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也是如此想,满脸狐疑道:“三弟你不是不喜朝事的么?原来给你那么多个职位,都没见你这么上过心。”
无忧抬头讪讪一笑:“前些日子去泰山家拜访中,还被徐太师嫌弃,说他家孙女不嫁无用之人,所以才毛遂自荐。若是皇上能将此重任托付予臣弟,那臣弟定当竭尽所能效忠皇上。”
皇帝旋即上前扶他起来,玩笑道:“京卫交给自家兄弟,朕总是最放心的,那此事便如此定了,且看三弟你做的如何,若是不好,那朕也是要革职查办的。”
众人跟着说笑,到了最后,皇帝才提到将此案牵涉到的祁州府尹定成玩忽职守罪,撤其半年的俸禄,改任礼部右侍郎,这两个官职虽都是三品,但其中差别还是极大的。
季堂看着皇帝连番动作,倒有些猜不透,到底皇帝是因为文墨才连带着讨厌她爹,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只怕这样下来,文墨在宫里就更难了。
文墨当夜听到关于爹爹的安排后,并未做出何反应,只待下次潘氏和文芷进宫时,她才问了句父亲近况。
潘氏知她如今在宫中处境,稍稍提了几句只说很好,便转去话题,说起芷儿今年及笄之事。
文墨听闻此言,就命人带文芷先去旁处玩会,她看着母亲,笑道:“爹娘,可是要替妹妹寻门亲事?”
“正是了,”潘氏一脸愁眉苦脸,“却不知要找什么样的。”
“不求荣华富贵,只要妹妹能平安度日,比什么都强。”文墨说道。
“我与你父亲正是此意,但芷儿的心性跟你一样,拧得很,也不知到底她怎么想,你待会有空且问问她打算。”
文墨点点头,忽然想到桩事,提醒道:“娘,千万别在妹妹跟前提起归之先生。”
这种痛,有过一次,便不想再碰第二回。
第 66 章
初夏未过,那三位嚼皇后舌根的人,被孝瑜抓着错处,在皇帝面前狠狠告了一状。
后宫争宠之事经王爷之口转述,并不合乎规矩,长青听完已是微微汗颜,念及孝瑜暂且年幼,性子冲动,又一向与文墨交好,说起来也算是情有可原,遂不再揪着这些规矩,只在心底盘算,得赶紧让这个兄弟搬出宫去。
不过一日,小平子查明属实后,皇帝未与皇后商议,就下旨将三人通通降了位份,常在变成选侍,贵人变成才人,而婉仪则成了丽嫔,此事在宫中又惹起好一阵风波。
同期进宫的乐贵人和许常在两位倒还算顺遂,皆已侍过寝,皇后还特地给进了位份,一位成了乐良仪,一位则是许贵人。
此番折腾,倒让人不大敢在背地里遑论皇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跟他们仨一样栽了跟头。
淑贵妃听到这一消息时,只是抿唇微笑,在这宫里,别人都当皇帝是顾及皇室颜面才下得旨,可说到底,皇帝心里还是在乎的,哪怕皇后变成这个模样,和他又吵得天翻地覆?
其中缘由,后来人不懂,但自己是见过和知晓了,皇帝当年一意孤行立她为后,不就是因为喜欢二字么?
要扳倒皇后,路还长着难着呢,淑贵妃低低一叹,去逗弄被奶娘抱着的孩子,又暗自庆幸,自己还有这最大的胜算,不过,她有些好奇,皇帝对皇后连掌掴都能忍,那,到底回容忍到什么地步?
到了仲夏,石榴花便又开了,咸安宫前火红一片,像朵烧着的云彩落入凡尘,往来其间,大家都忍不住停下多看几眼。
阿茹一手拿着个紫檀木盒,一手攀下条花枝,踮起脚摘下一朵,随手就绾在鬓间。她两条长长辫子一甩,施施然进了咸安宫。
恰好赵垂丹陪着皇后从西次室款款出来,阿茹给他们见了礼,跟着含柳至次室稍坐。
“皇后,往日里吃的那些虽补,但,是药三分毒,长期服用总归不大好,日后微臣会酌量减轻些,再加上其他补气益血的方子试试。”赵垂丹离宫前复再三叮咛,“娘娘仍是思虑过甚,还请多宽心些,心宽了,身子才会好,身子好了,一切皆会顺遂。”
“知了,知了,你来来回回就这几句,本宫耳朵里都起了茧子。”文墨无奈摇头,正要唤人相送,那赵垂丹又先行屏退一旁的医士,从袖中掏出个掐丝珐琅小圆盒,恭敬道:“娘娘,这是御药房里新来的凝露。”
文墨不自在地抚上脸颊,指尖传来寒栗的触感,引得身子跟着战栗,她犹豫许久,终开口道:“暂且留下吧。”
新蕊上前接过,赵垂丹见皇后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让他拿走,而是头一回松口收下祛痕的膏药,心中一喜,这才退了下去。
没料到,阿茹今日前来,为得也是这桩事。
那雕云纹的紫檀木方盒里头,满满铺着晶莹细白的珍珠粉末,阿茹小心托着,着急献宝的模样:“娘娘,这是由上好的南海夜明珠磨成而得,可是极为不易。”
文墨并不接过,狐疑道:“既然不易,不知礼亲王从何得来?”孝瑜如今还未在前朝正式走动,只跟着徐之奎念些书,又能从哪儿找到这样好的东西来?
“非偷非抢,娘娘安心用就是了。” 阿茹尴尬一笑,待见皇后还要再盘问下去,想到孝瑜交代万万不可说出那人名号,她只担心会越说越错,遂慌忙将盒子一掷,就匆匆告辞了。
文墨捡起这紫檀木盒,握在手心,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忽然有些怀念父亲的那方戒尺来。
阿茹急急忙忙地从咸安宫里跑出来,就听见似乎有人在身后高唤,她心下一慌,沿着朱红宫墙往北,跑得飞快,正要从御花园往西斜插过去,这才被后头一个气喘吁吁地小黄门给赶上了。
那内监一手叉着腰,一手撩起佛尘,怒道:“哪个宫的,跑什么啊?”
阿茹在宫中走到甚少,识得她的人本就不多,惊慌之下,只问他到底何事。
那小黄门指了指后头,一脸不耐:“皇上喊你呢,天大的好事,没见过有人会躲成这样的。”
阿茹愕然,原来不是皇后,而是皇上派人在追喊她?
长青自两仪殿出来,坐了肩舆,往千秋殿去,就见一个身量高挑的丫头从咸安宫里闪身出来,他眼睛也不知为何如此尖,一下子就瞟到那人鬓间,是朵迎风招展的艳红榴花。
他心念微动,就让人上前留她下来问话,熟料她跑得极快,小侍子撒开腿追了上去,两人你追我赶,拐到西边,就没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长青哭笑不得,待见到是阿茹时,他略有些失望,只问了几句鬓间石榴花的来路,便放她走了。
这小插曲,没过多久,便传遍了皇宫,说是皇上看上个头簪红榴花的宫女,此后,宫中不管是妃嫔还是宫女,人人皆爱绾榴花。
整座皇宫里,偏偏只得咸安宫前种下了石榴,整日有人在咸安宫前鬼鬼祟祟,趁人不备就捋上好几朵。
不出几日,那片霞云就萎靡地不成气候,只剩几朵苟延残喘。待文墨自殿前经过见了,当场气得直跳脚,她提笔写下十个字丢给赵忠海,让他速速拿去两仪殿。
据闻,皇帝看后大发雷霆,又恰好丽嫔前来送些点心,皇帝见到她,只揪下她发间那枚艳红,从此以往,这皇宫之中倒再也无人敢簪花。
这一年,咸安宫前的石榴才得以存下来几个,刚刚到八月初,都战战兢兢提前熟了。
因皇后素来喜爱,赵忠海带人一顺溜全摘了下来,用剔红漆盘托着,通通给送进了西暖阁内。
文墨倚在张黑漆描金靠背上,双手麻利地剥着石榴,难得开心地哼起歌。荷香立在一旁,见此情景,不由笑道:“许久没见小姐这么畅快了?”
“是么?”文墨咬了几粒,入口皆是酸涩汁水,她抬眼一笑,眉眼弯弯如月,“去年没吃成,如今,馋了。”
可她的畅快心境,没多会还是被人打断,只见含柳闪身进来,欠了欠身,便通传说那蔓容华来了。
文墨接过帕子缓缓擦拭双手,心中有些不解,这位还真是稀客,平日里总不见个踪影,现在来是做什么?
她不该是去淑贵妃那儿,多走动么?
文墨走进东次室时,就见蔓容华眸子放空,双手胡乱绞着丝绢,一副略微惊慌的神色,她心下疑惑又多了半分。
蔓容华见到皇后,急忙跪下身来,膝行几步,口中不住唤道:“皇后,有人要害嫔妾,求皇后救我。”
文墨哑然,这唱得是哪出,可真是没几个宁日!
她赶紧双手扶起那人,嗔怪道:“容华是有身子的人,还是小心为妙些。”她看了座,这才好言道:“究竟怎么了,容华如此慌张?”
听闻此言,蔓容华整个人都止不住地颤抖,她捧着已显形的肚子站起身,敛色道:“皇后,嫔妾素来喜食糕点,今日一盘翠玉豆糕,嫔妾先赏了一块给宫里的猫儿,结果…结果,它就死了。”
说罢,她似想到当时情景,脸色瞬间又惨白起来。
“容华的意思是,有人要害你,结果害到了你的猫?”文墨托腮,复又确认一遍,见蔓容华郑重点头,她浅浅一笑,慢条斯理道:“这宫中谁人不知皇帝是极宠你的,何不直接告诉皇帝,反而绕了一圈,来找本宫这无权无势之人?”
蔓容华脸色掩饰不住的苍白,想了想,她又接着道:“皇后说笑了!要害嫔妾之人,是淑贵妃,请皇后做主。”
文墨挑眉,“哦”了一声,又是一脸不可信:“你可有何证据?”蔓容华紧咬着唇,摇摇头,文墨满是难色:“你这空口无凭,岂不是要诬陷淑贵妃?”
她唤赵忠海进来,吩咐他去将蔓容华的遇喜档拿来,另外将单独照顾蔓容华的太医一并请来。
等赵忠海领命离开后,蔓容华上前几步,斩钉截铁道:“皇后,不会错的。”见皇后还是疑色满面,她眼眶泛红,就要哭了出来,直直跪下道:“请皇后给嫔妾做主!”
文墨虚虚一扶:“下毒之事是要查,不过,是否是贵妃所为,本宫得看查出什么来,岂能无凭无据就这样定人罪?”
蔓容华并不起身,一咬牙,便将她与淑贵妃之间的勾当说了出来,原来那淑贵妃有孕之后,便一直物色可靠人选献给皇上,以免盛宠旁落,期望在这后宫之中也多个帮手。
淑贵妃她原先算盘打得好,熟料不过一个月便被禁足,待到今时今日,她见蔓容华得宠又怀有皇嗣,暗地里仍想与之联手,却被断然拒了,嫉妒难耐之下,遂才会下此狠手。
文墨听完,心里只信了前头一半,因这前头那句,后宫之中人人皆知,而后面这句,因有前车之鉴,就大不敢轻信了。
她再虚扶人起来,不免扼腕叹息,若是真被人下毒,蔓容华来咸安宫的举动,必然落入下毒之人的眼中,知她无事,又恐恶性曝露,或畏罪自杀,或消灭证据,只怕是又添桩疑案罢了。
想到这儿,文墨忍不住长叹,她不是什么大理寺专司断案之人,何苦在这儿劳心劳力,一边又无奈吩咐下去,将零露殿里的人看押起来,待她先一一问过话后,再发落到宫正司去审。
零露殿在皇宫东侧,是座偏殿,众人皆跪在正殿之中,而次室里一切如常,连那只死猫都还在,文墨看了,不禁皱眉,又见桌上那盘翠玉豆糕,努努嘴:“就是这?”
蔓容华跟在她身后,不安地点点头,惊恐害怕之意又起。
文墨让太医拿起一些去验是何毒,她又踱回正殿,坐到首座上。
看着底下整整齐齐跪着两排人,各个低垂着个脑袋,看不清表情,她端起架子,目光扫过,重重开口道:“都抬起脸来,容华,你且去认认可有什么人少了,或是死了?”
底下诸人身子一颤,皆小心翼翼地抬起脸来。
蔓容华看过,摇摇头,文墨见状,又让人将那盘翠玉豆糕拿过来,捻起一块,笑道:“本宫已看过容华的遇喜档,自有孕之后,所有吃食皆从这零露殿小灶所出,那今日这盘,都经了谁的手,有什么人动过,有什么人见过,都上前来,若有一个不老实,待本宫查出来,就赏他一块。”
话音刚落,瞬间就有五人往前挪了一步。
“从备下豆糕食材之人开始说吧,其余人先去配殿候着,等叫到了再来,赵忠海,派人好好看着,可不许他们私下里交头接耳。”
文墨放下豆糕,拍了拍手中碎屑:“若是有他人可作清白见证,那便将这证人一并指出,若是两厢对不上,其间有岔,或心虚作假,那连宫正司都不用去了,本宫赏得,直接就是这盘好东西。”
说罢,她给了个眼神,底下之人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随意出声,齐齐往配殿去,唯独那备料之人跪在正殿之中。
那人生怕上头这位一个不满,就塞给他个豆糕,不敢有丝毫懈怠一股脑都倒了出来,又指了个证人出来,文墨问明具体他从哪儿得来的,才放他去次室待着。
复再让人去唤那证人过来,一一核对,如此往复,五个人倒牵扯出七八个证人,剩下没有证人的,也在那儿拼命想,以便证明自己清白。
问完一圈,文墨眨眨眼,又将那五人齐齐唤过来,命他们务必如先前一模一样地,炮制出盘豆糕来。
诸人心中虽不解,但仍下去忙了。
文墨正在殿之中候着,就见外头慌里慌张地进来个人,正是宁妃身旁的一个小宫女,唤作向兰,边跑边喊道:“皇后,皇后,可找着你了,大事不好,宁妃娘娘落红了。”
“什么?”文墨一惊之下,拍案而起,“通知皇上了么?传太医没?”
“说了也传了,娘娘中午还好好地,睡醒便说不舒服,眼见着就落红。”
这两件事来得如此诡异和突然,文墨心下隐隐觉得不妙,留赵忠海在零露殿里看着他们做东西,自己则赶紧去了毓枚宫。
第 67 章
毓枚宫正殿内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络绎不绝,却没有丁点动静,只听外面阵阵蝉躁,说不出的压抑与仓惶。
文墨到时,见皇帝和太皇太后已居明间首座,她知是耽搁了,忙快步上前见过礼,方在右侧坐下,早有人预备好宁妃遇喜档,文墨接过认真翻看起来。
长青偷瞥了一眼,看她下巴上那道粉红消下许多,心里才觉得好受点,好像自身罪孽一并轻些。
自去年那场吵架后,他俩夫妻情分好像真的尽了,二人心中隔阂那么长又那么深,他想要找文墨解释,却无从说起,时间过得越久,反倒越不知该说什么,到今时今日,似乎也就剩下生分。
想到这儿,长青扶额,长长一叹。
这声叹息落在太皇太后耳中,就多出几分滋味来,她面有不虞,握着佛珠念了句“阿弥托福”,突然质疑道:“皇后,后宫大小事务皆是你之职,需时刻谨记要替皇上分忧解难,何故宁妃出事,久久不见皇后踪影,岂非有推脱失职之嫌?”
听话中意有所指,文墨早有准备,单单略去淑贵妃的部分,将蔓容华先前被之事说了出来。
此事尚未有人禀报皇上,甫一听了,皇上和太皇太后皆惊。
待听完文墨的处置审讯之法,长青偏头看她:“直接将人打发到宫正司去,严刑拷打之下,也就招了,何须你那么麻烦?”
太皇太后紧接着发难,重责道:“皇后,涉及皇嗣大事为何一直瞒着,若非哀家问起,你岂不是要独断专行,蒙蔽皇上和哀家?同此一天,后宫遇喜嫔妃接连出事,如此看来,这个中宫之主,倒不知皇后还能不能胜任了?”
句句说中文墨错处,其间意思不言而喻,长青正要说话打个圆场,就见文墨正色跪下:“皇上,严刑之下必有冤屈,依臣妾浅见,为政必以德,后宫亦如是,若皇上仍觉臣妾今日有错,还请责罚。”说着,她又郑重叩首。
文墨此时应对皇上先前所问,丝毫不回太皇太后之话,只是想借机岔开,否则若真追究起来,她今日还确实是有些管束不严之罪。
长青被这样一噎,也说不出什么驳词来,他明白文墨此刻心思,正好上前扶她起来,顺着话,一脸诚恳地和了个稀泥:“是朕糊涂,为政必以德,朕受教了。”他促狭地眨眨眼,以示了然。
文墨也不理他,自顾坐下,再次翻阅案上那本宁妃遇喜档,长青微觉尴尬,讪讪然回座喝茶。
太皇太后见皇帝这样袒护,只得暗自叹气,如今的皇帝和他爹当年一样的德行!
文墨翻到最近几天所录,入眼俱是脉象平和,吃食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她眉头微蹙,想到向兰提过宁妃是午憩后才开始不舒服,便问起午后的毓枚宫中可有何不妥之处。
芙蓉立在一旁,回道:“自娘娘遇喜后,宫中一向太平,未见什么不妥。”她正回话的当口,陈少维从梢室出来,伸手擦了擦汗,叩首道:“皇上,娘娘并不大碍,只是受到什么惊吓,又有些心悸,如今已止住了,好生调养应该无甚大碍。”
“惊吓?”几人同时开口,都带有不解,齐齐看向芙蓉,芙蓉慌忙摇头,连说宫里没有。
到这儿似乎就是个普通事情了,太皇太后放下心来,埋怨道:“皇上,宫里头两个有喜的,都该多花时间陪会。”
长青喏喏应下,又偷瞟文墨,见她仍是个气定神闲、事不关己,又生出几分被无视的尴尬。
正巧蔓容华来到毓枚宫,还是个惊慌失措的模样,一进来见到三人都在,两行清泪落下,只说替她做主。
赵忠海跟在后头,手上托着个银盘,不易察觉地朝皇后点点头。
蔓容华上前请完安,得了皇上吩咐,才从头到尾将今日之事又讲一遍,到最后那猫儿死时,她抹了抹泪,抽抽噎噎,皇上少不得又好言安慰几句。
“可问出何疑犯来?”太皇太后关切道,蔓容华一双眼幽幽看向文墨,太皇太后狐疑道:“可是皇后知晓什么?”
文墨心中一瞬间是百转千回,淑贵妃已有大皇子傍身,荣宠不缺,何必还要冒险出手去陷害一个位份比她低的嫔妃?何故蔓容华就一口咬定是她,而此刻还要借自己口推淑贵妃出来?
她思来想去,思绪实在难以理清,只答尚在查证。
一时之间蔓容华愤愤然,她猛地跪在太皇太后身边,泪眼婆娑哭诉道:“老祖宗,是淑贵妃要害我,要害我腹中皇嗣,求老祖宗为我做主!”
如此突然一句,犹如惊天之雷,大家俱是怔愣,连文墨亦是心头止不住怦怦直跳,她没料到这位会直接说出来,隐约就有了那么一丝不对劲。
太皇太后不敢置信,又命她再说一遍,待听得“淑贵妃”三子,眉头便蹙了起来:“皇上,看看你的宠妃干得好事!”
长青不敢怠慢,敛色问:“容华,可有何证据?莫要空口无凭,随意诬陷他人。”
蔓容华抬起泛白的脸,一双眸子含着泪,她磕了个头,略带着赧意,又将与淑贵妃之间的前尘往事说了一遍,却比方才在文墨跟前多提了一句:“…前些日子,嫔妾去崇嘉殿走动,无意间看到个桐木小人…”
说到最后,她垂下眼眸,委屈道:“嫔妾心中只想着皇上,不想与他人有何牵扯,不料那淑贵妃就此怀恨在心,要对嫔妾下此毒手…”
“桐木小人?”太皇太后略有些不安,她看向皇上,意有所指道:“只怕淑贵妃不单单是在记恨容华不与她联手吧?”
玉雯立在身后,适时出声道:“老祖宗,奴婢曾听闻宫中会以桐木为人,以此行巫蛊之术,莫非…”她脸色变了变,就不再往下说了。
巫蛊历来是后宫禁忌所在,文墨与长青此时难得相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迷惑之色,当下却并不多言,长青只下令让侍卫搜查崇嘉全殿。
毓枚宫中一时无人说话,只待侍卫来报。
约莫小半个时辰,一银甲侍卫匆匆而回,手上握着两个桐木削成的小人,号称在崇嘉殿的东边院墙下挖至而得。
长青拿到手中,见两者腹中皆钉一根三寸长铁针,背后赫然写着“王瑶华、柳秀容”,他唇紧抿成条线,透着极大的不悦,还有股不可侵犯的帝王尊严,“淑贵妃人呢?”他淡淡地问,声音寒如冻冰。
不多时,淑贵妃便由人搀着来到正殿,她诞下皇子之后,身子一直虚弱,此刻因急促,面色泛出白来,额上濡出些汗,而那柄点翠穿珠流苏在脑后轻摆,划出几道凌乱的弧线。
她缓缓跪下,怒嗔道:“皇上,臣妾从未听闻什么巫蛊之术,如今遭人诬陷,请皇上还臣妾一个清白!”说罢,她看了眼蔓容华,讥讽道:“莫非是你诬陷我?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蔓容华身子轻颤,往后挪出几步,劝道:“姐姐莫再逞强,如今我已将你我二人之事皆告诉了皇上,又有物证在此,你就认了吧。”
此时,宁妃蓬头散发,硬撑到明间,指着淑贵妃,厉声道:“难怪我今日突然心悸腹痛,原来是你要害我,要害我腹中胎儿!”说着,她就要扑了上来,终被人架住,一刹那,明间乱成一团。
淑贵妃皱眉,只盯着皇帝:“皇上,你信她们,不信我?”长青并没有接她的话,只靠在扶椅上一手支头,冷冷将两个桐木掼到她跟前。
淑贵妃怔怔看了半晌,眼眶终是泛起了红,她放下丞相长女的脸面,微微挪膝,跪向右手侧那人,凝色叩首道:“请皇后为臣妾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