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那人一身夜行衣,俯身拜道:“是了,一连二十多日,小姐未踏出门来,奴才平日只在前院扫水,不曾得见。”
“那她吃得可好?”长青关切道。
“回皇上,听厨娘的意思,是未用多少。”那人照实答了。
长青蹙眉,摆手道:“退下吧,明日再来。”案前那人应了一声,低身退下,他正是文家的那个暗桩,一连多日,皇帝皆召他午夜进宫,只是为了问文墨消息。
长青虽以两家人命相威胁,可他知文墨性子刚烈,所以,他生怕那人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其实,长青最担心的,不是她会寻死觅活,而是她有可能不声不响地毁了自己,无论以什么方式,只是不想让自己得逞。
他单手托着腮,复又看向密函,上头不过寥寥几句,语焉不详,长青心下有些着急与担忧,这么多天了,文墨到底会如何?
再召她入宫么?
长青摇头,文墨必然是不肯来见他的,若是自己强迫,又只能徒惹她憎恶,他忍不住叹出了声来,这男女情爱竟比国家之事,还难以决断,他挠挠头,不知该如何才好!
这些日子,文墨确实如长青所虑,她憋着一股劲地,将所有事捋了一遍,反反复复思来想去,终于想通了,她会造这样的孽,会又这样的恶果,全都赖在自己那张惹祸的嘴上。
如果当初,自己不和皇帝逞强置气,那他怎么会看见自己,又怎么会无端端地看上自己?
可这样想明白了,偏偏又无济于事,文墨现在只想找到个解决之法,趁皇帝还在大孝期间,让自己从这个结中抽身。
将自己毒哑,毁容,还是,去找季堂?
这个念头甫一从心尖冒出个头来,就被文墨狠狠掐灭了。去年生期那回,若不是自己那封信,怎么会让季堂冒罪从金州赶过来,只为见她一面?
想到此,文墨心中一疼,悔意渐盛,如果不是自己,根本不会连累到他,更不会被那皇帝抓到把柄,以此相要挟。
如今季堂一家皆在京城,可谓是就捏在皇帝手里,他家血脉本就不多,而自己又亲口说过,要护他周全,这回,怎可让他再以身犯险?
文墨打了个寒战,她只感到绝望丛生,皇帝握着得势力到底有多大,她不得而知,但是,这天下都是他的,她凭什么跟他斗?
这个认知,让她刚有起色的心,又给灭了下去,她只觉得眼前一片暗,没有出路。
文墨将自己闷在房中,也不出后院,一连躺了好些日子。
潘氏急得团团转,女儿这不对劲的模样,只在那人刚出事时,出现过一回,可她也撑了过去,如今,什么大事都没有,又到底是怎么了?
潘氏担心墨丫头身边几个年轻丫鬟不得力,便又遣了身边两个妈妈过来,一道伺候着。
这日午间,文墨吃了些东西,便又觉得春困,懒洋洋地歪在床上,眼皮直打架。荷香知她怕冷,又备下个手炉,待将被角掖好,方轻轻带上门。
门外,夫人房里的两个妈妈和院里几个小丫头,正坐在廊下纳着鞋底,闲聊天,荷香拿着绷子亦凑了过去。
正说到周妈妈儿子的婚事,众人吵着说要去讨杯喜酒来喝,熟料周妈妈一脸嫌弃,啐道:“别提那不守妇道的小妖精了,整日里就知道和其他男人勾三搭四,名声坏透了!我家虽没几个家当,但也容不得这样不要脸面的女人进门!”
众人听了,纷纷觉得不耻,有人疑道:“那这婚事怎的办?”
周妈妈冷哼道:“已找媒婆退了去,那小狐狸精整日在我家门口一哭二闹地,不过是让人看了笑话去…”众人啧啧摇头。
荷香嘘了一声,指指房内,这才没人说话了。
饶是如此,文墨还是听到这番议论,她躺在床上,无声地弯起嘴角,一扫多日的阴霾,难得笑颜明媚。
大周女子极重名节清誉,若是一女子名声不好听,那就算她长得再美,腹内再有才气,也是无人问津,遭人唾弃嫌恶。连普通市井百姓婚姻嫁娶都如此,何况威严的皇家?
反正季堂碍于种种不能娶她,她亦早就不准备嫁人,名声于她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不如背水一搏,直接用这堵上皇帝的嘴,他作为一国之君,总该顾些皇家颜面吧。
文墨思及此处,恨不得拍手叫绝,真可谓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简直就是将她逼上绝路之后,上天送来的一道锦囊妙计。
可是,现在不比金州,平日里,没有其他理由,娘亲根本不会准许她出门,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到底该如何才能达成心意,败坏自己清誉呢?
文墨暗自凝想,一时还是愁眉不展。
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文府门房收到张请帖,下帖之人是凌相长女凌叶眉,请的,自然是文墨。
叶眉?叶眉!
文墨轻念几遍帖中之人名,终于记起,这位凌叶眉,不正是那日在崇嘉殿遇上的绝色女子么?当时,她与皇帝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莫非,是她得知了自己与皇帝那污糟事,来找自己算账了?
思及此处,那日与长青纠缠的情景又浮现在脑海之中,文墨咬牙切齿,愈发愤愤然,她拍案暗骂一声混蛋。
不过,她眼睛提溜一转,又笑了,这张帖子,岂不是正好给了个出府的借口,说不定,还能达成自个儿那不可告人的目的来?
凌仕诚这些年圣眷日隆,先帝在时就封了定国公,如今凌府府邸是由当今圣上钦赐,坐落在靠近皇城的光德街上。
文家小轿到了之后,经侧门由下人领着入府,入眼即是假山层峦叠嶂,小桥流水不断,端地是精致气派。
她到了后院之中,见已有不少人正围坐一起,再一细瞧面孔,皆是些不熟的,步子不由一缓。
凌叶眉见着文墨,忙起身相迎,两人虚虚见了礼,叶眉便挽着她胳膊,进了堂内,一一介绍。
有什么尚书之孙,又有御史之女,总而言之,都是些官居高位家的小姐,他们一早便知文家不过是个三品府尹,又从外地而来,再见此人姿色平平,心中已有些应付之意,那面上就不大好看了。
待轮到王太傅之女瑶华时,她朝文墨点头微笑,又伸手拉她一并坐下。
文墨心下一暖,见此人眉眼大气,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纯善气度,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她亦微笑回应,这才坐定。
下人看了盏茶,文墨便听凌叶眉问询道:“前些天太皇太后设宴,那日妹妹没来,听闻是身子不大好,现今如何了?”
文墨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一日,耳根子就红了,她赧然应道:“好些了,多谢凌小姐记挂。”
叶眉掩面而笑,越发明艳照人:“客气什么,我都称你妹妹了,何来你还只生疏地唤我小姐?”说着,又噗嗤一笑,“不过,只要妹妹别再叫我什么娘娘就行,叶眉可担当不起。”
这话说得在座几人连连好奇,遂问是何事,叶眉脸色绯红,忙推脱不迭,他们只好来缠文墨。文墨已知那人是何打算,便将那日皇帝和凌叶眉独处之事,浓墨重彩地详细说来。
那些小姐们听了,各个都艳羡万分,有些更是直接就道:“凌姐姐,早知你与皇帝亲厚,不料竟到此地步了,真是…”话里话外酸溜异常。
文墨挑眉,正要长舒一口气,只听一旁瑶华关切问道:“不知墨妹妹那日去皇宫所谓何事?”只这一句话,众人又反应过来,忙附和道:“对啊,皇帝为何要单独召你?”
文墨眸光闪了闪,憨憨笑道:“为了去年西姜太子求娶妙阳公主一事。”见众人不信,她又续道:“当年妙阳公主前去西姜途中,我正好陪着,所以皇帝召我问些当年之事。”
小姐们点点头,又有一人顺着问道:“听闻你是从平丘来的?”
文墨想了想,这人正是礼部尚书的孙女,似乎是叫万佳燕的,她浅浅一笑:“是了,我在平丘金州待了五年多。”
众人哗然,有说金州苦寒,有说那儿穷山恶水,还有人讶异:“那墨妹妹,你在那种地方都做些什么呀?”正是一脸嫌弃的模样。
这话问得正中文墨心思,她忙装出个得意的模样,介绍道:“平日里除跟着牧秋先生上课外,还经常扮作男装,出府玩耍,我们金州的好地方可不少呢!”
众人当下鄙夷,那位万佳燕更是哼道:“那你岂不是经常抛头露面?”
文墨哎呀一声,赶紧以团扇掩面,似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般,她面上讪讪一笑,就没了下文,只剩心中暗乐。
瑶华有心替她解围,问道:“墨妹妹,那你在金州可识得安国公庞阙?”
这个名字突然袭来,文墨有些猝然不防,她脸色一怔,才艰难点头道:“识得,国公乃朝之栋梁,文墨仰慕已久。”
瑶华叹道:“国公曾与家姐定过亲,听闻感情甚笃,只是家姐福薄,去得早,可惜国公一片深情,为了家姐,至今未娶,实在称得上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大家听了,皆啧啧称奇,唯独文墨心里不是滋味,不过再一想,是了,他从来都是这样重情义之人,也正因如此,才受这个所苦。
众人见文墨耷拉下脸来,还道是刚才说她抛头露面一事,心中皆窃喜。
品完几盏茶,凌叶眉便邀诸人进园子相游。
凌府园子极大,亭台楼阁皆临着一汪极大的水榭而建,水榭中央是座亭子,四周围着轻纱帐。亭子与岸边由一条木桥相连,众人沿桥而去,到了亭中,才发现已有几位男子在,正是凌相长子凌叶安相邀的青年才俊们,此时正在凭栏斗诗。
两厢人相遇,正是格外尴尬,这边的,都是些未出阁的深闺小姐,何时大喇喇地见到如此多男子,皆面红耳赤,急急往回退去。
木桥本就窄,人一着急慌忙,便显得拥挤了许多,挤来挤去,木桥摇晃之间,便见一人站立不稳,翻身掉入水榭之中。
瑶华大惊:“墨妹妹!”
掉入水中的,正是文墨,她本身就不会游水,此刻只能上下扑棱,身子随着水波上下浮沉,眼看着就要没入水面。
亭中有一人脱下外衫,猛地一扎跃入水中,拼命朝她划了过去,众人一颗心提在嗓子口只看着,都忘了动作。
那人游至文墨身边,便一手搂住她脖颈,一手往岸边游去,诸人这才反应过来,又往岸边疾走。
待众人到了边上,就见那人带着文墨游至浅水处,他直起身,双手抱起文墨,慢慢走了上岸。
两人浑身湿透,男子只着了雪白中衣,而文墨的那件水绿襦裙湿漉漉的,此刻正紧裹着身子,很是狼狈与不看。二人抱在一起,这画面着实有些迤逦,有些小姐已经偏过头去,不好再看。
凌叶安忙上前,问道:“尘非兄,如何?”
第 42 章
尘非这二字甫一唤出口,在场女子皆一愣,有些胆大的,更是藉由团扇,偷偷抬眼看去,暗自上下打量,再见文墨昏在他怀中,只觉得这女人是幸运又可恶,内心隐隐嫉妒起来。
那人蹚着水上来,听到问话,朗声应道:“尚好,叶安兄莫担心。”说罢,便将手中托着的昏迷之人,放到水榭旁的一块平整顽石上,他这才方舒了口气。
众人围上前,有些绢子握住手中绞了几回,终不敢递予他。
正是日头大好之时,可现在浑身上下湿个通透,谢尘非的头发原本束在缎带之中,如今也挂下来一缕,滴着水,被风一吹,他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凌叶安将他之前脱在亭中的外袍递了过来,谢尘非接过,又扭头看了眼顽石上那人,想了想,终将袍子盖到文墨身上。
一时间,凌府忙做一堆,有去拿干净帕子的,有去煮姜汤的。
溺在池中的感觉并不好受,周围铺天盖地的都是水,有一瞬间,文墨已经是喘不上气了,几乎昏死过去,迷糊间似乎有人将她托出水面,才觉得顺过一口气来。
她恍恍惚惚间,又猛地咳了几声,呛出几口水来,意识这才清醒过来。
察觉自己身后挨着个冰凉之所在,额顶上光影斑驳耀眼,文墨故只能半眯着眼,打量四周,见有一堆人脸凑在跟前,熟悉的,陌生的,个个无不是着急焦虑的模样,不知真情还是假意。
她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个浑身尽湿的男子身上,文墨料想正是先前救了自己之人,她半撑起身子,颔首道:“多谢公子搭救之恩。”
身子一动,盖在她肩头的袍子便顺势滑落,她低下头,只见自己那件水绿襦裙,沁了水,成了深深墨绿色,此时正贴合在身上,实在是狼狈至极。
文墨双手将袍子往上提了提,拢在身边,再抬眼看眼前这仅着中衣的男人,正被冻得瑟瑟发抖,一怔之下,她微微浅笑:“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今后必当涌泉相报。”
谢尘非本就是个豪爽之人,他一挥手道:“小姐客气,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举手之劳罢了,无需记挂。”
围观诸人见他二人正旁若无人地你来我往,此时,打量的眼神也就带上些其他意味。
这女子大庭广众之下,衣衫不整,不去避嫌不说,还与男人勾勾搭搭…转念一想,只怕是好容易见到个好的,现今又有了肌肤之亲,正好藉此机会缠上谢尘非!
思虑到此,那些本就看文墨不悦之人,便越发觉得此人毫无规矩可言,颜面尽失不说,连女子最宝贵的名节都快没了。万佳燕与相熟几个,互相递了个眼色,心中对文墨更是嗤之以鼻。
文墨也不理这些人讥讽的神情,抬头只望向凌叶眉,央道:“劳烦凌小姐将我丫鬟唤来。”
凌叶眉柔声宽慰道:“已着人去唤了,墨妹妹稍等。”
候在偏院的荷香听闻小姐落水的消息,此时急吼吼地赶了过来,见小姐歪坐在石头上,头发凌乱,面色苍白,唇角青紫,整个人似个能拧出水的模样来。
她不由地加快步伐,小跑上前,双手扶起文墨,问道:“小姐,怎么样?”声音中带了些哭腔。
“没事,死不了,扶我起来,咱们速速回府去。”荷香听了这话,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
听文墨现在匆匆提及回府之事,沈佳燕众人心中一乐,惺惺作态,岂不晚了?反正她这脸,是真的丢尽了!
凌家仆人早捧着帕子端着姜汤,伺候在旁,瑶华劝道:“墨妹妹喝了这碗姜茶祛祛寒,身子湿着,一路回去只怕不好受。”
叶眉也正好劝道:“是了,不如在府上换件干净衣裳再走亦不迟?”
文墨咬咬牙,撑着荷香的手站起来,她手里还攥着件外袍,递回给谢尘非,又欠身问道:“公子,不知高姓大名,他日定当登门重谢。”
谢尘非倒也坦坦荡荡,一派光明磊落,直接抱拳道:“在下谢尘非。”
文墨点头,主仆二人由凌叶眉相送,出了这凌府,留下诸人面面相觑,心思各异。
文墨坐回软轿之上,才惊觉已是冷得牙关直打颤,方埋怨自己只顾逞强,又给自己找苦头吃罢了!看不惯那些人,何苦要和自己身子置气?
这样想着,她又觉得冷了些,这时,荷香掀开轿帘,递上来两个暖炉和一条干净锦料帕子,道:“凌小姐着人送得,我就做主替小姐收下了,省得小姐拉不下脸来。”
文墨一并接过来,夸道:“还是荷香贴心,知道我脸皮最薄。”
一路颠颠晃晃,文墨有了这热乎乎的暖炉,倒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她捂在怀中,两股热意传遍全身,这才慢慢静下心来,好好地将今日之事过了一遍。
一张张脸,一句句话,来回在她脑中切换,可未过片刻,她就觉得累,默默哀叹,这祁州果然不是金州可比的,皇城底下随便哪个人,要不权势滔天,要不腰缠万贯,岂是自己随便就惹得起的?
不过,爱嚼舌头的本事,祁州应该也不会比金州差才对吧!
文墨想到此处,不由得唇角满意勾起,一直紧蹙的两道新月弯眉,难得舒展,而无声笑靥在脸上绽放,绚烂如花。
她阖上眼睑,长长一叹,这些天苦苦纠缠自己的那道心结,还有今日出府要达成的意图,不管怎样,不管是通过何种手段,总而言之,她应该算是成了。
只是,不知这戏效果如何?
文墨回了府,径自去后院,她遣荷香去和潘氏交代今日之事,又特地提了那位恩公名字。
潘氏听了荷香所言,一时间,脸上神情变了几变,先是女儿落水时的惊慌失措,又是被陌生男子所救的五味杂陈,到了最后,都不知该如何才好。
潘氏到后院时,文墨还泡在木桶中。
热水包裹荡漾之下,身上寒气散了不少,她只觉地通体舒畅,不想再动,一袭乌发散下,落在肩后,此时亦随着水纹轻轻柔柔地浮动,像是知晓她平静的内心一般。
见母亲来了,文墨趴到桶边,问道:“母亲可都知道了?”
潘氏坐到一旁,面有难色,她张口道:“墨儿,你…”可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说,只好幽幽叹了一声,垮下脸来。
文墨咧嘴笑道:“母亲可是担忧女儿清誉受损一事?”潘氏听她这话问到了自己心坎里,不由点点头。
文墨见状,连忙续道:“女儿早就言明此生不愿嫁人,母亲不用介怀。何况,如今这样个局面,对女儿而言,未必是个坏事。”她一想到那个喜怒无常高高在上的皇帝,心中便憎恶万分。
这话在潘氏听来,又是一惊:“莫说胡话,你一生不嫁,谁来照顾你?又能做什么去?别再说什么做姑子去了,可好?娘亲听了可是心酸。”潘氏用丝绢拭了拭泪。
“母亲,你知我性子的,青灯苦佛我最为不喜,怎么可能真去?女儿想过了,我身无长物,唯有跟着归之先生习了几年书,还算懂些诗文,日后,还可以设帐开馆,不是?或者,墨儿还能跟着三殿下,写书挣些润笔金!”
她面露得意之色,忙向母亲举荐自己那书,潘氏轻点她额头,说自己早就知了,两人笑了一会,潘氏复又叹道:“你个女儿身,怎么可能抛头露面呢?于理,终究不合!”
文墨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眨眼答道:“母亲,女儿自西姜一行,真心觉得这世间天高地广,而自己往常不过被困一番狭小之间,眼界低浅不说,亦没得什么意思可言。若我孤身一人,还可四处看看,不是?”
回忆起那些天地辽阔之景,文墨只觉心境辽阔,脸上便露出了向往之色。
潘氏见她如此,叩叩她的脑门,嗔怪道:“自小胡说八道惯了,小心哪日一语成谶!”她一脸宠溺,心中却仍是止不住的担忧。
这日发生在凌相爷府上的一场虚惊,不胫而走,没过多久,便在那些高门大户的闺阁之间,流传开来。
众人皆道祁州府尹家那个无知丫头,自小就爱抛头露面,又当众与男子搂搂抱抱,眉来眼去,最过分的,她竟然妄图勾搭谢尘非。
谢尘非,到底是谁?
他乃景佑元年那届的探花,如今在翰林院里做侍读学士,人品样貌学识是样样拔尖,至今尚未婚配,正是诸位待字闺中小姐们的夫婿考虑人选之一。
如今,这谢尘非的名字,和个名不见经传的粗鄙丫头给连在一起,那帮人自然恨得咬牙切齿,说得越发难听了些,只等着看文墨笑话。
这些话,通过衙役之口,传回文远如耳时,他便怒不可遏,此事闹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而女儿名节又尽毁了,若不是潘氏早就跟他提过当日之事,知晓前因后果,他怎忍得下这怒火?
平日里,文远如也就在府里唉声叹气,在人前,还得强撑做个无事的模样,只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罢了。一时之间,那些同僚在文远如面前倒占不到什么便宜。
到荀假的日子,文府特意备下许多好礼,文远如领着文笔,亲自登门去了谢府拜谢。
谢府是个不大的二进院子,却布置地错落有致,文家几人过了影照,就见到匆忙出来的谢尘非,几人拱手作揖,又一齐进了前厅。
文远如直接道明此次来意,便命人抬上礼来。谢尘非错愕,他摆手,只道是举手之劳,文大人不比如此大费周章。远如又说了几句话,方让他收了下来。
谢尘非这才问询道:“不知小姐如何?”他近日亦听闻了些闲言碎语,又恐波及文墨清誉。
文远如听了这话,稍显尴尬,他今日来其实还有个想法,就是探一探此人口风,若是他对墨丫头有男女间的心意,那便是最好不过。只是,刚才他这句话,虽是有关切之意,但也仅止于萍水相逢罢了,若硬要将二人凑做堆,只怕这谢尘非不肯。
当下,文远如笑笑,不便说其他的,只道女儿还好,已记下他的恩情,永不敢忘之类的话。
回府路上,文远如还是愁眉不展,文笔见了,忙开解父亲:“妹妹聪明伶俐,这事过后,便淡忘了…”
话虽如此,但他心也戚戚焉,都不敢提自己为了妹妹一事,跟多少好事之徒打过架了去。
文远如摇摇头,此地不比金州,金州那回,有庞阙替墨儿挡下风言风语,还博了些好名声回来。这回无缘无故的,那谢尘非又对墨儿无意,眼见女儿适值婚龄,怎可能众人说忘,就忘得了的呢?
想到庞阙此人,文远如又感慨,此人对墨儿倒是真心的,否则姿态怎会如此低?只是世事作弄罢了,也只能是落花流水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