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袂托着乌漆描金盘进了门,便见临窗的榻上牧碧微盘腿端坐,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因着邺都也进入春暖花开的时候,她换了一身颜色轻快的杏子黄上襦,系樱草色罗裙,臂上搭了条霞色长帔,乌黑的长发挽了一个倭堕髻,斜插了几支璎珞簪子,一川珍珠流苏坠在鬓角,随着她偶尔移动头部的动作不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挽袂行了礼,将盘上的兔毫滴斑耀金釉碗小心的放到牧碧微手边:“青衣请看这回做的怎么样?”
碗盖揭开,蒸腾出杏仁微苦的气息中又带进了羊乳,待水汽散开,便见深色瓷碗中七分满的一汪杏乳茶,上头还撒了干桂花,牧碧微拿银勺舀了一些,吹了一吹,这才咽下,闭目细品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杏仁多了些,苦了。”
不远处正专心拿着绣花绷子绣着一枝海棠花的阿善抬起头来叮嘱道:“这杏乳茶女郎一向喜欢偏甜些,下回少搁些杏仁。”
“奴婢再去试试。”挽袂这两回都听习惯了这话,忙就要收回去。
“略有些苦,但也能吃,就留在这里吧。”牧碧微摇了摇头,挽袂遂罢,拿着空了的托盘告退下去。
阿善把针别在袖角,道:“叫她们做这个究竟不行,女郎想吃地道的,还得奴婢去。”
“你身子没养好可万万不要累着。”牧碧微忙道,“我可还指望着你一直陪我下去来着,这一回你中毒,我生吃了何氏与欧阳氏的心都有了!可怜见的你没事!”
“奴婢也没说现在就去。”阿善笑道,“再说奴婢如今都能做些刺绣了,是当真没什么事情了,女郎又何必把奴婢看成了个琉璃做的也似?”阿善体内的余毒拔到了春狩结束才算清尽,回宫来卧榻了几日,三四天前才能够起身,她是个闲不住的人,偏偏牧碧微担心她的身子,拦着这个也不许那个也不让,事情都吩咐了挽袂、挽衣做,阿善好说歹说才争取到了做些绣活的差使。
这会牧碧微听她有意亲自下厨便又拦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说的还是病,你可是被那两个毒妇害到的,怎能不仔细调养?”牧碧微正色说道。
阿善也不与她争,只是道:“奴婢算着日子,大郎君的婚事仿佛就是这几天?”
“大兄实在委屈了。”牧碧微叹了口气,神色郁郁起来。
阿善劝道:“春狩里头阿郎为女郎出过头,对何氏的为人也看出了几分,回去必定会告诉老太君的,太君看着,那小何氏也未必翻得起浪花来。”
“哼,夫妻一体,小何氏被祖母与父亲防着,徐氏自然就要占上风,如此吃亏的还不是大兄吗?”牧碧微想到何氏心气就难平。
“奴婢想的倒是另外一回事。”阿善提醒道,“何氏的位份出身还不足够叫她晋了容华后封荫满门,那白氏的宜人诰命还是何氏死活替她求来的,何三娘子是没出阁的女郎,从前不知道,但从咱们进宫以来何三娘子是没进过宫的,所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但她既然嫁与了大郎君,大郎君乃从四品上的上州司马,照理正妻可请封为硕人!”
牧碧微明白了她的意思:“何三娘子婚后回进宫?”
“何氏拖了欧阳氏垫背,自己落了个无辜,陛下为了堵太后的嘴,所以罚了她半年俸禄,女郎一腔委屈没地方说,还不得不认了何氏那人前姐姐妹妹的模样。”阿善冷笑道,“所以无论陛下还是旁人眼里女郎与何容华非但没有闹翻过,反而还是亲戚呢,何三娘子出阁之后更是女郎嫡亲的长嫂,女郎去景福宫求容华娘娘容女郎见一见何三娘子,想来何容华那么贤德淑良的人必然会应了的。”
“不错!”牧碧微眼中露出一丝杀机,冷冷道,“何三娘子若是个好的也还罢了,若是与何氏一路货色,便是在这眼节骨上,也少不得叫何家落个女儿没福嫁不得高门的名头了!”
阿善微笑颔首——这一次何氏差点一锅端,将她们主仆都险些弄死,何氏身为宫妃,牧碧微如今未得位份,自然难以奈何她,可却未必不能从小何氏身上收点利息!
风荷院里主仆议论着小何氏,定兴殿上何氏却也在为此烦心:“原本以为可以一了百了,不想失了手不说,这下子三娘到牧家日子怕是难过了。”牧碧微怎么就跑到了牧齐跟前去了?那日殿上牧齐被姬深出言赶了都没肯走人,可见他对这个女儿的关心。
虽然毒害之事最后由姬深亲自堆到了欧阳氏头上,可牧齐也不是傻子,宠着何氏的是姬深又不是他,再加上牧碧微当时听到姬深宣判后向自己投来的那森然一望,何尝不会落进牧齐眼里?
本来想着把牧碧微与聂元生一起解决了,如此牧家跟着没个好下场,牧碧川与何三娘子的婚事当然也就没什么可继续的。
却不想一个意外,如今何氏虽然取得了孙贵嫔的信任与倚重,顺顺利利的换了阵营,但却不免替妹妹担心起来。
“娘娘且放宽些心怀,那牧家也不是没名没姓的人家,三娘自来聪慧,凡事按着规矩来,牧家难道还能将他们大郎君亲自求去的正妻打杀了不成?”桃枝上前劝道,“再说牧家大郎君求娶三娘子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的妹妹?牧氏现今就在宫里头,不过一介青衣罢了,他们想为难三娘也得想想宫里的牧青衣呢!”
何氏听了她的话却依旧皱着眉,摇头道:“这次回来的第二日太后就使宋青衣传话到宣室殿,以牧氏侍奉陛下尽心的借口停了她的避子汤,虽然暂时还没晋她的位,可也差不多了,宫妃与宫奴不同,牧氏出身不低,陛下如今又还宠着她…当初,孙氏、唐氏能够直接册为贵嫔与隆徽,焉知她不能后来居上,与本宫比肩?”
桃枝吃了一惊:“太后怎么可能…”
“圣驾还都立刻就被太后召到了和颐殿,牧氏借着陛下近身女官的身份也跟了过去。”何氏冷笑道,“跟着和颐殿那边就召了任太医去诊治,说是太后为了欧阳氏的事情急火攻心,可欧阳家早就在春狩时就派人把消息送回来了,不然圣驾才回邺都太后怎么就那么快把人叫了过去?太后若要为了欧阳家急火攻心早在之前就气过了!”
她吐了口气,冷笑,“本宫猜测,太后之所以急怒攻心恐怕还是因为遇见了两年前的事情!”
两年前太后欲为姬深大婚册后,不想一切如常时却横刺里杀出了一个孙氏,还给姬深推荐了唐氏等人,接着引出姜氏…桃枝惊讶道:“正因为有孙贵嫔的例子在前,奴婢以为太后这一回必然是不会准了,怎么还是?”
“陛下自小不在太后身边长大,何况陛下那性.子也是不喜欢受拘束的。”何氏冷冷道,“太后忌惮着母子情份,也要为安平王、宣宁长公主,并太后所宠爱的广陵王考虑,不想与陛下闹翻了,不然孙贵嫔也好,唐隆徽也罢,就是本宫,太后想叫本宫什么时候死,本宫什么时候就不得不死!哪里还能够活到现在?”
她长叹,“本宫能有今日除了自己的心计手段全亏了陛下的宠爱,没有陛下的宠爱,太后一个眼色自有人前赴后继的赶上来替太后动手!那牧氏并非没有心计的人,也有陛下宠爱不说,她们牧家再怎么人丁凋零好歹也有一父一兄在朝呢!你说本宫如何能不为三娘操心?”
桃枝歪着头想了片刻劝慰道:“依奴婢来看,牧家既然没有退婚,想来也是不想坏了家声,既然如此只要三娘样样依着规矩来,牧家也不至于做出什么事情来。”
“牧家其他人也还罢了,本宫仿佛听说牧氏那个继母并非省油的灯,那位徐夫人出身世家不说,还有一个亲子便是牧家如今的小郎君牧碧城,那牧碧城今年也有一十三岁了,过上两年也到了成家立业的时候,你说那徐氏岂有不为亲生骨肉考虑的?”何氏眼神冰冷,道,“咱们何家门楣不高,三娘嫁过去又如此复杂,偏本宫这回算计牧氏落了个空,纵然脱了身,但春狩时牧家父子也是参与过的,他们奈何不了本宫,到底也会迁怒几分到三娘身上去!如此徐氏从中煽风点火,三娘做个空头的长嫂,等过上几年牧碧城也娶了妻,届时长嫂幼妇地位对调…放在寻常人家或者牧家会被人指责,可若那牧碧城娶得名门佳妇,到时候只管说一句长妇出身不高支撑不得门户…”
她皱眉道,“你一会就寻个借口出宫一趟,就说本宫要给三娘添妆,顺便叮嘱三娘,下个月好歹进宫来见本宫一见,也叫本宫叮嘱她几声!”
桃枝凛然领命。
第两百零二章 何家
牧碧川虽然还不及在成婚后立刻上折为小何氏请封诰命,但两人婚后头一回命妇觐见的日子,白氏还是提前把女儿接回何家,一道进了宫。
因何氏如今正得宠,一路上倒也没受什么为难,在甘泉宫外叩过了头,就由景福宫的内侍引到了定兴殿上。
小何氏不过十四岁,她生得杏脸桃腮,与何氏眉宇之间颇为神似,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虽然是何氏的妹妹,眉宇间的气度却颇为沉静,穿着绛紫色绣忍冬藤萝图案的对襟华服,系着色彩斑斓的凤尾裙,臂上挽着藕色霞帔,乌黑的长发挽做了堕马髻,头上珠翠璎珞,眉心贴着翠钿,一身打扮很是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跟在白氏身后行了礼,立刻被何氏叫了起,叫到殿上握着手左看右看,不禁热泪盈眶道:“上一回见你还梳着双丫髻,十足的小小女郎,不想再见面时你竟已出了阁!”
“这回出阁的确仓促了些,更可惜阿姐不能到,只是这会看到阿姐也觉得心中安慰了。”因何家嫡庶不分的规矩,异母子女之间斗争极为激烈,小何氏与何氏同母所出,自然是亲近的,定兴殿虽然是头一次来倒也不见拘束,大大方方的说着,取了帕子替何氏拭泪。
何氏按着帕子点了点眼角,便看了眼桃枝,桃枝忙吩咐四周侍立的宫人都退下去,又自己过去合了殿门,守在门边。
见状白氏与小何氏都知道是要说正戏了,白氏便道:“我已问过三娘,牧家待她还好。”
“这才成婚几天,牧家就算要发难也得看一看邺都的舆论呢。”见白氏这么说时,小何氏神色沉静依旧,但还是微微红了下脸,看起来倒是真心这么认为,何氏不禁沉了脸道,“阿娘又不是不知道,后院里不比前头明摆着打打杀杀,就是朝堂上面诸臣之间难道有什么敌意还明摆着出来不成?”
白氏就说了一句话,便被女儿数落了一番,当着小女儿的面到底觉得抬不起头来,便带着一丝恼意道:“三娘也是我的女儿,她过的不好还要来宽慰我难道我还要帮着她遮掩不成?这话我是私下里问过她的陪房的,不然又何必非得提前把她接回何家做什么?海郎去后,我只有你们两个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莫非我把海郎的事情不追究了还要看着牧家欺负了我的三娘吗?”
“是我说错了话,阿娘不要与我计较。”见状何氏也觉得自己失了口,定了一定到底软下口气来向白氏陪礼道。
白氏当然不会和亲生女儿计较,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自己问她罢,反正人在这里,三娘难道是那等被欺负了怕你我担心就忍着的人吗?”
小何氏便趁机接过了话头笑道:“阿娘与阿姐都是为了我操心,可也不必一见面就吵起来呀,我虽然不及阿娘隐忍也不如阿姐有城府,可牧家后院里清净,老太君是个慈和的人,徐氏么反正也不是大郎的生母,客客气气的也没什么冲突,倒不见对我有什么为难的。”
何氏在春狩里折腾的事情因为白氏和小何氏今日才进宫,以何家的身份当然是自己打听不到的,听小何氏这么说了却依旧愁眉不展,冷哼道:“你可不要糊涂了,你上头两个婆婆都是世家之女,场面上头惯会装的,没的把你骗的团团转!”
“阿姐这话说的仿佛我就是个笨的一样。”小何氏不以为然道,“老太君一向不管事的,就是她住的松园也有身边当年的陪嫁嬷嬷打理,平时也不要人天天过去请安,说是大郎与那二娘、小郎在家的时候也没有天天过去,隔三差五去上一回也就是了,阿娘给我的陪嫁请牧家下人吃过几回酒,问出来老太君是个面慈心软的人,掌着牧家多年从来都没有重罚过人,就是下人当真不守规矩也只是远远卖了了事…”
“他们家老太君,好歹是牧碧川的嫡亲祖母,你说她不为难你,或许还看着些牧碧川的面子,那么徐氏与牧碧川对你如何呢?”何氏皱眉问道,“你可不比寻常新妇,长子冢妇,若不然当初家里何必答应这门婚事?”
小何氏笑道:“我如今才过门,人都没认齐呢,老太君说叫我先跟着徐氏学一学,过个一年半载的事情也就渐渐交到我手里了。”
又想了一想,道,“徐氏么,因是继母,本就远了一层,而且我瞧大郎很不喜欢她,甚至明着告诉我不要与她太过亲近,所以彼此都是客气的,她倒也没有为难我——为难我也不怕,老太君发了话的,何况大郎对她很是厌恶,我想他巴不得徐氏对我不好,他好打着为我出头的理由去寻徐氏的不是呢。”
到这里小何氏又道,“小郎却不像徐氏,是个好相处的,他与二娘的感情仿佛很好,我嫁进牧家才几天,遇见他几回都向我打听他阿姐来着。”
何氏也听不出什么不好来,见左右也没外人,便压低了嗓子问:“那牧碧川原本房里可有人?”
“没有。”小何氏面上羞红,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才道,“听大郎身边的老人透露,一来大郎早早被公爹带到雪蓝关磨砺,在那里倒有个侍婢伺候起居,但回来时已经命人还了卖身契并一笔银钱遣散了,那侍婢是一直由大郎身边的人盯着喝避子汤的,二来大郎与徐氏一向不和,他身边的老人都是幼时闵氏所留,闵氏那会担心他与二娘吃亏,一心一意的替他们留了一批精明能干的,哪里顾得上这个呢?到了徐氏掌家,也不是没提过,但大郎总疑心她有所图谋,一直没要。”
若不是雪蓝关之事,这牧家大郎单凭这一点,便能够叫许多女郎自己动心了,毕竟似牧家这等人丁单薄还守着规矩,不叫子孙随便纳人乱了后院的人家放眼邺都也就那么几家,而且牧齐乃先帝临终所提到的大臣之一,如今已官至正三品,将来前程难测,未必就低了去。
何氏听着小何氏的回答,觉得挑剔不出什么不好的,便依旧重申前言:“如今你才嫁过去,不可轻忽,凡事要按规矩来,免得旁人故意先纵着你,等你行差踏错了再拿来说嘴,那样可就被动了,知道么?”
小何氏是妹妹,受姐姐的教训本是应该的,何况何氏虽然将牧家处处往坏里想,但到底是为了自己考虑,也不计较,笑着道:“阿姐放心就是,我不是个吃亏的。”
白氏听到这里,便冷笑道:“牧家那边是个什么心思咱们如今至少看不出坏呢,倒是何家自己先出了几个东西,很该收拾收拾!”
何氏、小何氏闻言一起看向了白氏,小何氏便埋怨道:“阿娘昨儿就接了我回家,怎也不告诉我?”
“这事告诉你也没什么用,到底还是要与你阿姐说了。”白氏气愤道,“昨儿我才着人去接三娘,你们阿爹便亲自过来寻我,要我顺便将何荭那贱婢生的东西带进宫来给大娘看看,也寻门好亲事!”
“他想的美!”何氏目光顿时一厉,森然道,“何荭若是进得宫来这辈子也不必出去了!这宫里走路不仔细跌死、摔进不知何处的枯井里头淹死的人多了去了!她既然要进宫来,我就赐她这个福分死在这里!”
白氏道:“如此还要脏了你的手,我自不会允——你们阿爹倒也清楚,所以我才说了个不字,他便道既然这样便退而求其次,说三娘既然嫁的牧家纵然不及曲、高之流,好歹也是娶过两代世家之女的门第,不如叫何荭跟着三娘到牧家小住几日,如此也好请沈太君或徐夫人为何荭寻个好人家!”
何氏气得直接摔了眼前的茶碗,怒道:“老糊涂的东西!倒把贱婢生子看得比我与三娘还高了?!他当旁人家都似何家这样不知廉耻,把正妻生的和那起子贱婢生的都一样看呢?!也不打听打听才被废掉的欧阳凝华,其父欧阳孟礼是欧阳家庶长子,不但名字就起了个孟字提醒他身份,爵位要不是欧阳氏册了昭训,那个县伯也是他能够弄到的?除了这个爵位,其他哪点比得上欧阳仲礼?!”
“若是依着他这么做了,何家还捐什么官,趁早重新回了商籍去罢,一个一个的丢人现眼!”何氏切齿道,“何荭那贱人如何能与三娘比!”
小何氏也是满面通红,冷笑着道:“上回进宫来,听阿姐说何家是个没规矩的人家,我还不大信,如今自己出了阁,见到牧家的规矩才知道阿姐说的再对没有——我那小郎还是继室嫡出子呢,牧家也不是没钱,可吃穿用度哪样都要比大郎低一等不说,凭什么东西份例,都是岩园先挑选过了才轮到他!就是徐氏自己,听牧家下人里的老人说,样样也都是不敢越过我那正经婆婆的!”
说着小何氏气愤的对何氏道,“阿姐,咱们生到这样的阿爹当真是作孽!如今你我都已经出了阁,左右都不在何家待了,何家抄家灭族也与咱们不搭边,莫如设法叫阿娘与阿爹和离了,一起大义灭亲回罢!”
第两百零三章 小何氏
听了小何氏的话,何氏眼神一凝,还没有说什么,白氏已经呵斥道:“你出了阁这急噪的脾气怎么也还不改?”
小何氏虽然生得一副月貌花容又眉宇之间透着沉静,实际上也就是平时沉静,一遇见事情却是最容易冲动不过,当初三房里那些庶生子女利用这一点,可没少害她被父亲责骂,白氏与何氏也不是没提点过她,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白氏当初宁肯放下亲子之仇也要答应牧家的提亲,与她这个性.子也有关系。
毕竟何家虽然是打着拿女儿开路使家门晋升的主意的,可宫里头的何氏正得着宠,小何氏比何氏又小不了几岁,两人生的相似,没有必要再送进宫,要说嫁到其他人家,何家其他女郎不论,白氏却是知道小何氏因了这急脾气,关键时候究竟显得气度不够城府不深,就算何氏替她谋划嫁到了比牧家更高的门第里去了,也拿不到什么权力,那些大族姻亲多了去了,谁会稀罕一个何家。
这会被白氏训斥了,小何氏也没当回事,只顾对着何氏道:“要我说咱们这个娘家实在是作孽,咱们这些年来都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看牧家二娘那个封起来的园子,比小郎的园子还要大还要精美呢,老太君说二娘是元配嫡女,一应份例也就比嫡长子的大郎差一点,也差的有限,可小郎那边样样东西都是限制了不许逾越的,阿姐你说若是何家也有这份规矩在,咱们三房何必过成了这个样子?”
“何家都不是好东西,但也没有似你这样自己才嫁出门就反手把何家解决了的。”论到了心狠手辣,小何氏到底说的多做的少,何氏却是做的比说的多多了,听了妹妹的话淡淡道,“海郎已去,何家上下除了阿娘其他人死光了我也只有拍手叫好的,但我在宫里,何家除了送银钱外帮不上其他忙倒也罢了,你呢?”
小何氏不在意的道:“莫非何家还能帮得上我不成?”
“你才嫁人几天就把娘家抛一边去了吗?”白氏忍不住怀疑小何氏可是被沈太君与徐氏给糊弄过了。
“若不是有何家在,牧家何必求了你做长媳?”何氏训斥道,“他们只管把你往牧府一拖,回头丢一张按过手印的卖身文书出来,说你自己愿意进他们家做了下人或者侍妾,我在这宫里头最多把你要出来,可安置在其他地方难道能放心么?”
小何氏吐了吐舌头道:“阿姐别吓唬我了,大郎求娶我是为了…”
“咱们若不是好歹有几个堂兄弟,一旦出了什么事去敲京兆府的登闻鼓也有个人,你当牧家是好惹的?”何氏冷笑,“再怎么说如今你的身份也是官家女郎呢,就算家里官职低微了些,总不是寻常黎庶——你见过高门大户娶寻常人家的女郎做儿妇的吗?”
小何氏道:“若是不成,这何荭阿姐也要想个好法子替我解决了罢,我看三房里那些个贱婢实在不顺眼。”说着拉住何氏的袖子又是摇又是晃。
何氏拿这个唯一的妹妹也没办法,她是白氏的长女,最能体会白氏在何家的艰辛,对弟弟妹妹们素来爱护,尤其小何氏性.子急,很在庶出兄弟手里吃过亏,何氏对她尤其的不放心与怜爱,虽然有心多骂她几句,可见小何氏那不在意的模样,到底叹了口气:“这回春狩出了事,我与牧家的仇更结了一分,你在牧家可不能像对我一样以为那些个人都会宠着让着你,好歹放聪明点!”
白氏与小何氏都惊讶道:“春狩里发生了什么?”
何氏将经历大致说了一下,见白氏面有不赞之色,便抢先道:“我如今也为这事头疼着呢,阿娘就不要再说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