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怏怏睡去。
次日醒来时,见天色已经大亮,不禁一惊,一看帐中,果然已不见简虚白的身影。
唤进锦熏伺候,问她:“夫君呢?”
“公爷上朝去了呀!”锦熏绞了帕子给她净面,道,“说是因为尤老爹出了事儿,您昨儿个晚上担心了好半晌,怕您没睡好,所以不让打扰您!”
又说,“公爷今儿个起来时只穿了中衣,特特抱着衣袍去了外间穿戴的呢!”
看着一脸“公爷待您可真好”的锦熏,宋宜笑默默咽下一口血:说好的趁早上讲一讲如何对付裘漱霞呢?
摊上这么个不按规矩出牌的丈夫,宋宜笑觉得心好累。
她无精打采的用过了早饭,正要着人询问京兆府或尤家可有什么消息传来,小丫鬟却进来禀告:“长公主府派人送了口信来,说聂小姐过会会来拜访您!”
“五妹妹?”宋宜笑诧异道,“可知道她的来意?”
她跟这小姑子至今也就是敬茶那天有过一面之缘,聂舞樱为什么忽然来找她呢?
小丫鬟恭敬道:“回奶奶的话,送信的人没说,奴婢不知!”
“叫厨房预备下。”宋宜笑见状,摆手叫她退下,转头吩咐,“锦熏你亲自去走一趟,看看这里里外外可有什么错漏之处!”
如今她过门已经有些日子了,国公府里要有什么不好,尤其是后院,那可全是做主母的无能。哪怕聂舞樱年纪小,未必想得到那么多,但宋宜笑还是要防止她回头被晋国长公主盘问出来,坏了自己在婆婆心目中的印象。
…虽然她不确定自己目前有给婆婆留下一个好印象。
安排完人手预备迎接聂舞樱,宋宜笑才有功夫问起尤宏案,不过得到的答复固然不算坏,也谈不上好:目前所知道的还是昨儿那么点,两边都没有新的进展。
比较安慰的是京兆府是站在燕国公府这边的,主动承诺案情但有变化,会立刻派人来通风报信,且尤宏在监里也不需要担心,他们自会照顾好。
左离岑派来的人被领到宋宜笑跟前时不无遗憾道:“我家老爷说,令尹大人深知奶奶您才德兼备、心善大度,不然哪能得太后娘娘赐婚给燕国公呢?所以很不耐烦听那姓付的胡说八道,过堂之前是肯定要着人教他‘规矩’的。只可惜您的诰封还没下来,不然他要敢提您一个字,大人直接可以治他个污蔑诰命之罪!”
这要搁之前,宋宜笑肯定也疑惑自己的诰封为何迟迟不下,但既知裘漱霞与简虚白之间的恩怨,哪还不知道定然是被姓裘的公报私仇压住了?
“你家老爷还有令尹大人的体恤,我都记住了。”宋宜笑心里给裘漱霞狠狠记了一笔,微笑着对那人道,“至于说诰封,想是裘表舅政务繁忙,所以还没顾得上。不过这也没有什么,有班令尹的明察秋毫与左先生的拾遗补缺,我想这件案子,定然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又说,“说来惭愧,我一介深闺妇人,还是我家夫君提到令尹与左先生的大才,方有所了解。这回我奶爹一时义愤,还望你能转告令尹与左先生,念在他年岁已长的份上,多多体谅!”
那人听出这份人情已经抵达简虚白跟前,很是满意的代主人谦逊了一番,方告退离去。
他走之后,宋宜笑思索了会,轻笑道:“也不知道这主意是谁出的,这班令尹与左先生,还真是个趣人!”
锦熏好奇问:“奶奶您在说什么呢?”
“方才那人提到诰封,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吗?”宋宜笑拨着腕上镯子,勾唇道,“是暗示我去找裘漱霞的麻烦呢!”
见锦熏依旧不解的看着自己,她耐心道,“你想我进这简家门,是太后赐的婚!过门之后,夫君就递了折子给我请封诰命了,却到现在还没下来--这诰命册封是要从礼部走的,之所以耽搁,十有八九与裘漱霞有关!现在奶爹下狱的案子,又同姓裘的脱不了干系!你说我委屈不委屈?”
锦熏懵懂道:“当然委屈…”
“晚辈受了委屈,那当然是找长辈倾诉!”宋宜笑抬手拢了下鬓发,眯眼道,“今儿不巧,五妹妹要过来,我得留在家里接待她。不然我这会就该去找婆婆哭诉,请她指点我,我到底哪儿得罪了裘表舅,他这样看不得我这个外甥媳妇?先压着诰封不给我,如今又想方设法要败坏我名节--他弹劾夫君时句句不离大义,可如今连我一个后宅妇人都不放过这又算什么?!”
裘漱霞不是想做滚刀肉吗?倒要看看他敢放下长辈身段盯着外甥掐,敢不敢再不要脸一点,来跟她这个外甥媳妇掐!
宋宜笑虽然扼腕小姑子来的不是时候,但聂舞樱到时,她还是亲自出迎,热情相待。
反倒是主动来做客的聂舞樱,一如敬茶那天一样,显得很沉默很拘谨。
一直到宋宜笑引她进了戴客的花厅,下人呈上瓜果茶水,她才期期艾艾的开口道:“四、四嫂,我最近想学柘枝,娘说您很擅长,所…所以让我来跟您请教!”
宋宜笑万没想到她是这个来意,怔了一下才笑道:“擅长可是谈不上,不过是在女学时跟女先生们学了几手,凑个热闹罢了。”
瞥见聂舞樱立刻露出尴尬、失望之色,心想这小姑子到底年纪小,身世又曲折,怎么连自己这是照例谦逊都听不出来?生怕她撑不住哭出来,赶紧把话圆回去,“不过承蒙娘抬爱,妹妹若不嫌弃我外行,那尽管问就是了,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四嫂!”聂舞樱这才松口气--又被下人暗中拉了一把,忙再加一句,“娘说一看四嫂走路的样子,就是此道高手呢!还望四嫂不要嫌我笨才是!”
“妹妹一看就是兰心慧质,若妹妹也算笨,我当年可真是木头脑袋了!”宋宜笑微笑着道,“妹妹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学呢?是只学柘枝还是先学柘枝?”
聂舞樱没什么城府,三言两语就被嫂子把底子套了个干净--宋宜笑暗自一分析,不禁无语:这女孩儿名字里头虽然有个“舞”字,可对跳舞压根就是七窍通六窍嘛!
这算什么喜欢?
“若不是最近忽然起了兴趣,那多半是奉了婆婆的意思,拣个理由与我亲近来了!”宋宜笑边跟她寒暄,边想,“毕竟名义上只是婆婆收的义女,哪怕如今婆婆还在,她的地位也没法跟清江郡主比;将来若婆婆没了,公公会不会留她性命都不好说--这种家务事,外人又说不上嘴,也只能指望兄嫂姐姐们搭把手了!”
横竖简虚白跟简离旷的父子关系非常疏远,宋宜笑的节操也没高尚到愿意为了压根不熟的公公,去忤逆婆婆与丈夫。
所以对于这种送上门来讨好婆婆的机会,自然是顺水推舟。
她场面上的功夫是在众多刁难中磨砺出来的,虽然只比聂舞樱大两岁,但后者一直被晋国长公主呵护在羽翼之下,又因为羞于身世基本不出门走动,养成了敏感又单纯的性情。
这会被宋宜笑一番推心置腹,姑嫂之间的生疏很快消弭,渐渐就撇了拘谨,愿意说话了。
听宋宜笑提到佩饰,她随口就道:“上回听人说东市那边新开一间首饰铺子,前两日二嫂给安怡添置钗环时,顺便给我也带了几对耳铛,说都是在那儿买的,别致极了!据说铺子里还有很多…”
聂舞樱说到这里才注意到下人恨铁不成钢的眼色,一惊,略一想,顿时满面通红--当着一个嫂子的面说另一个嫂子送了自己东西,这不是明晃晃的逼着宋宜笑也要破财吗?
果然她张口结舌的想法子圆场时,宋宜笑已笑道:“妹妹是娘跟前长大的,眼光定然差不了!能叫你都觉得别致,可见那铺子的手艺着实不错了。不是你说,我都还不知道这事儿,回头我也去瞧瞧,妹妹喜欢什么,我给你带几样,就当谢你给我指了个好地方?”
第99章 就这么结案了?
聂舞樱急道:“没有没有!我首饰多得很,也就是觉得那几对耳铛的样式从前没见过,才这么一提,其实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
说到这里又被下人捏了把:小祖宗,您推辞归推辞,贬低您二嫂送您的东西这又算什么?虽然说寿春伯夫人这会不在场,可眼下又不是什么严密的场合,谁能保证这话不传到她耳朵里去?人家好心好意,给女儿购置东西不忘记你这身世尴尬的小姑子,你就这样回报她?
“我不是想要东西,我就是听嫂子您说到佩饰,想起来随口一讲!”聂舞樱明白了下人的意思,赶紧继续想措辞,无奈越说越急、越急越乱,最后人都快哭出来了,“您肯教我柘枝舞,我已经很感激了!其他东西真的不用给我!”
宋宜笑看她这样子也觉得很无奈,毕竟小姑子第一次单独来拜访自己,给点见面礼也是应该的--何况这种支出花的肯定是简虚白的银子,又不要她拿自己私房出来,回头别人说起来,夸的却是她这个做嫂子的慷慨大方,跟简虚白可没什么关系。
这种拿丈夫的钱给自己赚好名声的事儿,何乐而不为?
所以一听聂舞樱说到寿春伯夫人送的耳铛,宋宜笑非但没觉得她在敲诈自己,反而松口气:毕竟跟这小姑子不熟悉,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万一送的东西不依心,岂不白费心思了?
如今她亲自开了口,不用打听不用猜,只管掏银子就好,省了多少功夫?
谁想这女孩儿这样实诚?
“妹妹你莫急,先喝口茶!”宋宜笑心中哭笑不得,放缓了语气安抚道,“不瞒你说,我没出阁前,很少有出门的机会。说是在帝都土生土长的,实际上对深宅之外也没什么了解。所以听你介绍了一间值得去看的铺子,心里实在很欢喜,这才说要送你东西,可没旁的意思!”
又说,“何况做嫂子的给小姑子买东西,那是天经地义!妹妹一听之下就连连拒绝,这可是跟我见外了!”
左右接到她暗示,也赶紧插科打诨,好让气氛热闹点,以便聂舞樱恢复常态。
无奈这女孩儿脸皮到底太薄,自认为出了个大丑,强撑着用过午饭,不管宋宜笑怎么个挽留法,就匆匆告辞了。
目送她头也不敢回的登车而去,宋宜笑主仆都有点忍俊不禁:“早知道这五妹妹如此面嫩,方才我就不那么说了!”
锦熏掩嘴道:“其实这聂小姐方才若将错就错直接答应下来,传了出去也没什么--到底是长公主殿下的义女,又是一直养在长公主府的,难道谁还能因为她收了您送的几件首饰,就认为她贪财不成?这么一当真,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呢!”
“她不是小家子气,她是怕被误解。”宋宜笑却摇了摇头,“许是以前受过这样的委屈,所以才特别在意这一点。”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许是聂舞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格外怕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说起来这事也不能算她的错,毕竟谁能选择父母呢?
可世道就是这样,顶着“义女”名号,却生着与晋国长公主相似的眉眼。纵然慑于长公主,这会没人敢对她指指点点,但背地里的议论、身后投来的古怪目光,对于娇养深闺、才十二岁的女孩儿来说,也已足够沉重。
锦熏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主子的话中隐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期待道:“那,咱们回头去不去五小姐说的铺子了?也不知道那些耳铛是怎么个别致法呢!”
“去了也不给你买!”宋宜笑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奶爹的事情还没完呢,哪里来的闲功夫?”
如果聂舞樱愿意接受她的馈赠,宋宜笑自要亲自走一遭,给她挑一份礼物的。但现在观这小姑子的为人,若坚持送了过去,恐怕讨不了好不说,还会让聂舞樱感到下不了台。到时候别说示好,反倒要存下罅隙了!
既然如此,宋宜笑又不缺妆饰之物,自然要优先摆平面前的麻烦,才有心情去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奴婢自己也攒着月钱呢!”锦熏碰了个钉子,有些委屈,“可没有打您秋风的意思!”
宋宜笑正要说话,外间小丫鬟却提着裙子匆匆跑进来,禀告:“京兆府尹的师爷,那位左先生上回派过来的下人,又到后门了!”
“快着他进来!”宋宜笑顿时敛了嬉闹之色,肃然吩咐。
左右也赶紧从偏屋抬来一扇六折绢屏,放在堂下,免得来人窥探主母容貌。
片刻后被引进来的青衣男仆倒也知礼,才跨过门槛,目光就牢牢的粘在了地上,到屏风前深躬道:“小的给奶奶请安!”
“不必拘这些礼了!”宋宜笑和蔼道,“不知堂审如何?”
尤宏案是在今日上午当众过堂,算算时间,这会堂审应该已经结束。这人应该就是为了报信来的。
“回奶奶的话,从令尹大人婉拒柳侍郎以来,裘尚书心里就存了芥蒂。今儿个散朝之后,还对令尹大人说了好些不冷不热的话!”
“今早开堂时,付家又将付俊昌披着血迹斑驳的衣裳抬上公堂,赚取堂下百姓的同情!”
“这些也还罢了!付家今日请到的讼师却非常人可比--要不是我家老爷自幼生长天子脚下,也差点走了眼!”
“那讼师入行多年,也算颇有名气地位。若凭付家人,慢说请不起,也是请不动的。肯出这个面,必是得了裘、柳之意!”
“所以整场堂审可谓是一波三折,意外不断!”
宋宜笑耐着性子听到这里,心里基本有了数,就淡淡问:“那么结果如何呢?”
那男仆察觉到她语气里的不满,心下一惊,暗悔自己为了替主子表功表过了头,忙干笑几声,道:“好在令尹大人颇有才干,我家老爷也是殚精竭虑,险险撑住了场面!”
他虽然有些小聪明,到底怕误了主子的正事,这会不用宋宜笑问,就赶紧道,“尤老爹判了罚银--本来付家还很不满意,付俊昌的父母哭天喊地的说他们儿子伤得那么重,尤老爹怎么也该挨上几十板子才公平!堂下许多百姓瞧付俊昌奄奄一息的模样,也跟着帮腔。结果赵妈妈也叫人抬了女儿、抱着外孙上堂,也哭着说了自己女儿外孙的遭遇,那些人马上就转口大骂付俊昌活该了!”
宋宜笑听了这个结果暗松口气,道:“案子已经结了吗?”
“已经结了。”那男仆犹豫了下,方道,“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家老爷总觉得这事儿太顺了点,透着古怪!”男仆斟酌着措辞,“毕竟裘尚书与柳侍郎的身份,既然关注了这起案子,怎么可能被令尹大人挡了挡就作罢不说,事后也就给付家介绍了个比较有名气的讼师?”
这也太雷声大雨点小了吧?
“就算尚书大人日理万机,没空操心这等小事。但柳侍郎可是内中行家,不必亲自过问,随便打发手底下一个积年老吏出来,这事儿也有得纠缠!”
如今居然一个上午就结了案,“我家老爷担心,恐怕对方还有后手!”
宋宜笑也是这么想的,就问:“那你家老爷可有什么想法?”
“我家老爷也只猜到这里。”男仆歉意道,“还望奶奶恕罪!”
“无妨,这回要没班令尹与左先生回护我那奶爹,他老人家上了年纪可不禁折腾!”宋宜笑对这个答复也不意外--班延秀与左离岑虽然在这起案子里给燕国公府拉了偏架,但他们到底不是燕国公府的知交好友或下属,帮忙通风报信,又轻判了尤宏,已经送足了人情。
这会肯提醒一声事情不见得完,怎么都是仁至义尽了。
接下来两边要怎么掐,除非再涉及京兆府,他们可没义务奉陪到底!
宋宜笑和颜悦色的说了一番感激的话,命人厚赏了那男仆,又暗示:“过些日子,敝府必有心意表示,届时还望你家老爷,以及班令尹,莫要推辞!”
才命人将他客客气气的送出去。
下人们再进来把屏风撤掉,锦熏一边给宋宜笑捏着肩,一边忧虑:“奶奶您说接下来那边会做什么?”
本来她刚才听说案子已经结了,且尤宏只需罚银,没吃苦头,还很高兴。
这会听说事情没完,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不对劲了--毕竟尤宏这起案子起得那么突兀,谁知道接下来又会来哪一出?
尚书已经是妥妥的朝中大员了,又还是皇帝的亲表弟,锦熏越想越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如履薄冰!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道理宋宜笑也明白,她合着眼思索良久,方挥手让锦熏住了捏肩,坐直了身子,却道:“那天我本来要去拜访大姐的,因为这件事情才没去成。如今这案子既然结了,还是先去请教大姐、二嫂关于给三哥尚主的贺礼怎么个备法再说吧!”
她转着腕上镯子,淡淡道,“毕竟现在已经进了十月,下个月初六,就是三哥尚长兴公主的好日子。这还是本朝头一次有帝女下降,又是元后所出的金枝玉叶,贺礼若是不够好,将来三嫂不问罪,传了出去,燕国公府也没脸!”
麻烦事情再多,人情世故,总是要顾的。
或者说,越是麻烦重重,越不能轻忽了这些人情世故。
第100章 谋杀亲夫之后!
这会时已过午,按照默认的规矩,除非是通家之好,或者十万火急之事,否则是不好再登门了,不然就是不尊重主人家。
虽然清江郡主是简虚白的亲姐姐,宋宜笑到底进门日子短,跟这个大姑子还没有很熟悉,权衡之下就没立刻动身,只派人过去再递一回帖子,询问翌日是否方便接待自己的拜访。
“打发人去跟赵妈妈讲声,奶爹的案子才结,想来尤家如今乱着,着她不必急着回来,先把家里顾好是正经。”她又吩咐,“还有奶姐与孩子,请大夫好好的看一看,银钱若不够,只管从府里支取,都记我账上。”
想到赵妈妈,难免又想到芝琴--宋宜笑安排完一连串琐事,特特去了国公府东南角上的小院子,看望被安置在这里静养的芝琴。
她还在衡山王府寄居时,就对这丫鬟很上心。
如今到了名正言顺当家作主的地盘上,芝琴的生活自然更上层楼。
非但住的独门独院又向阳,还有两个小丫鬟专门服侍--说是大丫鬟,其实跟寻常富家小姐的待遇也差不多了。
宋宜笑进门时,芝琴正被扶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会日头已经西斜,她眯着眼拢着袖子蜷缩在宽大的藤椅内,身上盖着一床薄毯以防着凉,却越发显出她的娇小来。
从这会宋宜笑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尚且完好的半张脸,白白嫩嫩,弯眉杏眼,微勾的唇角笑意浅淡却甜美,像一幅宁谧的美人画卷。
只是当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过来时,画风便瞬间从仕女画变成了女鬼图。
“…”芝琴用仅剩的一只眼看见是宋宜笑,慌忙想要站起来,张了张嘴,无声的作了“小姐”两个字的口型。
“说了多少次了,别这样见外!”宋宜笑忍着心头的难受与愧疚,快步上前按住她,顺手替她掖了把毯子。
“请奶奶安!”这么会儿,原本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的两个小丫鬟也察觉到了,赶紧跑了出来,欠身行礼的同时,神情都有些惴惴。
宋宜笑皱眉看着她们:“怎么做事的?不知道在庭院里留个人听候吩咐?!万一芝琴渴了饿了怎么办?合着叫你们照顾好芝琴,你们就是这么个照顾法?!”
芝琴虽然不能说话,听力却没问题,见状忙伸手去拉宋宜笑的袖子,显然是想求情。
“这种懒骨头没什么好留的,等会我就给你换两个过来!”宋宜笑却不想姑息,本来芝琴的残废就是她心中的一根刺,这么多年来始终没办法崔见怜等人,已经是如鲠在喉了,这会底下人还对她的命令阳奉阴违--要不是念着芝琴就在跟前,她恨不得亲自拿把拂尘来,狠抽这两个不知趣的东西一顿!
不过这事也给她提了个醒:“这两个小丫鬟还是我陪嫁呢,明知道我有多看重芝琴,却还敢怠慢她!显然是因为芝琴不但残废,且名份上到底也只是丫鬟!”
宋宜笑一面跟芝琴说着话,一面就寻思着要给她弄个名份。不然再换过来的小丫鬟,恐怕也要不甘心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天简虚白回来后,两人先说了尤宏案的结局,一起猜测了一回裘漱霞的后手--就目前所知的消息,实在没什么头绪。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只能以防备为主,继续过日子。
宋宜笑跟着就说到芝琴:“当年要不是她,我是早就不在这世上了。她因救我毁了容,如今婚事成了难题,那些心存不良的提亲之人我是不想理的,说不得要一直养她下去--若还是丫鬟名份,派去伺候她的人怎么会服?到时候酸言酸语的,反倒要伤了她的心了!”
她对这事存了志在必得之心,所以跟丈夫商议时,难免使些小手段。
比如说这会就是站在简虚白身后,先认认真真的给他捏了会肩,才把大半个身子都靠上去,趴住他肩头,双臂绕到他胸前,卷了他大氅的衣带绞来绞去,微偏着头,朱唇几乎是紧贴着丈夫的耳垂,呵气如兰的要求,“这事儿我一个人又未必办得来,所以…”
“这个没得商量!”简虚白合眼享受着妻子主动投怀送抱的殷勤,语气却斩钉截铁,“虽然说只是一个名头,但你那丫鬟毁容毁得也太彻底了!就算不要她近身伺候我,外人知道我纳了这么个姨娘,也够我丢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