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脸上掠过紧张的神情。

“志摩沼先生。”父亲带着职业性的严肃口吻,“如同我刚才所言,我们现在就要破坏本馆的地下室墙壁。”

征一朗未响应,两眼凝视自己紧握拐杖、青筋浮现的手。

房间里弥漫着可怕的压迫感。

父亲等待对方开口。

“大森警视,请指挥部下行动。”父亲低头看着老人,以强调的语气命令。

在场警察的脸上瞬间掠过惊讶之色,却又立即转为欢欣神情。

“是!”大森警视敬礼,带着部属正打算走出房间。

“且慢!”他们背后响起尖锐的声音。

回头一看,征一朗举起拐杖,指着他们。

“请再稍等片刻,大森警视。”老人低声,却充满威严,“别那么紧张,我和二阶堂警视正还在谈话。”

父亲迅速使了一下眼色,令他们暂停。

征一朗缓缓放下拐杖,“二阶堂先生,我提出一项条件来交换同意地下室的调查,如果你能同意,那就一切随你们自由,若是无法同意,无论采取什么方法,我都要阻止你们的暴行。”

“什么条件?”

“不,你必须先回答是否同意交换条件。”征一朗脸上很明显露出狡桧的光芒。

即使如此,父亲仍盯着对方。

我有一种厌恶的预感。

“没问题,我同意。”

征一朗一边的脸颊松弛了,小腹轻轻晃动地笑道:“我的条件其实很简单,喂,梅代,扶我站起来。”

柳柛原梅代扶他腋下,帮他从椅子上站起。老人将体重置于拐杖上,蹒跚地走到椅子旁。

“这样就好……”他狡猾地连着胡髭一起弯曲嘴角。

看见他丑陋的微笑,我忽然感到背脊一阵冰冷。

“想调查地下室的话,可以随便你们,尽可能详细调查好了,只是,如果在墙壁中什么也没发现呢?二阶堂先生,该怎么办?呵呵,若是如此,希望警方立刻全部撤离这座宅邸,明白吗?

二阶堂先生,墙壁里如果没有你们要的东西,我希望你们立刻撤离宅邸!”

我们拚命忍住直冒的汗珠,坐在谈话室椅子上等待时间的来临,敲毁地下室墙壁的削岩机或电钻、铁锤声,连在这儿都听得见,甚至还能感觉得到震动,工作已进行将近一个小时。

中村探长坐立难安,不断看着手表。父亲交抱双臂,闭上眼睛,背部深深靠在椅背上,嘴里虽然叼着烟斗,却好像忘了点火。父亲好几次劝美园仓美幸回自己房间休息,但她顽固不听,尽管脸色苍白,却坚持和我们在一起。

她坐在我对面,感觉上彷佛凝视着墙壁上的某一点似地一动也不动,窗外时而吹入的和风摇曳着她温柔的秀发。虽然找来了护士,却很困惑地下知要如何对待美幸。

志摩沼征一朗与父亲商量出结果后,很快地就离开房间,再也没露脸过。只是,一旦有了结果出来,村上刑事会去向他报告。

支配我们的是不安的情绪,而这种不安随着时间的经过而增强,几乎到达无穷尽的程度,到现在,已逐渐转变为奇妙的微弱恐惧了。

志摩沼征一朗眼中浮现的奇妙自信究竟是什么?

我们的想象难道是错误的?愈考虑愈觉得可疑。但是,答案也只能靠着时间来解决了。

不久,老旧的挂钟宣告四点整。金属质感的声音缓缓敲了四下,在宽敞的房间里回荡。

走廊传来脚步声,中村探长立刻起身。

来是征一朗在女佣柳柛原梅代搀扶之下从门外走进来。父亲张开眼睛,松开交抱的双臂,静待对方来到桌前。

“怎么样,二阶堂警视正,地下室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吗?”老人静静地问,淡漠的声音里,有一抹嘲笑的回响。

父亲将烟斗放到桌上,“还没有,大森警视在现场监督,尚未报告。”

“也对,施工的声音仍在持续。”

“是的。”

“千万别告诉我说要拆掉整栋建筑物。”征一朗一副从容神情。

父亲和中村探长什么也没说。

又过一会儿,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应该是作业结束了吧?

中村探长瞥了村上刑事一眼,村上刑事快步走出房间。

“二阶堂警视正,我忘了,令嫒的情况如何?”

“刚才打电话询问过,兰子好不容易脱离昏睡状态。虽然脱离危险期,但全身持续麻痹,血压也很低。”

“有黄疽现象吗?”

“没有,并无特别明显。”

“原来如此,是脑脊髓砒霜中毒的典型症状。”征一朗点头,“二阶堂警视正,也许你觉得现在多说无益,但对于令嫒此次的灾难,我也感到非常遗憾。我的家人虽然连续遭遇不幸,却让令嫒也受到波及,内心实在过意不去。”

“谢谢关心。”父亲轻轻却诚挚地致谢。

我很讶异这个老人为何突然采取这种怀柔手段。

门外传来男子的脚步声,大森警视与村上刑事回来了。

除了征一朗,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

中村探长露出强烈的期待望着上司。

大森警视的裤管上沾了似是水泥粉末的白色灰尘,他极力控制愤怒的情绪,以冷洌的眼神瞥了征一朗一眼,然后用我们都可以清楚听到的声音说:“二阶堂警视正,焚化炉所在的地下室房间已调查结束,为了慎重起见,我们拆掉了两边墙壁,以及煤炭储放室的三边墙壁,但任何一面墙的俊面,都未发现有埋藏东西,完全只是一般的墙壁,我们……输了。”

听到这样的结果,幽暗的沉默笼罩着我们,每个人都像丧失了意识。

“是吗?”征一朗低声喃喃说着,“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他轻声,却不断笑着,然后逐渐转为毒辣的哄笑。

相对地,美幸低声尖叫,脸埋在桌上,开始啜泣。

父亲和大森警视相对无言。我感到羞耻和惭愧,心情很难堪,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二阶堂警视正。”老人以奇妙开朗的声音叫着,“看来你们只好依承诺行事罗?”

父亲很有礼貌地回答:“是这样没错,我会立刻下令警方撤离这座宅邸。”

大森警视不情愿地示意中村探长他们,中村探长与村上刑事便早一步走出房间。

护士小姐也扶着美幸离开。

最后,征一朗由梅代搀扶着起身,梅代以惶恐的眼神低垂着头,视线不敢和我们相对。

“喔,对了,”征一朗跨出一步后回头说,“我虽然要求警方退出宅邸,但你们还是会在门外派人警戒吧!毕竟这次事件的凶手穷凶恶极,因为警方的无能而街未逮捕归案,如果建地外围无人警戒,我夜里应该也睡不着!”

入夜后,我和父亲离开“恶灵公馆”,顺道前往兰子住院的府中国立医院。我们希望,如果可能的话,可以和兰子见上一面。

医师详细告诉我们她的状况以及经过,“坦白说,她目前真的还不能会面,不过刚才曾经清醒过来,希望无论如何一定要和你们取得连系。”

病房中,年轻的护士小姐再向我们说明一次兰子的病况。进入医院起就闻到消毒水的气味,但这儿的消毒水味道更浓烈。

“兰子小姐的身体仍然是麻痹的,但有时会恢复意识,血压也比较高了。”

盖在棉被下的脸呈暗紫色,没有光泽,实在让人不忍看下去。嘴唇深蓝,皮肤龟裂,散在枕头上的卷发,连发梢都很干燥。伸向一旁的左手插了点滴的注射针,嘴上罩着氧气罩,头上方的仪器大概是脉搏测量计吧!

我和父亲将板凳移到床边,坐在她身旁,我们只能这样无神地注视她的脸。我的心因为悲伤与愤怒而颤抖,更无法忍受只有自己平安无事的惭愧。

就这样过了不久,她的嘴传来沙哑的声音。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似乎是梦呓,只见她脸部左右甩动,眼皮时而用力紧闭。

“兰子……”我探身向前,叫她的名字。

或许是听到了,她的脸颊跳动了一下。

“兰子……”我再次叫她的名字。

“黎……人……”我既惊讶,又感到强烈的喜悦。

父亲也将睑移近兰子。兰子微微睁开眼睛,嘴皮似在说话地轻轻颤抖。

父亲激励说道:“兰子,已经没事了!”

她的脸虽然只是点了一下,却表示已经听见我们的说话。

“爸……爸……”说着,她又再次非常疲倦地闭上眼睛。

有好长一段时间,她动也不动,后来,又稍微睁开眼睛,但两眼既无神又混浊。

护士小姐以湿润的脱脂棉轻轻按在她嘴唇上。

兰子拚命想睁开眼睛,但身体的麻痹仍占据优势。

“后来……后来……发生……发生了什么事?”她好不容易低声说出口。

我因为她强烈的意志力深受感动。

“你不必为案子操心。”父亲温柔地回应。

兰子的脸稍稍左右摆动,“不,请……请说给我听……”

父亲熟知她不听劝的个性,所以也没有不顺从她,就从那天晚餐上发生的事情开始,到今天我们从“恶灵公馆”撤离为止的一切始末,详细提出说明。

最后我则补充说:“所以,地下室的墙壁里,并未藏有尸体。”兰子缓缓闭上眼睛,表情也无丝毫改变。

我想,她会不会又睡着了?然而,她的右手却想从棉被底下抬起来。

“那样也……也没什么……没什么关系的。”她喘息似地低声说着。

“什么?”我贴近她耳边问道。

“因为规模太大了……所以没看到。”她喃喃说着,“对吧……”我和父亲对望。

父亲很遗憾地摇摇头,“应该是在做梦吧!”

我正想回答时,她胸口用力深呼吸,在棉被底下大幅地往上浮起。

“爸……爸……”她又微微睁开眼皮叫着。

“我在这儿。”父亲开口,同时伸手抚摸她的额头。

兰子再度呼出一口气,“我……我找到松子的双胞胎……的另外一位了,我找到……”她说完这些,只留下深受惊吓冲击的我们两人,便陷入只属于她自己的深邃睡眠中。

幕间

“就是那个女人!”波玛纽没回答。他说的那女个人,究竟是怀疑谁呢?

——【法】莫里斯·卢布朗《魔女与罗苹》

序曲

北风呼吼肆虐,天空幽晦低沉,山顶吹袭下来的冷风伸出利爪,在大地上不断撕攫。

阿尔卑斯群峰山峦,白雪从山顶覆盖到山腰,冰河增加厚度,深深切割的涧谷也开始结冻,半夜里,时而掠过的暴风雪,呼啸声吹响大地,冷酷地撕裂了人们的好梦。

漫长的冬季来了……

阿尔卑斯山突出的尾棱背面,茂密森林边缘的吉恩比村人,每个人都催促疲累的身体赶忙准备过冬。村外的卡希诺湖面眼看就要冰封了,到时候这个地方将会遭冰雪风暴封闭,这是村里每一个人都知道的事。

他们害怕遭受惩罚似地默默工作着,像是修理房屋,割草,磨刀,储存牧草于谷仓,驱赶家畜进入畜屋,谷物分类,修补衣服,擦亮毛皮,制作木炭,准备薪材……对于家人的义务和生活上的穷困,都化为激励他们勤奋的动力。

冬天的脚步一接近,老人便逐渐沉默寡言,女人脾气焦躁,小孩眼神不安,男人则是夜夜酗酒,家畜也因消瘦而失去冷静。

感觉上,彷佛再也无法见到春天……

吉恩比虽是个小村子,但白色山墙的木造房屋栉比鳞次,迹近腐朽的老旧修道院位于村子中心。无论血缘亲疏,村民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服从神父的教诲,尊崇耶稣基督,经常祷告,在修道院门前顶礼膜拜。也因为如此,他们亲近神更甚于遥远却完全未见长相的国王。

但是,只有住在森林里的狄勒老爷不一样,他从未参加弥撒,也有人谣传他是异教徒。

狄勒老爷年轻时就靠狩猎维生,也未曾接受教育,没有兄弟父母,也无教养和财产。但这样的他,不知何故却有个与他极端不相称的美丽年轻的妻子卡迪莉娜。十年前或二十年前受伤倒卧森林中,因为被他所救,就这样住在他的小屋中。她也和丈夫一样,从来不接近村子。

村长和修道院里的修士曾多次前往森林中的小屋拜访,想要让狄勒老爷改变信仰。

修士在胸前划十,“请你崇敬主耶稣基督。”

狄勒老爷沉默不语,顽固地摇头。

“你为何不愿追随主的慈悲?”修士以充满慈爱的眼神问道。

狄勒老爷淡淡回答:“神可以让我的双亲复活吗?”

修士忧伤地闭上双眼,“他们已经上天堂了。”

“若是这样,那我现在就没信仰耶稣基督的必要了。”

但除此之外,他是个没有任何问题的矮小男子,与妻子两人静静地在森林里生活。他偶而会带着熊皮到村里交换日常用品,也只有在那个时候能见到他,其余只是偶而才会想到他们。

今年冬天来临之前,也就是秋天脚步即将匆促溜逝之际,村里不知从何开始流传卡迪莉娜死亡的传闻。这时候,村长儿子为了取得新的毛皮而前往森林狩猎,顺道拜访狄勃老爷的小屋。

那是只有一根小烟囱,外表脏乱的小山屋。

即使靠近圆形空地里侧的小屋旁,也丝毫感受不到生活的气息,四周异常静谧。村长儿子敲下简陋粗糙的木门,但无人应门。由于大门未锁,所以直接进入屋内。

光从外观很难想象,屋子里竟然收拾得很整齐,不,应该说是没有任何散置的对象,没有家具,也无炊事设备。试着搜寻,也找不到贮藏的食物或寝具。

村长儿子认为狄勒老爷已离开此地。因妻子过世,所以不愿待在伤心地,迁居别处了。

村长儿子准备回村,森林夜色已近,背着行李,手拿枪枝,正准备迈开步伐。

就在此刻,他忽然见到树林深处地面上有物体隆起,他怯怯地踏进昏暗的林木问,枯叶厚厚覆盖在地面上,一只结草虫的尸骸从裸枝背面垂下。

他走到树林里一处灰色草丛后面。

那里有个小小的上堆,彷佛紧抱上堆似地,身穿毛皮背心的狄勒老爷就趴在那儿。

没有呼吸,皮肤呈铅灰色,全身已开始略微腐坏,安静的脸颊上布满深刻的皱纹。

村长儿子心想,这坯上应该就是卡迪莉娜的坟墓!狄勒老爷独力完成,而且希望能永远长眠于妻子身旁。

狄勒老爷身上没什么伤痕,看来不是服毒就是冻死吧?

村长儿子是个温柔的青年,他想到要挖掘坟墓,把狄勒老爷埋在妻子身旁。所以,隔天他就带了一位朋友回来。两人用圆锹挖开土堆,挖掉又冷又硬的坟上。挖开到浅处,就看见了粗糙的木棺,只是一口像是应急完成的方形小棺。

棺盖并未钉上钉子,所以在拨开泥上时便自然偏移了。村长儿子想盖紧棺盖,所以打算将棺木搬出坟穴。结果,村长儿子和朋友倒抽了一口冷气,当场吓傻了。

棺材里是空的,没有任何尸体,卡迪莉娜不见了!

棺材底下散落着花办,那是一朵鲜红色的蔷薇。

诙谐曲

(欺骗我,那个让我陷入这般境地的男子到底是什么人?)

在冰冷的石牢中,玛丽反复这么想。她的脸泛黑变色,全身皮肤失去了精气,头发像擦拭地板之后的拖把一样脏污无光泽,沾了泥土的手脚,多处伤口流血。

(当然,那是戴克莱,巴黎警局刑事,诱惑我的男人,英俊潇洒的男人,名字就叫戴克莱。但事实上不是,真正的身份不是,虽然是那个人的脸、身体与声音,可是在体内深处,绝对潜藏着另外一个人!)

她身上的灰色礼服脏污、破烂、潮湿,还散发失禁的粪尿臭味。

(那家伙陷害我、欺骗我,我之所以受到这样的拷问,而且几乎被判火刑,全都是因为他!从我藏身的修道院将我诱拐出来的男人、假装爱我的男人,一切都要怪那家伙!)

玛丽双手握拳,咬牙切齿,嘴角冒出鲜血,口中与喉咙深处都受了伤。

(漏斗好可怕,漏斗真的好可怕!再度插入我喉咙深处的漏斗,冷冰冰的漏斗,灌入了几乎满出来的水,几乎让我呛死的水……无论是否呛到我,无论有何等痛苦,源源不绝流进喉咙深处的水,每次哀嚎,就会渗入肺部的水,害我的肚皮像青蛙般膨胀,似乎下一瞬间就要撑破了。)

她以模糊的眼睛看着坚硬的石墙,她很清楚这儿是巴黎古监狱(La Conciergerie),湿稠、发霉,到处都是脏污的监狱墙壁。

(而且,那些男人还用牛角漏斗深深插入我的私处。从我被剥得一丝不挂起,没错,从一开始,那些家伙眼中就充斥了好色与淫乱,尽管戴上圣职者的面具,但如果揭开的话,肯定是比恶魔还要更阴险的好色之徒!)

玛丽的手腕和脚踝皮肤裂开,白肉和鲜血清楚可见。那是连内衣都被剥掉,躺在拷刑台上,双手和双脚被铁圈牢牢束缚的结果。在灌水拷问时,她因激烈的痛苦挣扎想要逃脱,因而受到铁圈所伤。

(比我先死的戈登①……)

①Godin de Sainte-Croix。

拷刑台中央隆起,前后往下倾斜,她的背脊就紧贴在中央隆起位置,身体当然弯成大弓形,丰满的乳房毫无防备地向前凸出,小腹与私处清晰暴露在男人眼前,这群男人的视线不断舔吻着她那毫无掩蔽的私处。

(若是想要我的肉体,直接告诉我就好了。身为法官的女儿,从小就如此美丽、聪慧,受到所有人的喜爱,尤其是男人,小男孩或年老的男子都因为我的美貌而着迷,都想得到我的肉体,即使是假装正直的哥哥也一样,我曾背着双亲和兄弟们睡在同一张床上。)

对她严刑拷打的官吏想要她承认被列举的罪状,并且要她自称是魔女,因此用漏斗持续强迫灌她大量的水,等到灌满肚子后,又强迫她吐出,然后再继续灌水。

(美男子戈登,俊俏的戈登,我原谅你,因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我最爱的男人。可是,你却受到罪恶意识的怂恿,最后利用那个小盒子嫁罪于我!小盒子里装了砒霜,结果这家伙戈登,却诬告那小盒子是我的东西……)

“布兰维利耶夫人,”身材肥胖、满脸通红的拷问官叫她的名字,“如果你是魔女,就算喝下这么多的水也绝对不会死,但是,如果感到痛苦,痛快认罪就可以轻松了……”

(我说,像我如此弱小而美丽的女人,应该连一大杯的水也喝不下!)

协助拷问的助手毫不留情地跳上玛丽膨胀的肚子,让玛丽趴在地上吐出水来。她呛到了,不停咳嗽,几乎窒息,由于剧烈的疼痛,眼前笼罩一片黑暗。

(追根究柢,都是父亲不好,因为他硬生生拆散了我和我可爱的人戈登。没错,我为了戈登花了很多钱,但那是我丈夫的钱呀!丈夫的财产不就是妻子的财产吗?法官德奥贝(d'Aubray),是个充满正义感的男人,也就是我的父亲。)

有水蛭,玛丽以晦涩的眼神看着墙上爬行的水蛭,它在污秽的墙上留下白色黏液缓缓蠕动。

(……德奥贝,我最亲爱的父亲!德奥贝,冥顽不灵的老头,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拖了八个月的时间。)

黏黏的水蛭皮紧紧抓住她黝黑的瞳孔不放。

(或许药量太少了,但也无可奈何,若份量增加,他本人、护士,甚至世人都会起疑。)

铁圈被松开,放下拷刑台时,玛丽的身体己被糟蹋得像一块破烂的抹布。

(知道戈登和我那懦弱的丈夫有同性恋关系时,我真的很震惊。戈登用爱我的身体去爱我丈夫丑陋的身体,虽然我能原谅戈登,却强烈厌恶丈夫的丑态,那是对我这个女人的侮辱!)

审判官眉头紧蹙,再次确认她的原名,玛丽·马德莲·德奥贝,丈夫则是安东尼·布兰维利耶侯爵,情夫名为戈登?德圣克罗瓦,前骑兵队士官。

(是的,那是我原来的姓氏,哥哥和弟弟都是司法官,丈夫是富豪,所以我们才会结婚,主要是为了过奢侈的生活,而且我还希望尝试赌博。当然,丈夫也是比我毫不逊色的浪荡子,表面上正经八百,骨子里却淫乱无比,初夜当时,曾经从我年轻柔嫩的肉体获得最大的欢愉。)

玛丽的右眼瘀肿,是拷问的官吏以木棒殴打脸部造成的,全身到处瘀青,骨头也因疼痛而轧轧作响,拷问官反复怒吼地要她俯首认罪。

(我杀过人吗?那当然!我杀过人,杀过好几个人,因为杀人很有趣,因为杀人让我快乐,因为看见对方眼下毒药而逐渐死去,可以让我非常快乐。)

将戈登突然关进巴斯底监狱的是玛丽的父亲,他利用身为枢密司法官的地位向国王进言。与淫乱的女儿不同,道心坚定的父亲德奥贝,深锁眉头地看着她的淫乱行为,认定女儿之所以有脱轨行为,完全是受到情夫戈登的影响。

(但是,他不了解什么才是幸福!与戈登分开的半年虽然痛苦,但也因为如此,他在狱中邂逅了神奇的人物,那就是意大利魔法师艾格吉利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