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摩沼先生,你了解目前的事态吗?这是极为凶残的犯罪事件,而且是杀人命案,有人被夺走了活生生的性命,而且,或许是你自己的孙女被杀害!”
征一朗斜眼瞪着他,“你不是才说过尸体因为没有头颅而身份不明吗?我绝不认为那是沙莉或茉莉,就算真是她们其中之一好了,我也无法容忍警方在未获得我的允许之下,任意在屋于里到处乱闯,尤其不希望警方进入与事件毫无关系的别馆,也不可以讯问那里面的人。”
“所以,才希望你能同意……”
“大森警视,”征一朗举起拐杖,用前端指着大森警视的脸,“我不想再听你说任何的梦话了,如果已经搜过茉莉的房间,又讯问过这房间里的人,请带着你所有部下尽速离开!”
他这种莫名其妙的高傲姿态让我感到非常惊讶,我不禁望着身旁的父亲侧脸,因为这个房间里,只有父亲对志摩沼征一朗有影响力。但只见父亲用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握住手肘,默默观看整个情势。
“到底是怎么回事?”中村探长趁这个时候上前一步打岔,还故意比较志摩沼征一朗与上司大森警视的神情。
“什么事也没有!”大森警视忿然说道,“志摩沼先生表示无法协助我们的调查工作,甚至还打算妨碍搜查,坚持拒绝我们在宅邸里自由搜查。”
“为什么?”
“谁知道!”大森警视耸耸肩,目光移回宅邸的老主人身上。
但是,志摩沼征一朗却是一脸不加理会的态度。
“先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大森警视对中村探长说。
中村探长向上司扼要说明了我们三人所见闻的一切经过。
大森警视默默听完之后,回头叫道:“黑田先生,请你过来一下。”
黑田管家礼貌性地看了主人的神情,漠无表情地问:“志摩沼先生,怎么办?”
“听听他说什么吧!”征一朗几乎是嘴皮动也不动地小声回答。
黑田管家以令人完全感觉不出年龄的步履绕了房间半圈走过来,“二阶堂先生、黎人先生、兰子小姐,好久不见。”他挺直了腰杆,以充满威严似的上半身向前倾,朝我们凝重地打招呼。感觉上,即使到了现在,他仍脱离不了军队式的严谨态度。
“黑田先生,你身体也很硬朗,真好。”父亲点头答道。
“对了,”大森警视忍受不住开口,“听说黑田先生负责管理‘盔甲室’里的盔甲?”
“是的。”黑田管家只是晃动眼神静静响应,“不是只有展示室,只要是本馆里已故的传右卫门先生遗物和美术品,我都奉征一朗先生的命令负责管理。”
“根据美园仓郁太郎所言,只要问你,就可以知道盔甲的摆放位置?”
黑田管家似乎对这个问题产生兴趣,正式转身面对大森警视,“盔甲有什么问题吗?”
“在‘盔甲室’里的盔甲之中,有一些被搬人杀人现场,我们希望能请你确认一下。”
“这太容易了,因为每一具盔甲我都熟悉,而且也都列在登记册上。”
“那就请你随着这位中村探长去仔细调查,‘盔甲室’里是否有遗失盔甲或武器。”
黑田管家回头,再次暗认主人的心意。
征一朗高举拐杖指着房门,默认表示允许。
中村探长与黑田管家离去后,大森警视回到房间中央,再度与征一朗面对面。
我们也站在中村探长身后。
“我要再次拜托你,请让我们搜索这座宅邸。”
征一朗将拐杖尖端搁在桌上,凝视大森警视,“你的脑袋好像比蚂蚁头还小吧?听不懂我刚才说的话吗?”
两人一对话,兰子便趁机在不知不觉中移到父亲对面,未发出任何脚步声。
大森警视眼见征一朗如此冥顽不灵而完全呆住了,“我了解了!但我们也是任务在身,不会轻易就退缩的。好吧,我让步好了,可以不必是整座宅邸,但今天晚上,请让我们调查本馆的一楼和二楼。”
征一朗完全无响应,彷佛凝结似地面向正前方。
志摩沼家的其他三个人,也都困惑于主人的坚持,沉默无语。
“拜托你!”大森警视上前一步低头说道。
父亲见状,终于开口了。只见他垂下手臂,用勉强压抑的声音说:“志摩沼先生,你这样不像是成年人的态度!”
征一朗立刻缓缓抬头望着父亲,“什么意思?”
“以你这样的大人物而言,这样的行为实在是很胆小。”
老主人愤怒地拱起双肩,“陵介,你说什么?什么时候开始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
父亲不理会他的蔑视,就像面对稚儿般露出微笑,“志摩沼先生,我的职位毕竟也是警视厅的警视正。算了,我也不想比较谁伟大或风光,只不过,我们每位警察官员都需要为各自不同的职责,善尽最完美的处置。”
“哼!”征一朗嗤之以鼻,“如果你养父二阶堂松院还活着,应该不会是这种情形吧!如果是他,绝不可能允许警察在志摩沼家如此蛮横!他可是投入不少金钱才让你成为干部的!”
“很遗憾,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了,和战前不同,这个社会已经不允许部份的有钱人,或是特权阶级专横了。”
征一朗转身面向墙壁,假装没听见父亲说的话。
兰子立刻采取高压姿态,“爸,对这种顽固老头说什么都没用,何不让警方依法处理?”
征一朗瞇起眼睛,挑战似地望着兰子,“哦,这女孩想必就是松院的孙女了?好久不见,变成非常标致的少女了呢!”
“承蒙夸奖,实在足我的荣幸。”兰子点头致意,“为了表示谢意,我要向志摩沼先生提出一项建议,也就是说,超出必要以上的拒绝,反而会让警方产生无意义的猜测。”
“什么意思?”
“就是反而让警方搜寻没必要的部份,警方只想找出命案凶嫌,并不想揭穿宅邸的秘密。”
我注意到,征一朗在听了这段话之后,嘴角神经质地动了几下。
“你何不明白说出来?”兰子的声音前所未有的犀利,“如果像现在这样,警方势将不得不怀疑你,认为你不是为了庇护凶手,就是让凶手藏匿在宅邸的某个角落,不,甚至认为你就是主嫌,而前天之所以前往伊豆,也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根本就是废话!”
“何况,”兰子望向卓矢,“或许有人会认定卓矢的遗产继承问题与这起命案有关。”
征一朗用拐杖猛力敲击地板发出巨响,彷佛要打断兰子说话,房间里充满了紧张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畏怯于征一朗的威权,而未敢发出丝毫声响。
“是谁提到这件事情的?”
“我。”兰子态度平淡地回答。
“你打算愚弄我?”老人明显表现愤怒,喃喃说道。
“坦白说,”兰子露出一步也不退让的神情,“我对这座宅邸原来的主人汉斯·恩格尔的行踪之谜,远比命案凶手更感兴趣。”
“恩格尔?”
“还有,可能有什么传家之宝吧?”兰子眼中浮现愉快之色露出微笑。
我们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但征一朗却似乎立刻察觉,脸色遽变,非常低声地说:“不要再说了!”
我很想问兰子言下之意,但现场却完全没有容我插嘴的余地。
“在我看来,你企图隐瞒的并非杀人凶手,而是其他事情。”兰子的语气比挑衅更加严肃。
征一朗又恢复了最初的冷漠,闭眼,沉思良久,终于转头望着父亲,“你女儿很任性呢!”
“我这个女儿很聪明。”父亲自傲地回答。
“嗯,的确不错!好吧,为了你这个莽撞的女儿,我就允许你们吧!但是,陵介,我还是有个条件,由你负责指挥宅邸内部的搜索!当然,不可以拿什么管辖权不同之类的借口,我无法忍受这儿的土地让外人践踏,否则就对不起亡故的岳父传右卫门先生。”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对此你并无主导权。”父亲冷冷回应。
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见他采取如此冷漠的态度。
父亲不待对方回答,便望着大森警视说:“今晚从人数上而言也是条件不足,就停止宅邸的搜索吧!反正建筑与建地的出入口都有完全的监控,就算凶手仍躲藏在内,应该也难以逃脱。”
“那天亮以后呢?”
“天亮之后就进行彻底的搜索。”
“好吧!但我要再说,我是看你面子而让步的,相对的,千万别让警方接近本馆三楼。”
“为什么?”父亲似乎颇讶异于征一朗突然气势全消。
“那里是圣域!”征一朗颓然垂下双肩,“本馆三楼和钟塔是卓矢的母亲跳楼自杀的地方,就算为了死于战争的小儿,我也不希望她的亡灵受到骚扰。”
“只是因为这样?”
“没错。”
“但如果只因为这个缘故,我认为没什么好隐瞒的。你这样的要求,算是是妨碍搜索,对死者是相当尊贵的礼貌,但在这种非常时期,应该以后再说也无所谓!”
征一朗的表情又转为黯然,默然无语。
因为聚会陷入僵执,大森警视也不理会对方的意向,便展开事务性的讯问。
对于大森警视的问题,征一朗不是点头,就是摇头,满脸不悦的可怕神情,不愿出声回答。至于在一旁的小妾岩下静,更只是表示一无所知地不断摇头。结果,从两人的回答中,完全无法获得与事件相关的有力线索。另外,昨晚他们两人在伊豆旅馆与几位朋友一起用餐、喝酒,如果也都属实的话,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算是完全确立了。
大厨饭山与两位女佣,白天和黑田一同四处观光游览,夜晚则在海边的料理店用餐,不在场证明很简单,却也因而罕不可破。
三
不久,我和兰子、父亲一起走出音乐室,前往用来当做指挥中心的书房稍事休息。见到房间内侧高大的德国制时钟,时刻已过了凌晨四点钟,三人都感到睡魔与疲倦逐渐袭来,我重重地坐在长椅上。
“真想喝杯咖啡,但在这个时候未免是个奢求的愿望。”说着,父亲从胸袋取出烟斗。
天花板的美术灯只发出昏暗光芒,房间里的高大橱柜、坚固的书橱、镶嵌铁栅的壁炉、时针在锈蚀的金色数字盘面旋转的时钟、房门顶上有雕刻图案的横梁等等,都形成了深浓、复杂且沉郁的阴影。
我问兰子:“兰子,你刚才说的‘传家宝’是怎么回事?”
她眨着美丽的眼眸,顺着颈子把领口的头发拂向脑后。“郁太郎在叙述这起命案时,曾经提到‘为了宝物’如何如何之类的。而此次的命案,一定与‘内院夫人’的遗产继承问题有关,若是如此,像如此古老的家族,理所当然会有历代相传的传家之宝。而且,京太郎律师先前不是也说过,传右卫门的小妾可能受托保管‘幸福之证’的传家之宝,因为这些线索,我才有了这样的推测,但似乎被我猜中了!”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
兰子看着父亲,“怎么办?要回家一趟吗?或者在这儿休息?”
“为了天亮以后的忙碌,你们两人就稍微打个盹吧!我还没问题,我不睡,我要等监识人员和中村探长的报告。”
“这案子是由警视厅会同侦办吗?”
“项目小组总部设于辖区的三多摩警局,但警视厅调查一课也派员协助。刚才我在电话中和田中警视谈过了,明天一早应该就会派人过来。”
“看来大森警视和中村探长会忙碌好一阵子了。”兰子拂干裙摆,上身前屈,双乎托腮。
“他们是很优秀的猎犬,一旦发现猎物,就绝不会让猎物逃掉,一旦咬中猎物,就绝不会松口,但这也必须要有优秀的饲主或指导者。老实说,在这次的命案中,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能站在这样的立场。”
兰子对父亲的话感到很窝心,但是却摇头说:“太抬举我们了,您才是最适任者!”
“我可不行!难道你忘了?后天起,美国警界高层要造访日本,为了防止反对美国出兵越南与要求归还冲绳的学生偏激行动,我奉令负责阵前指挥。”
“啊,对呀!”兰子遗憾地叹息出声。
正好这段时期,美国警界高层访日,在日本停留三天,期间要与政府首脑举行重要会谈。
“当然,你没必要出面指挥他们,警方知道自己该做的事,只不过在他们困惑于该以什么为猎物的时候,你们就有必要出面。”
我非常理解父亲对她的要求是什么,“是呀!兰子,像你这种名侦探的价值,就是因为具备了能采取与警方不同的观点,对事件进行分析的才华吧?”
“这一点很重要!”父亲语调慎重,“人世间有太多无法以常识来估量的事物,这时候,只靠平凡的分析是无法解决问题的,有时候,一个天才的灵感,比一百个凡人的智慧累积,还要有效地迅速解决各种纠纷。”
兰子微微低头,让身体靠在长椅的扶手上。
蕾丝窗帘因窗外有风吹入而静静摇曳。
“有一件事绝对不会错,那就是这次的事件并非这样就告结东!不,应该是说,这只不过是个开始,恶魔乐团才演奏完序曲!”
“嗯,我也有同感。”
“黎人,”兰子对我说道,“我要指出事件的要点,你试着像平常那样纪录下来。”
然后,她述及下列疑点:
·前天(八月二十五日、星期日)至昨天(二十六日、星期一)之间,本馆的住户全都外出,纯粹是偶然吗?
·山凶手杀害的是谁?被害者是矢岛茉莉呢?或是沙莉?或者是其他的女子?
·凶手是谁?是单独犯案?或者是多人行凶?
·杀人的动机何在?
·凶手为何将命案现场布置成密室?
·为何在尸体四周摆设魔法性质的装饰?
·守护尸体的盔甲为何握住的不是剑,而是十字军的旗帜?
·尸体的头颅和双手手指、双脚脚趾为何遭切断?
“爸,您认为如何?这些都是与事件有关的直接疑点。”
“你是说,朝猎奇杀人的方向去解谜吗?”父亲拿起桌上的火柴,在烟斗上点火。
“是的,另外,与上述那些不同,还有与“恶灵公馆”相关历史的间接疑点。”说着,她又指出下列几点:
·恩格尔家的人,在太平洋战争中去了哪里?
·志摩沼家的人,为何要坚持居住在这栋宅邸?
·为什么有不少人会从钟塔跳下自杀?
·战后不久发生的枪击流浪汉事件,又具有什么样的意义?
·宅邸中出没的蓝白光女幽灵,以及穿着盔甲的亡灵,其理由何在?
·在气内院夫人的遗嘱中,另外还含有何种意图?
·长期间停止的钟塔大钟,为何重新启动?
“等一下!”我打岔,“郁太郎说过,时钟是他修复的。”
“绝对不是!那是根据某人的意思而故意重新启动的。他自己也说过,是在某人暗示大钟故障时,才想到要修复。”
“那你的意思是说,除了他之外的某人,希望那个大时钟能恢复报时?”
“对于这次的事件,我从头到尾都感受到凶手邪恶的意志!”
父亲看着我交给他的记事内容说:“截断头颅或手,通常是让被害者身份不明的手段,但在这种状况下,有必要将尸体弃置于更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才对。”
“没错!”兰子点头,“因为在命案现场进行这样的行为,被害者和嫌犯都会受到限制,对凶手来说,并非上策。”
“难道还有更重大的意义?”父亲叼着烟斗,双臂抱胸。
“在这类残酷的命案中,似乎并不存在所谓的常识,对所有事物都应该存疑。若借用费洛·凡斯①的话来说,那就是,我在这栋宅邸里,感受到了极其腐败的印象!相信在这起命案的背后,一定潜藏着来自家族历史悲惨而又令人颤栗的心理。”
①费洛·凡斯,Philo Vance,范达因系列推理小说中的一位优雅的名侦探。
“这我也有同感!毕竟准备如此周详的杀人案,时机、地点、手段,这三样是缺一不可。”
这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然后门开了,中村探长走进来。
“喔,各位都在这里?”他看着父亲说。
父亲指着对面的椅子,请他也坐下。
“黑田管家已经核对过‘盔甲室’里的盔甲和命案现场的盔甲,四具盔甲果然都是从那儿搬出去的,另外,挂上十字军旗帜的枪也一样,至于插在尸体背上的长剑,则如兰子小姐所说,是来自楼下大厅楼梯旁的盔甲身上。”
“知道这些东西是何时搬移过去的吗?”
“他在这个星期内并未特别确定‘盔甲室’的盔甲,至于长剑,他还记得到前天为止,都还悬挂在盔甲腰际的剑鞘里。”
“指纹的比对结果呢?”兰子倾身探问。
“现在正要求宅邸里的人提供指纹。至于监识人员采集的结果,并未能从房间内的盔甲或长剑上发现新指纹。”
兰子略带羞赧地说:“对了,中村探长,我一时疏忽忘了,能否请你稍后再确认一件事?”
“什么事?”
“田边京太郎律师前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他也算是宅邸里的关系人之一,为求慎重起见,我想还是有必要求证。”
“没问题,”中村探长点点头,“还有吗?”
“只有这件事。”兰子回答。
父亲也摇摇头示意。
中村探长起身,“还有,媒体记者得知事件消息,似乎已聚在大门外了,该如何处理?”
父亲略做沈思后,指示说道:“天亮以前,不要发布任何消息。我的看法是,最好在三多摩警局正式发布,另外,最好也不要公开说我在这理。”
“好,就这么办。”中村探长轻轻低头致意后,迅速走出门外。
紧接着传来房门关闭的“喀嚓”声。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不知何故,他再度开门,脸色苍白地跑回我们面前。只不过,这次他右手紧紧握住一张十六开大小的白纸!
“二阶堂警视正!”他叫着,同时慌忙递上纸条,“这张纸就用图钉贴在房门外!刚才我来的时候并未看见。”
父亲接过后,置于桌上,我们脸贴着脸观察。
“有人刻意贴在门上!”
二阶堂兰子小姐
从这里滚出去
否则的话只有死
字体似乎是用左手书写的,方正却丑陋,使用的应该是钢笔和惯见的黑色墨水。
“怎么办,兰子?”我担心地追问。
她却一脸若无其事,瞇着眼,身体靠在长椅背上,神态悠闲地说:“写这封恐吓信的人,若非聪明到充分了解我的个性,要不就是完全一无所知、愚蠢无比的人。”
“现在不是悠悠哉哉说这种话的时候吧?”我感到心疼。
但兰子完全不在意,“这封恐吓信就是最好的证据,表示我对关系人提出的问题中,某个问题正好触及凶手想要隐瞒的秘密,即使现在,该害怕的人不是我,而是凶手!”
房间里,只有时钟单调的滴答声,持续不停地响着。
第12章 肖像画与钟塔
一
事件发生的隔天,昭和四十三年八月二十七日,星期二。
恶梦的夜晚结束,太阳升起后,温度计的水银柱开始略微上升。但是,调查事件的警察们,却是在情况愈驱明朗之下,愈感觉到背脊刺骨的冷冽。
小睡片刻醒来时,时钟指针已接近九点。不知兰子从哪里借来毛巾毯,全身卷缩其中,躺在长椅上,收起双脚,仍在熟睡。我边揉揉惺忪睡眼,边摇她的肩头,把她叫醒。
屋外强烈亮丽的阳光,从窗帘隙缝照射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亮黄色光影。
我前往盥洗室洗脸之际,兰子不知前往何处,拿来替换的衣服,是黄色无肩的洋装。
“你没带其他的洋装吗?”
三这是美幸的衣服,我特别拜托她借给我穿的!她很神经质,似乎完全无法入睡,脸色看起来非常疲累!对了,这给你吃。”
兰子从塑料袋里取出两个水果面包,递给我一个,说是在玄关遇见外出回来的警察,向对方要来的。
面包吃着吃着,脑袋也完全清醒了,便走向警方设为临时项目小组总部的客厅,正好遇到中村探长拿着几张纸从里面走出来。
“我正打算去叫你们呢!”见到我们,他立刻以乍听之不会让人心情极不愉快的语气说道。
其实也难怪,在他几乎未阖眼的脸上,眼睛布满血丝,浮现浓浓的疲劳之色。
“你要去哪儿?”兰子将茂密的卷发用手帕在脑后扎成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