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傅先生也是有兄长的人,那沈先生找过来也就算了,傅先生怎么也来凑这热闹,还身先士卒的打前站呢?”邹一昂就笑了,说道,“虽然说这世道对女孩儿家的要求,就是贤惠贤惠再贤惠!可是人都是有私心的,我固然希望我将来的妻子温柔得体、善解人意,却也希望妹妹们将来得遇良人,一世平安喜乐!”
“可是世事难料!”
“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我那些妹妹们,将来会不会遇见衣冠禽兽?”
“邹公子手足情深,令人佩服!”傅绰仙听的一头雾水,说道,“但恕我直言:夫人之所以聘请我跟沈妹妹前来贵府,为诸位小姐授课,目的岂非就是为了诸位小姐的将来考虑?!如今公子既然对诸位小姐满怀爱护…却为什么还要阻拦诸位小姐进学呢?”
“傅先生口口声声不离为我那几个妹妹好,那你告诉我…这世上是不是学成了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就一准儿能够一辈子无忧无虑,与夫婿恩爱和谐?”邹一昂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淡声反问。
傅绰仙被噎了一下,说道:“婚姻大事,各有各的缘分。尤其诸位小姐这样的尊贵人,哪里是我一个西席能够置喙终身的?只是且不说邹府的门楣摆在这里,如果诸位小姐文理不通,没点儿技艺镇场子,日后长大些,需要出门走动了,却拿什么证明自己;就说这世上虽然不是每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都能够被夫婿珍惜,然而有才有貌的人,怎么都比无才无貌,又或者有貌无才、有才无貌的人更容易得到重视吧?”
“傅先生到底是教授琴技的,这番话却说的有点想当然了!”邹一昂摇头,毫不客气的说道,“先生得空可以跟沈先生请教一二,纵观古往今来的史书,所记载的女子,有几个是靠才学得到夫婿重视,过的琴瑟和鸣的?”
“婚姻之事,在我看来,无非就是一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哪怕出身高贵,因着自幼受到的教诲,恪守着苛刻的闺训,唯恐有什么行差踏错,给娘家、给自己带去不好的议论,宁肯苦苦忍耐…这样的女子,自来还少么?”
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其他富贵人家的女孩子,过这样的日子,也还罢了!我的姐姐们,都已经出阁,我如今也无力干涉什么…但我的妹妹们,我可不想她们步上那些所谓的贤妇的后尘!”
“我邹家才不稀罕那么点儿声名!!!”
“却是必要妹妹们过的好的!”
“你邹家不需要声名?要是你邹家不重视声名,怎么可能屹立兖州这么多年不倒?!”傅绰仙心中暗骂,“这话简直得了便宜还卖乖到极点!”
毕竟邹家目前的地位跟权势,是足以在兖州颠倒黑白了的。
邹一昂这个邹家未来的继承人说什么不稀罕声名,不止傅绰仙腹诽不已,郗浮薇也是暗自吐血:“什么叫做傅姐姐只是教授琴技的先生,要多请教请教我?这不是明晃晃的挑拨我跟傅姐姐之间的关系么!?”
她忍耐了一下,才出声道:“邹公子的想法,我来猜一猜:公子可是认为,几位小姐性情过于温驯体贴,担心她们出阁之后,会因此被夫家束手束脚,受了委屈也忍着藏着按捺着,过的不够顺;所以故意带几位小姐逃课,还在这林子里玩的忘我,并非存心叫我跟傅姐姐难做,却是希望几位小姐能够活泼些,甚至是刁蛮点儿,免得将来吃亏?”
邹一昂闻言,瞥她一眼,赞许道:“你来应聘那日,我就说你为人狡诈,连母亲都哄的那么开心,一准儿是个机灵的!果然比这傅先生可明白多了!”
郗浮薇面无表情道:“公子谬赞了!兖州上下谁不知道尚夫人这个邹家当家夫人的厉害,我何德何能,能够在夫人跟前玩弄心眼?不过是夫人仁爱,赏我一口饭吃罢了!公子不喜欢,直言就是,何必再三挑拨我跟傅姐姐之间的关系?”
她将邹一昂的用心明明白白的点了出来,又委婉告诉傅绰仙,之前在尚夫人面前,邹一昂也曾当面说过挑拨离间的话,傅绰仙本来虽然没有流露出什么却也多少有些僵硬的脸色,到底缓和了下来。
“我可没有不喜欢你。”邹一昂对她这么坦白也有点惊讶,微微怔忪之后,才一笑,说道,“恰恰相反,我倒是希望我的妹妹们,将来能够如沈先生你这样会说话会随机应变才是!”
郗浮薇权当没听见这话,淡淡说道:“邹公子爱护诸位小姐的一番心思,着实令人感动!但正如古人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公子以为如何?”
邹一昂眼珠转了转,猜测了一下她要说的话,才道:“沈先生的意思是…?”
“如傅姐姐所言,邹家这样的门第摆在这儿,府上的小姐如果才貌双全知书达理,谁都不会稀奇,毕竟邹家的小姐们,就该有这样的水准!”郗浮薇说道,“若果府上小姐因为被邹公子带着到处玩耍,疏忽了功课,以至于将来在人前露了怯,请问邹公子,别人会怎么想?”
不等邹一昂回答,她已经自己回答道,“别人会想着,是不是诸位小姐在邹府不受重视,没有受到长辈们,包括公子在内的宠爱与栽培?否则怎么会衬不起邹府掌珠的身份?”
注意到邹一昂脸色不太好看,她也不惧,挑了挑眉,略带挑衅的看过去,“邹公子,请问,我说错了吗?”
“…”邹一昂神情变幻了一会儿,轻笑了一声,说道,“这就是沈先生认为,我应该让妹妹们回到学堂上,全心全意听你们两位教诲的理由?”
“不是么?”郗浮薇寸步不让的跟他对望。
两人目光交错,似有锋芒隐现,片刻后,邹一昂面色沉了下来,说道:“不够!我说了,我不在乎什么名声!我只要我妹妹们过的好!别人怎么想,我做什么要在意?如果我的妹妹们将来个个拿得住夫婿,掌握得了夫家,就算见天的被人议论是悍妇,你们以为我很在乎么?”
“…”郗浮薇有片刻的怔忪,是想起来自己的胞兄郗浮璀,虽然郗浮璀没有说出这样坦白的肆无忌惮的话语,但愿意为了妹妹毫无证据的怀疑,就允诺解除跟闻家的婚约,足见对妹妹的疼爱。
如果这个兄长还在…
她悄悄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道,“刚才是第一个理由!”
“现在我给你第二个理由!”
“那就是为了夫人!”
“莫忘记,这时候管束女孩子,都是当家主母的职责所在!”
“诸位小姐将来不能够得到很好的风评,别人不会说你邹公子宠溺妹子们,为她们考虑!只会怀疑夫人不贤,甚至存心将小姐们养废!”
“夫人是公子的生身之母,公子难道愿意为了自己的一些不成熟不可行的想法,置夫人于这样为人怀疑为人诟病的处境?!”
见邹一昂皱起眉,还要说什么,她微微提高了声音,“我还有第三个理由!”
“也是最后一个理由!”
“假如邹公子听完之后,依旧觉得让小姐们乖巧安分的进学不好的话…那我任凭公子处置,如何?!”
正文 第十六章 破绽?陷阱?
傅绰仙闻言心头一惊,忙悄悄扯了扯她袖子,暗示她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毕竟这邹一昂本来看起来就不像是什么讲道理的人,别说傅绰仙不太相信郗浮薇说的出来让他哑口无言的理由,就算当真口若悬河说的这人心服了,按照他的节操,八成嘴上也不肯承认的。
到时候他非要追究到底,去庄老夫人跟前闹腾一回,谁知道傅绰仙跟郗浮薇还能不能继续留在邹府了?
毕竟尚夫人再明事理,也不可能为了两个女先生,太过违抗自己的婆婆…这位可是庄老夫人的心肝。
“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郗浮薇反手轻掐了把她掌心,看着邹一昂,说道,“公子以为如何?”
邹一昂眯起眼,目不转睛的凝视她片刻,忽忽一笑,说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人看着坦荡,其实最奸诈不过!”
郗浮薇也不生气,只平静道:“那么几位小姐的功课?”
“交给你们了!”邹一昂嗤笑了一声,“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为我还要坑自己妹妹不成?”
末了略整衣冠,扬长而去!
目送他背影消失在林中,傅绰仙才狐疑的问郗浮薇:“沈妹妹,你刚才跟他说的是…?”
“这位邹公子,唯恐几位小姐性.子太软和,出阁之后受委屈。”郗浮薇朝邹一昂离开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道,“所以他要带着几位小姐淘气,目的就是让几位小姐变得不那么老实听话…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总之他嘴上是这么说的。”
“其实傅姐姐刚才跟他说的已经很明白了,夫人何尝不是为了几位小姐的将来考虑,这才聘了咱们两来这府里做先生?”
“只是这人大概年岁尚幼,所以多少有些顽劣在,自觉被咱们找了过来,面子上搁不住,故意抬杠吧!”
郗浮薇斟酌着措辞,努力不让傅绰仙感到自己压了她一头,“即使姐姐说的合情合理,他也死不承认!然而他虽然是邹家独子,到底还没当家呢!尚夫人也不是管他不住!当真僵持着把事情闹大了,咱们怕麻烦,他何尝不怕惹恼夫人给他规矩?”
“我想着就是给他个台阶下。”
“他不是说,只要几位小姐将来过的好,在夫家不受委屈,哪怕在外头都有着悍妇的名声,也无所谓吗?”
“那么我就请他想一想:当年隋炀帝若非弄了个南下看琼花…凭着这千百年来运河的便捷,谁能在这事儿上骂他?”
想起自家的雪上加霜,到底跟这运河不脱关系,心口微痛,不动声色的忍住了,继续道,“虽然说这运河这些年来也不是没有淤塞,最近不是听说,朝廷又打算疏浚修缮重新起用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仔细打量傅绰仙的神情,见这女孩子全神贯注的听着,也吃不准是跟疏浚运河之事毫无瓜葛呢,还是掩饰的好?
因怕试探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一带而过,继续道,“差不多的道理,邹家几位小姐,如果一直都有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的名头,日后跟谁起了冲突,又或者被人私下说了坏话,有多少人肯信?”
“但几位小姐要是名声不好听,叫人认为是那种蛮不讲理的泼妇…将来只怕同任何人起了冲突,里里外外都要认为是她们欺负了别人!”
“甚至没影子的事情,别人随口一说,大家都以为就是她们的错了!”
“是以他将几位小姐带出来玩耍,不使入学,这到底是疼几位小姐,还是害几位小姐?”
郗浮薇道,“这话他没法接,心里服气也好,不服也罢,也只能允诺不再带坏几位小姐了。”
傅绰仙这才恍然,叹道:“沈妹妹果然兰心蕙质,比我可强太多了!”
“姐姐,您这么说,可是上了那邹公子的当了。”郗浮薇正色说道,“虽然不知道这邹公子做什么要这么做,然而从他的种种行为里,很明显他是在故意挑拨离间,希望咱们之间生出芥蒂来!可是姐姐您想,这只是邹公子的想法!”
“这位如今可还做主不了咱们的去留!”
“真正能够决定咱们能否在邹府待下去的尚夫人呢?”
“尚夫人肯定是希望咱们能够专心专意的教导几位小姐,而不是互相勾心斗角,给小姐们做个坏榜样的!”
“如果咱们如了邹公子的愿…哪怕邹公子不再亲自捣乱,距离被夫人扫地出门,还远吗?”
傅绰仙闻言笑了笑,说道:“妹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单纯感慨妹妹的聪慧罢了,邹公子那点儿小心思,谁还看不出来?我可还担心妹妹会因此跟我生分了呢!”
说话间走上来,主动挽住了郗浮薇的手臂,亲热道,“好啦,不说这个人了。总算诸位小姐回去学堂,这邹公子呢也走了!了却了咱们一件难事,不然咱们就算想着倾囊相授,小姐们连个人影都不见,这还怎么着?”
郗浮薇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然而闻言多少松口气,其实本来她也不怕跟傅绰仙闹翻,主要是沈窃蓝那边说的,这傅绰仙的底细,至今还没查清楚,不好打草惊蛇,
想着要是这会儿就闹了矛盾,日后必定彼此防备,那样查探起来,可就更难了。
两人回学堂的路上,都有心修复关系,所以聊了足足一路,到了学堂的时候,已经亲热的跟嫡亲姐妹一样了。
傅绰仙甚至还拿出了一条帕子,说是亲手做的,前天才绣好,还没有用过,给郗浮薇做姐妹情分的纪念。
郗浮薇不擅长女红,则从发间摘了傅绰仙之前目光留意过的银蝴蝶给她当回礼。
这银蝴蝶不大,但十分精致,尤其是一对触须,惟妙惟肖,纤细玲珑,迎风轻轻晃动,显得整个蝴蝶都仿佛随时会翩跹而起。
这是郗浮薇在郗家的时候,有次陪郗宗旺去府城办事,经过首饰铺子的时候,郗宗旺坚持要女儿进去瞧瞧。
当时这种银蝴蝶正在府城之中流行,铺子里的人介绍说,来府城的大家闺秀,几乎人手一只,郗浮薇看着确实别致,也就带了一个。
然而她买的时候,可以选择的款式已经比较少了,只有这么个纯银素色的,上头一点儿镶嵌也没有。按照这时候约定俗成的规矩,未婚女孩子是不好穿太素的,那样会很不吉利。
所以买回去之后,郗浮薇多少有点芥蒂,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遂一直扔在了妆匣里。
本来都快忘记了,不想这才几年,居然当真用上了…
也不知道怎的,兜兜转转,多少金钗玉环都离散了,偏生这只银蝴蝶还在身边…郗浮薇心说,正好傅绰仙那天特别留意过,也许合眼缘,给了她也免得自己看到了成天惦记起伤心事儿。
她所以给的一点不心疼,傅绰仙却很是惊喜,甚至脱口而出:“妹妹这蝴蝶十分贵重,我那帕子却不值当什么的!”
郗浮薇闻言正要说话,她却已经察觉到失言,连忙补充,“听说妹妹之前一直足不出户,想必是令尊令堂给添置的,长者所赐,哪里好转赠给我呢?”
“姐姐请放心,这银蝴蝶是我自己偶尔上街的时候买的。”郗浮薇笑着说道,“何况我这只是买来,哪里像姐姐的帕子,乃是亲手所为?姐姐不嫌弃我不够用心搪塞您,我啊也就松口气了!”
“怎么会呢?”傅绰仙抓着蝴蝶,一迭声的说道,“东西不过是表心意,咱们之间的情分才是最重要的。”
如此互相掏了一番心窝子,傅绰仙才在郗浮薇的提醒下,想起来学堂里还一堆小姐等着自己教导。
郗浮薇则回到芬芷楼,让绿莎沏了壶茶到楼上后,借口要预备次日开馆的讲课,将人打发下去,关了门,独自坐到书桌后,凝神静思:“方才那傅绰仙下意识的一句话,显然透露出她这些年来,手头十分的拮据,否则怎么会觉得那么一只银蝴蝶贵重呢?”
说实话,那银蝴蝶十分轻盈,用的银子绝对不多,然而价格也真不算便宜,因为所采用的技艺十分高明,不是每个工匠都能做的。
但是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价格固然吃紧,对于有点家底的,哪怕是家道中落的,然而既然能够让女孩子识文断字还学的一手好琴,能够进入邹府这样的人家做女先生…这家境按说不至于觉得这么只银蝴蝶贵重啊?
是傅家家道败落的速度太快,还是这傅绰仙的身世经历…有问题?
至于说傅绰仙后来的补充,将银蝴蝶的“贵重”引到认为这只银蝴蝶是郗浮薇已故父母给的,所以不敢要…在郗浮薇看来这不过是欲盖弥彰。
当然了,考虑到沈窃蓝都要郑重对待的那几位对手,郗浮薇也谨慎的考虑到:这是不是傅绰仙故意流露出来的破绽?
那么,她想做什么?
有什么目的,还有,算计?
…郗浮薇这边思绪如潮的时候,东昌府,在府中传的沸沸扬扬的郗家惨案,正进入了尾声。
正文 第十七章 孤坟
东昌府这几十年来休养生息,一直都很太平,骤然发生了灭门的惨事,本来就惹得合府上下,议论纷纷。
再加上苦主既是闻家姻亲,又有族侄同管家彼此攀咬,闹的沸沸扬扬,官府自然不敢怠慢,闻讯之后,就雷厉风行的彻查起来了。
彻查的结果是,郗兴跟郗濂都不清白!
作为郗宗旺族侄的郗兴,觊觎叔父的产业已久,早就有谋财害命的心思!
因为郗兴跟郗宗旺是有血缘可追溯的同族,所以他的想法是,将郗家的男嗣,从郗宗旺到郗浮璀到郗矫都弄死,女眷郗浮薇,既耽搁不了他继承家业,又还跟闻家有婚约,嫁出去之后,没准还是自己的臂助,他却不打算动!
至于郗濂,看起来是郗家的可靠管家,足以倚重,实际上他因为在外面赌博欠了巨额债务,想跟东家求助,又怕素来精明厉害的当家小姐郗浮薇不同意,甚至事发之后连管家的位子都保不住,也起了谋害主家嫁祸郗兴的念头!
而郗濂只打算弄死郗浮璀跟郗浮薇,至于老实好骗的郗宗旺跟年幼的郗矫,他是打算留下来,当成自己掌控郗家的幌子的。
两人都是心思歹毒,又互相不知道对方的打算,偏偏一里一外的凑一起动了手,误打误撞的,竟将郗家弄了个灭门!
这下子两人都慌了,情急之下,却不约而同的将对方当成了替罪羊。
然而官府不是废物,到底查出了真相…如此郗兴跟郗濂固然不会有好下场,郗家到底是不存在了。
东昌府上下都很惋惜这一家子,说这年头刁奴还有恶亲实在可怕,好好的一家子,眼看着鹏程万里的前途,说没就没了,连点儿血脉都没传下来,怎不叫人扼腕?
当然这些都是场面上说的话,私下里很多人家都很庆幸,甚至是开心的。
毕竟郗家作为外来户,渐渐有压过本地大族的意思,本地这边怎么可能一点意见都没有?
如今他们没了,威胁没了,闻家宗子未婚妻的位子也空了出来…真是怎么想都觉得郗家死的好!
嘈嘈切切的议论中,很多人家已经迫不及待的试探起闻羡云的终身大事起来了。
毕竟…
这位闻家宗子,年纪早就该成亲了,之所以拖到现在,无非是因为他之前的未婚妻郗浮薇年幼,郗家又疼女儿,舍不得她早早出阁,一直耽搁了下来,结果才松口允诺商议婚事,人却没了。
闻羡云是肯定不会给这未婚妻守节的,只是闻家到底是东昌府的大族,向来又对郗浮薇十分的重视。
这会儿郗浮薇才去,闻羡云八成不会马上就再次定亲,然而…可以不公布,私下约定嘛!
一干自认为配得上同闻家结亲的士绅们摩拳擦掌之际,被视作目标的闻羡云,此刻却正面无表情的站在郗浮薇的坟墓前,久久不语。
…郗家满门灭绝之后,闻家就出面料理了后事。
按照这时候的规矩,没出阁的女孩子,不好入祖坟。
而闻家这边,由于郗浮薇没有正式嫁进来,也不同意让她葬进闻家的祖地。
闻羡云最终为这未婚妻择了一个僻静的山清水秀地,亲自督工修建了极精美的墓地。
这些日子,他已经过来看了好几回,每次都是轻装简从,到了地方,更是让左右都远远回避,独自在坟前徘徊良久,方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事情传出去,东昌府上下无不称赞他重情重义,郗浮薇福薄,享受不起这样深情的未婚夫。
此刻闻羡云想起来这样的话,嘴角下意识的挑了挑,勾起一个讽刺的笑。
“大公子,您这些日子已经往这边跑了好几次,里里外外的同情与赞许,也已经博取的差不多了。”这笑容还没完全收敛起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跟着老人慢吞吞的声音响起,说道,“临近年末,府里事情多,夫人请您年前都不必过来了…反正这会儿大家都忙着过年,也不会有太多功夫关注这一家子没福的。”
“…”背对着他,闻羡云的眼神有片刻冰冷,但转头时已经恢复成惯常的温良如玉,关切问,“母亲这些日子必然是忙的狠了…不知道她身子骨儿怎么样?前儿个仿佛听人说,她又咳嗽了?”
“夫人这是老毛病了。”老人是闻家夫人的陪嫁兼心腹,闻言笑了笑,温和道,“一劳累就发作…不过吃了药,暂时已经无妨。索性这一家子都没了,大公子亲自出面给他们入土为安,这些日子又时不时的过来看望,已经是仁至义尽!”
“等转过年来,大公子自可再聘高门贵女。”
“如此少夫人进门,夫人也能歇一歇了。”
闻羡云也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听说这些日子,很多人家已经在母亲跟前探口风了?”
“可不是?”心腹招手让远处的下人靠过来,亲自拿了斗篷给他披上,说道,“不过底下人不是说,那位贵人带着的女眷…瞧着也不像是出了阁的样子?”
闻羡云瞳孔收缩了下,旋即若无其事道:“那是应天府过来的贵女,虽然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他们的身份,然而看他们谈吐气度,绝非寻常人家…这样的女孩子,咱们家的门楣哪里配得上?母亲只怕是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