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次游炬四个连带使女、小厮都高声喝彩起来,铜钱如雨也似撒了下去!
【注】画舫:据说画舫常指小的船,大的船,尤其是我想象里的那种双层的船应该用游船或楼船,但画舫这个词比较好看么,而且常指…也有不常的,对不对?为了避免误导还在读书的LOLI们,特此注明下。
第三十七章 小猴
游炬寻的这个百戏班子着实不错,就在船舱里那么点地方,各种花样也能层出不穷,看得叫好声不断,这中间,打赏的铜钱皆是之前那两只小猴进来拾的,后来因为撒下去的铜钱多,它们索性拖了个袋子进来,在百戏伎人足下跳着拾钱。
一枚铜板恰掉在了卓昭节不远处,一只小猴拾起丢进袋子里,却贪婪的看了眼卓昭节手里的一块绿豆糕,吱吱叫了几声,仿佛是咽了咽口水一样,不舍的叫了片刻,才又继续埋头拾起铜钱来。
“这两个小猴竟也知道规矩。”那小猴留意绿豆糕的时候明合还怕它野性未泯扑上来抢夺吓到卓昭节,忙到卓昭节身前挡了挡,没想到究竟是百戏班子里驯养出来的,敢放到人前叫它们专门拾钱果然是训练有素,即使馋了也不敢造次。
卓昭节看它可怜,就对明合道:“给它们两块点心。”
明合笑着拿了两块,往它们跟前一抛,就见两只小猴一把丢下装了钱的袋子,敏捷跃起,也不争抢,各自接了一快,飞快的塞进嘴里吃完,吃完后还不忘对着卓昭节和明合作揖道谢。
卓昭节看着有趣,就对明合道:“再给它们两块。”
如此又逗了小猴一回,先前的伎人表演完了退下去,换了一串人进来,打头一个彩衣劲装的少年郎,皮肤微黑,双眼有神,后面跟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童,一般穿了彩衣,眉心点着一点朱砂,两颊敷了胭脂,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看着很机灵的模样,再后面的人则都抬了木案,进来后先给游炬等人见了礼,那少年就道要表演安息五案【注1】,这所谓的安息五案其实是一种椅术,从一案交替叠上去,人立于叠案上作种种或惊险或优美之姿,既然进来的有两个彩衣,想来他们不但要叠案,还要叠人了,游灿最爱看这个,闻言连点心也不吃了,坐直了身子专注的等着。
舱外先是吹起一阵异域风情的笛声,诙谐活泼,这光景跟进来的人已经搭了四张方案,摞得已经比游煊高了,那彩衣少年先上去,在案上打了一套拳,底下再抛过一案,他自行堆上,这中间众人都屏息凝神,毕竟此地是船上,虽然青草湖今儿个风平浪静,但船行之际总有点摇晃的,何况这彩衣少年本来就站在了第四张方案上,如今自己要加第五案,自己也要从第四张方案上移到第五张方案上去,一个不小心就是案倒人跌,砸场子的下场。
那彩衣少年值此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了半晌,到底用一个巧妙的法子加好案又翻了上去,游灿忙叫荔枝撒钱,那彩衣少年如今已经比众人都高了,在上头抱拳谢了一声,又对下头打了个手势,就见之前抬木案进来的两个汉子一挽袖,抓住那彩衣小童,嘿的一声,用力将他向最上面的案上抛去!
“啊!”众人都叫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个汉子失了手还是怎的,这一抛,居然没抛够,眼看那小童就要一头撞在第五张木案上——眼看就是小童撞得头破血流、木案倾倒彩衣少年摔个七荤八素的扫兴之局,不想那小童即将碰到木案时忽然腰身一拧,伸手往案上一抱,整个人灵猴也似飞快的爬了上去!
…原来是个噱头。
众人放下心来,游灿又要叫荔枝撒钱,但卓昭节这边却有点哭笑不得,原来明吉在那小童被抛出时正在为卓昭节添着扶芳饮,吃了这么一吓,手抖就将卓昭节的袖子裙摆都浇了个透。
这扶芳饮是五色饮里的青饮,色泽淡青,浇在卓昭节的鸭黄春衫上立刻就成了一片褐色,明吉手忙脚乱的擦了几把,又看那银泥霜绶藕丝裙也挂了一滩颜色,只得尴尬的住了手,明合骂了明吉,卓昭节对这样的小事向来不计较,道:“问问船家什么地方方便,换身衣裙就是了。”
因为是游湖,又是雨天,卓昭节和游灿都带了两套衣裙以备不时之需的。此刻明合就悄悄的出了船舱去问那朱娘子,片刻后朱娘子挨着船壁进来,看了眼卓昭节身上的水渍,小声道:“小娘子既然带有衣裙,不如就到上头去更换,如今上头是没有人的。”
卓昭节正要起身,游炬忽然转过头来,道:“先等一等。”就让身边小厮和明吉一起上去,过了片刻两人下来禀告,说上面一层果然没有人的,朱娘子知道大户人家对小娘的珍爱,见不信她的话也不恼,只笑着道:“郎君、娘子请放心,要去二层必得走这舱里,外头都没法上去的。”
游家的小厮和明吉都点头肯定了这话,游炬这才道:“表妹去罢。”
游灿眼睛盯着两个伎人,嘴上敷衍着问:“可要我陪你?”
“就到上面换身衣裳,也这么大动干戈?”卓昭节抿了抿嘴,让明合、明吉拿上衣裙,一起上了楼。
这画舫的二层如寻常人家的花厅一样设着矮榻几案,角落里还放了几盆鲜花,两面的舷窗上拉着细密的竹帘,一扇门却通到了甲板上方是个小小的阳台,供人俯瞰湖面。
那门只有一半,上半面也是竹帘,卓昭节看了下竹帘甚密,外头是看不见里面的,就放下心来,不想她才脱了外衫,楼梯上又响了起来,明合不待吩咐,忙拦到楼梯口喝问:“谁?”
“娘子,可要热水么?”楼梯上却是朱娘子,端了个水盆,笑着道,“奴家方才留意到娘子衣上翻的是饮子,怕是娘子手臂上也沾了饮子的,莫如擦几把舒服。”
“那多谢你了。”明合见她机灵,不觉抿嘴一笑,上去接过,“我拿给女郎就是。”
朱娘子也不争这个风头,递给她就下去了。
明合接了端着放到旁边案上,卓昭节刚才也将朱娘子在楼梯上说的话听得清楚,扫一眼水盆和搭在水盆上的帕子,一眼看出是全新没用过的,抿嘴一笑,道:“怪道二表哥雇了这朱娘子的船,果然体贴。”
“婢子也觉得被她一比人都笨了。”明合笑着走到卓昭节身边,与明吉一起伺候着她解了衣裙,绞起帕子擦了几处洇到扶芳饮的地方,又将带来的两套衣裙让卓昭节选。
卓昭节随便看了一眼,道:“就这套豆绿衫子罢。”配衫子的是荼白缭绫对鹅窄袖上襦,底下一条鹅黄罗裙,束腰彩绦,换好衣裳,卓昭节就伸展双臂,让明合、明吉一个站一个跪的为自己整理衣襟、裙裾,明吉正替她理着腰间彩绦,卓昭节斜对着通往甲板的门,猛然见那门上竹帘后一个人影闪过!
她大吃一惊,脱口道:“谁在外面?!”
这话问得明合与明吉都是大惊,正待呼喊,外头却传来了吱吱的叫声,就见那竹帘一动,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伸了进来——却是百戏班子里两个拾铜钱的小猴。
主仆三人看见这才都放下心来,明吉几下弄好了彩绦,啼笑皆非道:“婢子方才只掀了竹帘看了下外头,因为没有搭出凉棚,如今那阳台上避不得雨,就偷了个懒…真真唬了一跳!”
“它在这儿做什么?”卓昭节歪着头与那小猴对看几眼,因为记得它是不伤人的,就大着胆子走过去,伸手想摸,明合忙提醒道:“女郎,仔细它身上脏。”
虽然那小猴看着皮毛丰美水润,但卓昭节也听说这些畜生皮子里头常有虫豸,被明合提醒就没敢摸下去,只是道:“估计是来讨吃的,下去拿点点心来。”
“婢子荷包里恰好装了几块。”明吉忙从腰间解下来,卓昭节接过一块芙蓉糕,拿帕子垫着放在掌心,向那小猴伸过去,那小猴轻轻叫了几声,一手攀在竹帘上,一手飞快的从她掌心捞走,却没如三人所料的那样塞进嘴里吃了再作揖,而是一骨碌钻出去,跑得不见!
卓昭节哎呀道:“怎么转过身来就变成强盗了?”
明合与明吉都笑了起来,卓昭节索性跟着掀起那竹帘,好在如今的雨也只是烟雨,扑进来并不打紧,她追到阳台上找那小猴,明吉忙脱了外袍给她披上:“女郎,还下着雨呢。”
“婢子去拿伞。”明合忙转身往楼下去。
卓昭节左顾右盼没见到那小猴的影子,倒听得下面甲板上一声锣响,忙到阳台边扶栏一看,却见下头几个百戏班子的乐人操.鼓.弄.锣,挟琴调弦的给舱里表现百戏的同伴配着曲,因为下着雨,都披了蓑衣,有几个人身边还专门着了没上场的人打着伞。
看了一会,就见两只小猴靠着舱门处避雨,都捧着半块芙蓉糕吃着——原来那小猴却是不肯吃独食——芙蓉糕也不大,小猴吃完,吱吱又叫了几声,迅速沿着船舱爬上来,一起站在栏杆上作揖——卓昭节转嗔为喜,低头翻着明吉的荷包,正琢磨着再给它们一块点心还是两块…
不想两只小猴猛然尖利的叫了起来!
卓昭节被吓了一跳——就见方才还一力讨好自己的小猴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其中一个甚至直接跌下了栏杆,另一个也是手忙脚乱的要逃开,卓昭节看得目瞪口呆,心道这两只小猴也不是刚刚看见自己,总不至于…被自己容貌所惊…只听说古人美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这小猴么…怎么像落荒而逃?!
她捏着点心还在思索,身后忽然掠起一阵急风,冲得她险些站立不稳,跟着一道黑影几乎擦着她肩膀滑下又升起——就听下头甲板上有人听得小猴尖叫,察觉不妙,因此抬头观望,顿时喊叫起来!
那道黑影抓了躲得慢了一步的小猴,居然也不飞远,盘旋了下,就落到了不远处的一根桅杆上,这时候才看清竟是一只高近两尺、羽毛黑亮的猎隼!这猎隼极为嚣张,一落到桅杆上,看都没看底下呼喝驱赶、试图让它丢下小猴的人群,直接一口啄在了那小猴脑袋上【注2】——猴脑猴浆顿时喷溅而出!猎隼津津有味的当着百戏班子人的面享用起来…
腥膻的气味在烟雨里弥漫,卓昭节脸色发白的按着栏杆,捏着点心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明吉也觉得脚下有些发软,颤声问卓昭节:“女…”她才说了一个字,却听卓昭节森然低喝道:“噤声!”
这时候明合刚好取了伞上来,还没到阳台上,先笑着问:“咦,女郎还没寻到那小猴吗?”
冷不防从门里看见了不远处桅杆上这一幕——明合差点没把伞都给扔了!
【注1】安息五案:汉代百戏项目,据说是椅技的前身,我不看介个的,就当椅技描写下吧…其实椅技我也是写到这里去百度了个视频看了几眼,我总结就是椅子一张张搭高然后叠人摆POSS…
【注2】猎隼:大型猛禽,体型可达50CM,为了够气势,我给它再长点——两尺!据度度说,它是吃老鼠+蛇之类,没提到猴子,不过我觉得它还是能吃的,嗯…对着隼表翻了半天才翻到个既是本土就有、体型又足够犯案的种类,其实那个图片看着我觉得很无害,一点也不威猛嘛!
第三十八章 猎隼惊魂
卓昭节主仆这边陷入僵局,甲板上的百戏班子则乱成一团——这么一对乖巧伶俐的小猴先不说买过来的银钱了,最紧要的是调教出来可不是朝夕之功!单是冲着看这对小猴拾钱和作揖,就有多少人记住了他们这班子,像游煊那样为了看它们拾钱额外多给赏赐的客人可不少!如今这只猎隼居然当着他们的面叼走一只还就在这船上开吃——负责驯养这对小猴的伎人连眼睛都红了,回头就向同伴喝道:“去取弓来!杀了这孽畜!”
“且慢!”却见之前打头出场的那红衣少女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先叮嘱身旁一人道,“樊丈,叫乐声不要停,别扰了里头的兴致!”这才沉声道,“小黑儿已经死了!这湖上从来没有这样的东西…怕是同样游湖的船上放出来的,仔细些别胡乱得罪了人!”
戏子是下九流的行当,算是贱籍里的贱籍了,出来跑江湖自然要眼明耳聪,这只猎隼羽毛丰美油亮,看着就是有人养的,能养得起这样一头猎隼的非富即贵,小猴没了还能再买了教导,万一惹上不该惹的人,他们一个百戏班子指不定都完了。
“那小黑儿就这么死了吗?”先前的伎人咬牙问。
红衣少女正待说话,忽然听见头顶一个少女不高不低的说道:“那边有船在靠过来,未知是不是这猎隼的主人?若是的话,当叫他们赔偿!”
“多谢娘子。”百戏班子的人这才留意到阳台上的卓昭节,那红衣少女谢了一声,又露出紧张之色道,“娘子怎么还站在这里?快快进舱里去!仔细被那畜生伤到!”
卓昭节苦笑着道:“我也想进舱…只是,我从前读过的闲书上说这种猎隼速度奇快,而且…它们进食之时最是警惕!如今我偏离它这么近,恐怕我一动,它以为我要对它不利…我哪里当得住它一爪子下来?”
那红衣少女听着就变了脸色,她反应也快,立刻叫了班子里两个魁梧的大汉拎了锣鼓到船尾去敲打,又叫原本给舱里表演配乐的乐人渐渐歇了声,好将那猎隼引开,让卓昭节躲回舱内。
乐声一错,里头游炬等人当然要问,得知消息后,都是吓得魂飞天外,赶着冲上楼,只是才上楼,就被正急得团团转的明合告诉了之前卓昭节对百戏班子说的话,游灿惊怒道:“那现在怎么办?难道就叫昭节在那儿站着?万一那猎隼吃完了那小猴…对昭节不利呢?”
“叫人一起冲出去,护住表妹!”游炬到底年长些,立刻有了主意。
“等一等!”游灿这会从门里张望着看清楚了那猎隼与卓昭节之间的距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却不敢冒这个险——她颤声道,“不成!实在是太近了!这门又窄,最多只得两个人一起出去,扑到昭节身边护住她的光景恐怕那猎隼都已经啄到昭节身上了!这万一被抓上一把…”
那猎隼轻松啄破小猴脑壳的一幕虽然游灿没看到,但如此之近,看着它撕裂小猴生吃的气势,也知道爪喙何等的锋利!
卓昭节这种闺阁里娇生惯养、连粗布都上不得身的小娘,估计不必被它正面袭击上,翅膀挥过都能在臂上留道血痕…
别说卓昭节生得好看了,即使长的一般,小娘家家就没有不在乎容貌的,这万一不仔细破了相,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情!何况卓昭节背后还有个敏平侯府呢,好好的花容月貌的嫡亲孙女破了相,敏平侯府追究起来,游家上下都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游灿说得众人都不敢动弹,游炬思来想去也没更好的办法,就埋怨明合:“这东西什么时候来的?谁叫你们不拦着点七娘?”
明合自知失职并不敢还嘴,心里七上八下的哀求道:“婢子知罪…只是如今七娘怎么办呢?”
一船人都投鼠忌器,也只能用那红衣少女的法子,住了甲板上的乐声,使人在船尾使劲敲打锣鼓,企图引那猎隼过去——偏那猎隼动也不动,卓昭节也只好站在原地,连举手掠下鬓发都不敢——这个时候雨还在下着,她身上虽然披着明吉的外衫,鬓发却也被打湿了,只是这些卓昭节都没心思留意,她如今头都不太敢转,就拿眼角瞥着旁边一艘画舫慢条斯理的靠过来,暗暗祈祷其中有跟前这只猎隼的主人在,可以将它招回去…
画舫终于到了。
却见这艘画舫比卓昭节等人的这艘竟也不小,竹帘低垂,甲板上空无一人,船既向这边靠过来,也没个人出来说话,游炬一皱眉,放下竹帘,噔噔几步跑下去,到了甲板上,朱娘子却已经由两个船家拿锅盖挡着防那猎隼忽然扑下来伤人,与那船上的船家招呼起来,这湖上船家因为长年在此,几乎都是认识的,那边船主出来却是一脸的苦笑,压低了嗓子也不敢高声:“朱娘子,靠过来是客人的意思,咱们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放心,老张他手底下有分寸,绝不至于当真碰到了去。”
“汪家郎君请看…”朱娘子小心的指了指还栖在桅杆上的猎隼,“可是你家客人所有?如今游翰林家的小娘子正在它附近,惧它爪牙不敢轻易离开,这烟雨蒙蒙的小娘子都站了许久了,这…”
那汪姓船主抬头一看,见着那猎隼撕下一只猴腿吃下去的模样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又看不远处的阳台上果然一主一仆两个青春年少的小娘子僵硬得站着动也不敢动,再听朱娘子提醒是游翰林的家眷,哪里敢怠慢?当即匆匆一抱拳,也顾不得理会才过来的游炬了,只道:“某家这就去说,烦请那位小娘子暂且忍耐…千万别动,免得激起这隼的凶性!”
他转身进了舱内,片刻后,游炬正等得心焦,那汪姓船主总算出来了,却苦笑着对这边摇了摇头,游炬正待询问,忽听哗啦一声,对面画舫二层上的竹帘高高卷起——却见帘后偌大二层只设了一席,却有足足十数个华衣美服的侍从伺候,内中不乏雪肤碧眼的胡姬并黑如漆炭的昆仑奴,或跪捧金盆玉盏、或手持蕉扇拂尘,团团簇拥着一个旁若无人、斜倚锦榻的少年郎!
这少年望之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乌发束着嵌明珠镶美玉的紫金冠,着杏色掐金线锦绣广袖绸袍,里穿圆领绛紫春衫,姜色绫裤,颈挂璎珞、腰束宝带,结石榴红攒花宫绦,架在榻尾的一双锦缎粉底皂靴上对绣麒麟,仔细看去,那麒麟的眼珠还特别攒了黑曜石、鳞片用了赤金丝、爪用紫金钩,以显得活灵活现,简直是从头到脚都写满了雍容华贵四个字,他半靠鎏金琉璃嵌宝枕,双目微闭,一手为枕,一手执扇,那折扇开开又合合,望之意态闲适,惬意之极——这少年倒是惬意了,游炬这边差点都要疯了!
游炬当下也无暇叫人掩护,径自上前一步,几乎站到了船舷上,仰头喝道:“这位小郎君请了!敢问这只猎隼可是小郎君所有?还请速速唤回,让舍妹进舱躲避!”游炬如今心中已是怒火滔天,奈何一来那猎隼还在上头,若这少年当真是隼主,得罪了他故意起来伤到卓昭节可不是小事!二来这少年装束排场都非常人能有,游炬性格似游霖,自来老实怕惹事,虽然忧急如焚,但还是忍着气好言好语的说着。
“呵!”游炬话音方落,却见那少年懒洋洋的睁眼,翻身坐起——游炬这边还道他要答话了,不想他连看都没看外头,微扬下颔,两步外一名跪捧银盘的昆仑奴立刻将手中银盘高举过头,另一名雪肤碧眸的胡婢觑着少年的眼色,伸出欺霜赛雪的一双手,执起银盘上的一把拂林风情的珐琅酒壶,往琉璃樽中斟入半盏赤饮,恭敬的呈上,那少年伸指接了,运腕微摇,看了几眼,才端到唇边喝了一口,就随手递回银盘上,立刻又有一名婢子跪奉上雪白的绸巾,让他擦拭了嘴角和手指,这才慢条斯理的抬起头,隔着江南春日的烟雨,但见他剑眉轩昂入鬓,双眸幽黑,肤色皎白,鼻梁尤其挺拔,仿佛也不似纯粹的汉人,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用明显的长安口音反问,“什么猎隼?”
游炬这边都是一呆!
就听那少年身旁一人笑着道:“对面的郎君怕是弄错了,咱们把船靠过来,是因为某家的小主人方才远远望见这边的小娘子一直盯着湖面看,就好奇过来看看湖上到底有什么值得小娘子冒雨看了这许久?至于这只猎隼嘛…呵呵!”
这答话的是个约莫五旬左右的老者,语调有些古怪,虽然面上皮肉已经松弛,但仍旧比常人来得白皙,软幞下露出淡金的发色,五官深邃,眸子蔚蓝,却是胡族,他穿着鲜色长袍,双手拢于广袖,笑眯眯的眺望过来,眼里满是好奇,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这时候那猎隼已经快将小猴吃完了,对这船人的到来也是不理不睬…实在也没证据说他们就是这隼的主人。
何况有证据如今也蘑菇不起了,游炬等人心头一凉,抬头看向上方——卓昭节顶风冒雨的站了这么久,虽然是吹的是江南的杨柳风淋的是湖上杏花雨,怎么说辰光也不短了,如今半身衣裙都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嘴唇都冻得微微发白,虽然一手扶了栏杆,但也有点摇摇欲坠了…
当下也顾不得与那胡人老者计较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与调侃,急急吩咐船家:“靠岸!唤人设法!”
“慢着!”那边画舫上,打发了游炬之后,那胡人老者俯身与那华服少年说几句话,那少年微微点头,忽然喝道!
游炬、游灿、游煊转过头来,都是大怒!
不想那华服少年却刷的站起离榻,走到舷窗边,上下打量那猎隼几眼,不屑一笑道:“区区一只隼,也值得如此大动干戈?江南人也太柔弱了点!”
游灿和游煊都不是太好的脾气,当即怒喝道:“你…”
然而他们喝声才出,忽见那少年一踩窗沿,整个人仿若大鹰一样向己方船上扑来!
这一变故让游炬这边船上吃了一吓——呆呆的看着那少年在半空一个利落的翻身,落到卓昭节所在的阳台附近,伸手一勾,攀着栏杆翻进去,轻轻松松的落到卓昭节身旁,随手从袖子里抽出条雪白的丝帕擦了擦在栏杆上沾的雨水,凑近卓昭节,戏谑道:“小娘子究竟看什么这许久?这猎隼食猴,这般吸引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