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文墨还是紧紧蹙眉,季堂只得劝慰道:“无碍,莫担心。”
文墨又想到桩要事,茫茫然问道:“若是等皇帝回来了,今日之事,该将如何解释?他这人的心眼最小,原本就不该将你牵涉在内的。”
“照实说便是!”季堂心有成竹。
见文墨不解,他又继续解释道:“皇帝既然敢留你一人在京,又准我称病告假,那他心中必然是断定,我会好生护着你,否则——”
他轻笑:“以皇帝多疑的性子,他是断不能容我在这乱世留京的。而且,这次只怕我自己不称病,他也会下旨将留我下来。他这是,将你托付给了我。”
文墨听完,迷蒙一滞,这样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她只感到皇帝狠心绝情,可现在觉得他暗地似乎都为她做好打算…这一切,还真是一团乱麻。
看着西边残阳如血,文墨忽然心生感慨:“季堂,我真得希望你过得快活。”她已经许久未亲口唤出这个名字,现在喊着倒显得越发小心。
季堂偏头看她:“我也是这么想得,原来不见你时,总担心你过得好不好,现在见到,我便知你是真的长大了,已能承担许多,总归与以前不一样了。”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只这样安静对坐着,暂且抛开外头的波云诡谲,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安宁。
这日,两人又喝了几盏茶,平心静气地聊起这些年的过往,文墨心中生出些岁月静好的感怀。
哪怕外头大浪滔天,可只要眼前这人在,他就会真心护着她,她也就多了几分面对未知的底气来,说到底,他在撑着她往前。
这一日,季堂未得出宫,只得宿于明义宫内。
翌日,赵垂丹复又来请脉,他如今安顿在御药房内,只为来去方便些。结果,这脉象还是如昨,他擦了擦汗,小心问道:“娘娘,月信可准?”
文墨这才认真回忆起来,算来算去,倒也有一个多月未见葵水,只是她这身子畏寒,总是不大准,她一直未放在心上,如今想来,若说是喜脉,那也只会是那日午后…
文墨心一点点往下沉去,面色逐渐凝重,若是真的遇喜,那未免也太不凑巧了些。
她看着赵垂丹,复又嘱咐道:“你明日再来,若明日脉象还是如此,就有七八分的可能。”
“多事之秋,切莫随意泄露,你记着,本宫身边只有荷香与安国公两人可信,其他一概不能透露。还有,千万别开什么安胎的方子,他人若是问起本宫身子什么毛病,你也该知如何回答了?”
赵垂丹连忙称是,文墨叹了一声,心头越发悸动,这一切,只怕是天意,她的母子缘分来得这样仓促,让她都无法确认是否能保下这胎儿来…
又过一日,赵垂丹照例来咸安宫,果然还是喜脉之象!
这回,二人脸上皆有些欣喜之色,同时又有些不安,赵垂丹压低声询问:“皇后娘娘,可要派人去孟州报信?娘娘腹中的,可是…”
文墨睨了一眼,缓缓摇头:“莫要轻举妄动。”
待赵垂丹走后,文墨没有唤人进来,她挪到窗边的软榻之上,怔怔看着外头,外头生机盎然,而她的心中却是惴惴。
过了半晌,她将双手轻轻放在腹上,真是毫无感觉,她无声浅笑,心中也不知到底是何滋味,是喜,是忧,还是难受,亦或不堪?
这个乱世,也不知何时才会停,而她,也不知该盼着谁能赢。
对于皇帝,文墨自然是恨的,他狠心至此,如今,她又有了身孕,若他知晓,可否会生出一些后悔来?
而对于无忧和归之先生,文墨自然不希望他们出事,可这个以天下为赌注的生死局,从来,都只会活下来一个人。
第 72 章
乱军由祁州分成两股势力,一股迅速往南,打了好几场措手不及的漂亮胜仗,先后吃下青州、岩南、楚乡等地,直扑孟州。
而另一股则是直接奔西,夺取范城、东州等地,拿下大周朝东西向最重要的命脉——洛水,一举切断西北诸军东进的主要来路,延缓他们的动作,又给自己提供了时间。
南蛮各族不复长乐四年的散漫,难得的合力,与严宏在南边你来我往,较量得不亦乐乎,换句话而言,就是没有任何实质进展,却拖住了将近二十万的兵力。
一时之间,皇帝手中就有些捉襟见肘。
景祐七年,战火四燃,余下的日子,双方就在这种胶着之下度过。
这个时候,人心皆惶惶,祁州城北的皇城,静得像是没有人烟,唯独城门口立着的肃穆禁卫,还昭示着皇权的无可侵犯。
一顶宝蓝软轿从平康巷出来,拐到金春大街上,晃晃悠悠再走几步就停在了含光门前。如此惨淡光景下,祁州百姓已不大出门,生怕惹事,所以,守门的禁卫们不得不多看了几眼。
轿帘掀开,季堂探身而下,这会儿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寒风瑟瑟,吹动他颈边的狐白毛边,茸茸地,拱卫着那张略带凌厉的脸。
那几名禁卫被他眼神一扫,也就低下头去,不敢再直视,亦不敢出言拦他,自然,也是得了和亲王允许的——为了笼络这位安国公。
季堂手里提着个小三层青花食盒,里头装了些香糯可口的吃食,他回头往轿内张望了番,确认没什么遗漏,这才往咸安宫去。
乱世之中,就算是皇宫,内务府也是极度空虚,每日也不过是些粗茶淡饭,眼见着文墨有了身孕又急剧消瘦,季堂便隔个几日,就进宫送些东西。
季堂到咸安宫时,赵忠海正在外头扫水,他见是安国公来,忙低下头,只看着眼前这方地上的枯叶,手上动作不停,却见那人在自己跟前站定,入眼是水蓝色滚银边绣莲花纹的长衫。
赵忠海脑袋低垂,不敢乱动,而那人也没有动,两人像是在进行着无声的交锋,到了最后,赵忠海支撑不住,小心询问道:“国公,可是有话要交代?”
季堂拢袖,轻笑:“若不是那日皇后将你从和亲王手中保下,这条命,只怕现在已是归了西。”似有无限惋惜,他顿了顿,接着道:“听闻你家中尚有老母亲,和个不大健全的哥哥,你也不想令他们担忧不是?”
季堂轻轻摁在赵忠海肩上,面带关切:“如今外头极乱,我已命人将他们接进城外庞府的庄子里头,有时间,见上一面也是好的。”
赵忠海心尖一颤,从开始替皇帝卖命起,他就将家人全都隐姓更名安顿他乡…熟知,竟如此轻易地被这人给揪出来,他的头皮止不住地发麻,垂得越发低了:“多谢国公提醒和照拂,奴才感之不尽。”
季堂轻轻“嗯”了一声,眉头拧起,声音缓缓,极为无奈地叹道:“皇后身子终究是瞒不住了,以后风浪很多,这宫中上下,还是得靠你保全。皇上他留你下来,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文墨为保住腹中胎儿,不被有心之人利用,一直未曾对外声张,就连普通的安胎药也不敢喝,而整个咸安宫里,起初也确实只有荷香一人知晓。
七八月里,衣衫单薄轻巧,文墨身子也不明显,尚能唬弄他人,可随着月份一点点大起来,冬装哪怕再厚实,又怎可能遮住女人鼓起的腰腹?
若被和亲王知晓,他就算能容忍文墨活下来,但怎会容忍下她腹中的皇嗣?若生下来是个男婴,那自然就成了大周的嫡皇子…
想到这个地方,季堂便不敢再往下,他只怕有个闪失,那就是个一尸两命的结局。
想必,皇帝临走前,只虑着为文墨打点,却没想到她腹中还会有一个,而现在,腹中这个,才是真正会带给文墨危险的所在。
故此,他找到了赵忠海,在深宫之中,需要有个男人能时时刻刻看护着文墨,哪怕他是个太监!
安国公的这番话,带着些沉重,又有浓浓的托付之意,赵忠海当然明白其中所指。
他微微俯身,抱拳道:“请国公放下,奴才亏欠皇后许多,这一回哪怕是赴汤蹈火,奴才也是在所不辞,只求国公能好生待我家中之人。”
季堂挑眉看了他一眼,并未接话,只撩起衣摆,自顾往前走去。
东次室里,文墨正拿着份棋谱,左右手对弈,听闻季堂造访,已不大意外,自那日二人心思又说开后,压在她身上的不堪少了一些,而埋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心结,也一并消减许多。
她见着季堂提着个食盒,不禁眉开眼笑,玩笑道:“又劳烦国公当跑腿的,怎过意的去?”说着,又命人将棋盘撤下,空出地方来。
季堂唬了她一眼,将东西一一拿出来,像变戏法一样,一碟连着一碟的白瓷盘,不多时就将方桌上摆得是满满当当:“近来可好些,睡得还安稳么?”
文墨促狭一笑,眼睛亮晶晶的,也不说话,只用风卷残云的咀嚼来证明自己好得很,季堂看了,会心一笑。
正好好的,忽然,她身子猛地往前倾去,一手慌忙扔掉筷子,扶住桌沿,一手捧住腹部,眉头陡然蹙起,神色怔忪,不敢动弹。
次室之内,只有荷香伺候在侧,她见小姐这般模样,登时被吓到得魂飞魄散,团团转地要去找太医,不想文墨忙摆手,连说不用,却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
季堂坐于文墨对面,刹那间,不作多想,伸手扶稳那只撑在桌上的胳膊。入手之处,能依稀感到骨头膈人,似是瘦骨嶙峋,他心下就泛起疼来,果然还是太瘦了…
季堂一手仍扶住胳膊,人却急急绕过案桌,蹲下身子,从底下抬头望向文墨,不解问道:“怎么了?”声音透着关切之意,掩都掩不住。
四目相接,一人眼神焦灼,一人怔忪发呆。
过了片刻,文墨轻松地笑起来,她刚缓缓吐出一口气,紧接着又是浑身一滞,她伸手就捉住了季堂的手。
季堂不明所以,想要抽离,却还是任由她牵引着。直到将他的大手覆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季堂才浑然一滞,虽隔着厚厚的冬衣,还是能感到掌下的体热,他的心忽然就扑通扑通猛地跳动。
倏尔,衣物底下像是有个什么东西在动,直直蹬到他手心里,高高拱起又渐渐平缓。
季堂心底那扑通声更厉害了些,他抬起双眸,欢愉尽现,连带着眼梢的细纹都是压不住的喜悦之情:“临夏,这肯定是个男孩。”难得安国公一贯沉稳的音色里,带着些颤意。
文墨偏偏摇头,一脸的得意与傲娇:“说不定是个好动的女儿。”
说到女儿,她不知怎地,就想到上回与长青谈论过的那些,那时不过说说罢了,可现在,她真有了身孕,他却…
文墨这样想着,脸上就浮现出一丝落寞来,原来的笑意也就淡下许多,季堂见了,慌忙起身,拱手作揖:“微臣唐突。”
文墨回过神来,忙不迭地摇头:“不,不,国公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这一世,我们都报不完你的恩德,只希望这未出世的孩儿能给国公带些好运。”
季堂唇角扯出个干笑,他的手里还余着方才的温度,此刻坐回一旁,已觉得尴尬,坐立难安之间正要告辞,就听得外头有人进来通传,说是宁贵嫔来了。
也不等文墨宣,宁贵嫔直接就闯进来,见到有外男在,不由以扇掩面,心下奇怪,又瞥见皇后面前一堆吃食,心下已经颇为了然。
文墨见她的模样,索性坦荡地指着一旁,介绍道:“这位是安国公,国之重臣,非常时期,非常做法。”
季堂起身,也不敢多看,拱手正欲告辞,就听宁贵嫔幽幽道:“国公,你可还记得我家长姐,月华?”
甫听到这久远的名字,季堂身形便死死定住,他抬眼微微打量,狐疑地说出自己猜测,竟有些不敢相信:“你是——你是月华的幺妹?”
宁贵嫔点点头,用绢子擦拭眼角:“长姐去世时,我人尙小,只听闻你与长姐是极好的,又订了亲,可惜长姐福薄…”
她又抹了抹泪:“长姐若是活到今日,见到国公这样,也应当是心有安慰的。”
季堂心下感慨顿生,终抱拳道:“多事之秋,还请两位娘娘在宫中务必多加小心,待过些时日,微臣再送些过冬的东西来。”说罢,略微抬手,匆匆就往外走去。
文墨看着宁贵嫔,不免微微皱眉:“皇上虽不在了,贵嫔的禁足可没解,怎可肆意乱走?”
宁贵嫔也不多说其他,欠身告退,攀到安国公这棵大树,可比找这个自身难保的皇后有用的多!
果然,不过多日,庞府便往宫里送了些过冬的东西,咸安宫和毓枚宫各是一份,文墨知后,笑了笑,宫中那位可真会审时度势!
而季堂心中隐隐担忧之事,其实,来得极快。
无忧自起事那日后,再不曾踏足皇城这伤心地半步,也不外出走动,依旧住在和亲王府中。
冬节之日,他听完属下呈报近来战况,得意已大于最初的担忧,雄心壮志一并在心头翻涌,似乎已是稳操胜券。
这时,他再看向底下诸人的目光中,便多了道神采飞扬之色,无忧看向右下首一位白发之人,挑眉问道:“凌相,本王替叶眉报的仇还满意否?”
他隐隐有些报复的快意,若是当初你将叶眉嫁予我,怎会有此噩运!
那人吃力地撑着扶手,蹒跚起身,朝上见了个礼:“待到功成之日,微臣愿拥戴王爷建立新朝,死而后已,在所不辞。” 若不说话,无人能认出,他竟是一夜苍老后的凌仕诚!
在座不乏溜须拍马之徒,此时纷纷起身,都说凌相此言差矣,要立新朝,何需等到功成之日,现在就可黄袍加身!
无忧听后,难掩赞许之色,他点点头,起身只说是去宫中看看,众人自然拱着他一并浩浩荡荡地过去。
王府外,早有埋伏下的若干刺客,见这个机会难得,一并杀了出来,不过须臾,就是腥风血雨一片。
无忧坐在车舆之中,静静听着兵器交接的叮当之声,忽然生出些豪气来,任凭外面如何,他自岿然不动,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气,一个王者,怎能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对此,他嗤之以鼻,打从心底怀疑,孟州那位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牧秋坐在无忧下手,此时称赞道:“生死关头,王爷还能面不改色,无愧是个真正的王者。”
无忧抬手,略微说了些谦虚之辞,又笑道:“先生这样能长袖善舞,本王原先还真是未发现呢。”
他话中始终是带着些贬低之意,其实,对于李牧秋其人,无忧还真的是难以捉摸。
牧秋笑了笑,颇有些云淡风轻的意思:“立场虽不同,目的却一样,只需王爷谨记答应过李某什么就好。”
从父亲给他拟下表字为“归之”二字起,他的命运就注定是要归去的,只是,牧秋自己都没料到,他要归去的地方,竟是南蛮!
国仇家恨,这次一并算清,若是父母泉下有知,也该放下心来了。
外头打打杀杀的声音渐渐消了,想来刺客已被赶尽杀绝,轱辘重新转动,往前辗去,也许是正好辗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车舆从中央的兴安门进入皇城,经过承天大街,再到了承天门,无忧掀开车帘,看着那道朱红大门,嘴角终勾起笑来。
人在面对唾手可得的皇权时,总希望能更进一步,再进一步!
崇文大殿又暗又冷,没有了丝毫往日的光辉和喧嚣,竟显得有些衰败之意,只有正中央的蟠龙座淡淡散发着金色的光泽。
那,就是无忧梦了二十几年的皇位,此刻,静静地,只等着他上前!
无忧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走到宝座旁,心下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伸手抚摸座椅,指尖传来了一种冰凉无情的触感,他的笑容越发灿烂,很好,皇位本该就是如此!
他缓缓伸开袖袍,抿唇敛色,终稳稳地端坐在宝座上,底下众人见此山呼万岁。
那声音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充斥在无忧体内每一处,提醒着他这一刻无上的欢愉,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最是肆意狂狷。他终是成了!
崇文殿的动静,咸安宫中一清二楚,文墨怔怔眨了眨眼,缓缓吩咐道:“来人,替本宫换上朝服凤冠,皇宫之地,岂容他人放肆。”
…
而同一日,丹蓉自尽于王府。
她虽一介弱质女流,但自小耳濡目染徐老的忠君之意,听得自己丈夫的僭越之举后,终怆然泪下,留下遗书一封,投湖自尽。
“夫君,吾先行一步,请多珍重!自君谋逆起,吾被忠君爱国之念日日折磨,不曾停歇,吾自觉有愧,但求不曾牵连徐府诸人…”
第 73 章
六龙三凤的凤冠静静摆在一旁,正中间立着一只振翅飞翔的凤凰,周围镶嵌着几百颗各色宝石,又装饰着数千粒珍珠,流淌着触目心惊的艳丽奢华,还有端庄高贵的皇权威严。
这顶厚重的凤冠,是皇帝送给文墨的,自大婚之后,她就不曾戴过,而这一回,她终命人将它取了出来。
文墨已换上一袭红色大袖朝服,袖袍、衣摆之上,交织着金线绣的龙凤纹样,更显华贵和清冷之色。
只皇后一个眼神,含槐已捧着凤冠慢慢挪步上前。
到了这时,暖阁之内,皇后的几名贴身婢女同时跪下,为首的荷香伏在地上,拼了命地死死哀求,只期盼小姐别去冒险。她的声音哽咽,又有着些惊恐之意。
而暖阁之外,咸安宫上下三十余人,齐齐跪在朱红的帐幔外,不住地叩首:“请皇后三思!”
这股泣血挽留的人声,和着一下又一下以头抢地的清脆之音,在空荡的咸安宫内,形成了道滔天巨浪,不可谓不激荡人心。
文墨的双眸阖上复又睁开,清亮之余,又有些沉毅,她撑着案沿艰难起身,入冬之后,她的腹部已明显隆起,就算再宽大的衣衫也掩饰不住,而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绝与寒色。
忠孝二字,于文墨自己,是浸淫二十年的信念,而于这个残破的山河,则是支撑的根本。
有人已在前朝僭越称帝,山呼万岁,而她贵为一国之后,岂可躲在后宫,贪生怕死?这一次,她终得要去的,若是死了,也算不付了情义。
“都起来吧,本宫意决,既然皇上不在,那本宫就要替他看好这儿,免得失了皇上的脸面。”
文墨将底下诸人一一不舍的扫视完,脸上重归于皇后该有的平静,她回头看了眼凤冠,眼眸中露出一丝属于女人的哀婉。
长青,请庇佑我们母子,度过这一劫吧,我虽无惧,但仍有憾,若是真得会死,我想问你一句,你可后悔?
与此同时,孟州行宫的大殿之上,长青心尖猛地一悸,他嘶得一声狠狠抽了口气,伸手抚住胸口处,温热的掌下只传来急促的心跳声,声声震耳。
而这一瞬,他眼框里就起了潮湿之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两个字。
长青痴痴愣住,不消反应,他就知道自己刚刚唤得是“墨儿”,那道存在并压抑在他体内很久的不安直觉,这一刻活了过来,缠满全身各处,说不清道不明,隐隐让他害怕。
这样的认知,让长青感觉非常难受,就像是所有的一切,都逃离了掌控,他摸不着,也猜不透!
“…南方大营调回的十万兵马,已到江北,连着西北诸军,可直取祁州…”
谢尘非还在底下滔滔不绝,长青好容易定下心,才听到个末尾之处,他应道:“很好,此举务必一击即中,接下去再平定南乱,亦是不迟。”
长青原本很贪心,想着要在两处都得势,但真刀真枪地几番厮杀之后,他才明白,任凭脑中计谋定得再好,真待践行起来,总会有一两处的疏漏,欲想攘外,终须得好好安内!
待下朝时,长青单独留了武易安觐见。
君臣二人一前一后刚刚走出大殿,长青便焦灼问道:“易安,祁州那边近来可有什么消息来,宫里如何?”他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皇后怎么样了?朕总觉得有些不安。”
武易安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最后一个问题,恐怕才是今日的关键,只是,现今祁州的守卫森严许多,暗卫的消息,也不像前些日子那么好传的了!
武易安不敢多做隐瞒,一股脑地全道了出来,待说到庞阙常常出入宫廷之时,又偷偷抬眼观察皇帝脸色,见他面色如常,才敢继续说下去。
长青听完,也没有任何不悦,只挑到个重点:“怎么没有皇后具体消息?”
“皇上,宫中消息实在传不出来,封得太死,想来皇后应该是无碍的,请皇上暂且宽心些。”武易安嘴上虽这么安慰,但心里还是将皇上贬斥一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设这样一个局?自作自受了不是?
长青登上行宫最北边的一座角楼,负手而立,入眼是青山绵绵,云烟缭绕,穷极远眺,也见不到他想见的人。
他早就后悔了,临行前,长青本想再去见一见文墨,可是,他心底怯懦,不敢见她。
当初,文墨不过小小利用和算计了他一些,就被长青记恨许久,何况现在,他以她为谋,又将她一人丢下,她是该恨他的。
墨儿,好好活着,务必等我回来,等我回来,补偿你…
文墨刚刚肃色坐上肩舆,宁贵嫔就带着人慌里慌张到了咸安宫门前,想来也是听到崇文殿中的叛乱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