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碧微眯起眼,淡淡的笑了一笑:“龚初一的性.子,我很是喜欢,小小年纪进得宫来探望阿姐,当初冲到定兴殿上也是为着阿姐的性命,若没有她,龚世妇如今还不晓得怎么样了,陛下身边也很该有这么个单纯的人陪着,阿善你说,若能把她留下来,太后可会有什么意见?”
阿善对她的这个打算倒也不奇怪,思索了片刻道:“小龚氏的身份太低了些,若是陛下极为宠她呢,倒也罢了,总归陛下自己会去向太后求着,但从昨儿卞安敢不给她预备夜宵的举止来看,恐怕陛下也就是尝个新鲜,如此的话,怕是太后就算不说什么,右昭仪和何氏推波助澜几句,陛下赏赐一番照旧送回去也不奇怪。”
她沉吟了下,方道,“若要将她留在宫里而女郎只受最小的反对,莫如…女官?”
“女官啊?”牧碧微转了转腕上镯子,悠悠的道,“倒也是,宣室殿里虽然有方贤人,可分明不得力,陛下身边总无人分忧也实在不是个事啊!”
阿善道:“还有一件事情——今早左昭仪借口沈氏嫉妒,不是世妇该有的德行与心胸,所以将她降为御女,责她三日之内搬出珍翠殿,回月室阁里去住。”
“沈氏到底是左昭仪那一派的人,正经的世家之女出身,虽然看她平常和太后并左昭仪也不是经常往来,但总是世家之女里的一个,她妄议朝政是陛下亲口所断,左昭仪若还想着替她脱罪,往后世家之女在这宫里连贤德二字也端不起来了。”牧碧微冷笑着道,“不过左昭仪还是给了沈氏一个机会,三日之后才搬出珍翠殿,若沈氏能够在这三日里面哄得陛下心回意转,收回前言,那么这个世妇转过头来就升回去也不奇怪。”
阿善笑着道:“宣室殿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陛下怎么还有心情留意她一个位份?”
“虽然如此,但也不可不防。”牧碧微悠悠的道,“我对这沈氏腻烦的紧!也不知道祖母的娘家怎么会忽然冒出了这么样一个极品?当初才见面的时候以我表姊自居不欲给我行礼不说了,后来居然还想拿着沈家的招牌胁迫我为她进言晋位,说什么论长幼,我幼她长,论贵贱,她乃世家之女,我不过是她姑祖母的一个孙女,更做过青衣,我居宣徽之位,她却只有御女,实在不成规矩…当初也是顾忌太多,只给了她一个教训,不想她竟还不死心,昨儿居然敢当面拖我下水,真当我会对她一个所谓的表姊心软吗?”
“女郎放心,这等跳梁小丑,奴婢一会就去打发了她罢!”阿善笑着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敢不把女郎放在眼里,这宫里看的是各人位份和宠爱,她真以为姓沈就能为所欲为了?那左昭仪又算什么?”
牧碧微轻描淡写的道:“如今还不到她死的时候,前朝风云诡谲,她这一回固然被陛下训斥了,好歹之前还是有几分宠爱的,有她在,太后也能放些心,若她死了,太后再弄个人进宫,天知道是什么来头什么前程?没的乱了安排!”
阿善听出她说的安排是指聂元生的计划,抿了下嘴,道:“那怎么办?”
“我记得,这次才回来,宫中没跟去温泉山避暑的妃子补玉桐的生辰礼,焦世妇送的绣件很有意思?”牧碧微反问道。
“女郎是说那件葡萄图?”阿善略一沉吟,也反应了过来,“葡萄预兆子孙昌盛,焦世妇在里头还夹了金丝,那件绣品可称得上灼灼其华了,女郎膝下虽然有西平公主,但一来不是女郎亲出,二来公主到底不能承托宗祠,女郎当时叫奴婢收着没有多加理会,这会要用吗?”
牧碧微淡淡道:“你查了焦氏的底细后不是说她可用么?如今这沈氏的事情,交给她去办便是,若她能够办好,告诉了她——自从欧阳氏被废为美人,德阳宫的主位空缺也太久了!”
阿善一怔,不由道:“焦氏之父不过是六品县令罢了,也没什么宠爱,想扶她晋升妃位可不太容易啊!”
“五妃之位如今婕妤、容华、承徽都空着,陛下又不是那小气的人。”牧碧微哼道,“再说我也没许她办成了这件事情立刻帮她晋位啊!”
阿善这才放了心,道:“那么奴婢这便使人把话传过去?”
“嗯,去罢。”牧碧微点了点头,安慰道,“你不必担心焦氏晋不了位,实际上德阳宫若能够有主位,她倒更有可能,毕竟含光殿本为欧阳氏的住处,欧阳氏再惹陛下厌恶,太后对她却一向都不坏的,其他人哪怕封了妃想去做那里的主位太后也必定不肯,只看沈氏进宫之事与太后脱不开关系,但沈氏也才住了长信宫,可见太后从没打算叫她代替欧阳氏主持德阳宫呢!惟有本就是德阳宫里的人才能够叫太后心里略好过些。”
“太后心里再好过,焦氏出身还是太低了啊!”阿善叹了口气,“除县不过是清都郡一个上县而已…”话说到这里,见牧碧微笑了一下,阿善顿时明白过来,“女郎是要替焦氏之父提品级吗?”
牧碧微悠悠的道:“那焦县令据说在县令一位上已经做了近十年,每年考评都不错,偏生一直得不到晋升,据说和他出身庶族很有关系,大兄这两年在清都郡好歹也站稳了脚根,这焦县令能够年年考优,可见能力不差,提拔他也不算是完全以权谋私啊!”
阿善道:“若是此人可用,大郎君在清都郡倒也多个人帮衬着。”
“阿爹如今已经在朝任尚书令,这些事情自有阿爹安排,咱们只管把话递出去就是,打听一下聂…”牧碧微习惯性的要吩咐阿善去寻聂元生传话,话说到一半才醒悟过来,顿了一顿才道,“叫卓衡寻个机会说下罢。”
停了片刻,又道,“焦世妇到底泼辣不足,使她去时,叫柳氏寻个借口跟着,若有不对,着她弥补。”
阿善会意:“女郎放心,奴婢这就去办,女郎昨儿睡的太迟,趁着殿下这会被穆幼娘哄去描红,再睡一会儿罢。”
牧碧微揉了揉额角,点头道:“你去罢!”
第十六章 救人
出乎牧碧微意料的是,焦世妇的动作却很快,牧碧微一觉睡到晌午,与西平公主一起用了午膳,才哄了西平午睡,自己脱身换了身衣裳,素绣就进来禀告,道是焦世妇与柳御女在外面求见。
“哦?她们可曾去过长信宫了?”牧碧微诧异的问道。
素绣道:“奴婢问过林甲,说她们正是从长信宫方向回来的,两人都是喜气洋洋的样子呢!”
牧碧微点了点头:“请到清声轩里去,奉上好茶,本宫随后就到。”
素绣行了礼便去了。
阿善笑着道:“不想这焦氏倒是个能干的。”
“我还道她独自难为,需要柳氏从旁敲个边鼓,没想到却是小看了她。”牧碧微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看身上的翠绿半臂,牙色织绮窄袖交领襦衫,下面是鹅黄罗裙,觉得太过随意,到底不是在后殿接见,便叫挽袂取了一件绛色掐金丝绣鹿的半臂来换了,仔细打量一番,这才带着人向清声轩去。
清声轩说是轩,其实不过是前殿侧后方一间偏殿改建的,因它附近植满了翠竹,风过之声竹声莎莎,就以清声为名。
这里是牧碧微见一些没必要动到正殿、又还没亲近到可以随意进入后殿的人用的。
若是柳氏独自过来,她是牧碧微的宫里人不说,又奉承牧碧微已久,牧碧微自然连衣裙也不换,直接唤到她到后殿便是,但这焦氏虽然先前就示过好,如今却还没亲近到这程度。
不过收拾了个沈氏,这样就叫她登堂入室,柳氏等旧人心头不服不说,焦氏也难免滋生出轻狂来。
牧碧微进了清声轩,里头已经被奉上茶水的焦氏、柳氏忙起身肃立迎接,待牧碧微在主位坐了,又欠身行礼,牧碧微含笑免了,看向焦氏,这焦氏生得眉目清秀,眉宇之间一派温厚老实的模样,穿着秋香色交领宽袖襦衫,下束绛色罗裙,挽了参鸾髻,髻边几支珠钗虽然金色光亮,但上头的珠子明显黯淡了,她见牧碧微看向自己,忙殷勤的笑着:“几日不见娘娘,心中想念的紧,原本怕打扰了娘娘抚养西平公主,听柳妹妹说娘娘这会空着,才敢来打扰,不请自来,还请娘娘恕罪!”
柳御女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焦姐姐这话说的,妹妹我方才只说自己过来娘娘这儿蹭杯茶喝,可没说旁的话啊,娘娘空着不空着,我又怎么知道呢?”
焦氏没想到柳氏会当场戳穿了自己的话,脸色顿时涨得通红,见状,牧碧微咳嗽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叱柳氏道:“你啊,一张嘴就是快,什么玩笑也开,焦世妇素来忠厚老实,你又何必这样拿人寻开心?”
听了牧碧微的话,柳御女才举袖掩唇,轻轻笑着对焦氏赔罪道:“方才是妹妹开玩笑呢,焦姐姐最是老实不过的人,如何会捏造了我的话去?妹妹不过是想看看焦姐姐着急的样子,却不想把玩笑开过了,还望姐姐大人有大量,别与妹妹计较才是!”
说着她端起了几上茶水,笑盈盈的道,“妹妹这里借宣徽娘娘的茶水给姐姐陪罪了,姐姐若是不喝可就是不肯原谅妹妹,那妹妹可要掉眼泪、哭也要把姐姐的心给哭软了呢!”
焦氏被她这一番快言快语弄的脸色青红不定,半晌才满面尴尬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勉强道:“柳妹妹说的,我怎会怪你?”
这话说的中气不足,柳氏面上笑容更盛,及至被牧碧微瞪了一眼,这才收敛,就听牧碧微闲闲道:“好啦,都是侍奉陛下的姊妹,几句玩笑话,何必当真?”
焦氏与柳氏见她发了话,都低头应了是,牧碧微便含着笑问道:“你们今儿怎会走在了一起?可是有什么好玩的?且说来与本宫听一听,也是解个闷。”
“回娘娘的话,今儿啊妾身闲逛时走到德阳宫附近,便想到焦姐姐的绣艺精湛,上回给西平公主的绣件是娘娘都赞不绝口的,娘娘曾说过妾身性.子急,很该磨一磨,妾身就想了,刺绣那慢吞吞的最能磨性.子不过,便想着去跟焦姐姐请教一二。”柳御女当仁不让的抢了答话,她声音又脆又亮,这么一番话却是一句句说来清楚明了,叫听的人丝毫不觉得她罗嗦,反而有悦耳之感,她睨了眼焦氏,嫣然道,“不想到了焦姐姐的殿前,却听人说焦姐姐正要出去,妾身好奇的问了问,原来焦姐姐是听说了沈世…哦,如今可是沈御女了,沈御女昨儿在宣室殿里受了风寒,因此焦姐姐想去探望探望她,妾身听了,就想到娘娘素来心慈,咱们宫里自娘娘来了之后,姐姐妹妹们没有过不好的,可长信宫却没有主位,想着沈御女着实可怜,就提议跟着焦姐姐去了。”
牧碧微笑着道:“然后呢?”
这次焦氏不敢怠慢,牧碧微话音才落,她就急着开口道:“回娘娘!”说了这三个字,见柳氏一撇嘴角,倒也没有抢着回答的意思,心下才一定,便接着说下去,“妾身自然不会不答应柳妹妹,一起到了长信宫珍翠殿,守门的宫女原本不欲叫妾身和柳妹妹进去,道是沈御女才喝了药睡着,不便见客。”
“虽然如此,但你们特特赶上门去探望,这一番心意,却只叫个宫女拦阻在外头,这实在叫人寒心啊!”牧碧微转着腕上镯子,悠然说道。
焦氏忙点头道:“娘娘说的极是!妾身也是这么想的,何况,沈御女昨儿在宣室殿感了风寒,今早又被降了位,谁知道身边的宫人会不会因此欺凌于她,所以才故意阻止妾身与柳妹妹的探望呢?”
牧碧微眯起眼,心想焦氏这理由倒找得冠冕堂皇,想到她们打着这样的旗号闯殿后见到沈御女,那沈御女知道她们的理由后也不知道是什么脸色?她面上带出一丝笑来,柔声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沈御女虽然被降了位,但到底是正经的妃嫔,岂可容几个宫人欺侮?左昭仪虽然对宫妃一向关照有加,可左昭仪要忙的事情太多,总有那起子小人觑着机会就作怪,左昭仪也不能时刻留意着沈御女身边的几个宫人,既然到了珍翠殿前,总也要留意一二,免得沈御女受了委屈!”
听牧碧微这样肯定自己,焦氏眼睛一亮,也很为自己当时的急智而得意,但想到牧碧微就在跟前,又赶紧收敛了几分骄色,谦虚的道:“妾身当时还担心,沈御女才感了风寒,若是那些下人因她被降位怠慢,耽误了病情,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便使人将那宫女推开,进殿探望。”
牧碧微含笑道:“那么沈御女可是当真睡下呢?”
“娘娘英明。”焦氏抿嘴笑道,“妾身和柳妹妹担心沈御女的病情和她被宫人欺侮,不想进到殿里,却见沈御女好端端的,只穿好了中衣,外头胡乱披着外袍,正盘坐在榻上,恨声骂着左昭仪与…”
说到此处,焦氏似欲言又止,柳御女看不得她这样的做派,哼了一声道:“沈御女蒙了心窍胡乱骂人,宣徽娘娘与左昭仪都是一片好心被她当作了驴肝肺,这事情在娘娘跟前有什么不好说的?咱们娘娘才不是那等爱迁怒的呢!”
焦氏本想叫牧碧微追问一句,也好表示自己对牧碧微的尊敬,不想被柳御女三言两语说了出来不说,还将自己讽刺了一番,她虽然位份在柳氏之上,但柳氏是长锦宫中的妃嫔,算是牧碧微的人,如今又在牧碧微跟前,焦氏可不敢训斥她,只得假装没听见,尴尬道:“那沈氏实在无礼。”
牧碧微对她们两个的不和视同不见,和颜悦色的问:“她骂本宫也还罢了,毕竟昨儿个陛下震怒,本宫也只能将她保下性命来,可左昭仪按宫规办事,怎么也被她恨上了?”
“妾身也觉得沈氏怕是糊涂了呢!”牧碧微这话,涉及曲氏,焦氏虽然奉了她的意思去对付了同样由太后引入宫中的沈氏,到底忌惮威烈伯,并不敢回答,便含糊的带过,直接说经过道,“所以就劝沈御女既然病了那便好生安歇,免得越发身子不好了,不想,沈御女不领情也还罢了,竟抄起榻边一柄沉甸甸的赤金如意,亲自追下殿来追打妾身!”
说到这里,焦氏叹了口气,很是无奈的道,“说实话,妾身入宫也有四年光景了,如沈御女这等人还是头一次见着,妾身当时就想着,她可不是被什么东西迷了心窍去?妾身在没进宫的时候,尝听说过一个偏方,道是若有这等情况,便该用力鞭笞人身,迫使那东西不得不出来,如此也是救人一命!”
牧碧微明白了,赞许道:“这么说来你是救了沈氏了?”
“这救人的法子太过古怪,妾身本来也不敢尝试,但…想着妾身既然进了殿,若沈御女出了什么差错,陛下与太后岂不是也要怪罪下来?”焦氏本想提柳御女,但想到方才柳氏那犀利的反驳和毫不留情的当众戳穿,心气一沮,便生生的改了口,不敢再提到柳氏,“何况沈御女当时的模样也太过骇人,连她的几个伺候的宫人都吓着了,妾身…妾身便试了一试。”
牧碧微差点笑出了声来,忍着笑问道:“那么沈御女可还有救吗?”
“娘娘放心,沈御女福气不错,妾身夺过如意,只打了她小半柱香光景,她就有救了。”焦氏一脸正色的说道,“现在回想起来,也好在沈御女当时手边放的是柄如意,自古以来,如意都有镇神安魂之用,后来妾身欲要救她,仓促之下只夺了她手里的如意,以如意鞭笞之,效果远逾他物,故此沈御女好的快极了!”
“沈御女也实在命大。”牧碧微语重心长的说道,“昨儿还好端端的,这么一晚上功夫,竟就被风邪入体,发起了癔病,幸亏遇见了焦世妇是个懂得救治的,不然,岂不是就这么香消玉陨了去?”
焦氏、柳氏,皆是一脸的悲悯之色,齐声称牧碧微说的对。
“邪祟入体,非同小可。”牧碧微关切的问,“沈御女又是世家娇养出来的,进了宫也是锦衣玉食…这么一折腾,怕是风寒更重了罢?”
焦氏自信满满的保证道:“娘娘请放心,沈御女因此元气大伤,风寒加重,没有个十天半个月,怕是起不了身的!”
“可怜见儿的!”牧碧微一脸慈悲的叹息,摇头道,“这么说来,她搬回月室阁也只能被抬过去了?唉,真是可怜,阿善,回头取些上好的首乌、红枣之类的送过去,着她好生疗养罢!”
阿善忍着笑应了——首乌、红枣虽然也是补人的东西,却多用于保养的多,尤其首乌乃是使白发转黑之物,沈氏如今不过十九岁,哪里够得上用这个的?而红枣呢,补血补气,这样一份礼分明就是在嘲笑沈氏年老色衰,早就该好生养着去了…
想到沈氏的性.子,阿善咳嗽了一声,道:“沈御女才被降了位,又在病中,迁殿的时候怕是许多事情都料理不到,还是奴婢亲自过去,也好帮把手罢?”
挽字辈也好,素字辈也好,牧碧微如今身边正缺着能用的人手呢,若被沈氏报复了,少了人用可就不好了,阿善觉得就冲着这份礼,也得自己跑一趟。
牧碧微抿起嘴角,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道:“也好!”
第十七章 画眉
焦氏走后,柳御女便嘟起了嘴,她年纪虽然比之牧碧微还要长一岁,可生得娇憨,这般作态也不觉得造作,反而显得可爱,道:“娘娘好心好意的抬举她,她倒好,拿了妾身做幌子也还罢了,妾身在这里她就敢骗娘娘呢!”
牧碧微方才见她留了下来就晓得是为了焦氏先前的话要解释,此刻淡淡一笑道:“本宫因养着玉桐的缘故,这两年一直不大爱见外人,她许是因为怕贸然跟了过来使本宫不喜,这才借了你的由头,真正是什么情况,你私下里再告诉本宫不就成了?何必当众戳穿她,使她下不得台,还要本宫来递梯子?”
牧碧微这话里有轻责之意,柳御女便敛了容色答道:“娘娘,不是妾身故意要拆这焦氏的台,实是这焦氏这才是头一回替娘娘办事,就敢当着娘娘的面说谎,可见心性狡诈,妾身刚才当着她的面揭发她,正是要她晓得,她那些手段心思放在旁人跟前也就罢了,咱们长锦宫里可不吃那一套,也叫她下次到得娘娘跟前来,晓得该怎么说话,而不是净想着自己要好处,不惜哄骗娘娘!”
阿善忍不住笑道:“奴婢觉得御女所言倒也有理,焦世妇这欺上瞒下做的太过了。”
“也罢,你说都说了,本宫还能拿你怎么样不成?”牧碧微到底对柳氏比较信任些,再者柳氏投靠她也比焦氏早,虽然知道柳氏这番话说的好听,有大半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给焦氏个下马威,免得焦氏仗着位份投靠了牧碧微后她自己落了下风,此刻有阿善圆场,便借着梯子下台道,“只是下次也需注意,可别老叫人下不得台,尴尴尬尬的叫本宫头疼怎么个圆场。”
柳御女抿嘴笑道:“妾身记住了。”
又道,“闵青衣若是去给沈御女送东西,可真要留神呢!别听焦世妇说她夺了如意帮沈御女‘驱邪’说的轻松,那沈御女平素里烟视媚行柔若无骨,看着还以为多柔弱,不想方才在殿上跳起来,抓的那柄如意,妾身过后悄悄掂了掂,可与一根实心的木棒也差不多了,上头还嵌了一些珠宝…若不是妾身和宫女帮着按住了沈御女的贴身宫女,焦世妇的宫女死死抱住了沈御女的腰,焦世妇想夺如意也没那么容易…焦世妇的宫女方才在这里低着头,娘娘怕是没留意,那宫女额上、臂上、背上都有被沈御女打过的痕迹呢!”
牧碧微不觉笑道:“沈家女郎一向端庄,怎么就出了这么个…嗯,厉害的人儿?”
柳御女张口想要贬低沈御女,但转念就想到牧碧微的嫡亲祖母沈太君,可不也是沈家人?这话牧碧微说得,也只敢在心腹跟前私下里说,柳御女却不好接这个话了,因此含混的笑了笑,道:“所以还请闵青衣小心!”
“不打紧,不过一个御女。”牧碧微与阿善却是相视一笑,阿善的身手,那是寻常五六个壮汉也能轻松打趴下的,别说一个沈御女,就是沈御女加上伺候她的人一起动手,阿善也吃不了亏。
牧碧微又与柳氏说了几句话,柳氏听人禀告说西平公主寻母妃了,便起身告退。
回到后殿,才绕过回廊,就见西平怀里抱着一只比她矮不了多少的鸟笼,正歪着头依在了池边的美人靠上,期盼的张望着,看到牧碧微,眼睛顿时一亮,高高兴兴的抱着鸟笼扑过去,叫道:“母妃!”
旁边穆幼娘吓了一跳,忙扯着嗓子提醒道:“殿下小心啊!”
牧碧微见她起脚没几步就被鸟笼磕在地上绊了下,心下大惊,不急多想,足尖在廊上一点,一掠数丈,险险扑上去将她连鸟笼一起搂到怀里,急急问:“可有事?”
西平才绊摔到一半就落进她怀里,虽然吃惊,却并不害怕,反而格格一笑,就着她的怀抱道:“儿臣没事!”又好奇的问,“母妃方才怎跳那么远?”
穆幼娘神色复杂的看了眼牧碧微,提醒西平道:“殿下快把鸟笼让奴婢们拿着罢,仔细又绊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