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大周上下只要提及和亲王此人,那必是温文儒雅,文采飞扬,又尊贤纳士,求才若渴,都快成了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贤。
他看见文墨案上稿本,追忆起当年同游时光,一时唏嘘不已,当下遂向她提议,欲替此书刻版。
文墨听完无忧这话,起初是断然拒绝,她写这些,不过是为自己找个乐子,排遣抑郁罢了,若是给其他人看去,倒要贻笑大方,叫他人笑掉大牙。
无忧先言当世还未有女子出书一事,又说先刻上一版,待给她看了之后,二人再议。文墨见他盛情相劝,推辞不过,也就同意将稿本给了他。
不料,无忧动作极快,只过了几日,就着人来文府给她送了样书,便是她现在手中这本。
新书特有的浓浓墨香味,扑面而来,文墨有一时失神,待翻开一页,见熟悉的内容映入眼帘,白纸黑字清晰无比,她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这日,文墨回自己书房后,给无忧写了封回函,应下他的建议。
其后,无忧为此书作序,将其正式刻版,一上到他的书馆中,便广引众论。
一来,大周国内提及西姜之书极少,往往是只言片语;二来,听闻此书乃个女人所著,是前所未有之事;三来嘛,自然是和亲王为其亲自作序。
一时间,祁州城内学子间争相传阅,纷纷想要一看究竟,让这本札记到了难求之境,只好一版再版,文墨靠此,竟还小赚了笔银子回来。
无忧带了本进宫,妙阳一看落款,就知是墨姐姐所作,又难得与自己相关,便在太皇太后面前,献宝似地提了一回。
太皇太后颇有兴趣,遂让人将此书念来听听,行文用词挑不出什么毛病,还极为有趣,果然是师承李牧秋,那丫头也该有些本事。
太皇太后这样想着,某日,又有心无力地转给了皇帝。
长青心下亦好奇,他没想到文墨还能著书,倒真令人相看,遂将此书带回了崇嘉殿,他要看看,这个人能写出什么花来。
当日,待批阅完所有的奏折,已是夜深人静之时,长青偏过头,就看见躺在案边的那册书。
他将其拿在手中,不禁暗叹,若是文墨也能像书一样安静,一样容易摆布就好了,省得每次见面,不是他被她噎个半死,就是自己拿皇帝身份故意气她。
可转念再想,若文墨跟其他人一样,那还有什么意思,又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之处呢?
这样想着,再想起那人模样,长青弯起唇角,微微浅笑。
封面上书“西行小札”四字,落款人是临夏。
长青盯了许久,方喃喃自语:“这是文墨的表字么,是何深意?”复摇摇头,那弯起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他不免有些泄气,这连妙阳都知晓的事,到他这儿,竟比登天还难!
待翻开扉页,一看是无忧作序,长青原本就失落下来的心,又蒙上了层霜,不知不觉间,置上一肚子的气。
这两人,还真是如影随形,阴魂不散!
只要一想起那二人郎有情妾有意的模样,长青便恨不得提起朱笔,将这书当奏折一样给狠狠驳斥回去,批个体无完肤才好。
当下,他咬着牙,随手翻到一页,写得是他们当日进明华府的情景,“城高九丈,吾过时,闻姜人之言,心有惴惴焉…”。
读着这些文字,长青心底忽生出个疑惑来,他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个遗漏之处,而这个念头一旦扎下根来,便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长青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将书掷到案上,烛火掩映之下,是一张愤然又仓惶的脸。
翌日,长青就从妙阳处得了肯定的答案,虽极为老套,跟戏文里一样,但总是个法子,他怎会没想到呢?
待想通这一回,长青曾经所有的不惑,便轻易串了起来,原来,她一直就只喜欢那一人!
什么文家的男人,居然就是文墨!那时,她应该刚至京城,便急不可耐地去了庞府,还将那人唇间咬了个…
长青思及此处,浑身就忍不住瑟瑟颤抖,他看着自己枕下那一沓水绿信笺,心尖便似掐出血来的疼,不可遏止,无处可逃。
春景难得,太皇太后素来爱热闹,这些天连连于宫中设宴,文墨这日也得了入宫的旨意,虽然颇为奇怪,但再一想,许是沾了妙阳的光吧。
文墨到安福门时,早有人在宫墙处候着,待报上自己名字,那太监作了个揖,便将她往里头引。
二人直往内廷北侧去,一路曲径通幽,最后停在一处宫门前,文墨便看到了皇帝贴身的平公公,心中讶然。
她上前见礼,道:“平公公,文墨是来见太皇太后的,只怕是那位公公带错路了?”
小平子回了礼,笑道:“皇上交代过,若是文家小姐进了宫,就先领这儿来。”
文墨一怔,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莫非是上次生期之时,皇帝赏赐完东西,而自己未进宫亲自谢恩,所以又触犯了龙颜?
她又道:“那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小平子摇头:“小姐进去便是,皇上金口说了,小姐日后可随意出入皇宫,御前也无须奴才再通传。”
文墨满脸困惑,不懂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心下有些不安。
她别过平公公,款款入内。
这里仍是个单院落,院子里好几株玉兰,或白或紫,此时开得正好,而两间配殿前,又种着迎春葱兰等,亦是花艳时分,比上次那个冷清的崇嘉殿,热闹许多。
文墨仰头,见正殿匾额上书“千秋”二字,怔怔出了神,心里猜测,莫不是千秋万岁的意思?
长青在殿内,听到外头的交谈之声,越发坐立难安。
他得知今日文墨会进宫,便遣人在宫门处候着,他只想亲自问她一句,可如今文墨来了,长青就有了些不敢,还有了丝退却之意。
他站起身,走至明间正门处,一眼就看到了那人——这些日子折磨着他的侩子手。
她此时正如梦中一样,站在漫天金乌之间,浑身罩着层薄纱,无比耀眼,又面含无辜,正一点点地挑战着自己的耐心。
长青拢在袖袍中的素手,忍不住又攥紧了一分,指节泛白。
文墨收回眼神,正欲提步往前时,就发现这千秋正殿前,已站着个人。他头戴金冠,一身明黄,腰束玉带,此时负手而立,只定定望着她,而这身影映在后头空荡荡的大殿之中,略显单薄和瘦弱。
视线不期而遇,见皇帝一脸凝重,神色肃穆,双眸灼人,光晕流转,文墨不觉一怔,这步子便跨不出去了。
她双手交握身前,低低拜道:“不知圣上召见民女,所谓何事?”
听了她的声音,再见她如此疏远,长青整个人便更加不好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幽幽萦绕于心间。
那人就在他面前不远,只要他唤上一声,她就能上前来,可是唤她过来做什么呢,一起万劫不复么?
文墨拜了半响,见皇帝没有应她,便自己立起身来,却见那人还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心下不免奇怪万分。
她只好又上前几步,与长青几步之遥时,停了下来,复又行礼,朗声问道:“不知皇上召见,所谓何事?”
长青忍到现在,终于开口道:“朕问你,去年十一月生期之日,你都见了谁?”
文墨心下大惊,但面色仍是如常,她镇定回道:“回陛下的话,家里请了人来府,后与归之先生去天祁山赏梅。”
长青哼了一声,冷笑道:“是么?”他声音极度清冷,让人不寒而栗,他接着问道:“需要朕派人去查一查么?”
文墨心下一凛,跪下叩首道:“民女所言句句是真,请皇上明鉴。”
长青弯下腰欲扶她起来,不用挨得很近,他就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清香,不知是什么,很是好闻,离得越近,越是浓烈,他的心突突地狂跳。
那种属于文墨的清香,让他贪恋,让他怔忪,也一点点蚕食着他的理智,他纠结不已,也越发恍惚。
此时,文墨忽然抬头正要辩解些什么,两个人的脸靠得极近,他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可他在她心里看不到自己。
长青最后一点的理智彻底被蚕食,他一把将她手腕扣住,喝道:“那让朕来鉴上一鉴!”
文墨怔忪,抬眸望去,此人目光如冰,手却如火,发烫得要命,待反应过来,她不禁双眼圆睁,几欲挣脱,熟料长青的手钳得极紧,更是一把将她从地上带到他面前。
文墨没站稳,脚下一个趔趄,正好抵在明黄衣裳的胸前,她吓得忙不迭后退,可长青双手将她圈住,紧紧拥进了怀里。
文墨心头慌乱,连忙拳打脚踢,又高声怒斥道:“圣上请自重!”
长青并不理会,只死死盯住那涂朱红唇,鲜艳欲滴,像是一个神祗,正莫名吸引着他,他低下头,含住那娇软所在,在唇齿间辗转反侧,方心满意足,心中叫嚣已久的渴望才似平复下去了些。
文墨拼命挣扎,可那人一手搂紧了她的腰际,另一手则托在她的后脑上,她动弹不得,根本抵不住这人强取豪夺。
她又呜咽求饶,长青这才似缓过了神,发狠一般地在她唇角咬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移开,却又不舍得将她放开。
长青目色迷离,而文墨却吓得面如死灰。
第 40 章
千秋殿以黄琉璃做瓦,映照在日光之下,显得斑驳陆离,而殿前一派春红绿意,惠风和畅。
院子里寂静的玉兰花树,像被惊着了一般,倏地颤了颤,掉下几片花瓣来,在和煦的暖风之中,上下悠然翩飞,可也不过畅快了一时,终还是碾落在尘泥里,沾了灰。
正殿前,一袭刺目的明黄,衣袖宽大,此刻正裹着那抹月牙白,仿若只要放了手,这道纤瘦白影便会永远离开,遍寻不着。
远远看着,还以为那二人,于这明媚光景中紧紧相依,似有说不完的浓浓情意。
文墨偏头,恰好看见那落地的玉兰,她想到自己,愈发哀伤,嘴角上正有丝痛楚叫嚣,她尝到一缕腥咸,心中忍不住暗骂。
文墨复又回过头来,入眼正是长青瘦削的下颌,她一抬眼,就对上了那人耀黑的眸子。
两人相视,只一人失措又愤怒,而另一人却迷离又痴傻。
一想到被这人清污,文墨怒气更盛,自己何须再给他好脸色看,哪怕他是天皇老子,哪怕他会要了自己的命!
她试着挣了一挣,又踹又踢,不一时,那黄袍上就留下了好几个鞋印子,躲在一旁的小平子,看着都忍不住皱眉,直替皇上疼。
可身前之人的双手仍钳制极紧,将她死死拥着,让她动弹不得,文墨不禁横眉冷对,蹙眉怒喝,只命他速速放开。
长青根本不听,他此时已缓过神来,怔怔看着她唇角边溢出的鲜红,衬在她白净的脸上,越发扎眼,他心下一疼,指尖便抚上了这触目惊心的伤口。
文墨头猛地一偏,那只修长泛白的手就落了空。
长青也不与她斗气,她歪到哪儿,那只手就如影随形跟到那儿,反正躲不过他,惹得文墨直骂他是个混蛋。
熟料长青听了,认真思索一番后,抿唇浅笑,他点头答道:“是了,我就只对你一人混蛋。”他眨眨眼睛,难得透着分狡黠之意。
文墨这回被逼得,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索性问:“你到底想如何?”
长青蹲下身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对着宫门处吩咐道:“着御医来。”那边厢有人应了,悉悉索索地退出门去。
文墨失了血色,惊呼道:“无耻狂徒,休得无礼,你放我下来,我饶不了你个混蛋混账!”这是她能想到得最为恶毒的词,书到用时方恨少,此时只恨不得将所有骂人诅咒之语,皆通通加诸于这人身上。
长青应道:“你伤了,别动,朕抱你过去。”
文墨气急,乱蹬一气:“我腿好得很,你个混蛋,登徒浪子,快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她拼死抵住那人,可都奈他不得,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好反手抡起一掌,狠狠刮在那人脸上,啪的一声,在这空荡至极的殿中听来,格外清脆,还有了些回响。
她张开五指,生生一剜,便在长青脸色抓出几道血迹来,可依然徒劳,那人并不理她,也不恼,只身形微滞,复又一步一步将她抱进殿中。
文墨双手无力垂着,浑身冰冷,止不住地发颤,她觉得眼前这人,是彻底疯了。
至东次室槛窗下的软榻,长青方放下她来,却仍旧坐她旁边,一手扣住她肩,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那枚血已凝结成花,与那点红唇,交相辉映。
他定定地看着那个伤疤,略微有些失神,低声问道:“可还疼了?”似是讨好一般。
文墨啐了一口:“当被狗啃罢了,只是让人恶心。”
长青一怔,拇指在她唇边摩挲,悲戚道:“那你能怎么原谅我?”他顿了顿,郑重道:“许你为后,可好?”
文墨听了,反而冷笑:“我原本已与人定下终身,好好一段姻缘坏你手中,如今你夺他人~妻子,分明恬不知耻,我堂堂大周有如此恶人做皇帝,可笑至极,传了出去,只怕会沦为笑柄。”
这番话着实是火上浇油,长青好容易平复安静下的心,此刻又被生生撕裂开,而且她还亲自点了一把火,加了一把柴。
长青只要想到她与庞阙曾做过这样的事,他心里就格外难受,此时眼神倏尔一紧,再看着文墨憎恶自己的模样,心底只觉得畅快淋漓,他低下头,狠狠地又吻了下去。
这回变成彻彻底底地撕咬,从唇边辗转而下,留下一个个咬痕。
文墨今日在月牙白的襦裙外,罩了件浅黄对襟褙子,襟前缀有飘带,只轻轻系着,如今被长青一扯,便散落开来,露出里面雪白小衫,两人皆是一愣。
文墨怒极反笑:“原来皇上就是要这个?”她复挣扎了一下,又道:“朗朗乾坤,你今日如此逼我,他日,我定要将这苦楚,十倍百倍千倍地奉还于你,只求你不得好死!”
这番诅咒之言,让长青怔忪,他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之间,闻着少女的幽幽清香,双眼迷蒙,呼吸厚重,忍不住喟叹:“朕不逼你,朕要你的心甘情愿!”
“那你放开我,我要回府,”文墨又挣脱道,“此非君子所为,请皇上谨记今日所言。”
长青摇摇头:“我今日若放了,你便再也不理我了,我再去哪儿寻你?”
文墨抓狂:“那你到底是要如何?”
他将文墨衣衫拉好,又替她系上襟带,方对殿外高喝:“太医可来了?”外头有人应了声,说是郑院使在外头候着。
长青回过头,注视着文墨,一脸正色道:“朕今日指苍天以为誓,许你以后位,现虽不便,但,待明年孝完,朕便立即下旨,迎你进宫。”
这番话他说得情真意切,可落在文墨耳中,却吓得面色苍白,她忙解释道:“皇上,你不明白么,我许过人了,一女不嫁二夫!何况,我们文家小门小户,如何高攀的上?再言,我根本无意做什么皇后,你不如留给他人去?”
长青还是摇头:“一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根本还没嫁人,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朕怎么就娶不得了?二则嘛,睥睨天下间,若连你都配不上朕,那还有谁人可配,嗯,临夏?莫非…”
他挑眉,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真想让朕去查当日那事,再治他个擅离职守之死罪?”
只这一句,只那一人,便是文墨死穴,她生无可恋,便想到了死,这个字。
那人竟似知道她的心思,又威吓道:“你若是寻死觅活,或者想找个尼姑庵了却残生,朕便立马要整个庞家,还有你们文家,几十条人命来陪葬。”
文墨瘫软在软榻之上,她愤愤道:“皇上金口玉言不再逼我,可刚刚哪一句,哪个字,不是将我逼上绝路?”
长青笑道:“朕只是不想在这床笫之间逼你。”
那笑容落在文墨眼中,越发狰狞可恶,就算将他这张脸全毁了,也泄不了心头之恨。
郑太医做了几十年太医院院使,经历三朝皇帝,从未见过哪一任皇帝有这么狼狈的,面上挂着五道泛红深疤,明显就是被人下了狠劲挠得。
他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了个圈,暗觉好笑,这才上前给皇上诊治,谁知皇帝指指旁边那人,说先给她瞧瞧。
那姑娘背着身,一直耷拉着脑袋,看不到模样,她听了此话,只是吼道:“都滚开,让我回去。”
郑太医一愣,这姑娘脾气不小,他便止步,不敢上前了。
皇帝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留下些止血祛疤的药吧。”
郑太医连忙翻出些药来,又关切道:“皇上,那您脸上?”
长青这才想到这事,待反应过来,咧咧嘴,果然是有些痛,他眉头紧拧:“过半个时辰再来,今日之事,院使知道该如何记?”
他眼神一扫,郑太医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长青拾起药瓶,又抬起文墨下颌,见那脸上,如死灰一样,没有生气,他心下一沉,放下皇帝的身段,轻轻替她抹着药,又缓缓道:“我知你今日必定是恨极了,从小到大,我母妃早逝,父皇不喜,只能跟着皇祖母,从不敢奢望什么,亦从不曾真正拥有过什么。”
“当我糊涂也好,清楚也罢,我只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罢了,哪怕是斗嘴怄气都好,我不想到最后,这繁华世上,只留下我孤寂一人。”
文墨蹙眉,终长叹一声:“圣上,你这是何苦呢?还拖累我…”
长青轻笑,两道笑靥蕴着些满足之意:“谁让朕从心底里欢喜你呢?”
他的指尖轻轻滑过唇角,文墨一阵战栗,她苦笑道:“可是,圣上,民女并不喜欢你啊——”
长青手下一滞,他抬眼看着她的黑眸,里面正淌着所谓的伤戚,他牵起嘴角,微微一笑:“无妨,朕喜欢你就够了!”轻吟低语,宛如最卑微的哀歌。
文墨原先觉得,她认识了那么多身不由己之人,季堂,无忧,妙阳…她替他们心伤,难受。
可到如今才发现,其实,最身不由己的,竟是自己,这一切,如同一环紧扣一环,一步步将自己推入这个地步,然后被牢牢锁住,逃出无门。
这一日,她终究没出现在太皇太后的宴席之上,而皇帝不小心磕伤的消息亦在晚间时分,传遍了整个皇宫。
太皇太后忙不迭来到崇嘉殿,却在看到自己孙儿伤得模样时,忍俊不禁,只叹好笑,她的心里如明镜似的,一清二楚。
太皇太后宽慰了几句,正要离去之时,皇帝开口求道:“皇祖母,朕今日已许她为后,皇祖母可否应下?”
这个“她”,不用他说,太皇太后已是知道。
她屏退宫人,拍拍孙儿的肩,叹道:“她是不错,只是门户未免太低了些,皇帝真喜欢,立妃还可以。若是立后嘛,哀家瞧着,王太傅家最小的女儿不错,出身高贵,知书达理,又是个品行谦厚敦实之人,作为皇后,完全可以母仪天下。”
长青听闻此言,一撩衣摆,直直跪下,重重磕了个头:“皇祖母,朕只求此一件事,以后凡事都听你的。”
太皇太后将他扶起,嗔怪道:“哀家老了,这江山总是要交回给皇帝手上,皇帝与哀家都是为了大周,谈何听不听得。”
“不过,立后一事可大可小,那么多人盯着,就算哀家不拦你,还有底下那么多人呢!”
长青知她允了,起身咧嘴欢笑:“多谢皇祖母疼爱。”说着,又扶她坐下。
太皇太后亦是浅浅一笑:“这几个孙儿之中,只有皇帝与哀家最为亲近,哀家不疼皇帝,又去疼谁?不过,”她话锋一转,取笑道:“哀家瞧那丫头,对皇帝倒是不怎么上心,皇帝只怕有苦头吃了。”
长青伸手抚上脸上的伤口,赧笑,透出些红晕来。
且说文墨回了府,就将自己关进房里,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再看着唇上的那道疤痕,无力与羞耻并生,她想起往日种种,心中愈发的凉,自己还有何面目去见季堂?
她没想到,最先违背两人盟誓的,竟是自己!
文墨倒在床上,只恨不得昏死过去了事。
可恨啊!
第 41 章
深夜,皇宫北侧的芳礼门正要下钥,一鬼魅黑色人影持金令而入,侍卫们见怪不怪,盘问几句便放他进了皇宫。
这人从掖庭宫穿过,行至崇嘉殿,就见平公公在院子正门处候着了。小平子引他进了殿,方退出来,又随手关上明间正门。
天上一轮弯月,此时斜斜挂在槐树梢上,小平子抬头望了望,不禁叹气,皇帝要女人,哪儿还没有了?只要他一个眼神,宫里宫外那么多女人,多少想要爬上龙床的,又何必眼巴巴地,整日里光盯着那不开窍的榆木疙瘩?
别的不提,单说她伤了龙体,这罪名可就大了去了!
那位文家小姐,将皇帝挠得一连半个多月上不得早朝,现在脸上还留下几道极浅痕迹。还有,皇帝的腿上,可是青紫淤血了好大一块,也不过是只让他去太医院胡乱找些跌打药酒,涂了了事!
拂尘一扫,小平子长叹,也就咱们皇帝心善,不与这女人计较罢了。他有些替皇上不值,这样辛苦,究竟算个什么事?
他摇摇头,不甚明了。
暮春时分,夜里已逐渐热了起来,长青身子虽单薄,但素来是最为怕热的。他今日仅在中衣外头罩了件暗黑丝绢薄衫,烛光映照下,还流动着些华美溢彩。此刻,他端坐案前,手上握着的,正是刚刚那人呈上的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