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
正文 第九章 郑蛮儿
[更新时间] 2012-03-04 17:53:21 [字数] 3070
平津长公主府里撤去许多奢华之物,下人也都换了衰服,乍一看去十分冷清,家令卢涣早吩咐大开中门迎元秀车驾入内,至内院台阶处,采蓝扶着元秀下车,卢涣上前行礼,含笑道:“贵主可算到了,娘子已在内厅相候。”
采蓝和采绿却觉得有些不喜,平津长公主虽然是姐姐,但怎么也该到厅下迎一下,毕竟元秀鲜少登她之门。
只听卢涣引元秀登阶,口中又道:“原本娘子要亲至大门迎接,只是被承仪郡主缠住,故此吩咐某代迎。”
“大姐何必如此客气。”元秀道,“蛮儿的风寒可好了?”
昭贤太后论起来也算承仪郡主的庶外祖母,郡主理应服小功,但不巧她这段时间染上风寒,病得厉害,平津长公主心疼爱女,替她求了丰淳恩准可以不必参加。
承仪如今十二岁,乃平津长公主膝下唯一所出,生父为平津前夫、荥阳郑氏子弟郑敛,而非平津如今的驸马韦坦,因此从郑姓,乳名蛮儿。元秀最近一次见到这个外甥女还是去年中秋皇室家宴上,虽然就比元秀小三岁,却被平津娇惯得俨然孩童。
卢涣听元秀问起小主人,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色,道:“郡主已无大恙。”
这丝嘲色却被元秀恰好转头看见,心下奇怪,卢涣乃平津母族,范阳卢氏旁支子弟,是卢妃还在世时,因平津出阁,特意从娘家那儿要过来的人,深得平津信任,此人对平津的驸马也许只有尊敬没有忠诚,但对平津和平津的血脉,怎么也不该如此轻慢吧?
何况元秀觉得郑蛮儿也许刁蛮了些,但论跋扈却还及不上平津。
说话间已到了正厅,里面正传来叽叽喳喳的女子说话声,元秀没去细听,举步跨了进去,唤道:“大姐!”
上首的平津长公主还没说话,郑蛮儿已经开心的跑了过来:“九姨!九姨!你瞧我养的飞郎如何?”
她手一扬,一个半大不小的东西在半空张开利爪,低咆一声,当头就向元秀脸上抓下!
采蓝、采绿吓得尖叫:“阿家快快闪开!”
元秀也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抬手以袖遮面,采蓝用力将她推开,采绿试图张手去挡,却听郑蛮儿呼哨一声,那东西陡然收了爪子,软软的肉垫在采绿手上一蹬,借力跳到一边!
等落了地,三人定睛看去,才发现此物皮毛斑斓,目光炯炯,似猫似虎,却是一头半大猞猁。
“郡主好生卤莽!”采蓝想起方才惊魂一幕,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尊卑训斥道,“颜面于女子何等要紧?方才若伤了阿家,郡主将何以自处?”
郑蛮儿辩解道:“飞郎是我亲手养大的,最听话不过,我叫它收了爪子,它怎么伤得到九姨呢?”见元秀面色苍白,郑蛮儿才有些愧疚,吐了吐舌头道,“九姨,真是对不住,我是只想同你开个玩笑。”
“没事。”元秀脸色苍白虽然并非全因吓得,心下也有些微怒,但她自恃长辈,也不好为一个玩笑和外甥女计较,平津宠爱女儿惯了,方才还在那里等着看好戏,听到采蓝呵斥女儿,脸色就沉了下来,但转念一想,此事若传到丰淳耳中,郑蛮儿也有十二岁了,过两年就要相看郡马,万一李僔为此记恨…于是忍了忍,见元秀表示不计较,这才放下心,复笑道:“昨天九妹说要亲自过来,我特特让仙奴在水阁准备了筵席,九妹可要现在就过去吗?”
见元秀微一皱眉,平津立刻想到了缘故,解释道:“只是摆在水阁,并未准备丝竹歌舞,也是看九妹自回了太极宫后整日里住在凤阳阁气闷,水阁边好歹能散散心。”
元秀这才点头。
水阁建在公主府内荷池中心,由一座九曲木桥与岸相连,这时候乍暖还寒,去夕的枯荷被公主府内花匠收割,徒留下干枯的荷梗在水面摇曳,池畔柳树初初发了一层蒙蒙新芽,恰如水阁三面所垂之帘,如云如雾,似腾似走,倒也可一看。
水阁和桥相连的这一面,却是竹帘半卷,隐约可以看到阁中已有人在忙碌,想必就是仙奴了。
平津当先带着元秀、承仪踏上木桥,阁中之人已经察觉,忙掀开竹帘迎了出来:“贵主到了么?”
元秀听那人声音清越,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一个弱冠年纪的男子身着青衫,翩然立在阁前,面目姣好,犹如女子,肌肤更是细腻的叫采蓝采绿都有些自惭,靠近了甚至可以嗅到一阵旖旎香气,元秀顿时了然了此人的身份,再不去多看。
“元秀已经来了,筵席备得如何了?”平津对此人甚是亲密,一边问着,一边上前携住他手,待都进了水阁,才介绍道,“元秀,这便是仙奴。”
元秀对娈.童毫无兴趣,只冷淡的点了下头,平津看了出来,笑容略减,仙奴到底是以色事人之流,忙识趣道:“筵席已经备好,还请贵主与娘子在此享用,仆先告退。”
“也好。”平津知道元秀性情高傲,若勉强留仙奴下来伺候,她不但不领情,到时候给仙奴难堪,反而坏了气氛,便安抚的拍了拍仙奴的手背,“你且下去盯着些他们准备。”
仙奴含笑应了,眼波流转,勾得平津失了失神,才轻快的离开水阁。
酒席已然设好,郑蛮儿自是坐在最下首,待采蓝采绿服侍元秀入席,她忙擎起酒樽来:“方才蛮儿卤莽,还请九姨不要和蛮儿计较!”
郑蛮儿虽是孩童心性,本性却也不坏,元秀见她脸上满是后悔,那点微怒也随之消散,爽快的掩袖尽樽:“不过是开个玩笑,若不是我这几日累得很,反应迟钝,采蓝采绿也不会那般着急。”
采蓝原本和采绿一起跪坐在她身后伺候,闻言忙移开数尺,俯身向郑蛮儿请罪,郑蛮儿吐了吐舌头,笑道:“你们是心疼九姨,本就是我的错,何来有罪?”
元秀空腹尽樽,喝得有些急,轻轻咳嗽了几句,平津到嘴边的圆场话就变成了:“蛮儿好不糊涂,你九姨才坐下,你就迫不及待的劝酒做什么?”说着忙叫人把元秀面前的冷盘撤掉,开始上热菜来。
梦唐时兴食鹿,头一道就是脍鹿炙,配着蒟酱,入口鲜美,平津介绍道:“这头鹿是宽之知道你来,亲自从豢养的鹿场里挑出来的。”
“姐夫有心了。”韦宽之单名一个坦字,是“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之中韦家的旁支弟子,比平津还要小上五岁,坊间传闻,平津长公主当年与驸马郑敛和离,他的功劳不小,元秀与这个姐夫没见过两回,谈不上熟悉与好恶,刚才进府没看到他,也未在意,此刻听平津特意提起,便客气了一句。
其实这时候昭贤太后的哀期未过,即使昭贤只是庶母,此刻食荤也是不妥的,但元秀知道就是丰淳也未必会遵守此节,因此也无法指责平津的不是,酒过三巡,平津便直接问道:“九妹今日前来,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元秀早就想开口了,看了眼郑蛮儿,郑蛮儿好奇道:“九姨,为什么我不能听?”
“蛮儿乖,刚才过来时看到那边迎春开得很好,你去为九姨折几枝来可好?”元秀避开她的问题哄道,郑蛮儿见元秀公然要支开自己,失望道:“好罢。”说着给平津使了个眼色。
平津安抚的微微颔首,郑蛮儿知道这是母亲同意事后转告自己,这才高兴的走了。
打发了郑蛮儿,又将水阁里伺候的人皆禀退下去,元秀思索了一下,清咳道:“大姐可知,昨日下午万春殿赵丽妃又诊出身孕?”
“竟有此事?”平津愕然,元秀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樽,缓缓道:“五哥子嗣昌盛,这是好事,但…赵氏到底只是一个妾,可五嫂至今无子,这事…”
平津也皱起眉,此刻水阁和九曲木桥上都无第三人,她说话也坦然了许多:“若是中宫,自然子嗣越多越好,帝后和谐,方是国家兴旺之兆,但那赵氏,出身卑贱,浅薄无知,不过是仗了几分好颜色,如今五郎膝下三子,竟有二子出自于她,长此以往,必将危及中宫!到那时候,只怕社稷…”
“正因如此,所以我才来寻大姐商议。”元秀道,“韩王已经六岁,即将启蒙,五嫂至今无所出,若这么拖下去,只怕朝臣为社稷故,提出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但大姐也知,五哥五嫂都年轻,将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平津神色肃然:“你说的很对!”
两人对望一眼,元秀在席上略略欠身:“阿煌年幼,此事,还请大姐出面,提醒一下五嫂。”
“你放心,最迟两三日,我就去立政殿。”平津郑重的应了,“倒不只是韩王魏王曾对我无礼,实在是这样两个小东西,委实看不出能托付基业的样子!何况中宫娴雅有度,王家到底是太原望族,教导子女上面,不知比赵氏高明多少,那才是能够调.教出英武之君的国母!”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十章 长安郎
[更新时间] 2012-03-05 12:08:35 [字数] 2412
郑蛮儿折了迎春花枝回来,元秀已和平津谈完,她兴冲冲的把一个精致的花篮递到元秀面前:“九姨九姨,你看这花篮可好看?”
“蛮儿的手艺好生厉害!”元秀接过赞叹道,郑蛮儿却把头一扬,笑道:“我哪里会?这是方才仙奴看到我在那里折花,帮我编的。”
元秀已经接住,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顺口.含糊赞道:“大姐这儿的人,果真个个心灵手巧。”
郑蛮儿一撇嘴角,道:“九姨说的不对呢,母亲身边那些人,也就仙奴能算得上这四个字,其他人不过是些纨绔,除了喝酒听小令,就只会聚在一起斗鸭赌钱,照我说,合该把他们全赶了出去!”
平津在上首笑骂道:“如今公主府可还是我做主,你就开始盘算起赶人了!再过几年你出阁建起郡主府来,岂不是还要厉害?”
郑蛮儿被母亲宠爱惯了,闻言立刻道:“这是自然,我可不像母亲这样心善,那些没什么用的东西白白养在府里没得看了生气!”
元秀也不禁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蛮儿才十二,原来就想着郡马和开府了吗?大姐可要伤心了!”
“我才不伤心,她在府里成天就会与我过不去。”平津嗔道,“早早儿嫁了出去最好!”
梦唐风气开放,贵族少女素来是其中的佼佼者,郑蛮儿被母亲和姨母连手调笑,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道:“再过几年,我真正到了出阁的时候,只怕母亲反而要舍不得,哭着求着我不要嫁出去呢。”
平津哭笑不得,板起脸道:“你放心,到时候我绝对不求,别说求了,你出门时看我会不会有一滴眼泪!”
郑蛮儿冲她扮个鬼脸,忽然眼珠一转,落到元秀身上,嘻嘻笑道:“要说出阁,九姨可比我大!还有八姨的驸马也没定呢,方才九姨要和母亲说话,还不让我听,难道不是为了这件事吗?”
元秀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转头看向平津:“大姐你看看,我不过叫她去折了几枝花,她一转身就报复过来了!你也不帮我?”
“你八姨、九姨都是你的长辈,你将来出阁需请她们来掌眼,长辈的婚事可哪里有你插话的地方?”平津故意误导,一本正经道。
郑蛮儿果然信以为真,叫道:“九姨真要嫁人了?到底看中了谁家儿郎,不好意思向五舅舅说,来寻母亲帮着提吗?”
元秀还没答话,她已经板着指头数起了长安城里那些有名的少年郎:“长安风头最盛的莫过于清河崔风物,风流俊俏,工诗善文,而且据说剑法很是不错!可他虽然年岁与九姨相配,却被七姨捷足先登抢了去!除了清河崔,还有博陵崔南熏,听说也是个丰神如玉的好儿郎,比崔风物还要长一岁,但听说他与外祖母家的表姨有婚约…母亲,我还是觉得九姨更亲近些,若九姨当真看中了崔南熏,你去外祖家说,让卢家把婚事退了可好?就当为方才飞郎之事赔罪!”
元秀举起袖子半遮着脸,对平津嗔道:“大姐!”
平津乐得看自己九妹害羞,不但不帮她解围,反而鼓励女儿道:“当初宜安出阁时害羞得紧,让她自己在帘后看人,结果她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裙裾,人都走了,连人家是圆是方都不知道,没奈何,我只好亲自一个个的讲给她听,最后才择了尉迟家的郎君!昭贤太后从前总是拘你在南内,连我这儿这么近,你都没来过几回,只怕对长安郎君的了解还真不及蛮儿!今日听她说一说,将来五郎问起你来,你也好心里有个底,总不能将来五郎问你某人如何,你却连他是谁家郎君都不知道吧?”
元秀苍白的脸上顿时浮起一抹红晕,啐道:“衰服未减,大姐说的什么呢!”
“这有什么关系?”平津不以为然,“昭贤太后是五郎登基后念她照拂你良多才封的,她不过是我们的庶母,而你与五郎都是文华太后所出,原本嫡子就无需为庶母服衰,大功也就差不多了,何况你还是女儿?再说你的生辰在七月,今年就要及笄了,就算你想过两年完礼,如今也该把驸马相看起来,你看昌阳,她的婚事还是先皇指的呢。”
元秀张了张嘴,一边郑蛮儿见缝插针又滔滔说了下去:“九姨若不喜拆人姻缘,长安城里公认的翩翩佳公子里未曾婚配也无婚约在身的,还有昭贤太后母家,中宫亲弟王子瑕,此人九姨定然是见过的,文采风流,最是儒雅!另外韦相少子韦维端,负诗才,气度颇有韦相当年之风;此外…”她拖长了声调,“蛮儿的父家、荥阳郑氏,蛮儿的那位小叔叔郑纬,可也是宽眉朗目,而且颇有武略!不知九姨中意哪一个?”
“你如数家珍,想来自己心里已有打算。”元秀沉住气,笑吟吟的逗她道,“不如你先告诉九姨,你早早看中了这里面的谁?可别叫九姨挑了去,害你背地里与大姐哭诉!”
郑蛮儿叹道:“若说看中,这长安城里谁能与崔风物比呢?”她年纪还小,这悠悠一叹里却是说不出的遗憾,元秀笑骂道:“这话若教你七姨听见,非打你不可!”
“七姨把崔风物看得如珠如宝。”郑蛮儿撇嘴道,“可蛮儿知道,九姨定然是不会喜欢崔风物的!”
元秀奇道:“为什么?”
郑蛮儿正要回答,上首的平津忽然脸色微变,咳嗽了一声:“蛮儿你成天与别的府里的郡主、县主厮混,原来也只知道这几个人吗?可真让母亲失望了!”
说着平津转向元秀,笑着道:“我替她给你补充几个人选——韦家有韦维端,杜家可也不是无人能媲美,只是那一位淡于接物,若不是我嫁了宽之,怕也不清楚,杜青棠早逝的兄长留下了一个侄子,乃是杜青棠亲自抚养长大的,名叫杜拂日,我曾在韦家见过他一面,论气度相貌可是不输崔风物的,只是看起来性.子太淡,在长安也没什么名气,未知才学如何,还有你也别只看着长安,有道是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东都那边,可也是卧虎藏龙,须得好好挑选才是。”
元秀还在琢磨郑蛮儿被打断的话,便追着问郑蛮儿:“蛮儿为何认为我不喜崔风物?莫非坊间有这样的传言吗?”
她自忖对崔风物感观态度都不坏,不知道郑蛮儿打哪听来的话,若让昌阳听到,以她对这个驸马的维护,少不得要怨上自己,此刻自然要问个清楚。
郑蛮儿机灵,刚才被平津故意打断,虽然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此刻却笑嘻嘻的不肯回答了。
“你别听她的。”平津忙道,“是因为她知道崔风物已经被先帝许给昌阳,你不会和昌阳争,所以才这么说的。”
郑蛮儿乖巧接口:“就是这个意思。”
元秀半信半疑,暗自打算回宫后就要叫人查一查,到底有没有类似的流言,若有的话,要及时去和昌阳解释才好,她虽然不怕昌阳怀恨,但也不想无缘无故的坏了姐妹情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十一章 贺夷简
[更新时间] 2012-03-05 17:47:12 [字数] 2731
推辞了平津留自己小住一段时间的邀请,出了长公主府,采蓝才找到机会提醒她:“阿家在家令面前还记着承仪郡主抱恙之事,怎么刚才见到长公主与郡主反而忘记提了?”
“刚才在家令面前提起就察觉到他对蛮儿有些不喜,本宫还以为是什么事。”元秀微微蹙着眉道,“你们看蛮儿的样子哪点像是抱恙的模样?定是她被大姐娇惯,不想去受守丧之苦,大姐纵着她,才向五哥报病。那卢涣是范阳望族出身,五姓七家,本就对礼仪看得比旁人要重,怕是为此才不喜,她既然是假装的,本宫若问起,不定她们母女怎么样想呢!自然不提为好。”
采蓝等人虽然是文华太后留下的人,但昭贤太后这些年对元秀如何,她们也看在眼里,很有些不忿:“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劝阿家去寻嘉城公主。”
“六姐喜黄老之说,常与三皇姑亲善,早就和先帝求了终身不嫁的旨意,叫她去和五嫂说什么?哪家观庙送子灵么?”元秀一哂,“算了,昭贤太后也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大姐爱惜蛮儿,本宫身为她的九姨,忍一忍甥女这点度量总是要有的。”
“宜安公主昨日已启程回汤沐地,否则她倒也是个好人选。”采绿还是有点不高兴,道,“宜安公主膝下可是有二子了呢。”
采蓝却提醒她道:“宜安公主害羞得紧,据说成婚后也没改掉多少,就算还在长安,哪里能和皇后开这个口?”
采绿被她说得仔细一想,才发现比来比去,还真只有平津最合适。
元秀听她们议论,却又想起养母,若昭贤还在,这样的提醒哪里要自己来琢磨?昭贤去后,皇家如今竟没几个象样的长辈。
她叹了口气,沮丧涌上心头,将原本端正的坐姿改成靠住车壁发怔,采蓝、采绿见她面色不豫,顿时噤了声。
这时候,后面传来雷霆般的马蹄声!
蹄声挟尘滚滚而至,让道上行人纷纷躲避,于文融听那蹄声正冲着自己所驾的马车而来,担心马上骑士是个冒失鬼,吓得头也不回,赶紧驱着马让开,却见一骑飞驰而至,到了近前,一个利落的收缰,蹄声顿止。
这一手极为潇洒,梦唐本就重视风仪,又见马上骑士年未及冠,修眉凤目,神情清朗,刚才还暗责他道上驰骋的行人,倒有一大半转嗔为喜,待见他拦住一辆马车,顿时就有人走不动了,在旁驻足观望起来。
那骑士也不在意,居高临下,笑着对车内道:“不过区区一日,没想到又遇见了小娘子,当真是缘分!未知娘子现在可以告诉在下是哪家女郎了么?”
“是刚才那个六郎!”采蓝一惊,见元秀本就不高的兴致已经露出明显不耐烦,赶紧吩咐于文融,“去把他赶走,没得惹娘子生气!”
不用于文融招呼,马车前后的侍卫已经纷纷围了过来,为首的侍卫叱道:“你是谁家儿郎?如此不知礼数!某家娘子岂是你能窥探的?”
“我乃魏博节度使之子贺夷简!”马上骑士单人独骑,被围在中间,却丝毫不惧,傲然笑道,“娘子现在可以告诉在下了吧?”
不远处的道政坊坊墙下,青衫侍从低呻一声,抚额道:“六郎他居然当街自报身份!”
“这有什么关系?”在他对面,一个眉眼弯弯,着了男子胡服的少女却很冷静,“德宗先例在前,难道丰淳还敢为难六郎不成?六郎没报身份,他们还可以推说不知,如今六郎说了,只怕丰淳反过来要着人护着六郎。”
“有夏侯在,六郎的安全有什么好担心的?”那青衫侍从反驳道,“某担心的不是这个!丰淳年轻,手腕魄力距离宪宗甚远!但长安帝王地,历来卧虎藏龙,六郎出发前,使君就叮嘱长安不比魏博,行事须谨慎不可卤莽,六郎竟全当成耳旁风,你瞧他不管不顾追上去的样子——若因那女郎出了事,这叫某等有何面目回魏博?!”
那女子一撇嘴角:“长安难道还敢公然与河北翻脸不成?”
她说得理所当然,青衫侍从却更头疼了:“不提这些,使君那边和李家…”
“信鸽当着六郎的面放出去了,还能怎么样?”女子很淡定,“使君一向疼爱六郎,决不肯逆了他的意思,何况六郎的母亲出身成德,最多让四娘五娘她们嫁去幽州,也未必要六郎娶了李家女儿才能联姻。”
青衫侍从轻叹一声,再望去,在夏侯寻找元秀车驾的这段时间,贺夷简已经在附近迅速找到地方换掉了胡服常装,改穿上一套黛色儒服,襟口、袖角,皆有巧手绣娘以金丝间绣瑞锦之纹,儒服为纬锦所制,华服青骢,金环束发,单看一个侧影,轮廓干脆利落,骑在马上的姿势矫健有力,路人都暗喝一声好儿郎,只可惜那车中小娘子显然不买帐,从这边望去,已经有四名侍卫围向贺夷简,态度颇为不善。
看到这一幕,那青衫侍从却不紧张,反而眉飞色舞道:“快看快看!六郎便要显示身手了。”
“愚蠢!”女子讥讽道,“还没问到人家娘子来历,倒先把人家侍卫打了,你给六郎出这么个馊主意,也就六郎乍被那车中娘子迷得神魂颠倒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