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沈氏大约就是敏平侯的继夫人了。
卓昭节沉吟着,这么听来,卓家的情况的确比游家复杂多了,论理呢,自己的大伯是元配嫡长子,据着礼法,这爵位定然是他的,可偏偏大伯没有嫡子,敏平侯若是以此为借口,另立其他嫡子,卓芳礼的优势却也不明显了——卓昭粹说敏平侯喜欢有才能的子孙,偏偏卓芳礼书读的很一般,不过一个举人,那继室所出的五叔算着年纪应该也不大,纵然还没中举,好歹他还年轻,又有生母沈氏在敏平侯跟前替他说好话,指不定敏平侯就觉得他比兄长们都有前途呢?
何况偏疼幼子本是人之常情…敏平侯还和长子、四子都存下过罅隙…
原本卓昭节听说卓昭粹南下,还道他只是随意游学,并顺道接自己回去,如今看来却是想方设法的想入了崔南风门下了…
本来,卓昭节还想着这么个入室弟子对于卓昭粹的身份来说未必就很重要,为此叫三舅母不高兴,到底心里过意不去,若是卓昭粹可以让,不如就让了算了,如今听卓昭粹说了缘故,方觉得自己先前想的却太过天真了些…
而且听着卓昭粹描述的敏平侯这个祖父的为人,她忍不住拿游霰比了比,若这位祖父也是偏心只喜欢有出息能干的子孙的…如果敏平侯不是这样的人,班氏又怎么会对着外孙女骂舅舅呢?
她心头一沉。
第二十五章 三房
卓昭粹急于拜入崔南风门下,匆匆向卓昭节交代了长安卓家的局势,次日,去大房探了探病,自第三日起被游霰领着见了几门亲戚,到第五日就由游若珩亲自带着、收拾行李去了怀杏书院。
这一日游若珩和卓昭粹前脚刚走,后脚游灿就拉着卓昭节到班氏跟前,提出要去白家陪伴白子华:“四表姐如今愁得紧,当初回来的时候,我就答应她早几日去作陪的,人岂能无信?祖母答应了我吧!昭节也去!”
班氏含着笑道:“一般的表哥,一个打小常见,另一个远道而来,重此轻彼得这般明显,我都看不下去要替朝粹道声屈了。”
“祖母!”游灿见班氏打趣自己,附近侍婢都纷纷掩袖窃笑,面色一红,道,“卓表哥来江南是要读书上进的,又不是过来游山玩水的,纵然是,表哥也自有兄长们陪伴呀!何况这回我是去陪表姐,又和表哥什么事情呢?祖母尽会欺负我!”
班氏见她要恼了,这才道:“你去也可,问问你们四妹妹去不去,那孩子成日里在房里绣花绣草的,虽然淑娴却也太静了些,连几家小娘子都认不全呢,借这个机会,她若是愿意出门,你们姊妹几个也好有个照应。”
游灿听她准了,大喜道:“我们这就去问四妹!”
路上她和卓昭节道:“我打赌四妹一定不去!”
“我可不和你赌。”卓昭节撇嘴道,“四表妹的安静是合府里都出了名的。”
虽然两个人都笃定了游灵是不肯出门的,但既然班氏说了,到底还是去了三房。偏不巧,两人才到三房附近,就听见了三夫人的骂声、并女子嘤嘤的哭泣声,闻声,两人忍不住都站住了脚…
“要不,咱们明儿再来问四表妹?”卓昭节因为卓昭粹的事情,如今本就有些怕见三夫人,恰好赶上了三夫人在发作姬妾,越发的不想进去了,游灿也知道这个时候不宜上前,只是她惦记着白子静,到底不想再拖延一日,就对荔枝道:“你进去问!”
荔枝满面为难之色,道:“婢子倒不怕惹了三夫人生气,只是四娘她一向重礼数,既然是老夫人发话,却是婢子去问,这…”
表姐妹两个对望一眼,都是一阵头疼——荔枝说的没错,游灵极重礼数,她待别人向来有礼,若是旁人随意敷衍她,她可也是不肯依的。
游灿权衡了片刻,到底想去白家之心占了上风,咬牙道:“还是咱们去吧!”
卓昭节赶紧道:“你是晓得我…”
“你忍心叫我独自过去听三婶的酸言酸语?”游灿拉着她不肯放,两人僵持了片刻,卓昭节只得同意,于是一起过去叩响了三房的大门,大门本是虚掩的,里头三夫人又正骂得起劲,敲了几下竟都没人应,游灿心急,就索性自己推开,进去道:“三婶!”
三夫人转头一看,见是侄女与外甥女一起进来,就停了骂姬妾,道:“哟,今儿你们怎么过来了?”
游灿赔笑道:“我们来看四妹。”
“是老夫人的意思吧?”三夫人不阴不阳的道,“平常你们年岁虽然相近,却是一向和她玩不到一起去的,也难怪,她那闷葫芦的性.子,我这个做娘的看着都觉得气闷,你们不喜欢她也是寻常,说起来她虽然闷了点但也不是不用心,只是命不好不招人疼又能怎么样!”
说着眼风一扫卓昭节,哼道,“昭节,你说是不是呀?”
卓昭节一听这话就晓得三夫人是气愤游若珩偏心,说话自然就怪了,她抿了抿嘴,道:“三舅母说笑了,四表妹若是不招人疼,外祖母怎么会叫我们来寻她呢?可见至少外祖母是疼她的。”
三夫人一噎,这时候阶下的姬妾因才受了刑,吃痛,没忍住呜咽了几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便又喝道:“停下来做什么?与我往死里打!”
待那边又抄起竹鞭打了起来,三夫人这才复问她们:“老夫人使你们来寻灵娘做什么?”
“这个月我表姐出阁,想多邀几个姊妹去陪她,原本我们怕打扰了四妹,只是祖母说如今正逢春日,兴许四妹喜欢出一出门。”游灿忙道。
三夫人哼道:“她呀,会出去才怪!小小年纪,成日里死气沉沉!”这么说着,就道,“你们去吧。”
游灿和卓昭节道了谢,这才悄悄上了回廊,往游灵的屋子去,经过那姬妾附近时,两人不免扫了一眼,却见是游震极喜欢的、去年十月才进门的一个妾,唤作翠翘的,如今被几个粗使仆妇七手八脚的按在了庭中青石上,一身绮裳早被打烂了几处,身上血迹斑斑——也不知道怎么惹了三夫人。
不过游震对这翠翘一向喜欢得紧,今日他出去会友了,等回来看到,少不得又要与三夫人争执,三房里的热闹就是这么一直不断的…
游灵屋子里伺候的四个大使女是禾字打头,依次是禾蓝、禾青、禾红、禾橙。
游灿和卓昭节才走到游灵屋子附近,恰好禾蓝手里拿着东西出来,在回廊上看见,忙道:“三娘与七娘来了?”
里头游灵自也听见,片刻后,就见她衣裙整齐、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的出来,规规矩矩的下了回廊来迎接——游灵生的却是像了游震,眉目清秀、头发乌黑,是个俏丽的小美人胚子,只是脸色惯常严肃,虽然以她的年纪这严肃看着往往有些可笑,但通身却没什么十二岁女孩子应有的活力,只是很平淡的问候:“三姐、七表姐。”
游灿性情与她不类,此刻就不罗嗦,直截了当道:“我与昭节打算去白家陪伴白家就要出阁的四娘子,即是我表姐,她也想请你去的,何况祖母说如今正逢春日,你一直不出门,怕你闷着,叫我们来问问你,你可去吗?”
果然游灿即使提了白子华和班氏,游灵却是眼都不眨一下便回绝道:“我这儿有幅夏日越山图,才绣到了一半,正是离不开的时候,祖母和白家娘子好意,我却是不能消受了,劳两位姐姐走这一趟。”
游灿和卓昭节早知道她定然不去,只是也不能就问这么一声,卓昭节就劝道:“四表妹总这样在屋子里绣花也要仔细眼神,莫如出去松快松快。”
“谢七表姐关心,不过我绣着花才长精神,出去了怕反而心不定。”游灵干脆的道。
见这情况,两人也不再多言,道:“那我们先走了,回来与你带爱吃的糕点蜜饯。”
游灵又道了谢,却忽然想到一事,道:“两位姐姐且留步,我想起来我这儿有连家方才送过来的樱桃,怕是母亲今日事情繁忙,还不及给各处送去。”
“既然一会咱们也有的,又何必再吃你这里的份?”游灿急着去白家,才没心思尝什么樱桃,立刻拒绝道。
游灵就道:“你们亲自过来问我去不去白家,怎能茶都不喝一盏就走?这哪里是待客之道?好歹进来喝盏茶,吃些樱桃再走罢?”
游灿一阵的头疼,却也晓得游灵对这些礼节最是讲究不过,到底捱不过她,只得与卓昭节脱了木屐进去,果然看到偏屋里,隔着一副水精帘,是一架约莫两丈来阔的绣架,上头似有山水痕迹。
既然已经进了来,游灿就有闲心问几句了:“可是时相的夏日越山图?”
“正是。”游灵指挥着禾蓝、禾红沏茶上樱桃,一面道,“就是时相贺祖父五十寿辰的那一幅,我前两日与祖父借了来,想照着样子绣一幅。”
“四表妹的绣技越发精湛了。”卓昭节过去掀帘看了看,回来就惊叹道,“竟是神韵栩栩!”
游灵虽然极爱刺绣,但听了这夸奖却也没什么欢喜之色,淡淡的道:“七表姐若是喜欢,绣好之后送与你就是。”
虽然游灵因为喜欢刺绣的缘故,没少给家里的上上下下做东西,但都是些小件,如今这幅越山图应是她所绣的最大一件,别说绣技精湛了,就是绣技平平,单是这么大的一幅,也极不容易,卓昭节本想着她纵然不是为了孝敬长辈,总也该摆在自己屋子里,听了这话就有点受宠若惊:“当真?”
“自然是真的。”见她一副又惊又喜又不太好意思的模样,游灵终于露出些许笑色,“我不过是闲来无事才绣着玩的,又没打算用来做什么,七表姐喜欢,正好拿了去。”
卓昭节很是欣喜,又觉得有些平白得她好处,没什么回报,仔细想了想就道:“我也不能白拿你的——我那儿有副碧玉耳坠,回头给你送来。”
游灵也不推辞,道:“好。”
游灿这时候喝了茶,吃了樱桃,觉得游灵待客的兴致应该够了,就起身道:“我们今儿还要去白家,得回去收拾了,那耳坠子,等表妹从白家回来再与你送来吧?”
“不急的。”游灵道,又叫人装了一小兜樱桃,硬是让她们带走,两人推辞不过收了,被她送到门口,游灿听见前头三夫人还在料理那翠翘,眼珠一转,对游灵道:“四妹,你叫个人陪我们走后门罢,经夹巷再到前头去,前头三婶忙着咱们就不去打扰了。”
游灵向前头声音传来的地方望了望,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道:“就叫禾蓝陪了你们去吧。”
路上,游灿少不得问几句禾蓝:“那翠翘怎么回事?”
“还不是今儿连家送樱桃来惹的事?”禾蓝啐道,“因怕晚了被日头晒到不新鲜,所以是清早送来的,那会郎主还没走呢,见到了,就叫夫人给翠翘多留些,说翠翘前两日还在惦记着想吃樱桃,夫人就道,这是她娘家送来,分给各房是应该的,一个十两银子买进来的小妾是什么东西,也配当成正经的亲戚看?郎主不高兴,就呵斥了几句夫人,又执意拿了一篮进去给了翠翘——方才,恰好有人来寻郎主,郎主出去,夫人就带人到翠翘房里,把那篮子樱桃都泼地上踩烂了,把翠翘拖到庭中动家法。”
“咦,这翠翘倒也会生事。”游灿皱眉,“三婶家里送来的樱桃,关她什么事?”
“其实郎主偏爱她,私下里可没少给她私房钱,连婢子都听到了,说翠翘时常打发了人出去买这买那呢,偏樱桃就买不得?分明是知道连家有个樱桃林,每年这会总要送些来,故意挑唆!”禾蓝是游灵的使女,自然向着三夫人说话,知道游灿和卓昭节固然是晚辈,却都是班氏所宠爱的,自然要在她们跟前替三夫人说明,“大房里那两个害得阿公和老夫人在江家跟前赔了多少不是,婢子看这翠翘也不安分呢!”
游灿却不上当,笑着道:“这些咱们晚辈可也管不了,也只能听一听罢了。”
第二十六章 白四娘子
虽然与禾蓝说了不管,可去白家之前,再到班氏跟前告诉,游灿还是说了一句:“祖母这里收到樱桃了吗?方才我们在四妹那里却是先尝上了,说起来也怪可惜的,原本各处还可以多分一点呢,偏偏有一大篮子都被糟蹋了。”
班氏就随口问:“莫非撒了地上?”
“撒了地上洗干净了也就罢了。”游灿笑了笑,“据说是那边叫翠翘的妾哄得三叔直接提了一篮子去给了她,三婶气不过,这会正拿了那妾立规矩…”
听到这里,班氏哪里还不明白她提樱桃的意思?当下就深深看她一眼,责备道:“不可妄议长辈!”
游灿抿嘴道:“我这不是怕三叔回来,听了谗言与三婶起误会么?”
班氏道:“此事我自有分寸——你去了白家可不许这样多嘴!不然就别去了!”
“是!”闻言,游灿忙正色答应下来,班氏又对卓昭节道:“看好了她,别丢了咱们游家的脸。”
卓昭节笑着道:“外祖母放心,表姐有分寸着呢!”
她们这边出了门,班氏就吩咐珊瑚亲自到二门处守着,等游震回来,先叫了他过来见自己。
此事按下不表,却说卓昭节这边,到得白家也没费多少功夫,皆因白家与游家同为秣陵,一个住城西,一个住城南,离得并不十分远。
这白家近几代来出过两位知府、三位知县,如今有一个知府一个知县在还任,都不在江南,一个在闽南,一个在北方,虽然论出过仕的子弟是比游家多的,却未出过朝官,何况翰林清贵,白家的声望自要比游家低上一些,因此对游家一向亲热。
如今白家老夫人吕氏在堂,白家阿公却是早已去世了,与游家一样,长者在堂,故尚未分开——白家这两代人丁不及游家兴旺,一共是三房人,另有两个庶出的女郎都是远嫁的,唯一的嫡女就是游家二夫人白氏了。
要出阁的白四娘子白子华,是白家大房的女郎,她的两个叔叔都在任上,家眷亦随了任,偏她又是大房次女,上头只一个姐姐是白家大娘子,早就出嫁——去年难产去世了的,下头就是一个嫡出妹妹和两个庶妹,那三个妹妹里最大的今年也才七岁,因此临近出阁才要缠着旁人家的女郎来陪——毕竟自家妹妹年纪太小,陪着她也不能说什么。
白家的序行却是男女同列,白子华上头有一个姐姐两个兄长,白三郎是白家二房里的,如今随父在任,不在家中,白子华自己要出阁了,出来迎接的就是白二郎的妻子孟氏,即游灿不甚喜欢的那孟小娘的嫡亲堂姐、亦是如今秣陵太守的侄女。
孟氏年约双十,圆脸丰颊,看着倒和游灿有些神似,她是个活泼善谑的性.子,虽然不做小娘子好几年了,却一向很能与小娘子们打成一片,这会见了两人进来,就笑着道:“我想着你们都不是外人,就这么出来迎了,不想见着了才晓得要后悔,这么两个娇滴滴的小娘,往这儿一站,我瞧着旁边花花草草都不精神了,我自己更是灰扑扑的!”
孟氏论起来是游灿的表嫂,将来两个人还会是妯娌,游灿就道:“大表嫂若是灰扑扑的,这天下人都要变做没颜色的了。”就笑着问她,“四表姐如今可好些了?”
虽然白子静已经对游家改了口,游灿到底是女孩子,面嫩,便仍旧照着外祖家的称呼来。
说到这个,孟氏就叹了口气,苦笑着道:“她啊如今还是紧张得不得了,这不,这两日光景才喝了一碗粥,还是祖母亲自劝下去的——那林家郎君她自己也在屏风后看过呀,是个精精神神的小郎君,与咱们白家门当户对的,听说读书也极好,叫我说这样的夫婿与咱们四娘正相般配,偏她如今就是百般的吃不下睡不好,临近好日子反倒瘦了下来,问吧又问不出什么,看得老夫人心疼极了!”
又说她们,“亏得你们过来,不然我都要想去请了。”
一面说着,孟氏一面打发了人去告诉白子华,又引她们先去拜见老夫人吕氏。
吕老夫人年岁与班氏仿佛,身材发福,面颊圆圆,看着很是慈祥,在游灿和卓昭节的印象里,她也的确是个慈祥和善的老夫人,对子孙向来是疼爱的,对旁人家的晚辈也很和蔼,见着游灿就笑得眼睛一条缝,忙不迭的招手:“灿娘快到外祖母这里来!”
旁边恰好是白家大夫人伏氏在,忙提醒她:“卓家小娘子也过来了呢!”
——吕氏上了年纪,眼神就有些不太好,被伏氏提醒才又笑着说:“卓小娘也过来叫老婆子瞧你一瞧,如今老婆子上了年纪就爱看好颜色的小娘,看着就精神。”
游灿和卓昭节依言上去,陪着吕氏寒暄了几句,游灿心怀别事,自是不愿意在长辈这儿浪费辰光,就委婉的问:“方才听大表嫂说,四表姐这两日饮食清减?”
说到这个,吕氏和伏氏都愁上了,吕氏叹了口气:“可不是?昨儿个我啊亲自去了云水楼,她才勉强吃了些清粥小菜,可如今离着婚期还有十几日呢!就这么下去——你们年少不晓得,这成婚,可也是极累人的,不然为什么临近婚期,都要劝小娘多滋补些呢?”
伏氏也道:“如今不只是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我这几日都在云水楼里陪着,唉!”
“祖母与母亲何必忧愁?”孟氏就笑着道,“说起来,还是咱们家与四妹年纪仿佛的小娘子少了,四妹许多话儿也不便与长辈说,如今表妹和卓小娘来了,都是和四妹自小玩到大的,正好陪着四妹说话抒解,怕是过不了三五日,四妹就要好了。”
吕氏和伏氏都道:“可是劳烦你们了。”
游灿忙道:“我们在家里也闲着呢,过来陪表姐说说话,彼此都好,外祖母与大舅母若客气,咱们可不好意思待了。”
卓昭节因白家是游灿的外家,就不多话,只抿嘴浅笑点头。
如此两边寒暄几句,白子华却等不得了,打发了贴身使女金燕过来催促,如今她正待出阁,又是紧张得寝食难安,长辈们自然是什么都紧着她的,虽然快到饭头,吕氏也不敢留饭,只说:“给你们摆到云水楼去,今儿个仓促莫要见怪,有什么喜欢的尽管说了,使人去做!”
如此在吕老夫人与伏氏、孟氏跟前告退,跟着金燕往白子华住的云水楼去,路上游灿问金燕:“四表姐怎的这些日子了还是这般的紧张?”
金燕悄悄的道:“先前,游娘子你和其他几家小娘子过来陪着说了话,都说那林家郎君好,四娘她也就信了,倒是好了几日,不想前几日,不知道哪个混帐,在四娘跟前说,见着仿佛是林家郎君的人在青草湖上包了游船狎妓呢!四娘一听,又愁上了,如今婚期近在眉睫,四娘又不敢说退婚——到底郎君家家的哪有不风流的呢?为这事情退婚也不可能,这不就愁得茶饭不思?”
游灿因为没见过林鹤望,也只能道:“既然是仿佛,可又不是肯定,四表姐何必轻信?外祖母与大舅舅、大舅母还会不疼表姐吗?何况要说对这林家郎君的了解,还是五郎呢,五郎与那林家郎君乃是怀杏书院里的同窗,若是不好的人,怎么会提他?”
“婢子们也这样劝说四娘,奈何四娘一会儿愁这个一会儿忧那个,如今能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说话间到了云水楼下,就听上头有人弱弱的唤道:“灿娘!卓小娘!”语未毕,就极为虚弱的咳嗽了起来。
游灿和卓昭节闻声抬头,就见一个病弱的美人扶着栏杆,身后两个使女银燕、玉燕心惊胆战的搀了,正殷殷朝下看着,看起来却是一直望着她们过来的,只不过身子实在不好,在远处时知道自己也没力气叫,故等游灿和卓昭节到了楼下才出声。
这美人生得修眉俊眼,也是一头乌鸦鸦的鬓发,随意挽了个单螺堆在脑后,上头只簪了两三朵珠花,眉尖仿佛时时都是微蹙着的,看着就是一副弱不胜衣的模样。
一看她比之大半个月前竟是憔悴了不知道多少,游灿和卓昭节都吃了一惊!
两人赶紧上去,这时候白子华已经被扶了在里头榻上坐下,使女正端着一碗甜汤哀求着,奈何白子华只是摇头,锁着眉头对两人道:“我如今就是吃不下!”
游灿风风火火的一脚跨进门,还没坐下就接话道:“吃不下你也该吃些!不然,休说出门那日怎么办,就是如今外祖母、大舅母并大表嫂也为你愁着呢!”
“我…”白子华张了张嘴,眼泪就下来了,哭泣道,“你们不晓得那林…那林…他…他…”
游灿是个急性.子,忙道:“路上我们听金燕说了,不就是游湖吗?青草湖上的船多着呢,未必一定是妓家的,不信你问昭节,她常随我祖父去那儿垂钓,画舫游船也看多了,指不定林家郎君与你一样,临近婚期心头紧张,故而才去游湖散心!”
卓昭节虽然那日明明看到林鹤望所乘的就是妓船,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含糊道:“青草湖那儿许多船都是供寻常游人租赁了游湖赏景的,白姐姐莫要担忧。”原来她是唤着白四姐姐的,只是去年白家大娘难产没了,白家上上下下都伤心之极,听见排行就想起来少了个人,后来常来往的几家人都临时改了口,把排行含糊掉了,免得招了白家人难受,后来白家缓过来,卓昭节却有些叫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