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本一位自己在棋盘外与敌人对弈,实际上,我们却在不知不觉之间,成了敌人棋盘上的1颗棋子。”
①《断剑之谜》收录于《布朗神父的天真》的名作,应该是G·K·切斯特顿讽刺推理最明显的作品吧!
第十九章审判者
1
强烈的低气压笼罩在城市上空。圣诞节的这天早上,天气无比阴霾,仿佛即将降下1场大雨或大雪,厚重的乌云遮蔽天空,刀刃似的干冷强风吹袭着地面。
我们竖起衣领、裹上围巾走出家门,戴了手套的双手插在大衣口袋,缩着身体慢慢走着。为了挡住寒风,2人很自然地并肩前行,又因为低头前进,视野中不是周遭的萧瑟风景,而是刺眼的灰色柏油路面。
行道树的叶子全掉光了,我们一走到宁静的大学路,兰子不知为何没往车站走,反而朝车站的反方向前进。
“兰子,你要去哪儿?”我问走在前面的她,嘴唇因冻僵而无法顺利蠕动。但她没有回答,是因为没听见我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吗?
“——教堂。”兰子略显焦躁地说。
我知道她指的是国立耶稣会。
“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学校怎么办?今天是结业式,不是吗?”我半生气地说。
兰子转过头,1句话也没说。
在大学路与桐朋学园所在的十字路口前,我们正好搭上了刚到站的公车。
国立耶稣会的青铜大门只开了1边。教会背后是卷起暗色漩涡的云层,就像凡·高那幅《欧维的教堂》中的云。以尖塔与钟楼为特征的哥特式教堂,因为这样的背景而散发更具宗教性的庄严气氛。
教堂建地内充满幽静气息,空气在这里沉淀、笼罩,就连被树林环绕的墓园也不见任何人影。
“你看正面的屋顶下。”兰子在教堂前停下,指着上方,“屋檐与入口的横梁形成1个正三角形,正中央还有1个十字架,对吧?你不觉得那暗示了共济会的特殊象征‘光之三角形’吗?一般的教堂都是将十字架竖在屋顶上的。”
我抬头望向入口上方。的确,屋檐与黑色横梁形成1个正三角形,中央有个被圆框框住的金色十字架。如果这的确是兰子说的共济会三角形,那么中间的图案应该就代表“神之眼”①了。
我们爬上石阶,直接走向教堂门口。我握住棒状的粗大门把,虽然门没有上锁,但厚实的木门超乎想象的重,用力推开时还发出了轧轧声响。
远处的天空断断续续地传来轰隆雷声。
教堂内有些昏暗,从彩色玻璃窗射入的光线很微弱,形成了阴郁的暗影。空荡荡的长椅被静寂包围,宽广的教堂内非常寒冷,2边墙壁的拱门像被掏空的洞穴。
一瞬间,1道电光闪过我们身后的天空,映出2条延伸至走道尽头的人影。没过多久,传来一阵低沉的雷鸣。我回头又看了1眼天空,然后关上门。
兰子小心谨慎地环顾黑暗的教堂。入口两旁的圣水盘表面结了1层薄薄的冰,我们吐出的每1口气都在空中形成白雾。
兰子静静地走在中央通道上,我跟在她后面,怯怯地窥伺长椅暗处。忽然间,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或许是妄想,但我总觉得教堂里好像还有其他人。
我们走至通道底端的祭坛,兰子回头再度环视教堂。祭坛上挂起黑色布幔,左右烛台插着昨天燃烧过的蜡烛。从祭坛抬头往上看,正面墙壁凹陷处的金色十字架仿佛浮在半空。
“英希——”兰子的声音撞到墙壁又弹了回来,静静地回荡至恢复静寂。
“英希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被藏在中野或哪里的警察病院了吗?”我惊讶地低声问。
“昨晚我不是请爸爸打电话给他吗?”兰子的眼眸是令人难解的深邃。
“嗯,然后你告诉他万钓部老人犯罪的过程——但也只有那样吧?”
“是没错。”
“既然这样……”
兰子的视线从我身上移开,走下祭坛,往告解室前进。告解室的入口就在讲坛左后方的第1个拱门下。
外面又掠过1个闪电,天花板附近的彩色玻璃又染上更深的色彩。
“他一定会来。英希一定会甩开警方的监视过来这里。因为,我趁爸爸没注意时,请他来这里1趟,说不定他已经到了。”
“警方的保护很周全,他办不到的。”
告解室的门是关起来的。
兰子走向下1扇门,我们的脚步声在静寂中回响。
“为什么要叫他来?昨晚的结论不是说真犯人还躲藏在某处吗?中村警部也说还不能解除对暮林家的保护。”
更衣室的门开着,但里面没人,再过去的圣具室则被锁上了。
“兰子。”我加重了语气,因为我实在受不了她沉默的态度,“没用的,回去吧!如果想见英希可以对爸爸说,请他带你过去。”
“不用了,他就在这里。”兰子眼神凌厉,肯定地说。
“为什么?”我有些害怕地问。
兰子斜睨讲坛的方向。刚刚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长形倾斜的桌上放了1个外观粗劣、类似小花瓶一类的东西。
——那是屋植教司送给英希的恶魔石像。
此时刚好1道闪电掠过,清楚照亮石像丑陋的脸孔。
“兰子说对了,黎人。”
某处传来我非常熟悉的声音,却因为在宽阔的室内形成回音,使我无法判断声音来源。
我看向四周,这才发现往北侧翼廊的拱门柱后,有道矮小的黑影正观察我们。
“黎人,是我,我在这里。”似乎为了让我们看清楚,那个人影慢慢从柱子后面走出来。
“英希!”
“英希……”
周遭1片昏暗,但仔细1看,仍能发现他在这仅仅一两天内已变了很多。他的眼窝凹陷,脸颊消瘦,嘴唇发紫,身穿黑色皮夹克与贴身的褐色套头衫,令脖子看起来异样的长。
最好的朋友产生这么大的变化,令我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我感到怜惜与震惊,不自觉便要走向他,但是——
“黎人,不能过去。”兰子语气严肃地制止我。
暮林英希注视我们,走上祭坛,将手伸向约莫与他同高的1具烛台。
“没错,黎人,你最好听兰子的话,不要接近我。”
闪电掠过,斜射而入的光线照亮他那仿佛咧至耳朵下方的薄唇,他的脸孔被自己五官的黑影覆盖,扯动半边脸颊微笑。
兰子的手压在我手上,用力紧握。她的掌心已被冷汗湿透。
“黎人,现在是解开一切真相的时候了。”兰子的声音干哑,“他才是我们在找的‘地狱的奇术师’!”
2
暮林英希握着烛台上端,单手高举,接着将烛台敲向地板,强烈的撞击引起阵阵回音,烛台底部的圆盘从铁棒1端脱落,在地上滚动。
我感到惊愕与绝望,全身僵硬,连眨1下眼睛都不能。
“‘地狱的奇术师’的真面目就是英希。”兰子以沙哑的声音再次低声说。
“怎么可能……”我实在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话,用尽全力也只能挤出这几个字。
英希抿唇笑出声——的确就是那漏气似的刺耳声音。
“不是‘怎么可能’,这是事实。暮林家的杀人事件全是依照我的布局而进行的。”
英希的脸呈现浓浓的铅灰色,紫色嘴唇干裂,浮肿眼睑下的茶色眼眸绽放出令人悚然的光彩。
窗外又掠过1道闪电,他瘦削的身体化为1道黑影。他接着将烛台的蜡烛敲向长椅椅背,小烛碟、烛泪与椅背的木头一起朝四处飞散。
墙上的十字架因闪电而闪烁生辉,然后是落雷击中附近的声音。
“黎人,”兰子凝视着英希对我说,“暮林家的杀人事件全是他命令万钓部老人下手的。”
她这些话似乎是在对着暮林英希诉说。
“然后呢?”英希轻蔑地问,脸上还是那种令人厌恶的笑容,“兰子,你尽量说吧!你故意叫我来这里,应该也是为了这个吧?要甩开警方的监视简直再容易不过了!”
“你去自首吧!现在还来得及。求求你,去自首吧!”兰子拼命恳求。
“来得及?”英希的喉咙深处发出叽叽的笑声,走向祭坛左边,嘲讽地说,“真的来得及吗?我看已经来不及了吧!兰子、黎人,你们难道从没想过,接下来在这间教堂、在这个大十字架的注视下,将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吗?”
“住手,英希!”我拼命叫着,“我不相信。”
闪电的间隔渐渐缩短了,我们的脸孔一再被光影遮蔽,墙上清楚闪现出彩色玻璃上的图案。
“黎人,你总是活在幸福中,应该要更直接地面对现实。”英希缓缓从祭坛上走下来。
我与兰子手握手往后退,我感觉到会令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危险。
“英希,我能了解你的心情,但是……”兰子以哀求的声音说。
然而,对于现在的他,我们说什么都没用了。
“不!你们不会明白我的痛苦!不是站在我这种立场、拥有我这样的信仰、拥有像我一样的家人,是绝不可能理解的!立足在虚伪与虚荣之上的人际关系,严肃、苛刻、有如面具的冷漠宗教,欲望与期待被封闭的人生,如果不是被这些包围的人,绝对不可能理解。兰子,如果你有闲工夫担心别人,何不担心你自己?”英希威胁似的说。
“——你才该担心自己。”兰子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冷冷地反唇相讥。
英希只是低声笑着。他像拿长枪似的握住烛台尖端,沿中央走道朝我们步步逼近。
我与兰子放开握住的手,沿着礼拜堂后面的墙边分别往左右移动。
“英希!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大吼,雷鸣盖过了我最后的几个音。
无论如何都得争取时间!
“干什么?”英希高声嘲笑,“有始有终地做完所有事啊!为了让暮林家崩溃,我计划了这一切。”
“你胡扯!”
“是真的。黎人,你知道吗?当我确定万钓部憎恨我叔叔时,我就决定要好好利用这点。当时那位返乡老兵横野田与万钓部谈话时,我与广美姐正好在场。万钓部知道他外甥死亡的真相后,内心化成了鬼,再加上罹患癌症,只剩半年可活,因此他便依照我拟定的杀人计划,不论多么残忍邪恶,他都不以为意地执行。他决定将短暂的生命用于复仇,所以应该不会责怪我才对。你想想,他可是被忠贞服侍多年的主人背叛,内心绝对充满无限的憎恨。”
“村山乞丐呢?”
“也是个被我利用的家伙。我给村山乞丐足够的钱,要那家伙在我家与我们碰头。回想一下!最先说要跟踪那家伙到防空洞的人是谁?”
“为什么要杀掉村山乞丐?”兰子悲痛地问。
“因为他已经没用了。”英希若无其事地回答,“村山乞丐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叔叔害怕,以及带你们到防空洞去。他到死都还认为我们只是在恶作剧。事实上,那家伙在你们要进入防空洞时,就已经在另1个防空洞里被万钓部打死了。”
“我们一起看到、要进入防空洞的,是打扮成地狱的奇术师的万钓部。当你们昏迷时,我与万钓部将村山乞丐的尸体搬至树林外的车上,算好时间后,分别在防空洞内扮演杀人与救人的角色。”
“这么说,从背后偷袭我们的人是你?”兰子的声音里透着愤怒。
“那又如何?反正证人不见得需要2个,你们2个哪1个受重伤或死亡,我根本不在乎。”暮林英希笑着,吐出的话却令人背脊发冷。
他一定是在防空洞外的草丛中藏着化装成地狱的奇术师所需的衣服与绷带等东西。
“你有让我们嗅闻什么药物吧?”
“有呀!黎人,那是氯仿(哥罗芳)。你们如果太早醒来就麻烦了。只要有酒精、漂白粉和水,谁都能蒸馏制造氯仿。”
“英希,真的是你指挥这个恐怖的杀人计划?”我渐渐由衷地感到恐惧。
“当然。黎人,你说,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想出这么完美又具艺术感的犯罪手法?是我教万钓部在饭店杀害叔叔1家人的方法,从工厂偷出氰化钾,窃取叔叔的南部式手枪,将家里的地下室布置为地狱的奇术师的藏身处,潜入别院天花板、把猫血滴在祖母脸上,另外,还袭击在浴室的广美姐,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是我干的!”
暮林英希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笑容,疯狂地大叫。然而,兰子已渐渐恢复了冷静。
“你是在浴室窗外以手电筒之类的东西由下往上地照着化装后的自己吧!利用幻灯片原理,将影子投射至玻璃上,让人错觉你的身材高大。”兰子已渐渐恢复了冷静。
“没错。你真的相信在亮出的人能隔着磨砂玻璃,看见站在暗处的人吗?”
“浴室除了你之外,本来就没有别人。地狱的奇术师逃向窗外是你的谎言吧?”
“是啊!现在回想起来,那实在太刺激了。”他眯起眼睛,兴奋地笑了。
袭击堂姐广美后,他在脱衣间迅速脱下地狱的奇术师的装扮,丢到洗衣机上的天花板内,自己也假装从座敷慌张地跑进浴室。
“帮万钓部老人自杀的也是你?”我问。
“没错,那实在太有意思了。”英希斜睨我,充满憎恨的眼角往上吊,“你可能已经听兰子说明窗户的诡计了吧?我不是在你之后进入洗手间吗?坦白说,我事先在马桶贮水槽内藏了细晒衣绳,打开马桶盖拿出来后,从洗手间的通风窗垂下,万钓部则从下面的窗户探出身拉住绳子,绑在手枪枪柄上。接下来,我只要等代替暗号的3声枪响就好了。最后1声枪响时,我迅速拉动绳子,轻松地将那把杀人手枪拉上来,然后将手枪与绳子藏入贮水槽内。”
暮林英希已走到礼拜堂中央。我与兰子分别退至左右墙壁的第1个拱门下。倾盆大雨与闪电一起落下,教堂四周被不间断的剧烈雨声笼罩。
“是你将《山本有三全簿》的1本书放在书房的桌底下?”
“没错,一想到你们何时会发觉那本书的意义,我就觉得很有趣。虽然还有点担心换掉书盒,凭你们的智慧会无法理解……”
英希的话中逐渐增加了威吓的意味,漏气似的嘶哑声音愈来愈明显,与那天我在电话中听到的地狱的奇术师的声音愈来愈相似。
“黎人,你终于明白了吧!”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半夜打电话到你家的人也是我,就像这样……”他发出地狱的奇术师特有的“咻咻”的呼吸声。
我咽下了1口唾液!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亲密好友暮林英希,而是另1个人!
我从这个有如恶鬼的人身上感觉到真正的恐惧,而且,也终于领悟一切——原来最初打电话到饭店的地狱的奇术师也是英希。他虽然与达曼神父陪同兰子去急救病院,却从病院打电话,改变声音威胁我们。
此时,兰子忽然露出微笑。英希像被激怒死的瞪着她。
“说到电话,那实在不像你会犯的错误。”兰子嘲讽地说。
“你什么意思?”英希首度变了脸色,原本自信满满的态度出现变化。
雷鸣与闪电的间隔逐渐缩短,每次雷电交加时,雨声便完全被掩盖。
“你以地狱的奇术师的声音打电话到饭店,对我爸爸说了些断掉手指上的戒指如何如何的话,可是,我从木乃伊手上拔出戒指,却折断手指的事,只有我们3人知道,不是吗?在救护车密室里发生的事,不在现场的地狱的奇术师为什么会知道呢?这就是所谓的言多必失吧!”
英希的脸孔因愤怒而蒙上1层黑影,他的眼睛与眉毛往上吊,咬牙切齿地低吼咆哮。建筑物外连续掠过2道闪电。
“英希,”兰子接着说,“你认为自己基于私欲而给暮林家带来的灾祸以显示出你的全知全能,但这实在是太可笑了!你的计划其实破绽累累。万钓部老人在饭店搞错扑克牌的放置地方,又将书房门多此一举地锁上,没预料到子弹会射穿2片玻璃,而且更没料到村山乞丐的尸体会因别的意外而提早被发现。”
“那不是我的失败,是万钓部那家伙的愚蠢。”英希咬牙切齿地吠叫。
“是吗?”兰子继续挑衅道,“或许万钓部老人是为了揭发你而故意留下那样的破绽。”
暮林英希从喉咙深处发出低吼,挥动十字握柄的金属烛台,跑过长椅之间,神情有如饥渴的野兽,1脸狰狞地冲向兰子。
细长烛台的前端击中拱门柱,碎石飞散。兰子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攻击。我端起入口旁的圣水盘往前冲,等兰子经过我身旁后,我将圣水盘用力丢向英希。
英希迅速闪过,圣水盘撞上墙壁后弹开,与碎裂的石块一起掉落地上。他跃过长椅,双手紧握沉重的烛台朝我冲过来,充血的眼眸中流露出浓浓杀意!
我抓住他夹克衣领,扭腰想将他摔倒,2人缠斗在一起。他曲起手肘,烛台柄撞到我左眼下方,1阵剧痛袭来,我觉得眼前发黑,立刻背部着地,拼命将他甩开,毫不考虑地凭本能跑向长椅之间。英希手持烛台捣毁长椅椅背,跨过长椅走向我,我则拼命在长椅之间爬行。
“兰子,快逃!”我分心寻找她的身影,大叫。
然而,我的声音却被撼动窗玻璃的巨大声响掩盖过去——闪光中浮现出绘画图案的彩色玻璃,1记响雷就落在教堂附近。
兰子在昏暗的拱门下,双手使劲想打开木门。
英希撞倒入口旁的另1个圣水盘,紧追在兰子身后。
我按着左颊,迅速站起。
第2扇门终于开了,兰子逃进了北侧的翼廊。窗户被断断续续的光线包围,窗上的圣人们个个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们。
然而,兰子逃进北侧翼廊是1大错误!这扇门里面,没有其他逃脱路线,只有通往钟楼的四方形木制螺旋梯。兰子连回头的时间也没有,只能死命地跑上楼,英希则紧追在后。
我绕过好几个弯爬上楼,雷声隆隆作响,头顶上是闪电划过的光亮。
突然,上面发出某种重物倒下,撞倒扶手的声音,并急速滚下来,我反射性地紧贴墙壁。是英希从上面的楼梯转角丢下灭火器!灭火器掠过我脚边,继续咕咚咕咚地往下滚落。
“英希,住手!别伤害兰子!”明知没用,我还是大叫。
口中感到1股咸意,伸手1摸,是左脸颊的伤口流下的血。
楼梯尽头的空间约有6张榻榻米宽,仅容1人站立的回廊环绕垂吊在正中央的大钟。钟楼的天花板是四角锥形,没有墙壁,因而能感受到刺骨冷风狂吹,视野因大雨而显得朦胧,脚下的地板也被雨水湿透。
我抓住楼梯最上面的栏杆,环顾四周。
没见到人!2人一定是跨过回廊跑到屋顶上去了!但紧接着下个瞬间,在闪电的照射下,我发现英希就站在我旁边的窗外。
1声脆响,烛台从我头上挥过,我急忙将头往下缩,烛台尖端撞上铜钟,发出不协调的声音。英希高举烛台,再次水平挥扫而过。我曲身闪躲,却没踏稳解题,失去平衡往下滑落。
我在楼梯第1个转角勉强抓住扶手站起来,忘了疼痛地再次跑上楼,跨过回廊来到屋顶上。冰冷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我身上,濡湿的鼠灰色屋顶有如一片片鱼鳞。
兰子沿屋顶斜面往顶上跑,似乎想跨过屋顶,跑至对面的瞭望塔,但屋顶表面就像河川难以上溯,再加上湿掉的裙子缠住双腿,让行动更加不便,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而英希在后紧追不舍,我也紧追在他们背后。
屋顶后面的乌云沸腾似的不断扩散,云层下方频频发出闪电。
英希挥下的烛台前端击中了兰子背部,她立刻向前扑倒,摔落至屋顶另一侧,英希放声大笑地走过去。抵达屋顶后,我发现兰子就侧倒在瞭望塔旁,英希则站在她旁边——兰子本来几乎要抵达瞭望塔了!
“英希,住手!”
英希回头。他那被雨水打湿的面孔有如尸骸般瘦削,血红眼睛低陷,颧骨突出,咧至耳朵下方的嘴巴露出褐色牙齿。闪电每次掠过,他的身体就散发出海市蜃楼般的黑色妖气,手中的烛台带着静电,微微绽放磷光。
“你自己过来阻止呀!”
我因恐惧而浑身僵硬。
英希握住烛台的十字柄,倒持并高举烛台,简直就像准备好要直接刺入倒卧的兰子背部。下以瞬间,英希便毫不留情地往下刺去。云层裂开,又一道闪电掠过。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耳中听见金属棒刺入肉体的声音。
当我睁开眼时,却看见可以称之为奇迹的事——达曼神父就挡在兰子与英希中间。
从瞭望塔冲出来的达曼神父单膝着地,将兰子保护在自己身下,而英希手中的烛台则深深刺入他的肩膀下方。
“英希,请你住手。”达曼神父忍痛叫道。
兰子终于回过神,从达曼神父身下爬出来,不停后退至瞭望塔,拼命抓住回廊边缘。
暮林英希将铁棒从神父身上拔出,后退1步注视眼前的新敌人,鲜血正一滴滴地从铁棒前端滴下。英希露出嘲弄的笑容,濡湿的头发一丝丝地沾在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