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总管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没想到一向不加言辞的侯爷今日和他如此掏心掏肺说这番话,更想不到的是,在侯爷心中,这个白图竟占有如此分量。
这第二个没想到是他最惊愕的。
自老侯爷离世时起,宗政明月一直十分独立自制,仿若对外物,人事毫无依赖,却不想如今…
他看着宗政明月皎月般的面容想起老侯爷和老王妃来。
詹总管忽然老泪湿了眼眶,小侯爷还是像老侯爷啊,不会轻易动心动情,然而一旦动了,那就是深入骨髓,万物难撼。
以前看小侯爷心无旁骛的处理政事军事,对女子甚不上心,人情世故也颇为厌烦,如今倒是终于开窍了。只是这一开窍却没想到情路竟是如此坎坷。
对于白图的底细和作为他如今已是一清二楚,心中自是对白图火烧新塔,救鬼洞族余孽耿耿于怀。
詹总管艰难的出声道,“可侯爷和北齐公主的婚事…”
宗政明月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后殿,目带警示的说到,“那也只是个提议,并无约定,詹老还请慎言。”
罢了,罢了,这些事自有位居高位者操心,他只要守着侯爷开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过去,双膝跪地,哽咽到,“侯爷,老奴并无他念,军事也好政事也好老奴都不在意,老奴只愿侯爷这一生心怀欢喜。”
宗政明月喃喃道,“心怀欢喜…”
秋意渐浓。
镇国侯府却是张灯结彩,个个喜笑颜开。
整整一个月了,白图终于醒了过来。
而侯爷终于出殿见客了。
“姑娘可算是醒了,姑娘还不知道吧?侯爷在这床榻上守了整整一个月呢,寸步不离啊!姑娘可算是醒了,您这要是不醒,咱们镇国侯府可毫无人气了…”
侍女絮絮叨叨和床上躺着的人说起这一个月的事。
“小米可怜啊,大悟死后她也不肯说话,人也变得痴痴呆呆的,詹总管好心把她被送回老家了。”
“南宫大小姐好事将近呢,对方可是一表人才呢,姑娘刚醒的时候那齐公子跟着她一块来咱们府上拜会呢,只是那会儿姑娘刚醒,侯爷打发了。”
殿门被推开,宗政明月一身皎洁的近前,坐到床榻前,便拧了毛巾给她搽面,动作轻车熟路,轻声问到,“今日感觉可好些了!”
白图抿抿嘴,轻嗯一声,见他顺势那手上湿巾就往她腹部去了,有些急的伸手去拦,一下握在他的手上,又赶忙撤手。
讪讪的说到,“让侍女来。”
谁知那侍女掩口轻笑着边退出殿外边说到,“奴家可不敢抢了侯爷的差事,再说这些日子可都是侯爷亲力亲为的,姑娘就坦然受之吧!”
白图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宗政明月,他侧颜弧度虽然依旧优雅完美,似乎消瘦了不少。
双眸对视之间,她轻咳了一下,侧过眼,躲开他灼目的神色。
宗政明月清浅一笑,手上甚是轻柔的揭开她下腹的衣物,那里伤口依旧狰狞刺目,但也正在快速愈合,而那隐隐的蓝色一点似乎在逐渐萌动。
“血蛊活过来了。”他看着她笑着说道。
白图撇撇嘴。
“怎么,不想要这血蛊了?”
见她依旧不说话,宗政明月又说到,“要是没这血蛊你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所以啊,这血蛊就是你的护身符,你谁也不能给。”
面对宗政明月的和颜悦色真心劝诫,她似乎很不适应。
更何况她此刻真心不想揣测他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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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图眼神闪避,不经意间抬眼瞟了下床头,那里她的那本伤情公子的画册豁然在目。
“我想看书。”
宗政明月抽了书过来,问到 ,“是看画儿还是看字?”
白图一愣。
宗政明月挑眉说到,“你现在还不能太伤神,看字我就给你念,看画儿吗…”
他故意拖长了声音说到。
“看画儿怎么样”
白图话一出口真想给自己一耳光,这嘴欠的。
伤情公子的画儿还能怎么样?
宗政明月一本正经的说到,“这画儿想必你都看无数遍了,若还是看不明白不如等你好了本侯和你亲自示范一遍。”
说完一双寒冰眼眸逢春雪融绿水荡漾一般盯着白图。
任她平日里一副没皮没脸的嬉笑轻佻样儿,此刻竟也觉得双颊火烧般发烫,再看着眼前男子丰神俊逸,唇红齿白,不禁胸前一荡,赶紧压稳心神,轻咳了一声低语到,“侯爷稳重点儿!”
其实这本伤情公子画册上还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圣巴教的秘史都在这上面,用的是暗语,外人看着仿佛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圈圈点点,但只有懂圣巴教文的人才能看懂。
以前宗政明月就把这画册缴去了一些事日说是他要看,白图虽说不愿,但也并不太担心。
她不信宗政明月能看懂这些密语。
但那一晚她跟随宗政明月进了新塔。
新塔壁架上有一本书就是用圣巴教密语写的,而且她还悄悄查看了一下,那本书书脚微旧,看来被人翻阅过多次。
而能进新塔的只有宗政明月。
那时她便知道了,她对于他来说毫无秘密可言。
所以,当他用调笑的口吻说到,她的血蛊谁也不能给的时候她就猜到他应该是知晓了血蛊传递的方法了。
有血缘关系可以通过腹部传递,没有血缘关系只能通过欢情一度。
正如那次阳起逼她的。
只是此刻两人都是不想再提那个人了。
白图淡然的说到,“侯爷若是想要血蛊我随时可以奉上!”
自醒过来她想了很久,觉得血蛊若是给了宗政明月其实很不错,他比她更适合拥有血蛊。
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轻笑出声,笑的白图莫名其妙。
“你这是明目壮胆的引诱我吗?”他笑的得意,“你我并无血缘关系,你却要将血蛊传给我那岂不是要与我欢情一度”
白图暗道,他果然都知晓了。
然而此刻被他如此赤白白的道明,她真有些恼羞成怒了,“就说你想不想要吧?”
一说出口忽然觉得自己这句话太有歧义了,又慌忙解释到,“我是问你想不要血蛊”
宗政明月轻俯上身悬在她耳边,传出低簇的压抑笑声。
白图懊恼的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你是不是因为觉得本侯将九毒圣水给你用了,你就得将血蛊给我还这个情啊?”
宗政明月微笑着看她。
白图默不作声。其实她真没有骗阳起他们,剑入丹田血蛊藏身处确实能人蛊具灭,但金蟾是血蛊的克星,金蟾所制的九毒圣水却能让血蛊之身起死回生。
九毒圣水本是宗政明月为他所要中的黄枯草而准备,如今却给了她。
宗政明月笑着轻搂着她,凑到她耳边说到,“你若真担心我哪天会中黄枯草的毒,你就再不要离开本侯身边,就得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白图撇撇嘴,“我把血蛊给你更省事儿。”
他低低喘笑,“还是想和本侯欢情一度!”
见白图恼了,宗政明月收了低笑,轻抚她的面容,“不仅仅是欢情一夜,本侯要的是和你欢情一生,生死缠绵,本侯是个贪心的人!”
闻言白图心中一突,竟不敢睁眼与之对视。
内殿床榻间忽然气息涌动了起来,都觉得有些燥热了。
“你若是存了和本侯欢情一夜将血蛊传于我便了事,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本侯绝不会放你走。”宗政明月慢慢说到,“白芍已交代,当年的花长老确实是她生母,虽说是她害了你的母亲,但花长老早已离世,人死事了,你也用不着拿找寻花长老来搪塞我。此生,我再不会放手让你离开。”
“可…”白图还想说什么。
宗政明月已将指尖放于她唇间,“你听我说,你我若欢情一度,血蛊就会到我身上,而你没了血蛊则会身体耗尽,若是欢情二度,血蛊便会再次回到你身上,我说的可否正确?”
白图点点头。
他笑到,“所以说,你我必须此生缠绵夜夜欢情。”
他说得暧昧轻佻,白图咂咂嘴,一时竟无言以对,理论技术操作上他说的确实没错,以往圣巴教圣女就是如此。
成年后,秘密出谷,寻找有缘人,纵情欢愉后,只要血蛊依旧留在自己体内便无恙,直到有了身孕再悄然离开。
“只是你休想悄然离开。”宗政明月语带警告的意味,“你反正已不能再回谷了,开谷的钥匙你也丢失了。”他眨眨眼望着她,“本侯说的可对”
白图心中暗道,他还真是什么都知道了。
“小米是不是回西蜀南平王身边了?”
她撇撇嘴,岔开话题打破这暧昧的空气。
“你何时知道小米身份的?”
白图挑眉,“不告诉你。”
宗政明月伸指挂挂她的面容。
“是,时局也算是平稳了,现在留她也无用。”
“南宫红衣真的要嫁给齐大哥”
宗政明月瞥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到,“他是你哪门子大哥”
任白图怎么望着他,他就是不说话,最后白图只得抿抿嘴,轻咳一声说到,“齐世子。”
宗政明月面容这才乌云减退,面露惬意,“齐世子的身份配她也算是门当户对,而且齐世子本身在北齐并无实权,他性情洒脱,心怀江湖,岂不是正和南宫红衣的心意?”
“这倒是,齐大哥确实性情洒脱随意。”
白图一说完看着宗政明月目含警示的看着她,赶紧轻咳几声说到,“齐世子和南宫小姐真是天作之合。”
宗政明月嗤然一声,“你和齐世子的事等你身子好了本侯再和你慢慢算!”
白图愕然气结,“算什么?我和齐世子什么事?”
看着宗政明月像是耍性子负气的背影,矗立在窗前。
她想起一年前,每日傍晚时分,她来殿内置换花盆的时候,宗政明月就是这样站在窗前盯着院外,也不知是看什么。
鬼使神差,她出声说到,“我人在这里你还站在窗前看什么?”
说完立即有些懊恼了。
白图轻捶床榻。
忽然又觉得好笑,此刻的两人倒像是吃醋拈酸的小两口了。
宗政明月慢慢转过头来,双目晶亮如星,闪动如火,“你现在终于肯证实我对你的情意了!”
白图听闻心中一突,更加懊悔刚刚自己的脱口而出了。
“什么情意?”她的装傻反问,蚊子嗡嗡般的心虚。
她垂下眼睑,根本就不敢对视宗政明月恨恨盯着她的目光。
宗政明月慢慢逼近她,握她的手置于手心,俯身于她身侧躺下,正张面容几乎贴着她的耳边,轻声道,“和我共度余生!”
“和我共度余生!”
这句话犹如一万枚带着醇香醉意的暗器近距离射来,叫白图无处可藏,正中心脏,全身意识在这一刻都陷入瘫痪。
她就那样转过脸,双目炯然却又思绪涣散的看着眼前儒雅如谪仙的容颜,在他身后是两人寂静的前世记忆。
她慢慢闭上眼睛,忍不住心底一声叹气,真是个妖孽,这样的容颜,这样轻言细语的柔情蜜意,即便真和前世一样的结局她也认栽了。
宗政明月看着她双目紧闭,白皙的面容上两朵红霞渐染,心中那欢悦的涟漪一点点的化开,最后荡漾成了唇角一抹悠扬的弧度。
“怎么?还不愿意?”他轻声逼问。
白图终于睁开了双眼,定定看着他,而后轻佻一笑,“你位高权重,年轻貌美,我横竖贱命一条,有什么不愿意的…”
她话未说完,他的薄唇已俯身而下,堵住了她的口舌,一番势不可挡的纠缠…
若不是考虑到她腹部伤口未痊愈,他真不知停…
白图大口喘息着新鲜的空气,瞪眼看着他,对上他的朱唇黑发,却说不出任何责备的话来。
宗政明月轻拢她在怀,洁白坚韧的手指轻抚她的鬓角, “快点好起来吧,本侯怕是要忍不住了。”
白图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任她平日里再没皮没脸,此情此景,这人神情言语如此暧昧她也是心慌意乱,眼神闪躲,面上两朵红云一直烧到了耳后。
偏偏宗政明月唇舌纠缠着那淡红的耳垂不放,白图恼羞成怒道,“不需要忍,整个后燕国的世家美女都巴望着侯爷垂青呢!”
这话听在宗政明月的耳中却怎么都有种小女儿家酸溜溜的味道,顿时换来他吃吃的低笑,笑的眉眼带着欢悦喜气。
“世家美女怎抵你万般风情!”
白图撇撇嘴,堂堂镇国侯爷平日里冷峻如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没想到如今说起情话来,句句扎心。
她不由的暗自懊恼自己的没用,此刻竟心神荡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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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明月的手指兜兜转转,在她面容上轻抚,着魔似得沿着那优美的下巴一直到纤细的脖颈。
指腹的温度渐渐灼热起来,一直划到优美的锁骨,愈来愈下。
白图忍无可忍,伸手捉住他的手,“侯爷自重。”
翻腕,宗政明月握她的手在胸前,笑的得意,俯首在她胸前听她胸口处心跳如擂,笑得更加得意。
白图恼了,恨不得在他那洁白如玉的脸庞上留下几道爪印,无奈双手被捉得死死的,身子又被压,只得撇过脸去不看看他。
宗政明月笑出声来,硬是掰过她的脸,对上她的双眸,认真的说到,“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都是本侯亲力亲为为你搽身换衣,其实该看的也都看了,该摸的也都摸了…”
他话未说完,白图已挣脱了右手,直往他脸上挠去,面颊优美的的弧度就在指尖,她却有一瞬间的犹豫,仿若是不忍破坏这完美无瑕的容颜,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宗政明月却已是呷着笑意飘然离身,“我去看看你的药粥好了没…”
徒留白图在殿内床榻间懊恼自己刚刚瞬间的心慈手软…
没过两天,宗政明月提了一个笼子进来,里面竟然是一只全身洁白如雪的小老鼠。
自那日小院被烧,八荒便不知所踪,白图虽一直在床上养伤,心中却诸多伤感。
看着宗政明月献宝似得将这只小老鼠挂在她床头,白图一愣,心中顿时明了他的用心良苦。
再细看这只老鼠,双目红宝石一样发亮,全身毛发亮如白雪,这样的东西怕不是那么轻易得来的。
“这是从哪儿找到的。”白图问到。
“只要你喜欢,上天入地本侯也为你找到。”宗政明月双目炯然。
白图一下窘了,再不做声。
宗政明月哈哈大笑,“没想到那个扬言男女通吃的白侍卫这么害羞。”
白图见他得寸进尺还打趣她,撇撇嘴不甘心的说到,“都说我脸皮厚,和侯爷比我可差远了。”
看她不甘的模样,宗政明月心情甚好。
又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白图终于可以下地走动了。
在这居安苑里窝了这么久她快要憋坏了,更郁闷的是除了宗政明月和侍女,她谁也见不着。
她心里一直对大悟的死耿耿于怀,一出了院子就去了侍卫楼。
没想到竟然碰到了黑木,想着那次她为救阳起离开晕倒黑木的事白图的笑容不免带这些愧疚的色彩。
黑木见到她似乎并不惊讶,竟然跪地行礼,“属下见过白姑娘。”
白图转转眼珠子,嘻嘻一笑,“小黑和小白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见外了。”
黑木刚要说些什么,门外却走进来一个女子,温婉动人,正是伍灵仙。
她走到黑木旁边含羞带怯,嫣然浅笑。
白图看看她再看看黑木,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黑木说到,“小黑艳福不浅啊!”
一句话将黑木说的面红耳赤。
又回头对伍灵仙说到,“伍姑娘觅得良缘,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伍灵仙浅笑着说到,“白姑娘,你也一样,既然苦尽甘来,那要好好珍惜身边人吧!”
白图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却又见她说得真诚,一时有些竟惆怅,心中喃喃。
却忽然一阵草木清香袭来,见黑木和伍灵仙又双双跪下行礼,她撇撇嘴唇,他跟得可真快。
白图故作镇定,也行礼拜见宗政明月。
宗政明月冷冷看着她,眼神中警告的意味明显,于是白图的双膝便僵了僵,终是淡淡说了句,“侯爷。”
宗政明月伸手就握住她的柔夷,“凉得很,怎么出来也不多加件衣服。”说着就使唤身后侍女去取披风,手却握着她的手裹在手心不放。
白图讪笑着想抽出来却不能如愿,看着旁边黑木和伍灵仙不免面皮一阵烧烫。
宗政明月摆摆手,黑木携着伍灵仙退下,临走伍灵仙还冲着白图若有所指的眨眨眼。
见她还想抽走双手,宗政明月不但不放反而揽她在怀,“再动本侯就抱你回殿。”
这下终于老实了,宗政明月嘴角呷上了得逞的笑意。
“我想去南宫府。”白图终是说了出来。
“你是想找南宫红衣还是齐世子?”
白图见他一副不爽的样子,赶紧义正言辞说到,“当然是南宫大小姐,齐世子如今是她夫婿我理应避嫌。”
宗政明月甚为满意这样的答复,轻点她的额头,“知道就好。”
殊不知宗政明月早已请了南宫红衣在前厅。
对于侯爷的宴请南宫红衣十分意外,有些感慨的说到,“这么多年,这还是侯爷第一次正式邀请我去侯府,却不想是为了解开小白的心结,也罢,她的心结亦是我的心结,索性今日一并解开,自此我们都一身轻。”
她旁边的齐寒听了笑语晏晏。
见外了南宫红衣,回句安苑的路上,白图还在想着刚刚离别时南宫红衣的话。
“我对他倾慕多年却始终不得,如今你既得了他的心便千万不要负他,也算是不旺我们相交一场。”
自从除了前厅,到回殿的路上,宗政明月护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一直走到小花园,前面就是居安苑了,白图忽然停下了脚步。
宗政明月若有所思的说到,“还记得这里吗?那是第二次你跪在我的面前…”
“跪在侯爷面前的人可多了。”
宗政明月笑得意味深长,“可还真没谁有你跪得那么腰板直的。”
白图撇撇嘴。
他笑到,“日后你再也不用跪了。”
“你我并肩守护后燕国。”宗政明月望着他,眸光期待。
白图一愣,鸵鸟埋头进沙般的不远细想,就要打马虎眼混过去,宗政明月却并不放过,揉捏她手心慢慢说到,“快点好起来,过些时日陪我一起去燕京进宫。”
白图抿抿唇,挑眉看他,“我一介平民进宫干什么?”
宗政明月看着她认真的说到,“请皇上为你我赐婚。”
白图闻言心中大惊,宗政明月对她的情意她虽心中有数,但却并未想到他竟存了要娶她为妃的想法。
早在几年前她就听闻北齐公主有意与宗政明月联姻的消息。
如今西蜀国陷于南北对峙的格局,北齐便彻底死了和西蜀联合对付后燕国的心,现在一心只想和后燕国和平相处。
如此一来,西蜀国更是难以翻身了,那圣巴教便可高枕无忧了。
白图重活一世的心愿也算是完结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心愿的话那便是想找寻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花长老报仇,如今得知她早已去世,她竟有些生无可恋了,本来想着将血蛊传给宗政明月,自己了度余生,却又仿佛有了一丝依恋,这依恋的心她来不及也不敢细想到底是什么。
如今被宗政明月这么坦然直接的说出来,请皇上赐婚他们。
白图竟是如此的意外又似乎在期许之内。
她低头呐呐说到,“侯爷的婚事亦是国事,应早有打算。”
说完似乎又有些心虚。
宗政明月看着她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慢慢说到,“你放心,我不会娶北齐的公主的。”
“这就是你对我总是屡屡不回应的原因?”宗政明月笑着打趣她。
“以前也只是一个提议罢了,我和她并无婚约。”
白图梗着脖子,轻声道,“既有提议,必是有联姻的必要。”
对于她的半推半就宗政明月有些恼怒,“你就这么想本侯娶那北齐公主?”
白图见他面露不悦,语气不善,沉默不语。
宗政明月气馁的说到,“你自入府以来殚精竭虑保护我,怕只是为了我好好活着保障你圣巴教的安危吧!你若真对我无情意本侯也不想再勉强,你想离开就离开吧。”
白图一愣,看着他紧抿薄唇的侧颜,那弧线优美动人,叫她有一种伸指勾勒的冲动,脑子一热,她忽然说到,“真好看。”
宗政明月侧颜看着她,眼中神色晦暗不明,见白图目光依旧留恋在他的面上,唇角展出罂粟花开的笑意,他摸摸自己的脸庞,十分认真的说到,“以前总觉得自己的这副皮相太过多余,倒宁愿生了长平淡无奇的脸,免得徒惹生非,如今看来,这张脸还是有些用处的。”
说着他的笑意荡漾在脸上,更显容颜绝色。
白图敛敛心神,扭头不再看他。
宗政明月却并不罢休,伸手就抬了她的下颚,重新对上那双无比黑白分明的眼眸,“看着本侯,是我好看还是阳起好看?”
这是自此那次后两人第一次提起阳起,白图不免呆滞了半天,这才记起阳起这个名字。
对于她的反应宗政明月似乎很是满意,“忘记了也罢。”
口中如此说却依旧想得到答案,对白图不依不饶,被缠得没法,她终于吐了句,“早说过,侯爷的容颜天下无双。”
这是提醒他,这个问题早就问过了,那时候他问的是他和前南塘世子轻山公子。
宗政明月笑得得意。
白图暗自好笑,目光却始终离不开他卓绝的容颜。
宗政明月认真的看着她说到,“重活一次我不想委屈自己,你也别委屈自己。”
他容姿焕发,双眸深情,白图将本还想推脱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她看见自己在他幽深的眼眸里坚定的模样。
她终是点点头。
完结
云州正式迎来冬季的时候,雪衣侯终于要回燕京了。
六匹华盖的马车里垫得软和得夸张,再加上车队走得慢,白图窝在里面丝毫感觉到任何颠簸,每日就是吃了睡睡了吃,醒着的时候宗政明月总会带她下马车看沿途的风景人情,于是平日半个月的路程硬是走了快一个月才到大燕京。
燕京的镇国侯府虽说没有云州那么占地广阔,却也是闹中取静的黄金位置,去宫门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詹总管早已先一步到了燕京的本府,对白图毕恭毕敬的态度叫府中的人不敢对她有一丝懈怠,白图装傻充愣也并无多言,只是尽量避免和詹总管碰面。
宗政明月进宫的朝服十分华丽庄重,暗红色的锦缎镶嵌着流云金银双面绣纹,白玉金冠高束头顶,趁得宗政明月墨发玉面,唇红齿白,英俊绝美。
他摊开双臂,坐等白图为他束腰细带,这已经是他每日最享受的事情。
眼前俯身的白图,纤细洁白的的脖颈就在眼前,盈盈一握的腰肢触手可及,宗政明月一声长叹。
白图不解,疑惑的望着他,“可是政事烦心?”
宗政明月翩然摇头,“政事还不至于叫本侯如此忧心。”
“那是为何?”
宗政明月望着白图慢慢贴到她耳边,吐气如兰,“我怕我等不到赐婚就要夺了你的血蛊。”
白图顿时面红耳垂,眸光都不敢看他。
宗政明月搂着她按在怀里哈哈大笑,她听着他胸腔的振动,一时心擂如鼓。
宗政明月好笑的看她,“怎么越来越害羞了,以前不是号称脸皮比燕京城墙还要厚实的吗?”
白图恼羞成怒,轻啜一口,“再厚哪有你厚!”
宗政明月眸光潋滟,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面上抚弄,“你摸摸可是真厚”
对于宗政明月的性子,白图算是服了,人前各种高冷孤傲,殊不知背后各种闷骚无赖。
可她要说出去还真没人信,如今也只得心中认栽。
宗政明月的抚抚她的手,便要迎着暮光进宫,就在他即将出门的瞬间,白图忽然说到,“若是不肯赐婚就罢了,我不离开你便是。”
宗政明月离去的背影微微一顿,眸光流转,“我一定会让皇上赐婚你我,昭告天下。”
雪衣侯一离开,侍女便鱼贯而入,为首的侍女呷着羡慕的笑意说到,“奴婢快要改口称姑娘王妃了。”
其他侍女跟着掩嘴偷笑。
白图撇撇嘴故作淡定的说到,“你们家侯爷还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这王妃谁爱当当去。”
领头侍女这几日也摸清了白图的性子,见她并不难相处也会偶尔打趣,于是接话到,“侯爷再难伺候这天下想当侯爷王妃的姑娘小姐那是不计其数,可以说只要是后燕国的女人谁都想,您可倒好。”
白图饶有兴趣的说到,“那你也想当了?”
领头侍女当即面色一变立即双膝跪地,后面的侍女也赶紧跪了一地。
“白姑娘饶命,可千万别误会,若是叫詹总管知晓了,奴婢是要被赶出侯府的。”
白图赶紧叫她起身,“放心,咱们女人之间玩笑的话怎么会传到詹总管那里去呢!”
侍女们这才稍稍安心,起身伺候。
一直到华灯初上,宗政明月才匆匆回府,一回来,等不及詹总管汇报些七七八八的事项便径直回了后院,直奔内室。
白图睡得还没醒。
自前些日子腹中的血蛊慢慢复活便消耗了她太多的体力,每日都需要大量的进食和睡眠。
宗政明月静静坐在床边,听着她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白图醒来的时候,有一刻的恍惚,转头看看窗外,园中幽暗的地灯若隐若现,另一边是宗政明月平稳的睡颜,触手可及。
忽然觉得心中是那样的平静安宁,她想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岁月静好吧!
“醒了,饿了没”
她一动他便醒了。
门外守夜的侍女听到房内的动静轻手轻脚入内伺候。
不一会儿就有侍女鱼贯而入,端着一盘盘的美食。
白图笑得合不拢嘴。
宗政明月故作不悦,“见了吃的倒比见了本侯开心得多啊!”
白图赶忙嬉笑到,“没有侯爷我哪儿有这么多好吃的。”
“知道就好,赶紧吃,养肥了本侯也好下口。”
白图顿时两耳发烧,一下窘得只得埋首食盆中狂吃。
侍女们强忍着笑意,不敢妄动。
宗政明月唇角扬起的弧度更甚。
腊八节的那天白图终于得允跟着宗政明月进宫了。
“宫里地形复杂人事繁复,进了宫千万不要乱跑,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宗政明月细细嘱咐。
白图撇撇嘴,听得耳朵都生茧了,自从病了那一场,宗政明月把她完全当小孩了。
暗中试试丹田凝气,竟然有了一丝内气,不禁心下欢喜,随着血蛊的复活,她的内力在一点点恢复,恢复成以前的功力应该是指日可待的,不由的更加欢快起来。
此次的宫中宴会似乎参加的人并不多,并没有白图预想中繁华欢庆的大排场。
白图凑到宗政明月耳边,奇怪的问到,“侯爷,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宗政明月也学着她的样子凑到她耳边说到,“这是后殿家宴。”
家宴两个字叫白图面上又一阵发窘。
她忽然心中一阵奇怪,自己向来是没皮没脸的管了,怎么最近只要和这人在一起,他就总有办法叫她脸红心跳。
“想必这就是皇叔的心头肉白姑娘吧”。
迎面走来一位端庄的盛装女子,看着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岁。
“见过皇后娘娘。”宗政明月恭敬道。
白图一听这竟然是皇后娘娘,连忙也跟着行礼。
这女子却按住她,“你就别讲这些虚礼的了,今日是家宴,按辈分本宫还要尊姑娘一声皇婶呢!”
白图窘迫不安的看着宗政明月。
他淡然一笑按抚她,“皇后娘娘向来亲切仁厚,她既然如此说了你就随意。”
他又继续说道,“还要多谢皇后娘娘和皇上成全。”
皇后娘娘朝内殿努努嘴,“你自己去吧!”
宗政明月郑重的看了一眼白图,伸手拉住她,“走,跟我一起去叩见皇上吧!”
白图本就紧张,再看宗政明月一副严肃的样子更加紧张,手上不觉将宗政明月的大手握得更紧。
隔着帘幕里面一声十分年轻的声音,“皇叔来了,进来吧!”
这声音庄严肃穆中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白图听着莫名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因为宣入内的只有宗政明月,于是白图留在外面,隔着长长的一排珠帘,她看到宗政明月对着那处双膝跪地。
听不清里面说了些什么,白图只感觉似乎时间过得好慢好慢,而背对她的那个卓绝的身影跪地已好久好久…
似乎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声响,踱步走出一个一身金色龙袍的年轻男子,白图忍不住抬目注视,看到那张年轻俊俏的面容,她心中一惊。
这人,这人,这人不是武郡小院里那个绿衫娘炮小公子龙公子吗?
他竟然是后燕国皇帝?
白图望着他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凑近了白图,仍旧是当初武郡小院里那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样儿,戏谑的说到,“小白,其实我真想做个混吃混喝的纨绔子弟,可偏偏皇叔不放过我,硬生生逼得我坐上那众矢之的,这下好了,他终于有求于我了,这还得感谢你,终于叫我这傲视群雄的皇叔能低三下气的求我替他娶那北齐公主呢!”
他说完像是出了一口恶气,心情格外畅快。
“走,咱们好久不见,去前面喝酒去。”
看看内室依旧跪着的宗政明月再看看眼前得意洋洋的皇上龙公子,白图也不搭理他,冲他翻了个白眼掀帘而入。
旁边的总管太监看着直啧啧嘴,除了雪衣侯宗政明月还没见谁这样甩皇上的脸子呢!
白图走了进去,一把扶起宗政明月,无奈,他跪地时间太久,一时起不来,于是半边身子全压在白图的身上了,整个头脸恨不得埋在她的颈肩里。
他身上草木的香气扑头盖脸,吐气如兰就在耳边。
“起来。”白图有些急了。
宗政明月趁势一口含了她的耳珠,白图猛的一颤,赶忙推开他,恼羞成怒的吼道,“站都站不起来,还撩!”
惹得宗政明月胸腔中发出簇簇的低笑。
“脚麻了,真起不来,你抱我起身。”他无辜的说到。
白图终是不忍,又走了过去,果真伸臂去抱了…
珠帘外忽然传来戏谑的声音,“皇叔为了这一抱当真是煞费苦心啊!”
白图一听心下立时明白,当即撒手。
她撒手,宗政明月却并不像先前那样无辜像儿,很快就站了起来。
这会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中哭笑不得,堂堂雪衣侯为了骗她一个怀抱当真是煞费苦心了。
宗政明月见自己被拆穿,毫不扭捏羞萘,拉了她的手,一本正经的说到,“宴会应该开始了,咱们快走吧!”
尾声
雪衣侯宗政明月和民女白图被赐婚一事很快便传遍天下,几乎女子都患得患失,心中又无不好奇羡慕这个一文不名的女子。
是以年底大婚的日子还没到,已是四面八方的人涌入云州,只是为了观看这场旷世的婚礼。
临近婚礼前几天,有人送来一个精致的盒子,说是送给准王妃的新婚贺礼。
白图打开一看,里面正是那枚开圣巴教山谷的钥匙。
送这个贺礼的人不言而喻,非鬼洞族的阳起莫属。
白图拿着钥匙有些感慨,宗政明月一把抽了钥匙在手,“怎么,你还想离开我回你的山谷躲起来。”
见他紧张的模样,白图心中甜蜜,面上佯装薄怒到,“还给我,若是哪一日你欺负我,我就回去。”
宗政明月面色骤冷,双眸寒冰,两支将那钥匙瞬间捏了个粉碎,看得白图目瞪口呆,尽管她并未存心再回谷,可这钥匙一下毁了她心中多少有些懊恼,便翻着白眼不理他。
宗政明月见她不理自己愈发强硬,扑了她就在床榻上。
白图慌忙推他,“这还没成婚呢?成何体…”
话未说完口舌已被宗政明月堵上,死死纠缠,感觉到他身体灼热的变化,白图娇羞愤然,无奈这次宗政明月当真存了狠心,就是不放开,在她耳边连哄带骗,“乖,今日血蛊到了我的身,新婚之夜我再将血蛊还你,算是预先演练一遍…”
一时之间,房外侍女掩了殿门纷纷退避,锁了一室缠绵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