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牧碧微见他气息微弱的模样急道。
聂元生闻言,睁眼却是笑了:“你方才不是还说要设法引人进来?”
牧碧微被他说的脸上一红,暗道自己到底是关心则乱,又觉得聂元生这会还不忘记揶揄自己,故意踩了他一脚才转身啐道:“我这便去了,你撑一会儿,我去寻了卓衡进来看你。”
聂元生唔了一声,见牧碧微跃窗而去,殿窗后人影一闪,估计着她已走开,便再也支持不住,脸色一白…昏倒在榻上!
榻边一只尺高的青花美人瓠被他昏倒的身体所撞,滚了一滚,跌落地上,摔了个粉碎!
为什么好好的单独相处
最后还是写成了…虐男主?
这不科学!
第十一章 阴谋
这晚,虽然沈氏气势汹汹的杀到宣室殿,意图给那突如其来的小龚氏一个好看,但实际上却如黑夜投石于水,波澜才起,便被夜幕掩去。
九月初的夜里,风冷,殿砖上更冷。
大监雷墨在容戡说出聂元生昏迷的原因后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以与年纪并不相衬的敏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没有半句废话:“若无陛下提携,老奴此生必在西极行宫终老,如何能够再回邺都?又得居大监之位?老奴一身前途都在陛下身上,岂敢轻忽圣驾之安危?”
雷墨的话提醒了宣室殿继任的奚仆卓衡,跟着跪了下来哭诉道:“奴婢也是,陛下明鉴啊!”
“都闭上嘴!”姬深是急急过来的,至今衣袍不整,长发披散,只随便戴了顶赤金冠,颔下偏左的地方还沾着胭脂的痕迹,原本聂元生出事,就让姬深大为吃惊和懊悔,如今再听容戡说出聂元生昏迷的缘故,姬深更觉得一桶冰水自自己头顶浇下!
他坐直了身子,虽然一直沉迷酒色,到底年岁不大,底子也好,如今目光森然,帝王的气势立刻镇住了四周,卓衡也吓得收了声。
片刻后,姬深才沉声问:“元生如今怎么样了?”
“回陛下,聂舍人身体原本健壮,昏迷倒下时又撞碎了偏殿里的青花美人瓠,这才一日光景,臣开了解毒的方子喝下去想就无事了。”容戡说着,沉吟道,“只是…聂舍人先前病体未愈,劳累一日,正是体虚之时,不然,此毒并非急速发作之物,怕是聂舍人回到家中之后才会发现,所以毒解了之后,恐怕聂舍人还要仔细调养一阵!”
姬深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是朕连累了元生!”
这话容戡却不敢接了,不只容戡,牧碧微也只垂着眼帘不敢说话,沈氏眨了眨眼睛,想说什么,但接触到姬深冰冷之中蕴涵着暴怒的神情,心下一憷,到底没吭声。
“那块瑞金墨…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姬深沉默片刻,才继续问道。
“回陛下,偏、偏殿里的瑞金墨都是内司送来的。”这件事情只有雷墨来回答,他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回道,“都是依着从前的例子。”
姬深冷声道:“从前?什么从前?”
雷墨快速而无奈的回道:“便是阮文仪在时所定之例…”
“朕使你为大监,替阮文仪之职,你却处处遵从旧例,朕要你有何用?!”姬深一字一字,仿佛从齿缝里挤出字来,听得雷墨心惊胆战,求道:“陛下饶恕!非是老奴不用心,实在是…实在是…”
见姬深看着自己的目光之中已有了杀意,雷墨一咬牙,也顾不得撕破脸,直截了当的说道:“陛下,老奴入宫多年,可十年前因恶了太后被调到西极行宫为监,两年前蒙陛下恩典方能够回邺都!刚回来的时候,虽然陛下抬举老奴,晋老奴为大监,管辖内司,然而,内司中在老奴离开邺都的十年里早已自成体系,冯监老成,左昭仪亦是精明之人,老奴伺候陛下之余,未尝不想着了解一二,但几次下来,冯监始终装聋作哑,不瞒陛下,老奴无能,至今,内司的帐册都没能看到几本!”
说着他又转向牧碧微,恳切道,“内司在陛下登基前,一直由太后娘娘掌管,陛下登基后,就交给了阮文仪与冯监一同料理,方贤人协助,到了陛下选妃,左昭仪进宫之后也有询问,所以如今内司各成几派,老奴这个大监的话说下去也不过是面上应一下——就是宣徽娘娘为西平公主寻几样玩件,寻了老奴也不成,只得借着当年与顾恭使的一点儿交情,托了顾恭使,这才寻到,陛下若不信,宣徽娘娘就在这里,陛下尽可以询问!”
牧碧微蹙起眉,待姬深向自己看了过来,她叹了口气,道:“陛下,妾身的确想让内司为西平寻几件玩件,陛下知道西平身子弱,她有段时间好玩那九连环,只是内司送过来的都是金制、玉制的,天气冷的时候拿在手里妾身都觉得冷冰冰的,就想着弄一副暖玉做的给她,妾身也好放心些。不想使人告知了雷大监,后来却是顾长福送过去的,妾身还道是雷大监忙碌,脱不开身,谁想顾长福却道西平还要什么,莫如直接遣人去告诉他,因为这差使本是雷大监交与他的。”
姬深听了,不怒反笑,拊掌道:“很好!很好!朕亲自点的内司大监,到任两年了,日日跟在了朕的身边,却连底下人都至今不曾收服!雷墨你如此无能,又有什么脸活在朕面前!”
“老奴无能!”雷墨却不分辩,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惨声道,“求陛下莫要为老奴气坏了身子!”
“陛下!”牧碧微因方才接了话,使殿中气氛稍稍缓解,这会觑着姬深的脸色,便轻声道,“妾身以为,陛下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姬深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此刻他目中满是霜寒之意,饶是牧碧微一向被他宠爱,也不禁瑟缩了一下,方壮着胆子道:“妾身前几日也到过宣室殿。”
见姬深虽然目光并无软化的迹象,但也没阻止自己说下去,牧碧微面色忐忑道:“那时候此殿似乎还无奏章堆积…陛下,这间偏殿并非御书房!”
说完这句,姬深目中掠过一丝厉色!
立刻吩咐容戡:“去将御书房里的用具也验了来!”
容戡原本还没反应过来牧碧微话中之意,此刻得了姬深之命却是脸色大变!他知道事情不小,匆匆一拱手,转身急步跟着小内侍去了。
姬深目光幽冷,森然道:“御书房…嘿嘿!微娘果然机敏,朕都险些忘了!批阅奏章本该在御书房,这间偏殿在几日前还只是放些不打紧的闲物…这些奏章连同玺印,皆是从御书房移来!”他看了眼雷墨,冷冷道,“跟着就被毒物混了进来?”
雷墨一直在磕着头,如今额上早已是鲜血淋漓,牧碧微露出一丝不忍,小声道:“陛下,雷大监乃陛下从西极行宫带回并提拔为大监,怎会做那糊涂事?妾身以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行这等丧心病狂又胆大包天之事的人再怎么小心仔细,也必定有迹可循,雷大监虽然在内司说不上话,可总理宣室诸事,陛下身边的人都是懂规矩的,若要查出源头,还要问雷大监一些细节呢!”
姬深又沉默了半晌,待雷墨连磕头的力气都衰微下来,才厌声道:“没用的废物!给朕滚下去把这几日此处进出之事巨细无遗都想仔细了!若有差池,朕便亲手斩了你!”
被姬深这么骂着,雷墨却是大大松了口气,颤巍巍的谢了恩,忙不迭的退了下去。
牧碧微抿了抿嘴,瞥了眼沈氏,又道:“陛下,如今夜色已深,容太医去御书房怕还要些时候,不如先回东暖阁?”
“朕不打紧!”姬深冷冷道,“如今不过秋末,这点儿寒意又怎么比得上朕心头之冷!”
牧碧微立刻低头请罪,沈氏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媚声接话道:“陛下莫要为区区一贼气坏了自己,陛下乃是天子,自有上天庇护,不然,这次那大逆不道的东西虽然把手伸到了这偏殿来,可陛下到底没叫他如意,可见陛下吉人自有天相!”
“你的意思是说元生的死活不打紧了?”姬深闻言,目光如电,一眼看的沈氏一个哆嗦,冷冷道,“元生自幼为朕伴读,十几年来尽心尽力,今日若非他在这里替朕…”硬生生的止住了“批阅奏章”的真话,改口道,“分类奏章,又岂会代朕受过?!他先前风寒甚重,甚至昏迷过一回,为着朕这里政务繁忙,未曾痊愈,才能起身就赶进宫来为朕分忧——你这番话倒说得他仿佛一介寻常宫人一样命不值钱,如此轻忽臣下,将臣子视作家奴,便是前朝魏昭帝那昏君也不曾昏庸至此,你这是在唆使朕行比魏朝帝更为昏庸之事么?!”
沈氏早在他发作到一半的时候就知道不妙,脸上血色褪尽,颤抖着跪倒,哭喊道:“陛下饶命啊!妾身只是为陛下无恙欢喜,聂舍人为陛下而中毒,乃是忠心耿耿,堪为臣子典范,妾身如何敢将他与家奴相比?”
牧碧微在旁低着头假装没看到她投来的求助的眼神,心想沈氏这个蠢货,进宫两年了竟还没看清楚,姬深不只是信任聂元生,更重要的是如今没有聂元生在朝中斡旋,代他批改奏章,前朝为了逼迫姬深亲政,也为了不使姬深太大的变动先帝驾崩后这几年来形成的局面,以计兼然为首的一干人如今明摆着就是在消极怠工,不然姬深与聂元生两个人从五月忙到现在,没改到的奏章怎么还堆积如山?
没了聂元生这个能够摹仿姬深笔迹代工、又能守口如瓶的中书舍人,姬深想过回加冠之前夜夜笙歌的好日子那是做梦!
就冲着这一点,便是聂元生与姬深没有那十几年相处下来的情同手足的情份,他若出事,姬深也心疼得紧!
姬深如今正在气头上,沈氏说的话他是怎么听怎么不中意,当下想也不想便喝道:“臣子典范也是你一介后宫妇人所能言?区区贱妇竟想干政,莫非将朕当作了桀、纣之辈?!”
这话说了出来,沈氏差点没立刻瘫软在地,也不管牧碧微从头到脚都写着袖手旁观,无助的望向了她哭道:“陛下饶命!求宣徽娘娘替妾身分解几句呀!陛下饶命!妾身…妾身绝不敢干政哪!”
她这么一喊,牧碧微面色便是一僵,暗骂了一声贱妇愚蠢,还要拖人下水,但沈氏这个世妇虽然在宣徽之下,沈氏说起来却算她的远房表姐,如今这样公然向自己求助,若是不出来说句话,后宫里说什么牧碧微自然不怕,就担心传了出去,沈家因此恼恨自己,迁怒到了牧齐或牧碧川身上,再者沈太君也在族中颜面无光。
这三人都是牧碧微所关心的,只是她也不肯叫沈氏拖自己下水却毫无损失,当下轻咳一声,对姬深道:“陛下,聂舍人如今还在屏风后头,这里安静些好,沈世妇御前失仪,不如就交与左昭仪处置罢?”
沈氏听她出声,心下暗松了口气,她是在牧碧微手里吃过次大亏的,深知自己这个娇娇弱弱、看似面嫩心慈的所谓表妹手段之狠辣,城府之深沉,果然姬深沉着脸,却点了点头。
等沈氏被架出殿向华罗殿送去不久,容戡脸色难看的折回向姬深继续禀告,而牧碧微则趁机与阿善交换个眼色,阿善慢慢后退,到了墙边,寻到王成悄悄低言几句,塞了一个荷包到他手里,王成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
于是,我又虐男主了…
第十二章 小龚氏(上)
原本专门用来批阅奏章、与臣子私下议政的御书房同样被查出案上所备之墨中含了剧毒!
姬深才因为牧碧微出言缓颊而松弛下来的神色陡然间凌厉!
容戡一向从容,这回禀告过后,也是一声不吭的躲到了一旁!
牧碧微低着头噤了声,双眉紧皱…
短暂的沉默之下,殿上气氛诡异的紧张着,仿佛有一根弦,已经拉到了极致,只须轻轻一触,便将砰然爆开!
就在此时,屏风后却快步转出一个小内侍,脸色忐忑,一转出屏风便撩起衣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陛下,聂舍人醒了!”
所有人都长出了口气!
姬深不及回答,刷的一下站起,快步向屏风后走去!
这处偏殿因为距离东暖阁极近,当初姬深执意将批阅奏章的地方从御书房改到此处,却也是为了叫聂元生代批奏章时,自己方便在东暖阁照旧召幸宫妃,因此殿中本无卧具,只是帝榻按制远较寻常的坐榻宽大。
方才殿外的人听到那只青花美人瓠摔碎的声音进殿查看,见聂元生昏倒榻上,知道他乃姬深信臣,何况附近也无其他安置的地方,便任他在榻上等待容戡前来诊治,姬深赶到后,也只移了旁边一面屏风过来隔一下,就迫不及待的当场询问起了缘由。
见姬深亲自去探望,牧碧微抿了抿嘴,足下一转,也跟了上去。
屏风后,却见聂元生卧于榻上,身上覆着一床锦被,双眼已经睁开,但脸色惨白,不时皱眉,仿佛在抵御着什么痛楚,见姬深打头过来,他挣扎了一下,似要起身行礼,已被姬深挥手止住,沉声问道:“你如今怎么样了?”
聂元生还没回答,姬深便回头看向同样跟进来的容戡,容戡也不废话,上前一搭脉,嘘了口气:“回陛下,舍人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虚弱,需要仔细调养几日,不可劳累!”
姬深想也不想的吩咐卓衡:“去内库取了那支千年血参出来用!”
卓衡小心的答了一个是字,聂元生强撑着道:“陛下,千年血参太过珍贵,臣正当壮年,无需如此。”
“你只管用着!”姬深森然道,“朕乃天子!朕要赏赐你什么谁敢多嘴?”
“臣…咳咳…”聂元生皱起眉,似还要推辞,但说了一个字便忽然咳嗽起来,容戡急忙吩咐卓衡递过自己的药囊,取出金针来为他扎了几针,聂元生面上立刻涌上一抹潮红,半晌,才缓过了气,苦笑着道,“臣无能,让陛下操心了!”
方才雷墨也道自己无能,只惹得姬深越发震怒,若非牧碧微从旁缓和,早便被当场打死了事了,这会聂元生同样三个字,却让姬深打从心底冷笑出了声:“元生是为朕挡灾,若非如此,如今躺在榻上的就是朕了!忠心臣子,怎还能如此自谦?偌大宣室殿,宫人如云,满朝文武,个个口口声声要为朕分忧,要护持社稷,却不想朕身居帝阙之内,犹自遭遇此事!若再时常往来内朝外朝,岂不是早早就去见了先帝!”
听到姬深最后一句,众人都是一震,除了聂元生身在榻上行动不便外,均是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请罪:“我等无能,求陛下降罪!”
姬深没有理会他们,眯着眼吩咐:“卓衡,使人去开了宫门,叩阙甘泉,再派一路人,去传了左右二相,尚书令,并各部尚书入宫!”
卓衡早知道今夜风雨崔巍是难免之事,颤巍巍的应了,正要离去,聂元生却脸色一变,厉声道:“慢着!”
不待姬深说话,他已转向姬深,沉声道:“陛下先使人将此事瞒下,容臣单独禀告!”
姬深虽然一向信任他,此刻也是怒气填膺,拂袖怒道:“堂堂天子受害于九重帝阙之内!近臣舍人无辜身中烈毒!这等荒唐之事,有何可瞒!”
“陛下!”聂元生叹道,“臣几身死,岂会不恨背后之人?然,此事重大,求陛下容臣单独禀告片刻,便知臣之忠诚可鉴!”
他先前因染了风寒仍旧坚持替姬深在朝中斡旋,以至于病情加重昏迷过去,任仰宽亲自探望诊治,未曾痊愈就又赶到宣室殿为姬深代笔,因此被御案上墨中所藏之毒所侵,如今恳切哀求,姬深面色沉郁半晌,方切齿道:“朕给你一柱香时间!”
“谢陛下!”聂元生话音才落,牧碧微已经欠身道:“妾身告退,望陛下保重御体,也祝聂舍人早日康复!”
聂元生无力的回了句:“臣谢宣徽娘娘吉言。”
偏殿里,一干人知趣的退了个干净。
出了偏殿,迎面吹来的冷风飕飕,牧碧微不由打个寒战,阿善忙把披风抖开给她加上,低声道:“娘娘,王成这会已经在去华罗殿的路上了。”
“沈氏这个蠢妇,自己不会说话,反而想把我拖下水!”牧碧微脸色阴沉,道,“若不是为着阿爹和大兄他们在前朝,不宜得罪沈家,方才我便能借着陛下的手要了她的命!”
“能够借左昭仪的手才好。”阿善轻声道,“若曲家与沈家为此事有了罅隙,阿郎与大郎君在前朝做事才更好。”
牧碧微嘘了口气,忽然想起一事:“那小龚氏呢?方才怎不见她在陛下左右?”
阿善悄悄道:“沈氏那么大动干戈的跑到东暖阁光明正大的想争宠,那一个小龚氏才多大年纪又见识过什么?听那边伺候的人说她吓得躲在帐子里瑟瑟发抖,陛下本来就要发作沈氏的,偏她命好,卓衡在这会发现了聂舍人昏迷,不敢拖延,急急去报,陛下匆匆而来也没顾得上叫那小龚氏,如今怕是还在东暖阁里呢?”
“是么?”牧碧微若有所思,半晌,道,“左右这会不远,过去瞧瞧。”
宣室殿的人连沈世妇都叫她闹到了东暖阁,自然不敢阻拦看着和颜悦色却连右昭仪都颇为忌惮的牧宣徽。
东暖阁对于牧碧微来说也是熟门熟路的,她带着阿善到了阁前,守门的宫人忙行礼,牧碧微温言免了,轻声慢语的道:“方才偏殿那边有些事情,陛下过去忙,本宫也帮不上什么,想到这两日都是小龚氏在伺候着陛下,龚世妇才没了孩子实在可惜,她的妹妹在这宫里头也不知道过的习惯不习惯?本宫便趁这会过来看看。”
宫人不敢阻拦,但因为先前沈氏的事情,姬深的态度,明显是护着小龚氏的,却也担心牧碧微为难她,斟酌了下才赔着笑小心翼翼道:“宣徽娘娘亲自来看龚娘子自然是龚娘子的福分与体面,只是…方才沈世妇过来时闹的动静有点大,龚娘子很被吓着了,陛下所以离开时没叫龚娘子跟上,如今仿佛还在里头哭,怕是不便当娘娘之探。”
这宫人话说的委婉,却是点出了同样有宠于上的沈氏方才已经过来闹了一场,而且姬深的态度是偏向了小龚氏的,因此希望可以叫牧碧微顾忌着姬深的态度。
“你这话说的,倒把咱们宣徽娘娘当成那沈氏一样的醋坛子了不成?”因为牧碧微尝在宣室殿为女官,眼前这两个宫人,也算是旧识了,阿善也未厉声呵斥,只是笑骂道,“娘娘本想回宫,想着沈世妇.方才那么一番闹,连娘娘站在那边回廊上都听见了,那龚家女郎可别被吓坏了,陛下今晚未必有空来安抚她,所以才好心过来劝慰她几句,也免得小小年纪可怜见的被吓出病来!”
阿善这么说了,那两个宫人都是无话可说,只得赔礼道:“宣徽娘娘宽宏,闵青衣莫怪,奴婢们也是因为沈世妇才走不久,宣徽娘娘在宫中素有贤德之名,陛下也赞娘娘体贴温柔,却是奴婢们糊涂了!”
牧碧微淡笑着道:“既然如此,还不快开了门?”
那两个宫人本来还待进去叫小龚氏出来时,顺便提点她几句,不想牧碧微却不欲给他们这个机会,却是要直接进去探望小龚氏,他们见此,也不敢十分阻拦,只得开了门,嘴里大声道:“宣徽娘娘请进!”
这会已经是深夜了,东暖阁里虽然姬深走的匆忙,外间灯火却还点着,只是内室里的灯却显然为人所灭。
牧碧微走进门去,就听见内室传来若有若无的哭声,满含委屈与惶恐。
她眉头不自觉皱了一下,心想这小龚氏也不知道是哭到现在呢,还是听到了自己进来的声音才开始哭的?
“你们守在外头,阿善陪本宫进去就是了。”牧碧微吩咐道。
宫人不敢违抗,低头道:“是!”
牧碧微对阿善抬了抬下颔,阿善会意,取了外间一盏灯在手,撩起帐幕,向里间走去。
许是因为听到声音和看到火光的缘故,内室的哭声顿时一停,有个怯生生、甚至还带了一丝稚气的声音不安的问道:“…谁?”
第十三章 小龚氏(下)
牧碧微又皱了下眉,阿善会意,扬声唤道:“可是龚家小娘子?宣徽娘娘过来探望,你快出来罢!”
里头闻言却是顷刻之间声息全无,过了半晌,阿善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才见一人从榻后的华帐中转了出来,只穿好了亵衣和中衣,外面一件群青交领窄袖襦衫松松的歪系了带子,灯火之下但见那件外袍虽然是新制的,也只边缘绣了两三朵小花,绣艺拙劣,仿佛是小龚氏自己年少贪图好看,勉强为之。
衣裙寒酸,人却挡得起天生丽质四个字,十四岁的小龚氏,肌肤白里透红,许是因为方才在哭泣的缘故,两颊的红晕比自然晕出的红润深许多,不描自黛的一双远山眉下,是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兀自泛着水光。
她年纪不大,身量还没长成,但那种介于女童的稚气与少女的俏丽之间的气质,裹在粗布衣裙之中越发显得夺目——就好比,珍珠落在铁锈上,比起珍珠放在锦绣堆上,反是前者更容易衬托出其光辉。
牧碧微打量她几眼,算是明白小龚氏被姬深带到宣室殿也已经有两天了,以姬深对新宠的大方和慷慨,为什么至今还由她穿着自己当初进宫时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