的厉害,现在都麻木了,但怕沈安怡担心,故作轻松说:“没事,稍微流点血而已,过会就能好的。”
但沈安怡这种看到手上长了冻疮都要建议上医院的人肯定不相信 ,再三劝不动,杨秋涵就出主意,说不如让宁光在这里呆着,自己陪沈安怡去医院找熟人给宁光开点药来:“我认识医院的医生。”
沈安怡见宁光态度坚决,还不让自己去医院,索性将没动的菠萝给戴振国手里一塞:“你不去我去,你留在这里不许走啊,要是走了我去你家找你!”
她跟杨秋涵艰难的挤过人群离开后,戴振国才咬了口手里的菠萝,啧啧赞叹说真甜,又觉得心痛:“这么一支菠萝要两块钱,两块钱!”
宁光没作声,盯着手里的菠萝看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似的开吃。
她在想这支菠萝要不要带回去给宁宗?
菠萝这种水果本地没有,跟糖丝甘蔗一样,价格都不便宜。
宁宗似乎也没吃过。
宁宗还没吃过的好东西,她得了居然不先给宁宗,叫家里知道了肯定要挨打。
但沈安怡不喜欢宁宗,更不喜欢她给宁光的东西落在宁宗手里…宁光想到这儿还是毅然咬了下去。
咀嚼着酸酸甜甜的果肉,宁光心里忽然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不留给宁宗的感觉真好。
“美头,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戴振国嘴上说着菠萝贵,吃起来却风卷残云,又捞过自己带的水壶喝了一大口,就问她之前在讲什么,以至于要将才打的耳钉取下来,“你这样肯定要发炎,还好她们去给你拿药了,要是没药的话,你这耳朵就惨了。”
宁光没什么精神的跟他说了过敏的事情,她觉得自己真的命不太好。
不然为什么村里那么多美头打了耳洞都没事,轮到她就会过敏呢?
“…”正这么想着的时候,发现戴振国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于是问,“怎么了?”
戴振国看了看沈安怡还有杨秋涵没回来,才说:“那个姓杨的美头…说的也太玄乎的,打了耳钉之后会痛的事情我也听说过,把耳钉换成茶叶梗子就行啊,什么金啊银啊的,也不想想咱们乡下美头谁不打耳洞,要是每个不适应的都要戴金银才行,那日子还能过啊?”
宁光怔了怔,说:“可能她家里有钱,只知道戴金银这一个方法吧。”
但心里却有点怀疑,杨秋涵是不是故意整自己?
她对于这类恶意很有经验…她觉得杨秋涵其实很不喜欢自己。

第三十七章 杀人

宁光没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戴振国,毕竟两人也不算很熟。
半晌后沈安怡与杨秋涵带着药回来,她也没质问,因为没有证据。而且她早就习惯受了捉弄以及欺负之后默默忍下去了。
毕竟无论是在村小还是在家里,她告状从来没赢过,反而会招来再一次的伤害。
“小光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沈安怡不但给宁光买了药,还买了一兜新鲜的水果,红艳艳的,还带着点水珠,“这个梦因子果可好吃了,我还让人当面洗了下,咱们现在就能吃!”
她想宁光现在一定很痛,吃点好吃的或者可以分散下精力,至于刚才走的时候给宁光的菠萝…一个菠萝能吃多久?这不她们回来的时候插菠萝的竹签都不知道扔哪去了。
“这个梦因子果…”然而戴振国跟宁光看着这兜水果,脸色都有点一言难尽,“这个梦因子果,你是摘的还是买的?”
结果沈安怡惊奇的看着他们:“当然是买的,我现在哪有心情去摘果子?而且摘人家的东西也不好啊!”
“这个梦因子果村边,野外,到处都是,根本没人种,谁都可以摘!”戴振国用看败家女的目光看着她,觉得这要是自己妹妹,早就吊起来打了,“你居然花钱去买?多少钱?在哪买的?”
他越说越气,觉得卖家肯定是看沈安怡年纪小又手散不懂事,故意坑她的,“这果子我们这边的小孩子从小吃到大,从来没花过一分钱!你给我说下谁卖给你的,我去找他把钱要回来!”
“…”沈安怡愣了愣,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果子,弱弱说,“可我好像没见过?”
宁光叹口气:“安怡你很少去野外,所以不知道,这果子咱们这儿的确挺多的。”
梦因子果是他们这边土话的称呼,正经名字其实就是树莓,也叫覆盆子。这玩意现在在黎明镇内外到处都是,野生的一片片的,压根不用人管,自己就长的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到了结果的季节,本地人看到了都会随手采上一把当零嘴。
因为从小到大吃习惯了,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
而且从小到大都不花钱,对于它需要用钱买,无论戴振国还是宁光都感到不可思议难以置信无法接受。
类似的思想还有,庄户人家不买蔬菜,因为认为这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宁可就着咸菜下饭,也绝对不去买大棚出的蔬菜。
宁光很受这种思想影响,虽然一向知道沈安怡大方,这会儿也觉得肉疼:“你喜欢吃这个,回头我给你去摘啊,真的不用钱。要不你拿过去退掉吧?”
“可人家就算没花钱,也花力气摘了啊。”沈安怡对他们这种想法显然有点难以理解,“所以要钱也是正常的,而且这个很便宜。”
戴振国皱眉问多少钱?
他觉得这美头认为的便宜跟自己认为的便宜肯定是两回事。
果然沈安怡说五毛钱一斤——听她语气简直就是白捡,戴振国却觉得这价格完全是宰人:“我们础山脚下,这种梦因子果一大片一大片,摘一斤的时间估计都不用十分钟,居然就要五毛钱?”
他这七天趁集会来摆摊才能卖几个钱?
“可是在县里更贵。”沈安怡看出他们不赞成的神情,解释说,“在县城里我记得我妈妈说要两三块钱一斤呢。”
所以她觉得五毛一斤很便宜了。
戴振国起初觉得她简直没救了,被骗了还觉得占了便宜,可听到县里还要贵之后,却是一愣,踌躇片刻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见沈安怡肯定的点了点头,他若有所思。
这时候有人停下来问他摊子上的东西价格,戴振国连忙起身招呼。
他这摊子地方不大,一下子挤了四个人就没什么空间了,沈安怡看到,就建议别打扰他做生意:“咱们去其他地方说话吧。”
于是趁戴振国做完这笔生意的功夫同他告了辞,沈安怡走的时候还抓了把洗好的梦因子果给戴振国。
戴振国推辞不过收了下来,却一直没吃,而是盯着这一把水灵灵的梦因子果,露出深思的表情。
这天宁光好容易才推辞了沈安怡跟杨秋涵给自己买买买的提议,稍微吃了点梦因子果就坚持回朝阳村了。
本来沈安怡不放心她,想陪她一起的,可杨秋涵提醒说既然你们两家大人关系不好,要是一起回去,叫宁家长辈知道了,恐怕对宁光不好?
沈安怡于是迟疑,而宁光也怕牵累这好友被赵家不喜,于是附和了这话,到底一个人回去了。
她回到家里的时候宁月娥正找了几个人在堂屋摸牌,见她回来,随便扫了眼,就问耳洞打没:“今天打耳洞便宜,找钱了没?”
“今天还是以前的价格。”宁光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来,“但我对耳钉过敏,所以又摘了。”
宁月娥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习惯性的凶她:“集会都会便宜,怎么你去就不便宜了?是不是偷偷藏了钱?!”
继而一怔,抬头一看她耳垂,气的把牌都扔了,“老子给你钱是让你去打耳洞的,你打了又摘掉,是存心浪费老子的钱是不是?!”
她跳起来去找锄头,要用锄头柄来收拾宁光。
一群牌搭子则拉着不让她走,因为觉得自己能赢:“你急个什么?打完了这局再说!”
又说宁光的确不懂事,你姆嫚挣钱这么辛苦,你居然这么浪费。
他们都知道宁光很受沈安怡待见,于是又扯上沈安怡,语重心长的教导宁光不能因为跟沈安怡一起玩过,就沾染上沈安怡的坏习惯,不把钱当钱,“你毕竟没她命好,那美头不说是城里干部的女儿了,单凭她那相貌,以后也不难嫁个有钱人!你这样的…”
仔细端详了下宁光,见她低着头,战战兢兢站在门边,看不到脸,但习惯了轻视这美头,仍旧说下去,“你这样的能跟她比吗?你学她做派,这是要坑死你阿伯姆嫚啊!”
宁月娥听着他们的附和,越发觉得怒火高涨,是想起了自己要求别让苗国庆去化工厂上班时,宁福林为了给宁宗攒钱的拒绝,在这老头子眼里,牺牲自己村支书职位才得来的孙子,当然比女儿的婚姻更重要。
其实宁月娥也不是说多喜欢苗国庆,不然不会那么对待他。
可她很怕因为苗国庆出轨被嘲笑是管不住男人的女人。
褚老婆子跟宁福林已经经常在家里这么骂她了,如果外头的人也这么说的话…宁月娥只要想想那种场面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在这家里的地位只比苗国庆父女高一点,在外头因为会吵架所以一直有着泼辣的名声。
这名声也许不是好的,然而对宁月娥来说却存着一份窃喜,因为每次被人当泼妇指指点点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自己其实不是那么好欺负的,自己其实挺厉害的。
那为什么在家里还要受欺压呢?
这只能说自己是个孝女,不跟长辈计较。
但对着外人她可不好惹…可要是叫人知道她男人都管不住,她还哪里来的底气去跟人吵跟人闹?
这年头,乱搞男女关系的人,女性固然会被唾弃,女性原本的伴侣会被嘲笑戴了绿帽子,男性其实会受到很多羡慕嫉妒恨,男性原本的伴侣,则会被认为没本事,没魅力,没能耐,笼络不住自己男人的心——这世道就是这么不公平。
即使苗国庆在宁家的地位不如宁月娥,可宁月娥依然在这种不公平的压制之下。
她本来只想随便打几下宁光出出气就问情况的,这会儿听进去了牌搭子们圆场的话,觉得宁光果然是个害人精!一时间也没心思细问经过了,挣开众人的阻拦,扑上去揪住女儿就朝灶间拖,到处找打人的工具。
…国庆七天假,苗国庆却因为加班费自愿加班了。
结果还没下班就有同事过来喊他,说你村里人在厂门口找你,说你家出大事了。
苗国庆心里就是一惊,以为宁光又挨打了,甚至被打出什么问题来…到了门口见来人是有些日子不见的宁月美,脸色难看的要死,劈头就说你家出人命了!
“你不要胡说八道!”苗国庆闻言眼前一黑,要不是扶了把墙差点没瘫软下去,抱着一线希望颤巍巍的反驳,“家里现在根本缺不得小光,小光也一向懂事勤快,怎么会…怎么会…”
他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
结果就听宁月美不耐烦的打断:“杀人的就是她,你还帮着她说话,你是想做杀人犯的同党吗?!”
苗国庆瞬间瞪大了眼睛:“啥???”
别说他没有想到,宁月娥宁月美宁福林褚老婆子…乃至于整个朝阳村,包括跟宁光最要好的沈安怡,都没想到,宁光的爆发会如此激烈:她当着宁月娥一干牌搭子的面,挣扎着摸到篮子里的镰刀,狠狠砍向了亲姆嫚!
毫无防备的宁月娥当场血流如注!

第三十八章 派出所风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牌搭子们惊呼四起,下意识的从座位上跳起来,向后退去——是怕宁光疯起来连她们一起砍!
然而宁光也被这一幕吓到了,她呆立片刻,一个激灵,将沾着血的镰刀扔到地上,手足无措的呢喃:“姆嫚…”
虽然心里早就想过无数次弄死弟弟宁宗了,甚至要不是那次宁月美恰好路过,她八成会当真将宁宗推进池塘里,可看着亲生姆嫚倒在血泊了,她还是感到本能的恐惧。
“你这个美头…你这个美头…你…”见她扔了镰刀,牌搭子们总算敢围上来了,她们脸上的惊恐不比宁光少,这年头乡下其实不缺不孝子或者不孝女,俗话说仓廪实而知礼仪,大家都是扣扣索索过日子,很难不生出各种小心思。
不肯赡养老人的子女,虐待婆婆的儿媳妇,想方设法弄娘家东西补贴夫家的外嫁女…都不稀奇。
可这都是孩子长大之后。
像宁光这么点大的孩子,敢经常跟家里顶嘴的就属于非常忤逆了,抄起镰刀砍了亲姆嫚,那更是闻所未闻不可思议!
以至于这几个平时在村里嘴巴子最厉害、最会无中生有编排人的妈妈娘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措辞形容她,只将镰刀踢的远远的,两个人抓着宁光的手臂将她压住,一个人俯身去看宁月娥,叫了几声见她好像很虚弱的样子,不敢乱碰,唯恐事后被宁家讹上,于是直起腰来说:“我出去喊人,小光姆嫚…她这情况得赶紧去医院,不然怕要出人命!”
国庆长假期间村里人大部分都会去集市上兜一圈,不过实在没钱想眼不见为净的人也有。
这牌搭子跑出去喊了一圈,很快就引了一群人过来,看到宁月娥的情况都非常震惊,直问:“真是她美头砍的?这怎么可能?”
“这么点大的美头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这可是你亲姆嫚,是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的人啊!”
跟着就开始骂宁光不孝,天理难容,以后一定会下地狱云云。
不过也有人——主要是赵家人——见宁光低着头俨然精气神都被抽光一副很可怜的样子,出于幸灾乐祸的想法抬杠:“扯什么亲姆嫚什么十月怀胎呢,都是村里人,宁月娥怎么对这美头的谁不知道?压根不当人看!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美头平时做事一向勤快,忽然砍她肯定有原因的。不然村里那么多美头,怎么别人家美头别说砍亲姆嫚,那是跟姆嫚打架都没有!”
又假惺惺的劝宁月娥以后对宁光好点,“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今天你家美头被逼急了砍你不要紧,回头哪天把你们宁家的独苗给砍了,那你们才是哭都来不及!”
虽然这些话都是为了气宁月娥的,但宁光一点也不感谢她,因为知道这人这么说了,以后宁家只怕更加容不下自己。
不过她又自嘲的想,就算宁家还容得下自己…她砍了人,砍的还是亲姆嫚,怕是要判死刑的吧?
她这么想着就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是怕被枪毙。
因为太害怕了,跟前的场面又乱糟糟的,还有人气不过她意图弑母的举动,伸手过来打两个耳光,或者踹几脚的…宁光哆嗦了会儿,忽然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派出所了,长假期间派出所还是有人值班的,但警员毕竟比平时少。
这会儿当值的是个新分配过来的小年轻,眉宇之间还有几分稚气,虽然穿着制服系着腰带看起来挺威武,一群大爷大妈大叔大婶拥进来,群情激奋的吵嚷了会儿,顿时露了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宁福林毕竟做过好几年村支书,觑了出来,越发声色俱厉,将两人之间的桌子拍的震天响:“杀人偿命!现在美头我已经送来你们派出所了,你们要不要秉公处理,啊?你给我个准话!”
宁福林之前不在家里,褚老婆子跟宁宗也是,他们带着宁宗走亲戚去了。虽然宁家人丁单薄,但褚老婆子的娘家还是有些人的,而且混的还可以,有在镇政府做事的。
他们母子一直谋划着要给宁宗上小学之后送去黎小,也是因为这份关系。
因为他们现在虽然闲在家里,然而在政府工作的亲戚平时都没什么空的,难得休息日也要帮家里种种田什么的…好容易赶着长假,正好带宁宗过去走动走动。
谁知道在亲戚家正相谈甚欢的时候,朝阳村跑了人来报信,说他们家里出命案了!
这下子连亲戚都坐不住,鞋都没换就跟着他们匆匆回到朝阳村,恰好碰见村人帮忙弄了个板车垫上被子送宁月娥去镇上医院抢救,宁光则被一群人围着教训——大概弄清楚事情经过后,褚老婆子跟宁福林简直气的眼前一黑!
其中宁福林平时对宁光这孙女其实还是稍微有点怜惜的,此刻也忍不住到处找家伙,想当场打死了她以正门风!
还好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的亲戚拼死拼活把人拦住了,说宁月娥已经送去镇上抢救了,未必救不回来,美头打可以,真打出好歹来,宁福林可也要坐牢的!
宁福林气头上不管不顾,最后还是宁宗被尚未收拾的血泊吓的哇哇大哭,总算提醒了濒临暴走的母子俩,觉得家里就这么几个人,要是宁月娥有个闪失,苗国庆在他们心里是个不成器的指望不上,褚老婆子呢年纪也大了,宁福林万万不能有事,否则宁宗日后岂不是没了主心骨?
褚老婆子于是说自己反正没几年活头了,不如就送了这该千刀的美头下去,也叫世人知道忤逆长辈弑杀亲妈是没有好下场的!
然而宁福林心疼姆嫚大半辈子辛苦,好容易盼来了宁宗这个曾孙,几个小时前还在憧憬着宁宗以后的出人头地,这会儿就走了该多遗憾?所以坚决反对褚老婆子动手。
他们这儿争的时候,赵家人兴高采烈的抱着膀子挤进来通知,说他们已经用赵富梁家的电话打给镇上派出所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虽然知道今天这事情闹这么大,根本瞒不住,可褚老婆子母子还是将赵家人又恨的深刻了一层,因为觉得他们根本就是想看宁家丢人现眼才这么做的。
按照他们的话,即使不得已要报警,怎么也要熬到国庆长假结束。
现在镇上到处都是人,十里八乡的人都汇集过来了,这会儿闹这么大个新闻,可以说是把宁家八辈子的脸面都丢在了地上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