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晨,她打开衣柜的门,看到的尤谙都是不一样的。
他在迅速地长大,一天内就像长大了一岁。林翠试图叫醒他,可她摸到他冰凉的皮肤,冷得像一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或许,就是一具尸体……他没有心跳,没有呼吸、送来的饭菜和水一点儿没被碰过,也就是整整两周有余,他什么都没有吃。
林翠的头发一把一把地掉,她的精神极度焦虑。
——这太奇怪了,尤谙身上的一切太奇怪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翠越来越畏惧面对完全变样的尤谙;她与尤子健抱头痛哭,她说她想走,她真的受不了了。
而衣柜里的尤谙,由最初的努力战胜病痛,逐渐地,开始向往死亡。
或是长时间的黑暗,令他有了出色夜视能力,在混沌的漆黑中,尤谙迷茫打量着长大的身体。
他的肩膀越来越宽,双腿越来越长,手掌一圈圈地变大……
尤谙看向镜子时,他找不到自己在哪里。
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尽力地往外撑,疯长的骨骼好似要冲破他的皮肤。
尤谙困惑,为什么这么痛了,他还没有死掉。
最痛的时候,他偷偷拿了妈妈放在厨房的刀。他将它缓缓沉入心口,期盼死亡能带给他解脱。
……下一次的黑夜,他完好无损地醒来。
衣服上的血迹尚未干透,他的伤口却已经复原。
一天便是一岁,直至二十天后,尤谙的疼痛终于停止了。
彼此,他已成长为一个成年的男人。
第三个阶段,无尽的饥饿和旺盛的食欲。
关于这个部分,尤谙的记忆是模糊的……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口渴的梦。
梦中他行走在苍凉的沙漠上,走啊走啊,他看见湖泊,它饱含生命力地发着粼粼的光。他兴高采烈地冲过去,捧起一抔水,咕嘟咕嘟。
水的滋味,那样香甜。
……
“林翠、林翠!你做了什么?”
……
“翠啊,你这样捅是杀不死他的,我们之前不是试过了吗?”
女人呜咽。
“你乖,把刀放下吧。”
金属的落地声。
“我们想办法处理掉他,然后我们重新开始生活。”
“你别哭了,我想到一个办法。之前车队里那个木箱子,我还放在杂货间没有扔,当时能关住那个怪物,必有它的特别之处……我观察了一下,箱子里镀了层银。”
……
尤谙醒来时,看见他房间的天花板。
车队住所里的墙,墙漆掉得斑斑驳驳。
兔子曾和他一起躺在他的床上,她指着天花板,说那里的形状好像一排云朵。她还找到了一只飞鸟,它的半边翅膀隐没在云层的后面。
尤谙恍惚地盯着那只飞鸟看了一会儿,终于想起他要做的事。
他该起床了,刷牙洗脸,然后快快去找霍免,跟她牵手去上幼儿园。
※、希望
冬天天亮得慢,这日恰好天公不作美,外边阴阴沉沉的,随时都像要下雨。
霍免打着哈欠,独自走在去幼儿园的路上。
——唉,好困啊,没有尤谙,她都不喜欢上学了。
爸爸说他换了工作,过一阵子他们家会搬家。不知道搬家前,尤谙能不能从他奶奶家回来……霍免可想他了。
正投入地想着心事,她感到自己的胳膊忽然从后方被人提溜了起来。
吃惊地仰起头,她看到一个面生的人。
“兔子!兔子!”他叫着她的外号,见她看向他,却仓惶地低下头。
长长的睫毛脆弱地颤动,眼下的泪痣衬得那张脸分外的妖艳美丽。
与攻击性极强的脸蛋并不相称,他的动作傻里傻气。
脚尖点地,他局促地踢着土,好似一只内心不安的土拨鼠,正在埋头挖洞。
土沙飞扬中,霍免捂住嘴,咳嗽了几声。
——额,印象中尤谙也喜欢踢土来着。
——不不不,尤谙的跟这个绝对不是一个等级,他这个应该叫挖地。
“兔子……早上好啊!”尤谙羞涩、兴奋,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嗯,早、早上好。”霍免咽了咽口水,笑得有些尴尬。
望着自己被紧紧牵住的手,她顿时想起父母平日里的叮咛,内心立刻变得警惕起来。
“叔叔,你是谁啊?”
她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出手,但他换了个姿势跟她十指紧扣,将她牵得更牢。
“我是尤谙啊。”
尤谙失魂落魄地回答她。他不知道为什么霍免认不出自己,而且她称呼他为叔叔……
“你是尤谙的叔叔?”
霍免露出不太舒服的表情。他的手很大,跟她握在一起,把她的手指缝隙撑得很疼。
“我是尤谙。”
他又重复了一遍,见她不信,漂亮的脸蛋垮下来,变得苦兮兮的。
“我真的是……你要相信我啊。”
拿眼睛在成年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霍免觉得这个骗子叔叔太坏了,连故事都没想好就开始骗人。
他当她是五岁小孩吗,她才没有那么好骗呢!
决定不再搭理奇怪的叔叔,霍免加快走路的步伐,准备用速度甩开他。
……可惜她忘了他们的手还牵着。
于是去幼儿园的上学路上,人们就能看到这非常和谐的一幕。
绑麻花辫的小女孩目不斜视地大步往前,活泼的辫子跟着她蹦跶蹦跶;牵着她的漂亮男人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表情顺从地跟在后面。
她往前大步跨了两步,比不上他大长腿悠哉的一步。
终于到达幼儿园,霍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一路她真是累得狠了。
尤谙小心温柔地上前,帮她拍背顺顺气,反被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走开!”霍免用身子撞了他一下,趁他反应不及,快步往学校里跑。
尤谙马上追过去,却被门口的老师给拦住了。
“您不能进去。”
望着霍免的背影,尤谙心里急:“我、我有带书包的,老师您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老师这才注意到,面前的男人背了书包。
宽宽的肩膀上嵌着一个小小的蓝书包,它的带子被撑得完全变形。从正面看,一点儿没法看见后背的书包,还以为肩上的蓝色是他衣服中独特设计的条纹装饰。
“霍免、霍免,”老师叫住小孩:“别跑了,过来。”
以为男人耍了什么花招,霍免心不甘情不愿地返回。
“学校规定,家长不能入园,小孩送到这里就可以了。”
老师指了指尤谙肩上的包:“书包交给孩子,让她自己进去吧。”
“我有自己的书包!就这一个!”霍免抖了抖肩,让老师注意到她的粉色书包。
“啊?”老师不解地看向男人:“那这个书包是……”
“老师,书包是我的,我也在这里上幼儿园啊。”尤谙答得理所当然。
老师看他的目光立刻变得古怪起来——这么好看的男人,难道脑子有问题?
“不好意思,您还是……”叹了口气,她对男人做了个向外请的动作。
尤谙大受打击,为了留下,甚至开始苦苦乞求:“老师,不要赶我走,我要跟霍免在一起的。”
说着话,脚步向前,他想去抓霍免的手。
霍免急忙躲到老师背后,用正义而勇敢的语气,气势十足地揭发了坏人的阴谋:“老师,你快把他赶走,我不认识这个叔叔。”
这下实打实的,尤谙成为形迹可疑的人了。
老师护住霍免,彻底拉下脸,将驱逐的意思搬到台面:“你快走吧,你不走的话我叫保安了。”
……
中午时分下了场大雨,天地间一片潮湿的阴郁。
这样差的天气,孩子们不能再在操场午睡了,小床们被搬进食堂。
霍免的运气比较差,她的小床没处放了,被孤零零地摆在偏远的食堂角落,正对着大门口。
她想起爸爸说的,他们搬家后,她要去的幼儿园比食品厂幼儿园设备好很多。午睡时,小朋友都睡在专门的大房间里,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
想到这儿,霍免忽然觉得搬家也不是一件那么让她难受的事。
孩子们午睡了,老师们没有。
他们坐在办公室,一边吃快餐一边闲聊。
“诶,听说上午,我们幼儿园对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杂货铺的老板忽然昏倒,小卖铺里的东西被偷了。”
“啧啧,这社会真是什么缺德的人都有。那个小卖铺都卖些不值钱的零食,这都有人趁机偷盗啊……”
“可不是嘛,人家做的本来就是小本买卖,偷东西的贼太坏了。”
午睡到一半,霍免是被冷醒的。
她还困着,眼睛迷迷糊糊,没法睁开。
手指往被角伸去,想要帮自己拉拉被子……
“咔嚓。”
与想象中的柔软不同,她碰到塑料触感的包装袋。
往左,塑料包装。
往右,塑料包装。
甚至她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也压着东西。
睁开惺忪的睡眼,霍免望见自己的被子高高地鼓起了一团。
她以为自己看走眼了,抬手揉眼睛。
手一动,压在她手上的东西哗哗落下。
霍免害怕地踢开被子……
天呐!
满满的……
满满的零食,塞得她整个被窝都是。
全部是她喜欢的,薯片、糖果、花生豆、饼干、巧克力,小馒头……
怪不得刚才她会觉得冷。
她盖的根本不是被子,她盖着这些零食!!
“我在做梦吗?”霍免喃喃着,抓起眼前那包蛋黄派,撕了包装。
软糯的蛋糕在她嘴里化开,她尝到甜甜的夹心。
“好吃,有味道,”她开开心心地又吃了几口:“不是在做梦!”
有一双扒拉住床边的手,手的主人正露出他的半个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她吃得开心,他也无声地发出痴痴的笑。
霍免在准备吃第二包巧克力豆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他。
“哇!”手一抖,她的豆豆们差点撒了:“你、你吓死我了!”
早上的骗子叔叔,他怎么又来找她了?
霍免着急地看向四周,她的床位置偏远,好像暂时没有人发现她这儿的动静。
“你不要喊老师好不好,”男人的眼角垂下,神情可怜巴巴的:“我还想跟你多呆一会儿。”
看着这情景,霍免猜测:“零食是你带给我的?”
男人点点头。
“你怎么进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霍免嘴里还有蛋黄派的甜味,暂时对他没有太大的敌意,不过胸中心脏忽忽地跳,仍是惊魂未定。
——她敢发誓,她刚才连他的呼吸声都没有听见!
答非所问,男人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开口道:“兔子,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不可以!”
果断地拒绝他,霍免一下子联想到父母重点交代她的——不能让陌生人碰你的身体。
对了,爸爸妈妈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吃,她刚才还吃了!
这个叔叔一定是安了坏心,拿吃的收买她,骗她上当,跟爸爸妈妈说的坏人一模一样!!
惨了,吃了坏人给的蛋黄派,她现在不会晕倒吧?
英俊的成年男人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崔嵬的山。
看他时,霍免需要吃力地仰头。
男人的衣摆在她颊边映下阴影。
她说了不可以,但他像是没听见似的,照样做他想做的事。
在阴影下害怕地吸吸鼻子,他向她凑近时,霍免闻到他身上可怖的血腥气。
“兔子……”
他的指尖缠住她的衣角,呢喃着,拼命想往她怀里钻。
她推开,他就缠上来;推开,再缠上来。
每一次,缠得更紧。
“兔子,你身上香香的。”
她的睡衣上有好闻的味道。去形容的话,是被太阳晒过味道,干燥而温暖。
闻着就仿佛是,他终于脱离了连绵的雨季,回到能在阳光下行走的日子。
鼻尖蹭过柔软的衣领,尤谙执着地寻找这股味道的源头。
最终,鼻子贴近了她颈部的皮肤。
——啊,找到了,在这里。
霍免一动也不敢动。
与她截然相反,男人的身上带了外头的湿气,还有一股不知从哪里沾染的血味。
不说话时,他那张脸看上去妖冶得不似人类。古怪的强大气场和他不容拒绝的靠近,使她本能地感到害怕。——像是一只小羚羊本能地,害怕着比自己强大百倍的天敌。
她在孩子里以勇敢著称,此刻却吓得连尖叫都不敢。
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
殷红的舌尖舔过她瑟瑟发抖的颈部,他的眼神中有病态的向往与痴迷。
舔过一圈,将它变得湿漉,然后含进嘴里,轻轻地吸吮。
他感知到她皮肤下流动着生命力的血管,里面的血液,一定如她的灵魂一般纯净。
……可是,这是他的兔子。
他最好最好的朋友!!
尤谙收回变得尖利的牙齿,这一瞬间他的脑袋,前所未有的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霍免的存在本身,便是尤谙的救赎,她能呼唤出他的人性。
※、死灰
尤谙知道,父母计划将他杀死,这一次带他回车队,也无非就是这个理由。
他们尝试过很多种办法,最后无一失败于他强大的复原能力。
后来他们发现,他极度畏光。曾在白天他沉睡的时候,二人合力将他的房间暴露于阳光下,刺痛令尤谙惊醒。
被强光彻底杀死前,他逃到了可以躲藏的地方。然后在下一个黑夜,尤谙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他的爸爸妈妈面前。
彼时的尤子健和林翠已经再也拿不出耐心、气力面对他,他们朝他跪下,丧失尊严地乞求他能饶过他们,离开他们家。
低头看向父母,尤谙一言未发。
或许是因为看见他拥有了成年人的身体,所以尤子健和林翠才会这么快地忘记,尤谙的内里住着的,是一个刚刚七岁的小孩子。
他回来找他们,不是为了报复,是因为……
尤谙心里想着啊:爸爸妈妈,除了回你们身边,我不知道要去到哪里。
将自己带回车队,他不知道他们又想出用什么办法杀死他。
尤谙不想死。
在他看到霍免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真的不想死。
他没有活够,还有那么多事想做。他和霍免说好了,等霍免的存钱罐攒够了钱,他们要一起私奔,让她的屁股免收被打之苦。
他想和霍免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大学,成长为能保护霍免的人,然后和霍免结婚,这也是他们一早就说好了的。
霍免,是尤谙在坠落深渊前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从前便是她,以保护者的身份牵起他的手、将他护在身后,替他打倒那些嘻嘻笑话他外貌的人。
因此尤谙坚信着,霍免是特别的。
她在等着他回去,她不会惧怕他,更不会想要杀死他。
……尤谙可能错了。
说再多次也一样,霍免从始至终没有相信过他是尤谙。
他们俩仅有的,和平相处的时间,也是因为她对于他的惧怕换来的。
尤谙的牙齿刚从她的脖子离开,霍免便马上逮住机会,大声将他闯入的事报告了老师。
“老师!!老师!!有奇怪的叔叔给我吃零食!!”大嗓门不仅吸引来了看管小孩的阿姨,还将许多小朋友吵醒了。
尤谙委屈地扁扁嘴。
她的逐客令使他不得不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跑。
霍免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跟老师解释清楚,她不知道床上这堆零食的来历,也不知道她口中的“怪叔叔”是怎么做到的飞速消失。
她嘴角的面包碎屑,只是因为她嘴馋吃了一个蛋黄派。她不认识怪叔叔,不懂他为什么要把零食放进她被窝里。
老师将情况核实一番,最终因为霍免小朋友的勇敢赶跑坏人的行为,给她奖励了十朵小红花贴贴纸。
一收到奖品,霍免就得意洋洋地往她的脑门中央“啪”地贴了一个。
小红花镶着金色的边,闪闪发亮,神气极了。
左顾右盼着,她想要给大家展示一下她的威风。
许多小朋友与她对上目光,他们的眼神中全是羡慕,但她发现,找不到那个最想给他看的人。
……要是尤谙在就好了。
把剩余的九个小红花都放进铅笔盒里,霍免乐观地想:先给尤谙留着,等他们碰面时,她再送给他就好啦。
放学的时候下了大雨,这样的天气大家都想要快快回家。
霍免没想到自己还能碰见那个怪叔叔。
他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突然冒出来,不知在那里等候了多久,他身上的衣服湿透了。
豆子大的雨珠落在黄色的小雨伞上,啪嗒啪嗒发出脆响。
男人似乎有话想说。他的眼眶一圈全红了,淡淡的泪痣更衬得那张脸风情万种。
霍免犹豫着,她是该往家的方向跑,还是往学校跑,两者的路程好像差不多。
然而没有逃跑的机会,伞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倒。
他跪下来,抱住她,任凭膝盖陷入地面的泥泞里。
倾盆大雨中,男人身上有一股冲不散的,腐朽却香甜的气味。
他的怀抱,冷得叫她不住地发抖。
“兔子,相信我吧……我是尤谙啊。”
抱紧她了仍嫌不够,他朝她挤出一个脆弱的微笑,手上力度却完全不放松地,痴痴追过去,强迫她与自己十指相扣。
“只有你能救我了。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吧?”
他的力气很大,掌心被他捏得很痛。
各种意义上,她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尤谙多期盼她能一如既往,善心大发地将他拯救。
霍免没空听他说什么,她一心想着摆脱他,为此用尽了全力。
“兔子,我拿到钱了。”
男人从口袋中抓出一大把硬币,想要送给她。
霍免不接,几番挣扎后,它们乱七八糟落了一地。
“你忘了吗?”他捡着硬币,嘴里喃喃自语,像陷入了魔怔:“等攒够钱了,我们私奔,我们约好的。”
都捡完后,他捧起混杂了泥水和雨水的钱,连带着一把银色钥匙,他把它们尽数郑重地递向霍免。
“兔子,明早我们就走吧。”
“拿开、快拿开,我不会再上当收下你的东西!”
脑门儿上的红星为她加油,学了几年的跆拳道终于派上用场。霍免使出她的三脚猫功夫,一拳一脚打在男人的身上,让他不要靠近自己。
凭她打骂,他直挺挺地定在原地,像一座没有痛觉的石墩。
“兔子,可是,你知道吗……你不带我走的话,我可能再也走不了了……”
“给你钥匙,这个最关键了,”男人笑得讨好,将钥匙放进她的口袋:“你要拿着钥匙,回来找我啊。明早,如果我在睡懒觉的话,你就非常大声叫我,把我叫醒……我等着你。”
“你走开啊!!”霍免哭了。
她根本听不进他的话。
一个七岁的小孩哪见过这种场面。
她感觉到的,是自己被欺负了。想到要被坏人拐跑,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她心里慌乱极了。
“兔子?对不起、对不起。”
尤谙手足无措地想要上前哄她,稍稍靠近,她哭得更大声。
霍免根本不需要他哄。
霍免是被他惹哭的。
心随着她的哭声越沉越低。
他早已失去哭的能力,却在此刻跟着她一起,抑制不住地放声痛哭起来。
眼角流下的,不是晶莹的泪,是黏稠的血。
她捡起小黄伞,就着他让出的道,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
“霍免,霍免。”
声声泪下,饱含幽怨。
尤谙苦苦地求她,能回头看他一眼。
“霍免……”
“你会回来的,对不对?”
自欺欺人。
霍免的脚步在听到他的呼唤后,愈发的快。
尤谙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存在,随着她的离去一点点瓦解掉,无力回天。
“你会回来的。”
他笑得凄楚,妖冶的脸庞上挂着一行血泪。
尤谙被遗落在他七岁的这年。
……
“下这么大雨,怎么不在幼儿园等爸爸妈妈接?你看你都淋成这样了!”
霍强下班路上堵了会儿车,到幼儿园,老师说霍免自个儿先回家了。
“哇——”霍免冲上去抱住她爸爸,嚎啕大哭:“我今天遇到一个坏人叔叔,他好坏,要拐走我。刚刚放学路上我又被他拦住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回来的。”
她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当时的惊心动魄。
一旁的听得霍强心惊胆战,他们家孩子这是遇到了人贩子啊。
“小免做得好,小免真乖。”他把女儿抱进怀里,心疼地安抚着。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
霍强拿了把大伞,抱着女儿出门,去到她说的那段幼儿园回家的路。
人贩子如果还在那附近活动,得要报警处理才行。
泥地上留了一些散落的硬币。
而霍免口中的坏人,已经不见了。
此事过后,霍强和陈爱娴不仅坚定了要搬走,而且决定越快搬家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