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如是怕今日自己动怒怪罪,岂知自己的脾气早就磨得没了,再说了,怎会跟个半大的丫头还有那只不懂事的猫儿生气?
夏桃抹了泪,说好。
因文墨手伤了,牧秋见了,问清来龙去脉,只让她回去好生养着,文墨讪笑:“先生,不碍事,耳朵还能使得。”牧秋也就随她去了。
只这样过了几日,庞府送了只上好的膏药来,文墨这几日手指正痒的厉害,偏偏又没办法挠。荷香给文墨涂上,只觉得凉凉的,甚是舒服,于是忍不住又让她多抹一些。这样,一瓶药膏没过些时候,就见了底。
不知怎地,这时庞府正好又送来一瓶,像是算准了似得,文墨倒觉得有些意思了。
第 14 章
庞府送来第七罐药膏的时候,文墨就已经全好了。
说来也奇怪,红肿的时候送来的是消肿药,发痒的时候又正好是止痒药,等结痂了便送的是祛疤膏。如今她玉指青葱,一点痕都没留下,竟比以前更白嫩些,倒是称奇,也不知是什么灵丹妙药。
潘氏打赏了庞府那送药的丫鬟,只说已经好了,不必再送,谁知那丫鬟她嘴巴也伶俐:“这一罐子,是夏日里清热解暑用得。我家老爷让我务必带到话,说是这次累的府里墨小姐受罪,甚是过意不去,如今这些药我家府里都有,也不稀罕,只管放心用就是了。”
这下,潘氏倒不好再说什么,她找了个空,携文墨去庞府道歉外加道谢。这日正好庞将军不在府里,文墨暗喜。
因着潘氏第一次来,夏桃便领着他们在府里四下转转。走到花园处,正值盛夏之际,满园子莺红柳绿,让人目不暇接,拾级上了那假山亭中,放眼望去,远处青山绵绵不觉,雄浑辽阔。
文墨去年正月里来的时候已是傍晚,如今白日里见了更觉得憾人心扉,连潘氏也都不由得惊呆了。
丫鬟问道:“姨奶奶,茶备好了,愿在哪儿喝?”如今阖府上下均称她为姨奶奶,夏桃指指这里,说:“就这儿吧,文夫人觉得可好?平日里我家将军就爱在此次待着,今日我们也学他一回。”
潘氏浅浅一笑:“此处凉风习习,美不胜收,正好不过。”
上的茶居然还是细工慢活泡出的大红袍,香气馥郁,潘氏啧啧称奇。夏桃艳羡道:“文夫人识得真多,不像我一粗鄙之人,有时候连将军说的是什么都稀里糊涂的。”
潘氏摇头而笑:“家门三代在京师里做的都是茶庄生意,我是自小围着茶叶长大,若是连这个都认不得,只怕是有辱门楣呢。”
喝着此茶,看着此景,文墨此刻心中也觉得分外沁人心脾,胸襟敞亮。不禁感慨,这还真是个附庸风雅的好地方,怕是整个金州城找不出第二个了。
不一时,来个丫鬟,福了福身,道:“姨奶奶,老爷身边的人传话回来,说今儿晚上老爷有事不回府了,住在营里。”
夏氏哦了一声,问道:“可有说是什么事?”那丫鬟回说:“不知,没细说。”夏桃想了想,又吩咐道:“那赶紧收拾套干净衣裳送去,让跟着的人好生照顾着,老爷最近身体不大爽利,对了,再煎付药一并送去。算了算了,我不放心,还是自己去吧。”
潘氏听此,深知不便再扰,就告辞道:“既然贵府还有事忙,我们就先走了。”
夏桃也不留他们,只说让过些日子再来府里坐坐,说说话,热闹热闹,潘氏答应下来,和文墨两人坐车回了家去。
回了府里,正巧在门口遇到牧秋身边的旺儿,行色匆匆,文墨疑道:“旺儿,回来作甚?”
等潘氏看了他们一眼往后头走去,旺儿这才压低声答:“今儿二小姐偷溜着到了先生家里,说是要逗猫儿玩。岂料来了个替先生说媒的婆子,二小姐听到后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如今先生好容易才哄得她回来。”
文墨眼睛直跳:“这还了得?还有谁知道?”她往前头递了个眼色,旺儿摇头:“没别人了,就二小姐跟前的守云。”
“那媒婆子可认得芷儿?”文墨又问。
旺儿确定答说:“婆子没见到二小姐。先生听到有人敲门,就让守云带着二小姐进了里屋去。等那婆子走后,二小姐才闹得脾气。”
文墨气的心肝疼,又交代他万万不可说出去,这才往文芷房中过去。
今年初,就陆续有人开始替李牧秋保媒做媒,更有踏破他家门槛之势,推了一个又来一个,甚至有些都来了四五次,次次说的不一样。
牧秋虽家贫,但饱读诗书,又颇有声名在外,如今做先生教书,还愁养不活一家人?二来,这话虽恶毒些,但家中没得公婆需要伺候,少了许多麻烦事;三来嘛,自是牧秋人长得极为俊俏,一副书生相的翩翩好样貌,整个城里只怕都找不出能比得上的人了。
这样好的条件,多少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如今现成的一个在眼前,还不抓紧了?
这种事情,文墨早就听荷香提过好几回,都是旺儿私下跟他们讲的。底下的人都好奇,不知李夫子究竟想要个什么样的姑娘,又担心他如今这一个都不要,莫要以后就讨不着媳妇了。如今这倒也成了金州的一个悬案了。
文墨虽也好奇,但她直觉,先生不会随随便便就答应这些人家,如若他对那女子不动心,哪怕是金山银山堆到跟前,也不会看她一眼。
守云见大小姐板着个脸来,就知道坏事了,低头将她迎进里屋,文芷正躺在床上生闷气。
文墨走过去,靠着床边坐下,正色道:“芷儿,你今天这事若是被爹娘知晓,那还了得?你忘了姐姐受的罚了?你这可比姐姐的过错重上了十倍百倍,看爹爹不气得打断你的腿?”
文芷嘟囔:“罚就罚,你可知道那该死的婆子,竟要给先生做媒?”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姐姐,你知道她说的是谁?”见文墨摊手摇头,她继续道:“就是那张记家的二女儿。”
看文墨没什么反应,文芷急着道:“就是那卖包子的张记啊!姐姐你说,先生这般好的人儿,怎么能娶个卖包子馒头的姑娘呢?那婆子准是眼睛蒙了灰,这也好意思来给先生说道,你说我怎地能不气?”
这话文墨听了觉得好笑,问她:“那你说先生该配什么样的人呢?”文芷摇头:“反正不是卖包子或者猪肉什么人家的丫头。”
“可是,先生终究是要娶妻的不是?就算今天说的这个不成,还有明天,还有后天呢。何况先生喜欢什么模样的,你我又怎知道,对么?总得先生说了算。”文墨无奈道。
文芷一听这话就急了:“不行,不行!要不,姐姐,你嫁给先生吧?这样我就放心了。”
文墨一怔,待绕过弯来,脸顿时通红:“我的好妹妹,这种胡话可千万别再说了,被人听见,你要姐姐如何自处?以为是我心急着要嫁人呢!你再说这些话,小心我告诉爹娘,让他们教训你。”
文芷不服气:“哼,那以后我自己嫁给先生去——”
文墨忙捂住她的嘴,四下看了看,低声喝道:“哎呦真是怕你了,刚才这话更是不能在旁人面前提起,不然爹爹铁定扒了你的皮,可明白?”
文芷不耐烦:“知道知道,可我就是不服!姐姐,我,我喜欢先生,为什么就不能嫁给他…”话音刚落,她泪眼婆娑,扁扁嘴,终于是哭了出来。
文墨一震,不知如何是好,她叹了口气,只得轻轻搂着芷儿,宽慰她道:“好妹妹,你太小,哪里懂什么是欢喜,什么又是不欢喜的?书上说,就算是真的喜欢,也不一定非要嫁给这个人,你得只盼他过得好,过得开心。”
文芷抬头,抽泣着说:“是吗?”文墨肯定地点点头:“等以后大了,你自就明白了。”
可是,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什么才是喜欢。刚才那番话,许就是说给她自己听的吧。
待文芷哭累了昏睡过去,文墨又去了外间,对守云交代:“以后不许再跟着二小姐胡闹,她若是又要闹着出去,或者有什么别的新花样,你就尽管来回我。否则,被老爷夫人知道了,可不就是像我现在说几句这么简单了。”守云喏喏应下,她这才回自己房去。
见文墨回来,荷香放下手中的活计,拿了个帖子出来:“小姐,秦家二夫人有喜了,请你过去呢。”
文墨心里有事,接过来草草看了一眼,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谁啊?”荷香连忙解释道:“就是孙家小姐啊。”
她这才恍然大悟,芳清姐姐有喜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自芳清去年十月成亲之后,文墨一直是无精打采,再加上芳清在秦家新做媳妇,总是有许多事情要学要忙,比不得未出阁的时候那么空,所以两人这大半年,居然就只碰上过一回。
于是两人又商量了到底送什么礼好,金锁太俗,诗文太雅,到底什么才好呢?
文墨瞟到桌上那个绣花香包,忽然有了主意,央道:“荷香,你手艺这样好,绣一个给芳清姐姐那未出世的孩儿,岂不是最好?对了对了,什么时候给我再做一个?原来的都不香了。”
荷香笑道:“小姐,你何不自己绣一个?”文墨点头,这个好,于是缠着荷香道:“那得拜我的好荷香为师了,求师傅多多指点才好。”
两人闹了一阵,文墨这才去换了软纱对襟睡衣,躺在软榻上,随手抄起一本书,荷香怕她不舒服,又给垫了一个大方枕,然后才坐在一旁绣着刚才那个香包。
偏巧看得这书上居然会有此一句,什么“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这!这!这!文墨读了几遍,想到方才文芷之事,还有她说的那些话,心中不由酸楚,当下将书给扔到一旁。荷香一愣:“小姐,今天何事这大火气?”
这一阵折腾,偏又惹得文墨一时晕眩,她揉揉了额头,荷香不禁担忧道:“小姐,怎地头疼?可是今日出门给热着了?”
文墨只说是,于是坐起喝了口凉茶,听着外头阵阵蝉鸣,不觉得更加心烦,猛地想到之前送来的药膏还没动过,于是吩咐荷香去取来试着用用。
文墨闭着眼睛,荷香仔细替她拨开额发,抹了些在额头并几处穴位上。丝丝凉意传来,还有点点薄荷香味,压下心底的燥意,格外舒适。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文墨渐渐静下心来,一时迷迷糊糊,竟睡着了。
待醒过来时,天色已黑,荷香见她起了,于是端进来几碟小菜。
文墨坐在榻上,就着吃起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疑道:“今日怎么不见哥哥?中午还在呢,怎么我跟娘亲出了趟门回来,就不见了?”
按理来,今日哥哥休假,一家人铁定会一块吃饭,怎么现在就让自己在房里吃了?
荷香回道:“好像说是营里出了什么事,所以大少爷下午就过去了,连老爷都一道过去了呢,现在还没回来,希望不是什么大事吧。”
文墨一听,忽然想到之前在庞府那丫鬟说的话,不由好奇,今儿个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 15 章
深夜的兵营刑房里,通火通明,正中间吊着个人,双脚悬在空中,无力荡着,衣裳已破成碎褛,露出道道伤痕,深得入肉,红得见血。
沾了盐渍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那人身上,下鞭二人轮流换着休息,可还是觉得胳膊泛酸,身上也被汗濡湿。可就这样了,那人愣是哼都没听哼一声。
“你们的本事就这些?”坐在一旁的季堂,吹了吹手中的茶,慢条斯理的问了一句,眼角余光冷冷扫过,那些站着的人后脊一阵发凉。
一人得了令,举起烧得通红的烙铁。
看着他一点点靠近,吊着的那人眼睛露出一丝寒光。
见此,季堂放下茶盏,低低唤了一声,“初冬”,像平日里一样,其实就算是于千钧一发之时,他也是这么喊他。
那人咬咬牙,还是一言不发,季堂又道:“初冬,这些年你我情同兄弟,如今到底是为了何事?或者说,你隐而不发,等的又是个什么?”
刑房里一阵静的可怕,季堂闭目叹道:“初冬,你要的,可是我死?”
到了这时候,那叫初冬的人终开口说了一句话:“将军,于情于义,我都没无颜再见你。将军的手段我是知道的,要杀要剐,听凭处置。但要我说出什么,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季堂脸色一滞:“果然是我多年的好兄弟啊。”他看向拿烙铁的卒子,点点头,只听滋滋响声,伴着一声厉啸,初冬昏了过去。
这股味道实在令人作呕,文远如不忍再看,撇过头去,他当知府这些年,甚少用刑,最多就是打个几板子,如此严酷之法还是头一回见。
见首座那人理了理袍子走出牢房,他随着其他人也就一齐出去了。
出刑房后,一时无人说话,季堂摆手道:“大家都先回吧,初冬他在我身边多年,这事底下到底有多深,也不是今日就能问出个门道来的。”
众人一一告退,留他一人独自走在营中,更深露重,夜色如水,季堂四顾茫然,居然会有这样一日?营中抓到个奸细,这奸细还是他身边最为倚重的副将,他当做弟弟一样看待的初冬!
那年南蛮一战凯旋,得胜归朝,季堂风头一时无二,京师里诸多人都想与他攀上关系,可偏逢月华过世,他悲痛到不能自已,无暇应付这些,只常常骑马到城外的天祁山,一人一壶酒,在月华墓前一坐,便忘了时间,忘了天地一切。
一日,见一少年坐在山脚,衣不蔽体,初冬的季节被冻得哆哆嗦嗦,季堂就解下随身的披风给他,谁知那小子那日跟在季堂身后,陪他在月华墓前坐了一整日。第二日,还是如此,接着是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
季堂好奇,问他是谁,他摇头,问他哪里人士,父母何在,这小子一概摇头,只说想跟着他。季堂问他为什么,那小子答道:“为了报恩。”听了这话,季堂一笑了之。
哪知等他不再去月华坟前,这小子便追到了庞府,在门口跪了整整三日,若是有人上前来驱逐,他会直接跳起将人揍上一顿,凶悍的像头刚出笼的野兽。
季堂让人将他梳洗干净了带到跟前,盯了许久,给了他个名字,留下他来,就是初冬。
他底下的人无不都说此事诡异的很,别是什么仇家的子嗣,季堂却笑道:“是人是鬼,又有何怕,只管来便是了。” 他这一辈子杀了那么多人,若是真要数起仇家来,还真是没办法数得尽。
初冬脾气怪,性子烈,除了季堂,竟谁都不听谁也不服,季堂便只好亲自教他习武,教他读书习字,这一留就是十多年,二人一道出生入死,多少命悬一线的场面都熬过了,可该来的还是会来。
呵,当初的话,竟一语成谶。
走进帅帐,桌上还压着那封信函,未来得及封口,不设防的就被人发现,揪送了过来,这信上的字迹季堂他再熟不过。
拿起信函,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金州防务部署。其实,若仅凭这没头没尾的信,就要定初冬的罪,却是很难,可如今他死咬着什么都不说,倒是奇怪。
要说破绽,不是没有,初冬的厉害季堂知道的一清二楚,他不是那些人随随便便就能治得服的,让他单枪匹马挑掉整个营,都有可能,可现在轻轻松松就被拿了,这底下到底是什么,南蛮,西姜,还是?
到底谁是躲在初冬背后的人?
想到此,他头疼得越发厉害,于是唤了人进来,问:“什么时辰了?”那士兵答道:“亥时刚过。”
季堂看了几道公文,又想了会今日之事,只觉得心烦意乱,往自己休息营帐走去。
谁知挑帘进去,竟见夏桃并两个丫鬟在,季堂蹙眉,问道:“你怎地来了?”
夏桃见他面色不虞,就支开两个丫鬟,回说:“今日将军不回府,想着送些换洗衣裳还有日常在吃的药来,又不放心旁人,所以自己来了。谁知到了这里,就听人说将军在处理公务,我便不让他们通报给你,自己在这儿等着,又不敢乱走…”像是做错了事般,她低下头,一时泪光涟涟。
瞥了眼旁边整齐的衣物,还有桌上那碗药,季堂心下一软,走上前,柔声道:“这么晚了,不回去在这儿等我作甚?我不会照顾自己么?”
他伸手替夏桃抹了泪,将她搂进怀里安抚道:“好了,别哭了。”又拉她坐下:“这里是军营,你来多有不便,下次别再这么麻烦。”
夏桃拭泪一笑:“找人热下药,都凉透了。”
虽季堂临睡前传令,今晚务必严加防守,可还是出了事。
先是军营四角同时起火,又恰好起了大风,风助火势,一时烧红了半边天。士兵们狼狈不堪,季堂惊醒后,直奔刑房,结果那几个看守初冬的将士,皆倒地而亡。
他查了伤口,伤在颈部,一招毙命,只怕他们临死前,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
季堂胸口一闷,竟喷出一口鲜血来,众人惊慌。
看着此时的一片狼藉,季堂忙压下嘴里的腥咸,连发几道军令,闭金州城门,搜逃犯及党羽,还有详查军中奸细。
对方清楚知晓营中分布,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摸进来,必有内鬼助其一臂之力,更是算准了起风时刻,趁所有的事还没有眉目前,一击即中。如此连环缜密之事,做得真是干净利落。
可他再转念一想,初冬蛰伏多年,今日故意露出破绽,也许原本就是计划了今日动手,那图的,到底是什么呢?
凭着多年直觉,季堂察觉到有股危险正慢慢临近,他连夜写下一道加急折子上京,述事情经过及自己之失职,请圣上下旨发落。
金州城里人心惶惶,街上整天都是官兵在巡逻盘查,可过了近一个月的光景,竟是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最后搜查的范围扩散到整个平丘,可还是消失得一干二净。
京师的圣旨也下来了,因牵涉朝廷从二品副将通敌叛国一事,兹事体大,务必严查去向。而此逃犯乃庞阙亲信,由他一手提拔,于是定庞阙治军不严识人不清的罪名,暂停一切职务,闭门禁足,罚一年俸禄。
圣旨末了,着大皇子修文暂领平丘所有军务,彻查此事,平丘知府文远如协查。
朝廷哗然,怪道一年多不见大殿下在外走动,原来是躲在了平丘,藏在了庞阙身边,只有徐之奎暗暗叹息。
而与修为朝夕相处的士兵们更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位与他们同甘共苦,比他们练得更为勤快的,竟是皇子?他们不由得都在心底更为钦佩这位殿下。
修文接任后,端的是稳重老成,先发初冬画像于全国各处衙门,再从各营抽调兵马,以二十人一组,分片巡查,而其他军务安排的亦是井井有条。
其实这一年多的时间,修文在军中、在庞阙身边,边看边学,他性子沉稳又果决,如今自然是能够不慌不忙的应付,或者说,他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一些庞阙的亲信,起初不甚听修文的安排,欺他年少,可后来见他行事考虑极为妥帖,不由得也信服起来。
可又过了一个月,叶子都开始发黄,这件事还是没有眉目,初冬还有救他的人,像是没入了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所有的一切到最后,都只剩下乌秦山底的几串马蹄印,还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他们留下的,明面上只好不了了之。
这段日子,文家父子二人自然也是忙碌异常,文远如自不必说,文笔被修文擢升为小都统,每日里除操练手下兵马外,还得巡查众贼子动向,及盘查军中内贼一事。
自出那事后,他竟不曾归过一次家。潘氏为此整日忧心忡忡,文墨只好又陪她去庙里上香。
金州城里香火最旺的,应该算是城东的观音庵,据传极为灵验,潘氏隔几个月,也总会去一次。没想到,潘氏二人下了车,就遇见刚下轿的庞府夏姨奶奶。
几人见了礼,不免都有些尴尬,如今庞阙被禁足在府,处境微妙,众人不敢与他们多有来往,自然是能避则避。
可文墨使得药膏子,庞府依旧差人送着,一支都不曾断过,如今到秋冬之际,竟换成了上好的珍珠粉。
夏桃微微一笑:“今日没想到遇到文夫人…”潘氏携了她往里走去,留文墨跟在后头:“还得谢过庞将军和姨奶奶,小女伤势早已好,劳烦府里不必如此费心挂念。”
“哪儿的话,令郎是我家老爷的徒弟,令爱我们也自然该尽些绵薄之力,何况是因我家老爷之故?若是烙下病根,那我家老爷可得添一桩愧疚之事了。”
“不知将军身体如何?”潘氏问道,她也听闻出事当晚庞阙吐血一事。
夏桃摇头:“我今日来,求得就是这个事,如今只求菩萨保佑我家老爷身子好些。”她想了想,又道:“我家老爷很记挂令郎,如若有空,请他来府里坐坐,陪老爷说说话。”
文墨听了这话,想到往日那人微微上挑的凤目,时而紧蹙的眉头,还有那好一个凌厉的气势,不知怎么,竟想到了英雄末路这四个字,心下不知为何,就猛地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