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请看!”她不提鸟笼还好,一提鸟笼,西平顿时把牧碧微的轻功给忘记了,兴奋的指着笼子献宝道,“这画眉新学了百灵的叫声,最是清脆婉转,母妃从前说喜欢百灵的叫声,儿臣将它挂在母妃的寝殿里好不好?”
牧碧微听了,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早先顾长福进了一只彩羽鹦鹉来给牧碧微取乐,牧碧微便日日抱着当时还在学语的西平在鹦鹉跟前说话,后来西平长大些,便觉得一只鹦鹉太过孤单,牧碧微就叫顾长福再寻一批雀鸟来,直在回廊下挂了满满的一排。
那时候正在教导西平辨认各种雀鸟,西平最喜欢画眉,当时问牧碧微喜欢什么,牧碧微因见画眉旁边就挂着百灵,就随口说自己喜欢百灵——实际上,牧碧微深受小时候随牧碧川掏鸟窝、烤鸟蛋的影响,凭什么珍贵的雀鸟,到了她眼里,那华美的羽毛莫不看成了种种妆饰,至于鸟本身,若是不能吃,也兴趣也大不了多少了。
至于百灵鸟这等唧唧喳喳的东西,想到若当真挂在寝殿里,自己也不必休憩了!
“玉桐真是聪明,只是这画眉怎么忽然学起了百灵的叫声呢?”牧碧微含笑敷衍道。
西平公主天真道:“儿臣也不知道!儿臣正要请教母妃,儿臣今儿一早使人把它们挂出来,就听见了它叫出了百灵的鸣声,母妃,这是为什么?”
“嗯,母妃也不知道。”牧碧微眯起眼,忽然笑道,“你父皇乃是天子,最是英明,不如母妃带你去宣室殿,问一问你父皇如何?”
西平公主虽然见到姬深的次数一般,每次相处时间也不很长,但姬深对她一向不坏,稚子天性慕孺,自然点头:“好啊好啊!”
惟独穆幼娘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穆幼娘虽然如今不比从前,这宫里的消息也不灵通了,但沈氏昨日与牧碧微一样去了宣室殿,回到长信宫就号称病了,还被左昭仪下令降回御女,而姬深今日听说还把已经告老的蒋遥召进了宫…以她当年作为姜顺华头号心腹的城府,如何猜不出昨晚怕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牧碧微虽然是平平安安的从宣室殿回来了,但这会忽然要带西平公主去见姬深…谁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又要如何利用西平公主?
牧碧微没有理会她,走了几步,才丢下一句:“这么大的鸟笼如何能叫公主独自抱着?若非本宫方才接的快,你们就要本宫眼睁睁的看着公主摔倒么?”
穆幼娘并几个方才围绕在旁的近侍忙俯身请罪。
“玉桐,去见你父皇,当换了新衣才好看。”牧碧微摸了摸西平公主的头,温言道。
见西平乖乖点头,便将鸟笼取了下来,把她递给阿善抱了下去。
等西平离开,她才转身,冷冷的俯视着穆幼娘等人,一字字道:“你们都知道,玉桐并非本宫亲生!”
穆幼娘身子一颤,却听牧碧微一字字、继续道,“然而她既然叫本宫一声母妃,又在本宫膝下养大,便与本宫亲生爱女毫无分别,别说本宫如今膝下没有亲生子,就是有,西平也是他们的同母长姐,没有人可以改变这个事实!”
她拂袖而去,冷冷道,“你们都是聪明人,不要会错了意!再有疏忽照料的时候,别怪本宫心狠!本宫可不是见不得血的人!”
等牧碧微离开半晌,穆幼娘等人才敢起身,彼此相望,都是面色惨白!
小龚氏失望的问王成:“这么说,宣徽娘娘也不是每日都到宣室殿来吗?”
“娘子,宣徽娘娘膝下还抚养着西平公主呢,西平公主身子骨儿弱,宣徽娘娘甚为用心,何况宣室殿这边,是陛下起居之处,陛下自亲政后,日理万机,事务繁忙,宣徽娘娘贤德,自然不会时常过来打扰。”王成看似恭敬实则不屑的回答道。
宣徽牧碧微,那是右昭仪孙氏都忌惮不已的人,姬深眼中贤良淑德得一塌糊涂又性情柔弱极为需要呵护的妃子,小龚氏虽然被姬深带回宣室殿又侍奉了几夜,相比牧碧微在宫中有宠,在朝上有父兄,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牧碧微当初进宫虽然只是青衣之位,好歹也是个名头,小龚氏到现在还梳着双丫髻——偏还赶上宫里出了事,姬深如今忧心自己的性命还来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的位份?
再拖几日到了龚家人探亲.日期结束,若姬深随口一句把她照样打发出宫…
这些话王成自然不会说出来,何况牧碧微带着心腹阿善和小龚氏也的确聊了许久,他敷衍着道:“娘子若是无趣,不如到殿后走一走?看些风景?”
小龚氏抿了抿嘴,摇头道:“不了,谢谢!”她倒不是自知身份卑微所以不敢随意走动,却是出于胆怯的缘故,除了姬深把她带过来的这东暖阁,甚至连门都不太敢出。
王成也不过是因为路过,看着又比她长不了两岁,小龚氏心里实在想念那位高美貌又平易近人言语体贴的牧宣徽,才壮着胆子叫住了他询问。
这会见没问到牧碧微几时再来宣室殿的消息,便失望的拒绝了。
不去最好!王成心头哼了一声,他并不看好这小龚氏的前程,所以见她拒绝,便干脆的寻了个借口扬长而去,免得小龚氏再开口,耽搁他的辰光。
第十八章 园中会(上)
姬深出了西暖阁,蒋遥三人还没离开,卓衡便迎上去,禀告了宣徽牧氏携西平公主在殿外求见的消息,姬深才议事毕,心绪不佳,便随口道:“朕如今忙着,叫牧氏与公主先回去罢,若过后有暇,朕再去长锦宫。”
当着蒋遥和计兼然的面,卓衡不敢多言,恭敬的应了下去,前任左相和现任左相对望了一眼,到底牧齐就在旁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拱手告辞。
牧齐脚步缓了一缓,亦在蒋、计之后告退,他因惦记着女儿,脚下就不自觉的慢了一慢,卓衡恰好从他身旁走过,不动声色的碰了碰他的手臂,牧齐一怔,就感到袖子里被塞进了什么,转头看去,卓衡却是奉着圣驾离远了。
听了卓衡面带难色的转述姬深此刻无暇的话,牧碧微蹙了下眉,但也没放在心上,姬深再昏庸,但也不能不重视他的安危,禁中被人投毒,凭是换了什么样的君主,都是无法容忍,聂元生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居然能够生生的把他劝下去,但即使如此,姬深此刻心神怕也宁定不下来。
倒是西平公主,她还是头一回被姬深这么直接的拒绝觐见,眼里满是失望之色,见状,牧碧微叹了口气,搂住了她道:“父皇朝政繁忙,玉桐跟母妃去御花园里看菊花好不好?如今正是菊花盛开之际,若有喜欢的搬几盆回去还可以做菊糕呢!”
西平公主到底不是执拗的孩子,委委屈屈的应了。
一行人簇拥着她们到了御花园,才向菊圃走去,就听前面传来唧唧喳喳的说话声,中间夹杂着一个孩童的奶声奶气,这么点大的孩子,在宫里除了西平,也只有新泰公主了。
长锦宫的人脸色都沉了一下,但也只是沉了一下而已,长锦宫和安福宫不对付,怕也只有姬深一厢情愿的认为两宫是真正和睦融洽亲如姐妹的。
右昭仪孙氏,宠爱冠绝六宫,位份仅次于出身大梁第一世家的曲家的左昭仪,可宣徽牧碧微,也不是好惹的,虽然本是抱着带西平公主玩耍的心思,却恰好遇见了右昭仪带着新泰公主出来,原本好端端的游乐,免不了要一场争斗,可长锦宫这边也不怕什么。
牧碧微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勾,眼中却没什么笑色,摸着怀里的西平,淡淡道:“你新泰妹妹似乎也在,可要与她一起玩?”
西平不太感兴趣的摇了摇头:“儿臣还是跟着母妃罢。”她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新泰,两人的母妃含着敌意,那是绝对不会真正教导自己的女儿要姊妹友爱、彼此亲近的,牧碧微虽然没有特别在西平面前说新泰的坏话,却也叮嘱过她不可单独与新泰相处,没什么相处,也没什么姊妹和睦的概念,西平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谈不上恶感,可也谈不上好感。
何况上回牧碧微在姬深跟前说,要将那会动的游鱼瓶和暖玉蝉送给新泰,西平却还没忘记,她很舍不得那两个玩件,这会听见新泰在,惟恐牧碧微再提此事,巴不得不要和她照面的好。
牧碧微见状笑了笑:“也好。”
说话之间,她们在步辇上已经可以看见前面一处凉亭,迎风的一面被挂起了步障,首座一个华衣丽人,绝色倾城,其华灼灼,左右环绕的宫人一个比一个新鲜艳丽,却莫能夺其光彩,正是右昭仪孙氏。
孙氏膝上,坐着一个锦衣女童,说是西平的妹妹,看起来与西平却是一般大,这也不奇怪,毕竟新泰公主是八月有余才降,西平却是才满了七个月便诞生,何况两人落地的辰光,也不过相差那么几个时辰而已。
姬深号称姬室第一俊秀风流之人,是单凭容貌长相,就将戎马大半生、建立大梁的高祖皇帝都为之青眼有加的,孙氏容貌,比起已故的姜氏不知道胜出多少,新泰公主的容貌亦是不俗,虽然都是才三岁的孩童,眉眼未开,可她顾盼之间,盈润犹珠,却是生生的压了西平一筹。
牧碧微远远望见那在美人堆里依旧极为出色的母女两,心想就冲着新泰这长相,也绝不能叫西平与她一般学那些才艺去,不然,皇室有两位公主,即使都是才华横溢,但新泰公主凭着容貌,即使将来才华略逊色了西平一头,也必然将西平的风头盖住!
西平公主虽然不是牧碧微亲生,但不说养育的情份,就是与孙氏赌这一口气,牧碧微也不甘心叫新泰比过了西平的。
这边牧碧微已经看到了孙氏一行,亭中自然也留意到了宣徽的仪仗,一时间亭子里的谈笑都停了下来,望过来后,眼神颇多不善——当然,长锦宫这边回望的目光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右昭仪比宣徽高了好几级,牧碧微虽然若无其事的任凭步辇到了亭前才停住,到底还是带着西平并阿善等近侍进去拜见孙氏。
都在宫中,又不是什么正经场合,牧碧微今非昔比,也不必行大礼,不过欠了欠身,道了一声:“妾身参见右昭仪。”
孙氏淡淡看了她一眼,怀里的新泰公主好奇的望着她们,却是动也没动,与孙氏一起受了礼,孙氏知道牧碧微为人,也不肯公然被她拿什么把柄,淡淡的道了免字,又令原本离自己最近的居氏——如今是居贤人了——让出座位来,请牧碧微坐了,才道:“今儿天色甚好,璎珞闹着要出来玩,本宫还以为这会子园子里应是安静的,不想却也有许多蚊蝇吵闹,倒是牧宣徽,平素少出宫门的,怎么也来了?”
这话等若是在明着说自己一行人是蚊蝇了,牧碧微并不动怒,她在闺阁里,这样指桑骂槐的阵仗就见得多了,这两年宫闱里更是没少磨砺,当下不冷不热的回道:“蚊蝇么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蒲草之属,卑贱杂乱,既无花色悦人眼目,又无果实充民饥肠,偏生就会滋生这些东西,不过呢,这些东西纵然趁着夏时疯长,到底根基浅薄,茎杆飘摇,举火一焚,彼可除也!”
又悠悠道,“右昭仪若是嫌弃,不如妾身使了人,来将这附近那些卑草贱花都铲除了如何?”
孙氏虽然还抱着新泰公主,但面色却青了白、白了青,显然是怒极!
孙氏出身很低,虽然天赐绝色,但从前却都是不认字的,一直到了被姬深看中后,才跟着宫中女史勉强学了些,所以牧碧微这番话大致能够听懂。
她以蚊蝇比喻牧碧微,不想牧碧微却直接把话题转到了蒲草上去!又一再强调蒲草卑贱——这不就是在骂她孙氏出身寒微吗?后面还明确说了根基浅、飘摇,分明还在诅咒她前途渺茫!
最要命的是,那句所谓“无果实充民饥肠”看似在说蒲草不结果,又何尝不是在说孙氏至今只生了一女,膝下无子?虽然牧碧微自己也无所出,可对于当初怀上新泰之后满怀期望、冀望过桂魄宫的孙氏来说,这番羞辱,可想而知!
若不是当初生新泰时差点没了性命,经此一难后孙氏也明白了张扬不可太过、即使姬深宠爱自己,到底不能时时刻刻的看顾到位,所以行事却隐忍了许多,换作两年前,孙氏非推开新泰扑上去不可!
见势不妙,居贤人忙圆场道:“宣徽娘娘也带着西平公主过来,可也是为了教导公主丹青之道么?说起来,西平公主还是咱们殿下的长姐呢,咱们殿下才学丹青不久,右昭仪正琢磨着为殿下寻几个年纪差不多的伴读,也好叫殿下有了比较之心,知道奋进…不知道西平公主可否能在这里给咱们殿下示范一二?”
孙氏听出牧碧微的话中之意,居氏哪里听不出来?这却是在转着弯从西平公主身上讨回公道了。
毕竟新泰公主学描红学刺绣学丹青样样都在西平公主前面,如今西平公主最多开始学了前两样,这丹青,就是新泰公主也是这两日才开始学的,但比起什么也不懂的西平总是好了许多。
可居贤人偏偏提出叫西平公主示范也还罢了,又先提了伴读之事,不免有贬低西平公主之意,又扣着西平是长姐,若是直承不会,到底是丢脸之事。
长锦宫的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孙氏却脸色平静下来,淡淡的笑了一笑,眼神轻蔑。
西平对孙氏与牧氏的交锋一无所知,就是居贤人的这番话她也半懂不懂,可要她给新泰公主示范丹青她却听明白了,丹青是什么,她这会还不清楚,当下不假思索道:“我不会!”
居贤人见状,不等牧碧微答话,便面露惊讶之色的轻轻叫了起来:“哎呀!西平公主,公主可是我大梁的皇长女,陛下头一个女儿,怎么到如今连丹青都没人教你?”
孙氏含笑接口,一派雍容华贵道:“牧宣徽,这却是你的不对了,既然做了养母,总该有养母的气度,到底,稚子无辜是不是?何况西平公主年幼可爱,你也是至今无所出,又何必如此谨慎呢?”
第十九章 园中会(下)
西平虽然年幼无知,但也听出孙氏这话不怀好意,她懵懂的扭头问牧碧微道:“母妃,儿臣说差了话了吗?”
“我儿说的是正理,哪有什么错?”牧碧微却是毫不迟疑的肯定了她,转而斜睨了一眼孙氏,悠悠道,“所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身为帝女,皇家公主,就该有这等堂堂正正的气度!既然有不精之技,那便直接承认,天潢贵胄,不耻下问正是贤德谦逊的表现,左右琴棋书画,都是末等小道,我儿是什么身份?托体天子,金枝玉叶,这些东西学与不学,又有什么关系?”
孙氏面上怒色一显,却忍住了,冷笑着道:“本宫听说世家望族之女,莫不自幼教以才艺,且工女红,样样拿得起来,因此方为世人称赞,又何况是帝女?牧宣徽,你们牧家,虽然算不上曲、高那样的门第,可你自小难道也是什么都不学吗?又何必寻出种种借口来,耽搁西平公主?”
她一字字道,“西平公主虽然没了生母在,可这宫里能够当她一声母妃的,大有人在,本宫可是知道,左昭仪贤德旷达,出身名门,自是很会教导人的!”
“左昭仪虽然会教导人,可妾身看着,也没把右昭仪教导的怎么样嘛?”牧碧微见她当着西平的面,一再说着生母养母的话,心头恼怒非常,举袖掩唇,低低一笑,毫不客气的说道,“不然,怎么右昭仪一点也不心疼新泰公主?世家望族里头对女郎一向娇养,打小,必以清静优雅处所使之居,锦衣玉食给以养,所谓养移体,居以气,即是调养其体、栽培其气也!即使启蒙,也是到了六七岁时,纵然教导才艺,那也是视身体而定…新泰公主早产不说,闻说当初右昭仪腹上还被人大力踹过,公主不免受损,如今不过三岁稚女,右昭仪身为新泰公主的生母,非但不心疼公主殿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逼着公主学这学那…真实可怜哪!”
牧碧微叹息着,很是怜悯的看向了新泰,“不是妾身说右昭仪,但新泰公主虽说是妹妹,其实也就比玉桐小几个时辰罢了,如今看着却远不及玉桐圆润,若非这六宫上下都晓得新泰公主是右昭仪亲生女,妾身啊差点就要以为右昭仪才是养母哪!”
“你!”孙氏怒不可遏!
新泰公主瞧起来的确比西平公主要瘦一些,也的确与新泰公主每日学业繁多有关,但实际上更多的原因却是因为新泰公主的脸型本就与西平不一样,因此才会显得瘦得多,毕竟新泰虽然进学繁忙,但每日里滋补,孙氏也不是不尽心。
可如今被牧碧微说来,倒仿佛孙氏这个亲生母亲亏待了她,才使得她看起来比西平公主瘦得多一样!
眼看她就要翻脸,牧碧微虽然不惧,但也知道姬深今日连自己和西平都不见,显然禁中混入有毒的瑞金墨一事让姬深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比起宠妃,当然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若这会后宫里头再起了什么风波,怕是即使倾国倾城的右昭仪也牵涉在内,姬深也没那个心情多问,到时候恐怕是两边都落不着好。
她心念电转,却是飞快的站起了身,干脆的道:“既然右昭仪带着新泰公主在这里学习丹青,那么妾身与玉桐却不打扰了,告辞!”
见她连告退也不说,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带着西平公主扬长而去,孙氏几乎气得眼前一黑,揽着新泰公主的手一松,差点把新泰摔了下去,吓的旁边的居贤人赶紧上前搀扶了一把,惊叫道:“娘娘小心公主啊!”
“新泰你先跟着杨女史去。”孙氏一把抓住了居贤人的手臂才稳住身子,却也不敢再抱着新泰,只得将她慢慢放下地去轻声叮嘱道,新泰也被她吓了一跳,落到地上,没有立刻听话离开,而是担忧的伏在她膝上道:“母妃不舒服?”
“你要好好儿的学,不可叫任何人看轻了你!”孙氏深深的吸了口气,甩开居贤人,紧紧抓住她稚嫩的双臂,一字字说道,“你是母妃与你父皇的骨血,是大梁尊贵的公主,母妃会为你请到大梁最好的老师,你也不可懈怠,要好生上进,知道吗?”
新泰懵懵懂懂的点头:“儿臣知道!”
“杨女史,你先带我儿去罢。”孙氏这才放开了她,对旁边一个只着常服、但气度却迥然宫人的女子招手道。
这姓杨的女史四十余岁年纪,穿着黛色衣裙,发髻端庄,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的插着两支浑圆无纹的赤金簪子,容貌端庄,却难掩一丝严苛之色,听到孙氏的话,也不客气,径自对着新泰点了点头:“殿下请随我来。”
女史和女书这两个位置,虽然也在女官的体制之内,但却不似其他女官、哪怕是二品的作司那样需要自称奴婢,因为能够任这两职的,莫不是规矩森严或者大有才名的女子,她们在宫中,负责教导历代公主,也司掌教导那些出身不怎么高贵的妃嫔,像正经的采选,秀女进宫,初选之后,也是她们负责演礼,教导中选者整套的宫廷礼仪,因此身份超然,也并不受贤人、作司的节制。
这杨女史是世家之媳,夫死子故,因此入了宫闱,她为人最是严格,宫里许多寻常宫人都十分的畏惧她,但规矩却是一等一的好,不只是她自己,连带着经她之手调教出来的宫人也非同寻常。
当然,杨女史教导宫人的手段,也是使许多人都不寒而栗的。
她自己本身出身并非名门望族,没出阁的时候,却是靠着一手丹青之技名扬在外,才被世家之子慕名求娶的,不想过门之后,因着出身的缘故却在妯娌中低了一头,又因为她声名在外,妯娌都是世家闺秀,出惯了风头的,不免嫉妒,等到丈夫因故病逝,自己的儿子也意外出事后,夫族便欲为其夫择立嗣子,在这件事情上,她与族人起了冲突,孤立无援,愤然进了宫——女史中,有些人以夫家姓氏称呼,像杨女史,就是不喜夫家,故而还是用着本姓。
孙氏才进宫的时候就听说过杨女史的手段,只不过杨女史因为教导出来的宫人行动特别规矩,所以都是要去贵人身边伺候的人才经她之手,那时候孙氏虽然半大不大,可美貌已显,当时还是先帝的时候,太后正为皇后、掌握六宫之时,负责采买宫人的人虽然怜惜孙家景遇把孙氏买进了宫,却也晓得以她姿容若是近前伺候了睿宗,孙氏前途不去说,采买之人的性命定然难保,所以专门将她藏至偏僻幽深处。
孙氏没经历过杨女史的教导,但她做宫女时就听说了杨女史的规矩在女官之中最好,丹青之技更是精妙,所以新泰公主启蒙,头一个便想到了此人。
看着杨女史把新泰公主领到另一边,低声教导起来,孙氏方幽幽一叹:“本宫…莫非是老了么?”
居贤人听得心头一跳:“娘娘何出此言?娘娘正值韶华,怎么说起这样的话来了?”
“四年前,便是太后派来的人,也不敢这样对本宫说话,两年前,牧氏还跪在本宫跟前,可是方才她说话…哪里还有一点点宣徽对于右昭仪的尊敬?”孙氏伤感的道,“你说,她凭什么这么有恃无恐?难道不是觉得本宫地位摇动了吗?”
居贤人忙道:“陛下对娘娘宠爱如昨,哪里就摇动了?以奴婢看,这是牧氏自己迷了心窍发起了疯!回头娘娘将事情告诉了陛下,还不知道陛下怎么训斥长锦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