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说一段,牧碧微闲闲插上一两句,众嫔自然也要有所表示,这么半晌光景,林氏祖孙几代都被众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扯了出来,从头到脚都堆了几层的骂声。
牧碧微看了看殿外天色,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便拿帕子轻按眼角,叹息一声道:“如此说来,这林氏虽然背叛本宫,可到底也是因为本宫没尽到主位之责,委屈她了。”
柳御女等人义愤填膺道:“娘娘就是这样天生的一副慈悲心肠,那林氏才打量着娘娘好说话,知道她就算被戳穿了,娘娘也要念一念旧情,这才黑了心肝的谋害娘娘呢!换成了旁的主位,也不必提右昭仪当年曾当殿活活打死过陛下宠幸的宫人了,就是唐隆徽,早先的楚美人、肖良人,哪一个不是她害过的?如今的何光训,虽然也不是个好的,可才进宫的时候也差点折在了唐隆徽手里呢,云台宫的宫人,要不是因为唐隆徽这两年宠爱渐渐衰弱,为了好叫陛下还到云台宫去,因此才松了松手,换做了娘娘进宫前两年的时候,云台宫那些宫人哪一个不是摆设?”
段美人亦道:“娘娘对林氏可谓是仁至义尽,这小蹄子自己昏了头做下糊涂事,如今怎么还能够怪娘娘?她也不想一想,同样是失了宠的宫嫔,长信宫的范世妇、路御女,哪一个位份不在她之上、当年的宠爱不胜过了她?就因为长信宫没主位,当年范世妇是生生病死都没人看的,虽然左昭仪在范世妇病倒后有所照拂,但也只是照拂罢了,哪里比得上有主位从旁看顾的可依?娘娘庇护咱们这些人两年,咱们什么都没为娘娘做不说,竟还出了林氏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娘娘若还要再说自己的不是,咱们简直没脸活了!”
众嫔对望几眼,都是纷纷跪了下来求牧碧微收回前言。
见她们盛意拳拳,牧碧微又感慨了几句,才道:“本宫晓得你们都是好的,林氏么也不过是一时糊涂,虽然她害了本宫,可如今陛下已经罚了她,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宫也不能为她说什么,只是永巷日子艰辛,你们若得暇也好歹看顾些罢。”
众嫔纷纷没口子的赞牧碧微心善,又咒骂林氏天良丧尽,才会背叛这般好的主位,牧碧微命她们起了来,望着小菊目含戚色,叹道:“林氏是陛下亲自处置的,陛下对本宫一片爱护维护之心,本宫虽然怜恤她,又岂能罔顾了陛下之意?”
说到此处,也不等众嫔接话,便话锋一转,道,“到底林氏也是长锦宫里待过的,本宫想到她如今的情景心头悲戚,也罢,林氏的事情本宫是管不上了,这小菊既然是林氏身边人,念在她旧主的份上,本宫少不得也要照顾些…本宫这澄练殿里本就缺了几个份额未补,小菊你可愿意留在这里伺候?”
小菊大喜过望,立刻叩了个头欣喜万分道:“奴婢愿意,奴婢谢娘娘大恩!”
众嫔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这里头的意思?都再赞了一遍牧碧微的仁义厚道,又说小菊有福气,牧碧微当场给小菊改了名字叫做金蕊,金蕊是菊花别称之一——虽然没排进素字辈,可怎么说也是牧碧微亲自改的名,在场的人都知道牧碧微这样公开且堂皇的把小菊,哦,如今是金蕊了,在林良人才被处置的次日就调到澄练殿,无非就是要警告她们、也是告诉六宫,下次再想这样设计害她,且好生掂量掂量!
包括柳御女在内,这会嘴上颂赞着牧碧微的仁义慈悲,心里却是一阵阵的冷着——林良人在长锦宫的宫嫔里,可以说是最不起眼的一个,就是位份也是最低的,牧碧微执掌长锦宫这两年来,给梨雪庭的东西向来没有多过一份,这样漫不经心的,谁能想到,林良人两年默默无闻之下发难,却不晓得自己身边早早埋下了小菊这颗棋子等着推她一把入深渊?
却听牧碧微命金蕊起来,赏了些东西,着她下去养伤,含笑问那些菊花珍品如何还不搬运上来,众嫔知道,今儿这场算是过去了,可她们心里又怎么过得去?
虽然不知道金蕊是几时被收买的,但想到牧碧微对个早已无宠的良人都这样防备,她们这些人,虽然宠爱无人能比牧碧微更盛,可到底有几个也是有宠的,牧碧微却又留了多少后手?
这个从入主长锦宫以来始终一副笑脸迎人、满口悲悯的主位,不声不响之间,究竟在这长锦宫里埋下了多少棋子?
一时间,众人都觉得背上凉飕飕的…
第四十六章 探望
又到命妇进宫的日子,一大早,牧碧微柔情蜜意的送走姬深,便忙忙的打发了阿善去接人,自己换了一身家常衣裙,又命挽裳抱了西平过来预备着。
阿善还没从甘泉宫回来,素丝进来站了一站,见到西平在,就没吭声。
牧碧微看到,便吩咐挽袂:“本宫记得玉桐昨儿写的字很好,特特使人收在你房里的,待会舅母等人过来,正好拿给她们瞧瞧,也好知道咱们的玉桐如今也能写字了。”
西平听了,果然欢喜,叫道:“儿臣亲自收的,儿臣去拿。”
等挽袂把西平带走,素丝才道:“娘娘,林氏没了。”
牧碧微看着她说这句话时一闪而过的惶恐,慢悠悠的问:“哪个林氏啊?”
“回娘娘,先前咱们宫的林良人,后来因着吃里扒外,串通了云台宫唐隆徽和嘉福宫乐美人谋害娘娘的那个。”素丝被她问的一凛,忙道。
“可怜的人,前几日听说在舂米不是还好好的吗?怎的就没了?真真是旦夕祸福!”牧碧微漫不经心的道,“好歹是长锦宫出去的,告诉内司给口好点的棺材葬了罢。”
“是!”素丝答应着去了,旁边挽裳等她出去了,便轻轻笑道:“陈世妇她们的手脚倒还算利落。”
牧碧微淡淡的笑了笑:“不利落的话,自然有利落的人在…听说昨儿个焦世妇过来过?”
“说是新绣了一件披帔进与娘娘。”挽裳含笑道,“当时陛下在,焦世妇就没进殿,只把东西留下就告辞了。”
“唔。”牧碧微点了点头,却不多说了,这时候挽袂也带了西平回来,西平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几张宣纸,犹如珍宝般放到了案上,期盼道:“母妃,舅母她们几时来呀?”
牧碧微伸指点一点她额,含着笑道:“善姑姑亲自去接她们了,等她们给你皇祖母觐见过了就回过来。”
沈太君和徐氏究竟是正经的命妇,自从牧碧微晋封宣徽后,她们进宫探望,高太后倒也会见上一见,虽然多半是不冷不热的说上几句,到底不似那些出身寒微的妃嫔娘家人一样只能在甘泉宫外行礼,忒没面子。
只是高太后究竟对牧碧微的印象不很好,所以即使这样的日子,也不要牧碧微过去——太后这样不掩饰自己的心意,牧碧微也乐得轻松。
使人拿上石榴来,与西平一起剥着逗她说几句童言趣语,一个石榴剥了大半,终于外头传来人声,守在门口的素帛转进来道:“是老太君和少夫人来了。”
“祖母进宫了?”牧碧微吃了一惊,两年前,她才进宫的时候,还只是青衣,没资格让娘家人进宫探望,求了姬深一次,方得了一个机会,自从那次后,沈太君到底年纪大了,也就鲜少进宫,每每都是告了病,牧碧微和继母徐氏一向面和心不和,后来小何氏过了门,每次都由小何氏进宫,先到澄练殿来说一说牧家的事情,再到定兴殿去探望她的姐姐何光训——如此自然也在定兴殿留饭,牧碧微既得了家中消息,又不必太敷衍这个嫂子,而何氏呢却可以得着更多与妹妹相处的时间,却是两家里都皆大欢喜。
沈太君最近一次进宫,还是圣驾到温泉山避暑前的一次,那时候蒋遥才致仕,牧齐被召回邺都,朝中风起云涌,沈太君担忧牧齐,这才进宫向孙女打探姬深的心意。
如今怎么又来了?牧碧微并非不想见到祖母,却担忧是否家中又出了什么事?或者朝局对牧齐不利?
虽然聂元生提醒过她,小何氏这次进宫的打算,但牧碧微觉得何家想再让人进宫的打算,小何氏未必会与自己商议,她该说的人是何氏才对。
“祖母!”牧碧微思索的这点时候,阿善已经亲自扶着沈太君进来了,沈太君当年因牧齐和牧碧川一起下狱,受到的打击极大,又因为愧疚于将孙女送进宫,而长孙也没娶名门闺秀,这两年来心情一直不太好,即使有了曾孙后稍稍舒缓了些心头抑郁,但究竟看着比从前苍老了许多。
如今沈太君发丝之中已见有一半都是银白的了,挽了倭堕髻,随意插了两支赤金钗,簪着一朵秋香色绢花,面上淡施脂粉,到底显出几分好气色来,穿了琥珀色对襟宽袖上襦,暗蓝绣蝠纹罗裙,气质文静而优雅,却是牧碧微的年少俏丽也比不上的。
牧碧微年幼的时候曾经很羡慕过沈太君这样的气质,只是虽然她也算沈太君亲自教养长大的,究竟被外祖家和阿善的影响太深,将沈家代代相传的礼仪学了个形似,那种世家望族刻在骨子里的优雅贞静却只能骗骗外行。
她亲自走下榻来扶了沈太君上座,沈太君虽然不是头次看她这样做,到底还是说了句:“这不合规矩。”
牧碧微不在意的说道:“这儿也没外人,再说,陛下向来不拘礼,就是陛下在这儿见到也没什么。”
自从册了宣徽以来,敢说她行事不合规矩的,除了太后也只有沈太君了,每次听见沈太君这么说,牧碧微便很庆幸自己幸亏没被沈太君教导成一个模范的世家女,不然,看一看宫里那些出身高贵、或者所高太后所中意的妃嫔过的多么不如意,就可以想象自己的下场。
高太后就是一个典型的世家之女,她对后妃的要求,其实和沈太君对孙妇的要求都是一个路子,只不过身份使然,也有性格使然,沈太君远不及高太后在这点上的执着与强势,就譬如沈太君对于第一个儿妇闵氏的出身和为人处事其实也不是非常满意,但闵氏过门后,沈太君还是很快的交出了管家权,尽心指导,竭力帮扶——这两位母亲,挑选儿妇的本意自然是好的,贤德大气又出身优渥的女子,无论是作为一国皇后还是一府主母,才有足够的资本与气度。
问题是姬深一点也不喜欢世家所谓的端庄贤淑!他尝嘲笑汉时著名的贤妃班婕妤:“此妇甚愚,帝邀其同辇,即有心抬举,既不识抬举,自有他人登之,与帝同辇。”
——实际上在听说姬深对班婕妤的这番评价前,牧碧微就从他那不喜人拒恩的性.子上揣测了几分,对于姬深这不在乎礼仪的性情,牧碧微却很满意,她虽然在沈太君的教导下不憷那些繁琐的礼仪,但也乐得轻松些。
几乎是强按沈太君坐下了,牧碧微才转头看了眼跟在沈太君身后进殿的妇人,小何氏比牧碧微其实还要小两岁,但因为已经生育了一子的缘故,比起两年前在定兴殿里的初见,眉宇间却是添上了几分成熟的风韵。
许是因着再次有孕的缘故,小何氏看起来比几个月前胖了些,但她生得甚美,这发胖也不很过分,望去只觉得珠圆玉润,丝毫不觉臃肿。
她穿了豆绿交领锦绣襦衫,系着牙色留仙裙,发挽惊鸿髻,鬓边步摇珠串垂落,发中金翠闪烁,牧碧微却是一眼看见了她头上珠翠里一支不起眼的青金石簪子,眼中掠过一丝复杂,抬手抓住了小何氏的手臂,阻止她继续行礼,温言道:“大嫂一路辛苦,都是自家人,何必还要多礼?更别说大嫂如今又有了身子。”
“这是应该的。”小何氏比起两年前因爱慕夫婿,对小姑迫不及待的讨好,如今到底也添了几分沉稳之色,但听牧碧微这么说,眼角眉梢立刻舒展开来,整个人都仿佛踱上了一层光辉,依旧可以看出她因这句话的欣慰。
牧碧微见她这样,心里却莫名的升起了一抹愧疚,凭心而论,这个长嫂除了出身低了些外委实没什么可挑剔的——小何氏对牧碧川当真是爱到了极点,这两年因为位份和宠爱的缘故,牧碧微的消息来源也广了许多,除了聂元生外,卓衡、阿善出宫探亲,回来少不得要寻机会说上几句——整个邺都都知道牧家孙妇对牧碧川那叫一个千依百顺、爱到了骨子里。
自然,为人新妇,最紧要的还是为夫家延续子嗣,小何氏过门一年就诞下曾长孙牧嵘,虽然因着牧嵘年纪尚小,如今不过满周,牧碧微心疼侄子,担心年纪太小带进宫来不妥,打算过两年再让小何氏带他进宫给自己看,而小何氏如今又有了身子——因着爱慕牧碧川的缘故,小何氏对沈太君极为孝顺,与徐氏走得不近,可场面上也过得去的很,听说还与牧碧城关系不错…
就是牧碧川听来对这个妻子也是极满意的。
然而牧碧微到底因着何氏的缘故对她亲热不起来——两年前西极行宫,若不是有聂元生,她和阿善可是早就死在了何氏的连环毒计之下了!
虽然小何氏不计较何海之死——问题是何海死在雪蓝关,固然与守关的牧齐没能及时察觉到柔然探子潜入有极大的关系,到底不是牧家杀的,也并非牧家有意害他!
可何氏却是打从心眼里要害死牧碧微。
牧碧微从小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何况那时候两家婚事都成定局,连原本极为反感牧家聘小何氏的牧碧微都悻悻的罢了手,在这种情况下何氏还要毒杀牧碧微,并企图借此将整个牧家甚至闵家都拖下水…谁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再来一次?
就算何氏现在想通了…以牧碧微的性情,叫她就这么忍了,那是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牧碧微待小何氏受宠若惊的坐了,看了眼她手边的茶水,立刻皱起眉,呵斥上茶的素帛:“茶里怎么加了菊花?速速去换了!”
素帛一怔,但还是很快道:“是!”
却是沈太君和小何氏听着露出奇怪的神色,沈太君轻咳了一声,道:“二娘,你知道宝娘的身子了?”
牧碧微淡淡一笑:“大嫂又有了身子是件大喜事,孙女自然也要关心关心。”她并不忌讳叫沈太君知道除了她们进宫带话来,自己还有旁的办法打探家中消息,这样传了出去,前朝多少有些顾忌不说,徐氏也不能不乖巧些。
回答了沈太君的话,牧碧微便含笑看向了西平公主,西平公主上前给沈太君并小何氏行家礼,沈太君忙侧身还了半礼,口中嗔牧碧微:“怎能叫公主如此?”
小何氏自也不敢全受,牧碧微招手把行完礼的西平叫到身边搂了,不以为然道:“祖母什么都好,就是太拘礼了些,玉桐如今叫我一声母妃,自然也是你们的晚辈,又不是大典上,私下里一家人亲亲热热的见才好,又何必讲究那些君君臣臣的?”
沈太君一来对孙女有愧,二来她就这么一个孙女,以她的为人,打小也是惯着纵着的,不然也不会看着阿善教唆牧碧微敌视继母而只是劝戒却没强硬的干涉。
这会被牧碧微顶撞了,也不生气,只是怜爱的看了眼西平:“公主殿下一直身子弱,如今看着倒是比几个月前好多了,想来宫中有御医一路看着养护究竟不同,只盼望接下来越来越好才是。”
“这是自然的。”牧碧微信心十足道,她仿佛想起了什么极为欣慰又好笑的事情,面上现出一丝古怪的笑,“西平前几天还能够举起装满了水果的银盆了呢,喏,就是那边那么大的。”
沈太君顺着她视线看去,顿时皱起眉,轻斥道:“好端端的你叫她拿那个做什么?小孩子家家的别扭了手腕?”
却听西平嘟起嘴,犹自忿忿道:“谁叫她欺负母妃!”
第四十七章 家务事
沈太君听了这话,心头一跳,忙问:“二娘…”
牧碧微掩嘴笑着道:“祖母放心,孙女可没吃什么亏——不过是祈年殿那孙氏出身卑贱不会教导,太后寿辰那日,新泰公主竟当众向孙女无礼,亏得玉桐见到,一气之下…嗯,此事对外当然另有说法,总之孙女和玉桐都没吃亏就是。”
看她说话时面含得意,沈太君也不禁减了几分担心,只是到底皱着眉,劝道:“孙氏虽然出身卑贱,但如今贵为右昭仪不说,闻说她也是极得上意的,你究竟还只是宣徽,所谓上下有别,何况进了宫,从前出身也不过是说个嘴罢了,万事还是以忍为上,免得徒生是非!”
“孙女自有分寸。”牧碧微早就听腻了沈太君这套说辞,如今便娴熟的敷衍道,“祖母不必为孙女挂怀——倒是祖母今儿特特前来,未知是不是家中有事?”
沈太君与小何氏对望了一眼,便道:“是有件事要与你商议。”
牧碧微看这模样,心头狐疑,问道:“未知是什么事情,还要劳动祖母亲自前来?”
“娘娘,是这么回事。”沈太君和小何氏过来之前就已经商议好了,这件事情到底还是由小何氏开口的好,这样牧碧微若是不高兴驳了回去,好歹还有沈太君圆场,不至于使众人下不得台,小何氏便定了定神,放软了声音道,“小郎如今也到束发的年纪了,家里的情况娘娘也晓得,人到底少了些,所以祖母想着是不是让小郎早些成亲?”
一番话说下来,牧碧微脸色果然变了又变,半晌才哼了一声,沈太君见状,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牧碧微到底念着祖母的面子,很勉强的接话道:“那么可是有相宜的人家了?”
她心头暗暗打定了主意,若牧碧城的妻子出身太高,说什么也要搅乱了去!只是心念一转又想起,自己这点儿心思和忌讳,沈太君哪里会不晓得?不然又何必亲自过来说?
果然小何氏小心翼翼的道:“上个月,小郎和闵家几位郎君出城去赛马,途中遇见一位小娘子的马受了惊,就上去帮了把手…”
牧碧微眯起眼,淡淡的说道:“大嫂却是多心了,这样的事情也没什么,我朝风气开放,前魏时候没定亲的男女春日出游把臂而行,也不足为奇,再说这回三弟出手,不过是凑巧赶上了,那小娘子不见得就是不知理的人,岂会责怪三弟?”
小何氏苦笑道:“小郎倒没有说什么,只是…那小娘子的家人却是递了帖子上门,虽然没有明说,但那话里话外的意思…”
“哦?”牧碧微笑了,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大嫂也是一个月前查出这回的身子的,祖母一向体恤大嫂,想来这一个月里大嫂都是清闲着安胎…那么那小娘子的家人上门来,想必不是大嫂出面招待的了?”
不待小何氏回答,牧碧微又道,“祖母乃是长辈,怕也就是让人见个礼。”
说着她转向了沈太君,正色说道,“那小娘子的家人到底说了什么,怕是祖母和大嫂都没有直接听到,到底只是旁人转述的话,哪里能当准?万一会错了那一家的意思,回头坏了人家小娘子的名声,岂不是平白的作孽?就算不替人家小娘子想着,回头外头议论三弟说他贪慕高门美色,又是什么好名声吗?”
小何氏看了眼沈太君,牧碧微连那小娘子是谁家的都没问,这就要拿话遮盖过去不同意了,她也听了出来自己这小姑这么做,全是因为猜出了这门婚事是徐氏所赞同的,这样的矛盾,小何氏再怎么爱着牧碧川,愿意和牧碧川同进退,也晓得在沈太君面前是不便掺合的。
沈太君无奈,只得明说道:“的确是你母亲接待的崔夫人,但崔夫人曾打探小郎是否婚配这番话却是真正说出口的,我也使人问过,那计家小娘子…”
“计家?”牧碧微一怔,“左相家的小娘子?”
“正是。”小何氏小心的道,“是左相的侄孙女,元配嫡出,在计家大排行是十八。”
牧碧微蹙起眉,飞快的盘算着,因着与徐氏的旧怨,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娶的妻子越过了小何氏的出身的,毕竟徐家这个外家本就超过了闵家很多,小何氏的娘家除了钱财旁的都没有,自己还和何氏仇深似海…虽然牧碧川是长子长孙,有沈太君和牧齐这样恪守礼仪的长辈在,牧碧城想要越过牧碧川去不太可能,问题是小何氏一个是出身太低,另一个是她执掌后院的手段照这两年的打探来看,没有沈太君和牧碧川的帮扶,压根就做不了什么,比起她的同胞姐姐何氏却是差远了。
而计家不但是望族,计兼然如今还是左相,即使是侄孙女,到底也是计家人…那计十八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牧碧微对这些名门闺秀的了解来看,只要计家没把女郎养歪,收拾一个小何氏还是绰绰有余的。
诚然小何氏有沈太君看着,但牧碧城到底也是沈太君的孙儿,再说照沈太君那宽厚的性.子,未必就能够压得住晚辈们的心思,牧碧微自己就是个例子。
这是为了牧碧川考虑,牧碧微自然不希望牧碧城娶得名门女,但沈太君如今这话里的意思,打算允诺这门婚事,不只是替牧碧城考虑,也有给牧家寻一门朝中助力的打算,这个却也是牧碧微所担心的——牧家人实在太少了,牧齐那一辈,就牧齐一个人,想到当年自己入宫,若是有个叔伯帮衬,何至于被徐氏骗了?
但沈太君也许对朝中局势不太清楚,牧碧微却知道,无论蒋遥还是计兼然,姬深对他们的印象都很坏,不然蒋遥也不会在姬深加冠之后立刻借口痼疾致仕了——无非是为了保晚节,免得姬深对前些年的那些劝谏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