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纶太郎却无法作壁上观。星期四的午后,他在银座的咖啡厅,从身为至
亲的弟弟与女儿口中,听到不少显现川岛伊作风范的轶事,大约十小时后,当时
话题的中心人物就过世了。
川岛敦志在离去前抛下一句:「等大哥的病情稳定后再电话联络。」但是纶
太郎家中的电话响起时,已经是翌日傍晚。
「……大哥死了,就在今天清晨天快亮的时候。」
川岛伊作在医院的加护病房中一直昏迷不醒,未曾恢复意识就咽下了最后一
口气。如此说着的翻译家声音沙哑、语气沉重,听起来像是一夜未曾阖眼。纶太
郎吞吞吐吐地表达哀悼之意,并询问是否需要协助。不过,毕竟他与往生者从未
有过往来,语调难免流于客套。
「谢谢你。我们决定先进行家祭,只限亲戚参加,就不麻烦你了。不过还是
谢谢你的心意。我目前在町田的大哥家里,一堆事情乱成一团,现在才打电话给
你,真是不好意思。」
「快别这么说,江知佳还好吧?」
「嗯,还好,在人前她多少还能控制情绪。小江也不是三岁小孩了,应该早
有面对这一天到来的心理准备吧,只是没想到事情发生得这么突然……,啊,不
好意思,我现在是亲属代表,待会儿得和葬仪社讨论相关事宜了。等事情告一段
落后再联络。」
川岛匆匆忙忙地挂断电话,前天离别时他也抛下相同的话。
追悼文的内容让纶太郎思索不少事情。他曾听过宇佐见彰甚的大名,文章开
头提到的遗作,应该是指以江知佳为模特儿的裸体像。根据江知佳那天的说法,
作品尚在制作中,不知道川岛伊作最后是否及时完成。即使顺利完成,对川岛伊
作衰弱的身体来说,肯定是足以致命的重担。
另一个引起纶太郎注意的描述是「身怀长女的律子夫人(当时)」,一看就
知道是指江知佳的母亲。江知佳即将年满二十一岁,符合「母子像」系列作品发
表的年分。不过句后还括弧写著「当时」,应该是藉此委婉表达川岛伊作与妻子
律子婚姻触礁一事。川岛敦志那时只是暗示事情复杂,却未提及江知佳母亲的情
况,如今这样登载在报纸上,此事免不了会流传开来。
报导所附的遗照是数年前川岛伊作仍健朗时所拍摄。半白削短的头发,因打
高尔夫球晒黑的浅棕色肌肤,完全不同于文艺书生型的弟弟。但是细细一瞧,严
肃生硬的神情与几乎一模一样的笑纹,看得出两人的确是亲生兄弟。
看来江知佳应该长得像母亲吧?所以揭开长年封印,选择江知佳为作品模特
儿一事,应该不是鳏居父亲随兴所致。如果真如宇住见彰甚的说法,这是一种透
过复制人体来表现DNA 复制的手法,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川岛伊作在离开人世之前,
希望能够藉著神似母亲的独生女肉体,完成最后一件「母子像」系列作。
追悼文之后刊载了葬礼与公祭的日期地点,订于后天敬老节(注三)下午一
点,在町田市蓬泉会馆纪念厅举行。川岛没再和他联络,但是纶太郎打算参加。
虽然他与往生者从未谋面,以他与丧家的交情是应该前去慰问的,不仅是川岛,
他也想当面向江知佳传达哀悼的心意。
他剪下报导,为了避免忘记便立刻拨打田代周平的手机。他想邀田代一起参
加公祭。
时间回到那个星期四下午。纶太郎与川岛敦志、江知佳两人道别以后,返回
索尼路的画廊,在大厅与田代碰面。田代当然不认识江知佳。纶太郎与田代以顺
利交稿为由,相偕前去酒吧庆祝。在店里,纶太郎说起川岛伊作的独生女前来参
观摄影展,田代的眼神立刻改变。
「原来学长也颇有一手呢!我早就听说他有位非常上相的掌上明珠,这在业
界很有名。学长本来就认识她吗?」
「不,只是偶然初识。」
纶太郎约略叙述事情的经过,田代得知江知佳是自己的忠实支持者,兴奋神
情溢于言表。
「真是太可惜了,难得有机会认识,学长也真不会做人,怎么不帮我引见介
绍一下呢?」
「我本来打算介绍你们认识,不料有突发状况。刚才她的父亲在家中病倒,
呼叫救护车紧急送医。她接到电话通知后,已经和她的叔叔一起赶往医院了。」
「真的吗?」
田代大吃一惊,啤酒洒在膝盖上。纶太郎仔细一问,才知道田代曾经因为工
作的关系为川岛伊作拍摄过照片。那是大约十年前,田代为洋酒商拍摄宣传海报
时的往事。
「那是我首次接到大型案子,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而且容户非常满意我的作
品。当时我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川岛伊作应该不记得我了,不过对我来说,
他真是个人物,他的脸孔我永远难以忘记。」
田代严肃地轻声说道。摄影工作让他得以接触各式各样的人,不过川岛伊作
对他似乎别具意义。
「你说救护车紧急送他就医,所以病情应该蛮严重的吧?真令人担心。」
「详细情形我并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春天时曾经动过胃癌手术。」
「我也听过这个消息。不过,听说已经完全康复了……」
看来田代周平十分挂心这件事情。翌日,纶太郎接获川岛的电话后立刻告知
田代。田代毕竟曾经与往生者有过一面之缘,打击似乎更大,因此他请纶太郎知
道公祭的时间后通知他一声,表示一定排除万难出席。
田代接电话时正在摄影棚里忙得不可开交。当纶太郎告知他时间与地点后,
田代表示后天中午有个无法抽身的工作,但是他会想办法提早结束,届时两人在
现场会合。
两人正在讨论奠仪金额多寡时,纶太郎接到川岛敦志的插拨电话。他匆匆结
束与田代的对话,接起川岛的电话后先礼貌地感谢川岛的通知。
「不,其实那天还没说完,我本来一直想再打电话给你,但是周末完全抽不
出时间。现在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
川岛表示他目前在东中野自宅,语调听来已经不似三天前沮丧,但仍然掩不
住落寞。川岛大概也有自知之明,叹息道:「之后两三天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
老了许多。虽然兄弟间关系断绝那么久,但是一有状况发生,实在无法袖手旁观,
唉,兄弟就是兄弟。现在回想起来,虽然这样说有些玄,那天在银座遇见你说不
定就是个前兆。」
「前兆?什么意思?」
「当时我和你谈了许多有关大哥的事,可能这跟小江刚好也在场有关,但是
我从未向外人解释过那么多家务事。」
川岛缓缓地、充满困惑似地答道。看来,他的心情尚未平复。
「令兄过世之前,有任何交代吗?」
「没有。他昏倒后就一直昏迷不醒,末再回复意识。虽然他曾经几度呓语,
喊著前妻的名字,这对小江来说真是一种折磨。最后他因为肝功能衰竭而过世,
癌细胞应该已经扩散到全身了。」
「所以是他接受胃部手术后,癌症又立刻复发喽?」
「嗯。后来我询问主治医师,才知道六月时已经检查出几处癌细胞已转移,
而且已经无药可救。主治医师告诉大哥后,他拜托医生保密,出院后改成居家治
疗,据说这也是本人的要求。虽说是奇迹似地复原,但是大哥精力充沛、看似健
康的外表下恐怕是在硬撑,为了欺骗身边的人耳目吧,这令我重新认识大哥的固
执脾气。」
「江知佳知道这件事情吗?」
对方并未立即回答,只听到听筒那头响起打火机的喀嚓点火声。纶太郎了解
川岛需要点根烟才能继续这个话题。
「……她并不知道。小江曾经怀疑父亲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当面询问。只
有她隐隐觉得他应该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哪个她?」
「国友玲香。大哥病倒时打电话来的那位女性。」
「你曾说她是你大哥的秘书。J
「是的。那天我不方便告诉你,大哥考虑再婚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国友小
姐。她本来是位自由编辑,在因缘际会下,她负责制作大哥的书,两人的关系才
有今天的发展。」
「他们已经同居了吗?」
「不,还是各住各的。表面上两人只是工作伙伴,不过大哥的健康恶化后,
谁也无法再拘泥这些世俗小节。小江体谅父亲的心情,所以也让步不少,慢慢地,
大哥的生活起居、家中的琐碎事情,都交给了国友小姐处理。」
难怪江知佳接到通知时反应会如此僵硬,川岛伊作与国友玲香无法顺利再婚,
最大的障碍应该是女儿不愿意点头首肯。国友玲香做为父亲工作上的伙伴,江知
佳或许能够睁」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做为继母,她恐怕全然无法接受。所以自
从父亲病倒后,她对玲香的芥蒂应该是与日俱增吧。
纶太郎委婉地问著,川岛倒是帮江知佳说话。
「或许吧。不过,小江也尽力和她和平相处,如果大哥能够长命一点,她应
该会点头答应父亲再婚吧。她的脾气就像她爹,非常顽固,但是她并非不能了解
他人的心情。唉,没办法,小时候母亲弃她离家出走,有这种遭遇总是会比较谨
慎小心。不过只要再多一些时间,她和国友小姐的关系应该能够更为融洽……」
川岛推测江知佳的往后态度,纶太郎顺势问及自己挂心的事情:「所以,江
知佳的母亲是律子吧?」
「嗯?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读过晚报的报导。」
「就是那篇宇佐见先生撰写的追悼文嘛。文中并未提及个人隐私的细节,所
以阅读后应该也无法了解什么。律子在小江上小学前就和大哥离婚,放弃抚养权,
只身赴美。大概她不喜欢这些藕断丝连的亲情牵绊吧。抵达美国后没过多久,她
就与一位过从甚密的牙医再婚。」
「对方是美国人吗?离家出走是指她长期居住美国吗?」
「不,对方也是日本人。我记得过了两年后,夫妇俩便一块儿回国。可是她
回到日本后丝毫不过问女儿的事,好像她从来没生过这个女儿似的,连封道歉信
都没有。所以,她应该没见过长大成人的小江吧。」
「伊作先生的家祭呢?」
「她没来参加。我们照例通知了她,但是接电话的是她现任丈夫的母亲,根
本没和律子本人说到话。或许她因为抛弃年幼的女儿,内心感到愧疚吧,但是她
实在太没有责任感了,根本没有资格当母亲。我猜她也不会来参加公祭。」
川岛语带保留,他肯定知道更多内情,但是他只是选择性的解释,大概是不
希望外人碰触这件家务事吧。双方一时沉默无语,气氛有些尴尬,纶太郎改口道
:「……后天的公祭,应该会十分盛大隆重吧?」
「应该是吧。小江总是嫌我派不上用场,说实话,的确是幸亏宇佐见先生从
旁协助,让我轻松许多。美术界的人际关系我一点儿也不熟,公祭的所有程序几
乎全权交给他包办,毕竟大哥的名声响亮,总不能草率进行。后天的公祭应该会
十分隆重。」
「那么,当天我还是别打扰你和江知佳,不过我打算参加公祭。」
「你愿意参加吗?太好了,这下子事情就好办了。」
川岛的语调突变。他并非道谢,而是说太好了,看来他一直盘算着应该何时
开口。
「其实,我今天拨电话给你还有另一个原因。有件事情想找你商量,公祭结
束后,你能不能陪我到町田的大哥家?」
「可以呀,不过是什么事?和江知佳有关吗?」
「嗯,算是吧。一言难尽……,大哥的工作室中,有件东西想请你看看……。
等你看了后再提供意见,好吗?这事该怎么说呢?总之,我们想听听专家的意见。」
他说话吞吞吐吐的,但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纶太郎立刻明白了。
「莫非伊作先生的死因有任何疑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川岛立刻否定,但是纶太郎的猜测似乎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真有什么的话,事情将跟小江有关,说不定还牵涉到人身安全。当然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事情听起来挺棘手的。我当然会尽力帮忙,不过光是听你这样说,我完全
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或许必须请警方协助,能不能请你一次说清楚
呢?」
纶太郎斩钉截铁地问道。川岛叹了口气,沉默不语。或许他事先并未取得当
事人的许可,就擅自找人商量,所以无法立即决定吧。在杂音间,传来喀叮、喀
叮的Zippo 打火机盖开阖的声音,仿佛在为他的决定倒数计时一般。
经过再三考虑,川岛终于沉重地开口说:「好吧,先告诉你。不过这件事情
错综复杂,我告诉你的事情还请三缄其口,千万保密,连你父亲都不可告知。因
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只是有人故意找碴,究竟是否应该报警,我们希望慎重考
虑。」
他千叮万嘱,听起来像是说给自口已听的。纶太郎保证绝对不泄露后,川岛
压低声音:「前些时候我曾经告诉你,大哥过世前正在制作直接翻模的石膏像,
对不对?」
「以江知佳为模特儿的作品,对吧?」
「是的。大哥那天在工作室昏倒前,似乎已经制作完成了。据说从模型翻取
而出的石膏雄型已经衔接完成,完成神似小江的石膏像。但是大哥被救护车紧急
送医后,家中无人看守,工作室好像遭人侵入,侵入者切断并带走了石膏像的一
部分。」
住宅遭到侵入,而且还有器物遭到损坏,纶太郎不由得紧握听筒。
「石膏像的一部分?哪一部分?」
「小江的脸孔部分。」
喀嚓一声,打火机声响起,川岛的语调难掩不安。
「颈部以上……头部被硬生生地切断,完全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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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雌模指从人体模特儿身上取下的石膏模型。
注二:在雌模空间内灌入石膏液所得的实体石膏模型,即为雄模。
注三:敬老日。自一九六六年起,日本政府定每年九月十五日为国定假日之
一,以庆祝、祝福年长者。自二○○二年起改为九月的第三个星期一。
第二部 Happy with What You Have to Be Happy with
表现虹膜与瞳孔的雕刻技巧发展较迟,算是相当繁复的技法之一。希腊美术
发展的初期阶段虽遵从缜密朴实的雕刻规则来表现人体,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
眼睛内的瞳孔与虹膜却以真实色彩呈现。请各位看看「德尔斐的驾车人」青铜像,
战车驾驭者双眼中嵌入玻璃,眼球为白色,虹膜为茶色,瞳孔为黑色。双眼炯炯
有神,非常引人注目,反而令人容易忽略脸孔的古朴风貌。反观希腊的头部石雕,
眼球的呈现手法普通平凡,只以单纯的凸面形体表现,其上虽然描绘虹膜与瞳孔,
色彩却付之阙如。
——鲁道夫。维特科尔夫《雕刻——制作过程与原理》
5
川岛伊作的葬礼与公祭订于町田市小山町的蓬泉会馆举行。纶太郎查看地图,
才知道小山町位于多摩新市镇的西边,恰好夹在八王子市与神奈川县相模原市之
间。葬礼会场在郊外一处丘陵地上,必须在町田街前的小山十字路口处转往八王
子方向,方可抵达。
纶太郎对当地的道路状况并不熟悉,他认为开车前往并不明智,因此决定搭
乘电车。从京王相模原线的多摩境车站下车,再搭乘计程车前往会场,车程还不
到十分钟。
「先生,您放心好了,虽然那一带常有不干净的东西出没,不过现在是大白
天,不会有事的。」
纶太郎向计程车司机告知目的地后,中年司机才开口就提到令人不舒服的话
题,聊起南多摩都市墓园与火葬场旁的战车道路,是当地有名的灵异现场。
「战车道路不是赏樱名地吗?」
「那是指山巅绿道,可是只有樱美林学院周边整修得漂漂亮亮的。其实,那
儿原本是相模陆军兵工厂为战车所开拓的测试道路;但是在八王子鑓水附近都还
是窄小的山路。听说那儿从前就是有名的遗迹和古战场,常出现军人或枉死者徘
徊不去的身影,我也亲眼见过一次。那次我载客返回多摩市中心,在通过墓地后
方的小山长池隧道时,突然有颗双眼瞪得又圆又大的年轻女郎头颅从车前飘过。」
「年轻女郎的头颅?」
「没错!话说那是三年前一个下雨的夜晚……」
司机开始谈起当天晚上的见鬼经历,纶太郎一听只觉满心失望。其实他原本
还兴致勃勃想一探究竟,因为川岛敦志前天告知的消息,再加上最近数日发生的
事情,都还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但是三年前的鬼故事他一点儿也不想听。司机
发现听众兴趣缺缺,也顿时失去兴致,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路开往目的
地。
「请别忘记随身携带的物品。」
纶太郎握著伞走下计程车,一阵热风迎面袭来,随之而来的是滴滴小雨。天
空的云层又厚又重,一望无际的多摩丘陵间也笼罩上一层朦胧云雾。受到台风接
近东海地区的影响,天空从早就一片灰蒙蒙的。高温依旧的夏末加上高湿度,连
续几晚都使人仿佛身处热带地区,空气湿黏难受,不如真正下场滂沱大雨还比较
舒服。
位在杂木树林与工程进度停滞的新生地间,蓬泉会馆像是一座半调子的温泉
度假设施,残留著泡沫经济时期的矫饰做作样式,与庸俗低劣仅有一线之隔。不
过,做为生前自称「亚席格尔」的前卫雕刻家祈福会场,或许有着意想不到的效
果。
大门前的停车场停著数台报社与电视台的采访车,显示媒体的高度关注。川
岛在电话中对于得慎重筹办丧礼怨声连连,由此看来他的说法并不夸张。石膏像
头部遭到切断,丧家并未报警处理,这或许是迫不得已的处置方式。这件事如果
曝光,公祭现场肯定会沦为一场混战。
仪式于下午一点开始。时间还未到,大厅已经挤满前来参加公祭的群众。纶
太郎想著,丧家应该已经就绪,这时纵使田代周平已经抵达会场,但人群混杂,
恐怕也不易寻人。因此纶太郎依配戴丧章的大厅职员指示,走向一般来宾的行列,
排队等候。
轮到自己时,纶太郎从方巾里取出奠仪,拿起毛笔在奠仪簿上登记。柜台后
方的女性瞧见纶太郎的签名,仿佛遇见熟人似地向他点了点头。
「您就是法月先生吧。敦志先生曾经嘱咐我,请您在公祭结束后前往丧家休
息室。」
「我知道了,休息室在哪里呢?」
她说明地点后,徐徐开口道:「不好意思,请容我自我介绍,我是国友玲香。」
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低头答礼,纶太郎顿时恍然大悟,也向她回礼。
「原来,您就是……,我曾经听过川岛先生提起您。」
「您应该已经耳闻不少事情了吧。」
玲香的回答毫不拐弯抹角,想必她已经知晓纶太郎的来历与目的了。纶太郎
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以外表来看,玲香的年纪似乎与自已相近,应该未满四十岁,约三十五岁左
右。她的身型较一般女性高大,看起来像是排球选手,短发运动风的气质十分适
合她。
如鱼板般半圆形的额头与眉型漂亮的浓眉,裤装丧服非常得体合身。或许是
从事自由编辑工作的缘故吧,两人虽然是首次见面,她的应对方式却毫不扭捏造
作。她虽然不是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女,但是个性落落大方,应该是一位能够
激励伙伴士气的女性。
「可是,您不该站在这儿吧?应该是和丧家一块儿……」
面对纶太郎莽撞的询问,玲香谦和地摇了摇头。她眉头深锁环顾四周,压低
嗓子说:「如果我和丧家坐在一块儿,不知道又要招来什么批评。今天我得低调
点,毕竟现场来了很多尖酸刻薄的人。」
她的语气听起来毫无埋怨之意,只是表达自己的暧昧立场。或许她遭到某些
阻碍,无法公然以丧家身分出席。虽然当事人之间的情感从未拘泥于任何形式,
也十分单纯——但也并非意谓是柏拉图式爱情——世间依旧有不少人戴着有色眼
镜在一旁看戏。
的确,她与往生者年纪相差甚多,但是顾虑到江知佳的想法放弃再婚,应该
还是对她造成很大的影响。玲香整齐端庄的丧服模样,或许只是一道防御外衣。
「我了解。」
「没关系,事情并非现在才发生的。」
玲香虽然嘴上这么说,却看似在逞强。川岛伊作过世不过数天,她或许已经
意识到当前微妙的情况,语带沉痛。
「公祭结束以后,我也会前往休息室和大家会合。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