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这一觉睡得极其难受,他不能喝酒,但昨日庆大婚之喜,才放纵喝了一些。到了早上,便跟上回一个模样,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爬不起来。
所以,文墨醒时,见皇帝还躺着,便觉得奇怪万分,又见他眉头紧拧,是个不舒服的样子,忙问他怎么了。
长青恍惚间睁开眼,看清了文墨的样子,才呢喃道:“醉酒难受。”说着,又指了指额头,复昏昏沉沉地晕过去。
文墨心下一惊,忙大声唤人进来。
皇后娘娘这么一喊,呼啦啦地就进来好些人,小平子站在当头,问道:“皇后娘娘,何事?”
“皇上醉得厉害,快去命御医前来瞧瞧。”红色帐幔之中,传来个焦急的声音。
醉酒?!
小平子稍稍尴尬,他见皇帝过了五更天还未起,还道帝后二人欢好忘了时间,又不便直接闯进来,所以等到了辰时三刻,他才去承天门外,说皇上今儿个不听朝了。
那帮候着的大臣,互相看看,眼中深意尽现,心中所想,和小平子差不多。
郑院使见皇帝这幅萎靡的模样,还道是春闺之中劳累,结果再一探,竟又是个醉酒所至,心下觉得好笑。
皇后娘娘在一旁,问了几句,郑太医一一答了,他忽然就觉得皇后声音有些耳熟,再仔细想想,就想到了上回那个将皇帝挠伤之人。
他这回全明白了,原来皇帝招惹的,从来就只有文家这一个人!
皇帝这幅昏沉模样,自然无法动弹,只好赖在这咸安宫的暖阁之中。文墨派人候在他跟前,自己才有时间,将这咸安宫来来回回转个遍,弄清楚些。
这咸安宫与崇文殿、崇熙殿、两仪殿在一条路上,属于皇宫四大宫之一,面阔九间,进深三间,极为气派敞亮。宫内用屏风、珠帘等隔成了许多个小间。
文墨命荷香将咸安宫所有宫女太监聚了过来,如今,齐齐跪在座下的,足足有三十来号人。
一约莫二十来岁模样的宫女,和一年纪稍大的内侍,领着诸人一道向皇后行叩拜大礼。
她目光在那帮人身上打了个转,最后问道:“这位姑姑,怎么称呼?”文墨看得正是领头那位宫女,这人这两天的身影,她是有点印象。
那人忙俯身道:“奴婢咸安宫掌事宫女玲珑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点点头,又看向领头的内侍,问道:“那你呢?”
那内侍亦俯下身,叩道:“奴才咸安宫首领内监周云喜参见皇后娘娘,娘娘…”
他后头那句还未说完,文墨一抬手,就让他戛然而止,周云喜一口气不上不下,倒不知这位皇后在想什么。
这咸安宫空了近二十年,如今,又要有一场血雨腥风了。
文墨双手交握,笑道:“昨日本宫刚进宫,还未来得及召见诸位,是不是该麻烦二位来本宫面前应个卯?”
玲珑和周云喜,皆是咸安宫里的老人了,听闻这位皇后小门小户,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人,又好欺负,所以才一时大意了去。
二人见皇后刚来,便挑起昨日的过错来,一时冷汗涔涔,连忙磕头认错。
看他俩这个模样,文墨还在想着该如何处置时,就听东边一声音响起:“这二人是怎么了,惹皇后不高兴?”
抬眼望去,小平子扶着皇帝出来了,她忙起身,领着众人请安,正欲要跪时,长青嗔道:“皇后又忘了,不是?”
文墨一愣,便欠了欠身,应道:“不过是管教两位宫人,怎需麻烦圣上?您还是歇着去吧。”
长青摇头,坐了下来,又命二人将昨日之事说了一遍。听完后,他很是不悦,冷哼一声:“没想到这宫里还有这样狗眼识人的奴才,都打发下去,让内务府再挑些伶俐的过来。”
文墨看皇帝模样,竟比自己还生气似的,不由扑哧笑出声来,接着他的话,道:“掌事宫女就不用了,我家荷香再好不过,其他的,多送几个过来,我好挑一挑。”
这本不大合乎宫中规矩,可长青见她笑得开怀,就点头准了,他跟着咧嘴一笑,那张醉酒的脸就越发白了。
案上有几盘果碟和点心,他捡起颗青梅,嚼了几口,才觉得饿,眉头刚刚一蹙,小平子便极有眼力界地,命人在次间摆上了吃食。
文墨也不理他,由着皇帝自己用膳,她一个个接着问了下去,又从其中挑出八名看着不错的宫女,当做贴身侍女。
其余的,皆领了银子,各自谢恩散了。
进宫前,文氏夫妇担心女儿在宫中因门第,会受人辱没,便替她备下了不少银子。
想到这儿,文墨便又想到了另外一回事,她问道:“荷香,从家里带来的那些首饰字画什么的,收哪儿去了?”
这些都是她的宝贝,大婚那日,一并作为嫁妆,给抬进了宫。
文墨声音不大,可长青却还是听见了,他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凑到那主仆二人跟前,看他们摆弄收拾,最后居然还有盆兰花,长青不禁嗤之以鼻:“你也太小看宫里头了,什么花没有,还偏要你眼巴巴地从宫外带一盆过来?”
文墨一副你不懂的表情,道:“这是徐老孙女送我的白兰,是她亲手种的,我极喜欢。”
“徐老孙女?”长青想了半日,才对上号,问:“就那病怏怏的丫头?”见文墨点头,他扁嘴嘟囔道:“怎么谁送你的,都往宫里带啊?”
他看着这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心念不由一动,就扣住她的手腕,扯了过来。
文墨又羞又恼,忙要挣脱开,就见长青一把捋起她的衣袖,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上头戴了个翡翠玉镯,成色一般,时日似乎也不短了。
长青疑道:“朕送你的那水墨镯子呢,为何不戴?”经他这一提醒,文墨才想起来那回事,含糊应付道:“过于贵重,怕磕坏,便收起来了。”
长青恶狠狠哼道:“只怕皇后连扔哪儿都想不起来了吧!”
文墨被他说中,面上一窘。
长青看她哑口无言的模样,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一股怒气不知往哪儿发,他的头便越发晕了。
他揉了揉眉间,复又气鼓鼓地回了东暖阁躺着去。
见皇帝走了,文墨忙给荷香打了个眼色,荷香指了指其中一个箱子,文墨才抹了抹汗,这个皇帝,还真不是一般的小心眼!

第 51 章

长青这一觉,又直接睡到了下午。棂花窗大敞,他正好能看到宫外头,一棵苍柏高耸,极为端庄古朴。
不知为何,他就想到了大婚那夜,文墨头上簪得那朵石榴花,绾在她乌黑的发髻间,极美。
长青原本最不喜女子头上簪花,觉得分外艳俗,可到了文墨这儿,却是越想越喜欢,“一朵佳人玉钗上,只疑烧却翠云鬟”,他喃喃吟道,心中一热,翻坐起来。
见这暖阁里空无一人,长青唤了几声,小平子一溜烟地窜了过来,长青不满地皱皱眉:“人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静得慌?”
“皇后娘娘怕吵着皇上,就带着人出去了,说是要在宫里头逛逛,就留下我们几个伺候在皇上跟前。”
这话让长青极为受用,就随文墨折腾去。
他披上件外衫,又命人传膳进来,胡乱吃了几口,忽然吩咐道:“叫人移几株石榴、兰花什么的过来,这宫外头还是太过空荡了些。”
小平子心下奇怪,皇帝原来不甚喜花,现在倒转了性子,他啧啧暗叹,果然还是皇后有本事。
长青想了想,又问道:“上午那两个打发出去的宫人怎么说?内务府可着了新人来?”
“来了,皇后挑了小赵公公做首领内监…”
长青边听他回报,边喝了点粥,他本就醉酒难受,如今吃下这些,方觉得好受一些,浑身又有了些劲道,才问道:“今日可有什么奏章?”
小平子机灵地应道:“都送到这咸安宫来了,如今在西边的书房里摆着呢,皇上要说想看,奴才给挪过来?”
长青斜睨一眼:“就知道贫嘴了。”
他今日着实懒得再往外头去了,留在这咸安宫里,他的心情也会格外畅快些,哪怕和文墨斗嘴,也能让他乐上半天。就仿佛是有了归宿一样,不然,偌大的皇宫,他还真不知该去哪儿!
咸安宫是皇后寝宫,长青原先不曾踏足过,如今亦是第一回在此走动。
他由人领着去了书房,这书房位于咸安宫西侧靠南窗的第三间内,是个用丝绢屏风隔断而成的小室。
架子上已被文墨的书占得个满满当当,长青踱步上前,随手抽了一本,翻了一番,见书旁有些批注,他摇头暗叹:“这人的字,还真是毫无长进可言。”
奏折已被摆到案上,长青正欲提步上前,就见匾额还是个空的。
他心中起了个恶作剧,让人备了纸,提笔沉吟片刻,写下“戏文轩”三字,然后欢欢喜喜地命人给裱起来,贴到匾额上去。
忙活完这些,长青才坐下,安静地批阅奏章。
西南瘟疫一事,持续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才算彻底疏治平复下来。谢尘非发了折子回京,长青看了,对此人又多了分好感,待他回京,准备好好赏赐一番。
而彻查原因一事,却进展不大,长青知是被那人给压了下来,他心中虽愤愤,但却没法,只得暂且忍着。
正想到凌相,他便看到了凌仕诚递上来的奏折,长青拿起来,看了两眼,无非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禁暗骂,这人还真会糊弄自己。
待折子看得个七七八八,长青直起身来,发现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太阳西晒,正好照在这书房南窗软榻之上。
他刚刚要躺下,就看见宫外一帮人蔫头蔫脑地回来了,当前那人,正是他的好皇后!
长青见她鬓发微乱,面泛潮红,显得整个人红扑扑的,极为精神,就像是颗成熟又清脆的苹果,他就很想咬上一口,尝上一尝。
有了这个念头,他理了理衣襟,就往明间走去,正好与刚回来的文墨诸人一遇,众人正欲请安,长青摆了摆手,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连忙有人上前搀着他,躺回到东暖阁的床上,长青窃喜,今晚决不能再让她先睡了!
到了晚膳时分,二人就在暖阁的软榻案上用膳,文墨见他还这幅模样,忍不住就问道:“皇上用完膳,是否要回崇嘉殿歇着?”
长青摇头,感慨道:“朕今日着实劳累,就歇在皇后这儿了。”说完,还抱歉一笑。
文墨咬牙切齿,却又耐他不得,暗暗想着,果真该给皇帝多找几个妃子作伴,省得他总在自己眼前碍眼。
她这样思虑下来,就准备明日去找太皇太后商议一下。
长青见她低着头,一副神游太虚的模样,心下大惊,忙问道:“皇后可是又在心中盘算,替朕张罗妃子一事?”
文墨唬了一跳,结结巴巴地疑道:“你怎么知道?”
长青掷下筷子,气结万分:“你可知道,若宫里进来新人了,朕便再也不能日日到你这儿了?”
文墨一愣之下,点点头,说自己知道该雨露均沾。
长青听了她这话,更为恼怒:“那你还将朕往外人那儿推?你盼朕去宠信别人,冷落你,然后,你就可以安心当个如意皇后?”
文墨陡然被他说中心事,一时滞住,无从答起。
长青冷哼一声,不怒反笑:“文墨,你平日不笨啊,为何遇到朕的事情,永远在犯傻呢?”
“你可知道,在这深宫里,一个女人若得不到朕的宠信,如何立足?”
“你以为做了皇后,就能高枕无忧,一劳永逸?别人就不能将你如何了么?”
文墨不答,长青冷冷续道:“别犯傻了,他们永远都会盯着你,你若是一不留神,疏忽大意,他们就会死死抓住机会,然后将你拉扯下来,让你万劫不复!”
这句话,长青的声音颤抖着,似乎用尽了全力,他在说给她听,其实,亦是在说给自己听罢了。
文墨蔫在那儿,她何尝不明白这些,她到底该怎么办?委身于他,还是固执逃避?她能逃,文家其他人呢,庞家人呢?
这些不堪和不甘折磨着她,文墨双手无力地攥在一起,一个冰凉的镯子,触到她的指尖,像是一道寒流,窜入心头。
文墨起身,往外走去,长青一愣,忙唤住问她去哪儿,文墨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只道身子不舒服,想出去走一走。
长青见她这样怔忪,亦没有什么胃口,摆驾回了崇嘉殿。
这一夜,皇帝并未留宿在咸安宫,文墨回来,看空荡荡的床榻上,心里那股折磨着她的涩意与不甘,还有让她犹豫的难堪,便又起了。
翌日,皇帝仍未踏足咸安宫,到了第三日,还是如此。
只不过这三日,宫内宫外就有流言传开,无非是帝后不和。
到了第四日,文墨靠里侧躺下,看着暗沉沉的墙面,心里终泛起酸来,难怪都说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呢,她入宫才短短几日,便有了感怀。
只听身后有人慢慢上床的声音,那人动作微不可轻,只是床榻一软,她的心便猛地跟着一颤,一颗心空落落的,像是漂浮着的一粒普通又卑微的尘埃。
思来想去,文墨终回过身去,长青正要躺下,见她转了过来,不免意外:“吵着你了?”
“你为何要来?”文墨看着他的眸子,喃喃不解地问道。
长青替她掖了掖被角,伸手抚上她额前的几缕绒发,文墨很意外地没有逃开,他轻轻一笑:“朕想皇后了,还不能过来看看么?何况,你又不来见朕!”
这样缱绻的情话里,还透着淡淡的无奈,文墨盯着他看了半响,问道:“你说过不勉强我,可还算数?”
长青知她再说什么,眼睛一亮:“当然记得,朕一言九鼎,你若不信,朕便再起个誓!”
文墨一愣,她连忙阻止道:“夜深了,还是早点歇着吧。”她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长青见她这回没再说其他的,忙躺了下来,正巧挨在文墨边上。她身子微微战栗着,又往边上挪了挪。虽然如此,长青还是情不自禁地无声笑起来。
自这日起,皇帝便常宿于咸安宫内,帝后不和的传言,不攻自破。
长青晚上并不逾距,两人也能和平共处一些,文墨喜欢在枕边摆写书卷,长青亦经常拿过来看,二人还时常讨论些。
这日夜极深了,长青在两仪殿批完奏折,还是去了咸安宫。
原本以为文墨已经睡了,熟料她还半躺着不知在看什么,长青脱去外衫,梳洗完,这才挨了过来,瞟了一眼,竟是朱夫子的大周游志,他疑道:“都看过好多遍了,还看什么?”
文墨白了一眼:“温故而知新,这都不懂!”
长青也不气,他奏折看多了,眼睛有些酸,此刻靠在枕畔,闭上眼眸,央道:“你读一段给朕听听?”
文墨拗不过他,便随便读了一段,说得正是西南一片,书中写道多有崇山峻岭等等,她略略顿了顿,问道:“皇上可曾去过?”
“不曾,”他稍稍停顿,又忧心忡忡道:“西南瘟疫,似乎已经止了,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
听了这话,文墨一喜,刚要开口,长青倏地就睁开眼,斩钉截铁道:“你想都别想。”她不禁气结。
长青偷笑,他似乎摸索到了个制她的方法,他抿唇偷笑,忽然疑道:“你为何不继续写书了?你那本小札,朕还时常翻看,我大周难得出个才女,可别被朕埋没了。”
文墨听他揶揄自己,面上一红,才发觉他的头和自己挨得特别近,于是又往里挪开了一些,垂下眉梢,苦笑道:“在宫里能写什么?不过是伤春悲秋之作,于我而言,并不是十分喜欢。”
长青听出她话里的意思,抱歉道:“你可是想出宫瞧瞧去?”
文墨怔忪地点点头,他笑道:“那还不容易,朕带你出去就是了。”文墨偏头看他,忙问要去哪儿。
她眼中闪着眸光,难得这样一副求人的安静样子,长青笑着应道:“咱们去西南道上寻一圈,且看看那帮子人如何欺上瞒下的。”
文墨心中虽乐,但想到瘟疫一事,又摇头叹道:“不行,现在还是太危险,若明年皇帝还有心,自是可以一去。”
听她这温存软语,长青心底一暖,开心道:“你可是在担心朕?”
文墨点点头,公事公办地应对道:“皇上是大周的皇上,自然要多保重龙体。”
得了这样一个冷冰冰的答复,长青泄气,裹了裹被子,自顾自地睡觉。
文墨见皇帝这样,知他又和自己置了气,也不劝慰他,自己拢了拢头发,背对他躺下。
过了半响,长青便悉悉索索地探起身来,替她将被子盖好,方又躺了下来。这点动静,让文墨心底就又难受起来,他还真是个傻子!
待第二日醒来之时,文墨才发现自己正对着皇帝,她的脸埋在那人的明黄衣裳之间,而他的手正搂着自己的腰际。
她也不知怎会变成这样,见皇帝睡得极深,文墨怕惊醒他,只得一点点往外挪去。
长青睡意朦胧之间,感觉胸口有什么在动,而不知什么东西正扫过他脸颊,酥酥~痒痒的,惹得他迷迷糊糊间,就睁开眼。
两人四目恰好相对。
他们还从未这样醒过来,从来都是他醒了,便上朝去,可今日是荀假,他就多睡了会,多睡一会,就成这样了。
长青感觉到手底下那份柔软,还有腰肢的轻盈,只觉得身心一荡,又见那人眼睛忽闪,他克制又克制,终于无疾而终,情不自禁地靠了上去,在她额间落下个吻。
不待反应其他,文墨腹下绞痛,一股热流袭来,她脸一红,磕磕巴巴地小声道:“皇上,我只怕是来那个了。”
长青皱着眉头,等转过弯来,这回便轮到他面红耳赤,他忙收回手,敛起心神,起身去唤人进来伺候,只见众人来回穿梭,他又被人推出了暖阁外。
长青还是一身单衣,站在宫外,院中新栽下的石榴,开得正好,他摘下一朵,复又回头看向那个窗户之间,里面人影绰绰。
这一刻,他心里头,特别安定,那里面之人是他的妻,是他今生都要安稳照顾守护之人。

第 52 章

这一日的咸安宫,气氛着实诡异,皇帝满面春风,皇后却是满脸怒容,连累宫中诸人就连脚下步子都放得极缓,生怕惹恼了其中一个,开罪不起。
文墨恨不得以头抢地,她还从未有如此丢脸的时候,偏偏那人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也不去旁的地方,二人此刻对坐在书房之内,装模作样。
她心不在焉地翻过一页,又抬头瞟了眼匾额,大剌剌的戏文轩三字,行得是最怪谲的草书,字样张牙舞爪,龙飞凤舞,仿若就是赤~裸裸的戏弄!
这戏弄二字,就让文墨联想起早上的情景,便又忍不住面红耳赤,她一口气呕在心里,再也装不出个淡定样子,只好合上书,走出书房。
长青虽摆出个聚精会神看书的模样来,其实也在偷瞟对方,见她暗自生闷气,就觉得十分可爱,此时,他亦合上书,跟着走了出去。
她走到哪儿,长青就跟到哪儿,到最后,文墨气急,怒斥道:“皇上,你这是做什么呢?”长青一本正经地答道:“朕今日无事,闲逛一下。”
见她气呼呼的模样,他也不逗了,好言劝道:“你歇会吧,别走来走去的,不方便。”这话甫一说完,二人又是分外尴尬。
到了晚间,文墨见皇帝还在,只好硬着头皮,试探问道:“皇上,今日不回崇嘉殿么?"
长青不明觉厉,疑道:“朕干嘛要回去?”待反应过来,他呵呵笑道:“朕当然还是宿在这儿,不行么?”
文墨拿他没办法,也不理他,自己梳洗完就先躺下睡了,长青披了件外衫,半倚着榻上,看会闲书。
结果,文墨躺了半响,腹痛难忍,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踏实。
长青见她皱着眉,是个极难受的模样,心下惶惶然,张口就要叫人进来,想了想,她是个脸面极薄的人,还是亲自起身去外间找荷香。
荷香听完皇帝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心下倒是一奇,天底下男子对女人经血皆避而不及,何况是九五之尊呢?
可再见皇帝这副关切地模样,荷香又替小姐开心起来,虽然小姐嫁的是天子,但这样看来,皇帝对小姐倒是极好的。
她麻利地弄了个暖炉,递给皇帝,道:“陛下,小姐身子怕凉,她这毛病落下好几年了,每个月这时候都会疼些,用这捂着就好受些。”
长青认真听完,才转身回了暖阁,坐到床榻边。
他见文墨眉头紧拧,面色苍白,连原本的红唇也失了血色,此刻蜷着身子,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长青心下便是极为心疼,忙将她扶坐起来,让她枕在自己胸口,将暖炉捂在她肚子上。
一股热意从腹间缓缓传来,绞痛亦随之缓和许多,文墨睁开眼,就见那人离自己极近,眸子黑亮如耀石,而眉眼之间尽是担忧之色。
她张了张口,终道出谢谢二字。
长青见她脸上又回了一些血色,才略略舒了一声,道:“你我夫妻二人,还客气什么?”
夫妻这两个字,原本是世间最寻常的字样,可今日长青从口中说出来时,他觉得自己的体会,又多了一分。
文墨垂着眼梢,静静听着,不知该接何话好,夫妻二字是天下间所有女子的向往之处,她亦不例外,可是她从小设想过的未来,从来不曾有过他,有过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