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怔住!
生前死后,千百年来,除了师父的幽萦,这是头一回有男子送她东西,就连阿牛都不曾如此做过。她欣喜之余,连忙摆手,推辞道:“大人,你太客气了。无非是一件衣裳,哪儿值得大人惦记。”可她并不知道,此人不止心里惦记,就连与她说话之时,袖中还藏着那抹嫣红。
顾怀丰呆呆愣住。那张俊脸,白的就更厉害了些。他从未送过女子东西,自然,也未遇到过被女子当面拒绝的事。此时,一双手递过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尴尬的要命。末了,他可怜兮兮道:“阿秀,衣裳已经做好了,你若不收,那就没人穿了。就当是这些日子你的酬劳,可好?”
话说到此,阿秀倒不好再拒绝了。她接过来,又好生谢过,再欲下车,后头的顾怀丰,又一次唤住了她,声音轻轻柔柔,如羽毛拂过耳畔,很是好听。阿秀身形一顿,回头看他,不知还有何事。
顾怀丰并未说话,只是探身,往外挪出来一些,正巧坐到阿秀对面。他身上的酒香,馥郁芬芳,但阿秀却闻不到。可是,在那双如朗星般眸子的注视下,阿秀刹那间,似乎能感受到一丝令她心悸的微醺,还有一点温存。
她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也不知是被这人盯得不好意思,还是其他。她紧紧拥着包袱,好像攥到个浮木。她轻声问道:“大人,可还有其他的事?”
怀丰久久不答。阿秀只好再问了一遍,她垂下眼梢,低低看着眼前那袭蜿蜒的白袍,与她的红裙重叠在一起,美得心惊。她的心,砰的,又跳了一下。阿秀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而他,亦在静静望着她,一双桃花眼里神采奕奕,尽是缱绻又温柔。
四目相接,寂静无边,唯有一股情愫轻轻流淌,在他的眸中,在她的眼里,在两人的心里。
檀香渐浓,顾怀丰忍不住深嗅,只觉得整个人、整颗心都愈发醉了。借着难得混沌的酒意,他终于道:“阿秀,你身上的味道真好,我…”可话未说完,他便晕了。
阿秀哑然,这人又着了檀香的道!
想到此处,阿秀心下越发着急,她连连催动内力,往前追去。到了一间青瓦飞檐的普通民宅前,那道凉意静止了,阿秀亦随之止住步子。
望着白色院墙,她脚尖点了几步,轻轻踏了上去。她要把那呆子救出来,问问他后面的话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大人,醉得不是时候啊╮(╯_╰)╭桐江,表走啊,亲妈舍不得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章写得我自己动心了。。。罪过罪过。祝周末愉快^_^

、青芒

借着婆娑树影,阿秀猫着腰,低低伏在院墙上,隐去显眼的身形,往里探去。
这是个不大的院子,从高处一览无余。院中静谧无声,没有人烟,只有两棵孤零零的矮树,还有几盏灯笼和两个硕大的铃铛挂在堂屋入口处。正门紧紧阖上,无窗,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她担忧顾怀丰的安危,心中焦急万分,此时见没什么异样,便跳了下来。
落地处是一片柔软的草地。阿秀刚跨出一步,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蹲下身子,借着月色,才看得清楚了些。草尖发黑,摆明是沾了剧毒。丛丛绿意之间,竟散落了一地的梅花针,星星点点,不计其数。若闯入者稍有不慎,碰上了这些,就是不死,也成半残。
阿秀喜上眉梢。她这具檀木之躯百毒不侵,今夜还真是来对了地方。她随手捡起一些梅花针,当作暗器。正欲起身,她一抬头,就见到一根极其细微的银线,于风中微颤。顺着望过去,阿秀心下大骇。
整个院中,以那两颗矮树为中心,布着一张由银丝交叉穿梭而成的天罗地网,最远处,正是连着那两口铜铃。银丝埋的极低,所以,阿秀先前在上面并未看到。她指尖轻轻地,极其缓慢地,向眼前这丝银线探去。
果不其然,这丝线极其锋利,稍一碰到,就割开个口子。伤口登时发黑,线上有毒!阿秀心下一凛。她收回指尖,愤愤思忖:“难怪这院子无人看守。原来,人一旦进来了,就难再出去。这屋子主人的心肠真够歹毒的!”如此想来,阿秀心下慌张更甚,也不知顾怀丰到底如何了,会不会就这么被人给害死了!
她不敢耽搁,身形极快,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横七竖八的银丝。到了堂屋前,阿秀再也按捺不住,一脚踹开大门。砰地一声,厚实的木门尽碎。她闯进去的同时,里面杀出数十个手执阔刀的灰布麻衣之人。他们的装束和用的兵器,与先前在山路上偷袭的那几人,一模一样,应该是一伙。
阿秀一手执伞相挡,脚下步步生风,飞速往里掠去,一手捏了个诀法,口中振振有词,催动魅惑檀香。须臾间,香意渐浓,不断从施法者的体内往外释放,迅速充盈整间屋子,盘旋不散。
那帮人倒也厉害,知道来者施了魅香,他们同时掩住口鼻,齐齐向她攻来,手中的招数越发狠毒刁钻。阿秀一时不能分心,只专心接招,时不时的,还扔个梅花针。
两方皆不言语,只有兵器不停相劈,铮铮鸣响。于此尖锐嘈杂的声音之中,传来一声极低的“阿秀”,低不可闻,那些人都没有在意,偏偏落入阿秀耳中。她知道那是顾怀丰的声音,亦不舍得他吸入太长时间的檀香,于是只想速战速决。她连连运起内劲,出招愈发凌厉凶悍。
往来之间,幽萦青意大盛。阿秀体内的煞气,随之盘活过来。流动之间,渐渐萦绕周身,发出夺目的光。她发髻四散,面色极白,唯独双眸赤红,在莹莹青芒的笼罩之下,成了一个真正的厉鬼,没有了心智,只有无穷杀意。
不断有人被她放倒,不断有人杀了过来。那帮人将阿秀团团围住,数十把明晃晃的阔刀,一并向她砍来。
于此紧要关头,阿秀体内的煞气亦到了极致。此时,她勾魂一笑,魅惑之态尽现。迎面的那几个一时愣住,下手就慢了些。阿秀抓住时机,大喝一声,周身的那团青芒,如同得了自由,翻滚着,奔涌着,胡乱散开,窜向众人,毫不留情。
那数十个汉子同时声嘶力竭,哭爹喊娘,惨叫连连,听着格外渗人,无端端起鸡皮疙瘩。一时间,这里变成个阿鼻地狱。可再过片刻,却连一丁点声音都没了,静得让人害怕。放眼望去,数十具尸体倒在地上,死状狰狞,触目惊心。
这,便是压抑了三百年的戾气杀人的场面,惨不忍睹。
阿秀一动不动立在中间,与对面被绑着的顾怀丰遥遥相望。此刻,双眸泛红,周身青萦,端地是骇人与诡异。她被凶煞戾气所控,迷了心智,没了知觉,只剩浑噩与黑暗。
顾怀丰是这个屋子中唯一的一个活人。亲眼看到此等惨烈之状,他原本被檀香所惑的神思,立刻清醒过来,心头震惊无比。但再看阿秀此时的模样,却愈发心疼。他只当阿秀是为了救他,才会变成那些武侠书里所说的走火入魔。于是,他唤了一声,“阿秀”。
这一声,轻轻柔柔,犹如微风拂面。阿秀情不自禁往前挪了几步,好像那儿才是她的去处,那儿才有她渴望的温暖。
她每走一步,似乎格外艰难。怀丰心底五味杂陈,只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竟要一个女人为他涉险至此!他心酸难耐,忍不住又唤了一声。阿秀循着声过去,一路默然。到了那人跟前,她挑开捆缚的绳索,复又没了动作。
两人对面而立,阿秀仍是呆呆的,顾怀丰只得又唤了一声,可阿秀反应全无。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其他,伸手拂过阿秀的脸庞,轻轻地,拍了拍,口中呢喃唤道“阿秀”。她的面颊冰凉,没有一丝温度,顾怀丰止不住打了个寒颤,却又不舍得放开。这个女子为了救他,变成这番模样,他到底有何德何能?
指腹轻轻摩挲,滑过阿秀的眉眼,顾怀丰从未如此认真地看过她的模样。
随着他的动作,胸膛处扑通,扑通。失了神的阿秀陡然一惊。涣散的神思微微聚拢,那道青芒居然就消下去了些。
怀丰看在眼里,喜上眉梢,连忙又唤了一声。
阿秀怔怔望着他,好似在一片没有前路的混沌虚无中,一簇耀眼光芒打了下来,引得她上前,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手上劲道一松,咚地一声响,幽萦落地,阿秀双手拥住眼前这人。她靠在他的胸膛处,听着他身体内传来的滚烫跳动,喃喃道:“我终于找到你了。”格外的委屈,却让人生怜,让人心疼。
阿秀的身子极寒,顾怀丰战栗不已,却又一时怔住,以至于他的手还僵在那处,不知该作何反应。可只愣了片刻,他便环住了她,手臂慢慢收拢,将她扣在了怀中。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带着见到阿秀的喜悦,带着太多太多不一样的情愫…他的嘴角微微上翘,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笑颜。
还来不及温存其他,倏地,阿秀身子一软,直直晕了过去。她今日耗尽心力与修为,早就到了极限,只不过一直勉强支撑着。而此时,寻到这一处温暖之地,她便彻底放松下来。
怀丰双手拥住阿秀瘫软下来的身子。那道青芒已经完完全全的消失不见,只剩一袭红裙包裹下的纤弱的女子。
他不敢耽搁,双手抱起阿秀,又捡起一旁的幽萦,往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薄暮

阿秀难得做了一个梦。梦里都是生前的那些事,支离破碎,乱七八糟。有些面目早就模糊的人出现,比如爹,比如娘,唯独没有她心心念念想要找的那个人。
在梦中,阿秀来来回回穿梭,或是牙牙学语时,或是二八好年华,末了,就到了那一日。下着大雨,她穿一身大红的嫁衣,被送上了花轿。有人追出来,大声呼喊她的名字…那一声声落在耳中,阿秀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心底痛楚难耐,只能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须臾之间,有个柔软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额间,指尖微凉,掌心温热。
阿秀低低哼了一声,很是熨帖。她这具檀木之躯,不能尝五味,唯一能感受、有知觉的,那便是冷热。因为是个鬼,都会怕热,所以她怕火,也不喜光。可说来奇怪,现在的这种温热,却让她惬意,又生出一丝眷恋。
阖着眼,阿秀又听到有人在旁轻声细语,仍是她的名字。一句句的呢喃,像是暗夜中的明灯,引着她孤勇向前。她心底的那些无望痛楚,被抚平下去,而身子,亦渐渐不再战栗。
模模糊糊之间,她想到了心安二字。这是千百年间,阿秀不曾体会过的东西。
等她清醒过来,是日薄西山的掌灯时分。
阿秀浑身没什么劲道,只觉得发虚。她半撑起身子,倚在枕畔,四下端详。就看到了斜靠在一旁的幽萦,油伞上没有任何异样,青芒尽收,一切如常。
阿秀心中俱是不解。印象中,顾怀丰遭人劫了,她前去相救。可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镂花木床,轻薄软被?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她怎么一丁点儿都不记得?哎呀,那个呆子不会被人给害了吧?
阿秀大惊!这几百年来,她好不容易才有了阿牛的眉目,怎么能无疾而终?不敢再多想,她连忙翻身下床。正巧,有个小丫头推门而入。定睛一看,居然是霈州驿馆里打杂的迎儿,阿秀一愣,忘了动作。
见阿秀醒了,迎儿大声惊呼:“姑娘,你可醒啦?饿不饿?”
阿秀摇头,还来不及细细询问,迎儿又咋咋呼呼道:“姑娘,你整整昏迷了四日,可把大人给急坏了。大人出门办事,差不多该回来了。”
迎儿一口一个大人,唤得亲热无比,阿秀却是稀里糊涂。好容易绕过弯,她才弄明白,这大人应该是顾怀丰。知晓他平安无事,阿秀长舒一口气,可倏地,她又颦眉。自己昏迷了四日?阿秀目瞪口呆,完全不敢想象。
“迎儿姑娘,这几日发生了何事?我怎么…会在驿馆里?”
迎儿不可思议:“姑娘,你不记得了?”阿秀茫然摇头。迎儿只好仔仔细细地,将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原来,是顾怀丰带着阿秀回的驿馆。他找到了那位方大人及其党羽的罪证,便连夜联合与方大人敌对的官僚,趁其不备,一下子扳倒了他们。这几日,顾怀丰领着人,正紧锣密鼓地稽查核实。说是从方府足足查出数十万的雪花银子,此事已在霈州城里闹得沸沸扬扬。
官场上的事情,迎儿不太懂,但说到那一夜顾大人抱阿秀回来时的情景,她还是一惊一乍,学的有模有样。那些个词,什么焦急万分,什么抱在怀里…从一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嘴里蹦出来,显得格外亲昵。最后,迎儿笑嘻嘻道:“阿秀姑娘,依我瞧着,大人对你可是真心好。”
阿秀微微有些羞赧。她偏过头去,目光正好落在一旁的幽萦上。伞柄处的青意,缓缓流淌,昭示着主人此刻不太平静的内心。她再也坐不住,便说要出去瞧瞧。
阿秀漫无目的,沿着长街往外,再拐过几条巷子,她停住了步子。眼前是一栋青瓦飞檐的民宅,有几个衙役把守。大门掩着,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可阿秀不用看,就已经察觉到了冲天的血腥,还有阴森寒冷的怨气,萦绕四周,很是凶煞。
这里必然是有一场杀戮,那些人死的必然极其痛苦。只有这样,他们的怨气才会弥久不散,才会如此愤懑。阿秀暗忖,忍不住叹气。
她再欲提步时,那几道盘旋的怨气冤魂,仿佛说好了一般,刹那间,齐齐向她袭来。风声呼啸,似乎是“还我命来”,凄厉又尖锐。阿秀那张本就没有血色的面庞,陡然间,愈发苍白。
她今日出门,不过是随处溜达,所以未带幽萦,匆忙之间,只能勉强运气抵御。可如此一来,阿秀更是一惊。不知为何,她体内的内力极弱,而原本一直蠢蠢欲动的煞气,亦所剩不多,宛若潺潺的溪流,突然被截断了一般。
到此时,阿秀才赫然惊觉,自己似乎曾经做过些什么,譬如,她的戾气又无意识地杀了人…有了这个念头,阿秀心下大骇!她怔怔立在街头,面色仓惶不堪,手足亦是无措,一时间,连眼前的困境都忘了抵挡。
那些怨气就要扑了上来,一直隐在旁边的行五正欲出手,突然之间,有人唤了一声“阿秀”。朗朗之音,掷地有声,又裹着几分欣喜。远远地,一袭青袍之人阔步而来。衣袂翻飞之间,那些怨气,倏地消散开来,在不远处重新凝聚。行五一愣,他想到掌事的吩咐,便又隐去鬼影,只悄悄跟在阿秀旁边。
顾怀丰满脸喜色。到了阿秀跟前,见她好端端在跟前,他心底一热,那份熟稔自然而然流露,宽袖下的一只素手,情不自禁地,便往前伸去。眼见着就要碰到她的纤纤玉指时,怀丰尴尬愣住。他暗骂:自己怎么真成了个登徒浪子?怎可于光天化日下如此?
他的那只手拢在唇边,干咳一声,复又负在身后。“阿秀,你好了?”怀丰问道。一双眸子目光奕奕,掩饰不住的神采飞扬,又是发自肺腑的喜悦。
阿秀呆呆的,滞了半晌,她才抬眸望他,口中问道:“顾大人,我可是…杀了人?”
阿秀醒来,与他说的第一句话,竟会是这样!顾怀丰始料未及。他思忖过许多情形,就算是阿秀要他明日娶她过门,他都不在话下。他们有了肌肤之亲,女子名节事大,这些都是应当应分的。可怀丰从未曾想到,会像现在这般——阿秀好似什么都忘了!
真正的现实,如当头一棒!满腔的欢喜,几日的期盼,一瞬间,付诸东流。
怀丰不露声色,点了点头。阿秀那张苍白的脸色,愈发惨了。
他看在眼里,连忙宽慰道:“阿秀,此事你莫放在心上。你是为救我,才如此冒险。你且放心,我早已向官府禀明原委,你不用牵连其中。何况,那些人杀人越货,恶贯满盈,你还是为民除害,做了桩好事呢。”后面这句,完全是怀丰胡诌的,以期她心里好受一些。
听着顾怀丰的话,阿秀果然吁了口气。她一直紧攥着的双手,缓缓松开:“是恶人就好。”
怀丰见她如此,才敢稍微试探着问上一句:“阿秀,那一夜之事,你都忘了?”
阿秀一愣。只当他指的是抱她回驿馆一事,略微斟酌一番,她欠身道:“阿秀昏迷之际,多谢大人不弃男女之嫌,将我…带回了驿馆。”阿秀十分清楚,顾怀丰最忌讳男女之事,又是个谨守男女之防的呆子,她若是此刻提了,只会徒增他的尴尬。
这下子轮到顾怀丰怔住。情急之下,他又问了一遍:“那一夜之事,你真都不记得了?”
阿秀挠头,笑道:“真没什么印象了,大人告罪。”说罢,她又赶紧补充道:“顾大人,我身上没什么银子。待回了安州,见到我师兄,让他做个东道请大人一叙,以此谢过顾大人的照拂之恩。”
顾怀丰呆了呆,叹道:“天黑了,咱们回吧。”说着,他自顾往前走了几步。见阿秀没跟上来,他身形一顿,又痴痴回头看了一眼。
阿秀还静静望着那栋民宅,片刻之后,她的目光落回顾怀丰身上。怀丰一喜,忙问:“怎么了,可是想到什么?”
阿秀上前,疑道:“顾大人,模糊印象里,这院子似乎满是暗器、毒物,还有那锋利无比的银丝网。你…带着我,是如何逃脱的?”顾怀丰是一介书生,能够安然无恙地出来,她倒真是好奇。
顾怀丰浅浅一笑,满是风淡云轻,可又如春风拂面,能让人心安。“我找到一条暗道,顺着摸了出来。碰巧里面藏匿着他们的赃款,正好一石二鸟。”
秋风吹过,掀开他的衣摆。皂靴之间,低低地,隐约露出缠好的绷带,上面渗着斑驳的血迹。那是他心急如焚之间,被那些银丝割开的伤口,沾着毒,幸好不致命。
所以,他特意换了一袭青衫。
作者有话要说:断了一天,这章有点找不到感觉。多多包涵^_^

、檀木

顾怀丰认为不致命的毒,却还是险些要了他的命。
王二被贼人掳去之后,一直寻不到踪迹。顾怀丰虽着令衙役尽力搜捕,但他亦知道,家仆多半是凶多吉少。这几日,他身边,连个候着的人都没有。
这日深夜,他腿上被银丝所伤之处,突然痛起来。原本想熬到第二日再去请大夫的,可疼痛实在难耐,他只得勉强起身。双腿下地,不过走了一步,就是一股锥心之痛。他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踉跄之间,也不知绊到什么,怀丰一下子摔倒在旁。咣当一声,震得他身子发麻,双腿巨痛。若不是自持大家公子的风范,他恨不得发泄咒骂几句才好。
前几日为了方便照顾阿秀,顾怀丰特意住在阿秀旁边的厢房内。此时,阿秀正在闭目打坐,耳朵却极灵。甫一听到隔壁的动静,她就睁开了眼,不待迟疑,握起一旁的幽萦,往那边探去。
半夜三更,月朗星稀,这座不大的后院中没有任何动静,别说是人影了,就连个寻常出没的鬼影都没有。
到顾怀丰房前,阿秀心中担忧,仍然是飞起一脚,利落地踹开房门。
砰地一声,月色照进来,正好落在一个仅着中衣的男子身上。他撑着个桌腿沿,勉强要站起身。见阿秀突然之间撞进来,顾怀丰不禁一愣,又很是尴尬。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竟被她瞧了去。
阿秀哪儿知道此人的心思。她连忙上前,扶他坐下,语带关切道:“大人,你怎么了?”话中还有着微微的颤音。先前他们一道从外面回来,还好好的,不过几个时辰,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顾怀丰皱着眉,指了指自己的腿。阿秀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半蹲下身子。目光所及,那片雪白的中衣上头,正一点点晕染出暗红的血迹,像是开出了荼靡娇艳的花。阿秀心中一凛,知他伤的不轻。
顾怀丰被她这样瞧着,有些不自在,两腿往回缩了缩。
阿秀却扣住他受伤的腿,不由分说,一下子撩起中衣的裤脚。只见里面紧紧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此时,早就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随着阿秀的动作,就听嘶的一声,顾怀丰狠狠倒吸了一口气。痛是痛,羞亦羞。他双颊面色泛红,与那双桃花眼相映成辉。
“…阿秀”
他伸手相扶,可话还未说完,阿秀就仰面,静静望着他。两道黛眉紧蹙,愁绪如远山,眸子盈盈,在月色下,楚楚动人,又让人垂怜。顾怀丰的心,没来由的一软,他的双手垂在身侧,就忘了要去阻拦。
阿秀心疼道:“那一夜里,你受过伤,中了毒?”不待对面那人回答,她扶他回了床榻,又道:“大人,我瞧你今夜是突然毒发,最糟糕的情形,莫过于毒发攻心。如今,来不及请大夫,我这儿有一味解毒的法子,你且忍耐一下,可好?”
顾怀丰点头,微笑道:“嗯,好,都随你。”
阿秀心中难受,面上仍挤出一个宽慰的笑意,只怕比哭还难看。她重新蹲下身子,目光落回那些染血的绷带上。指尖小心翼翼地,一层层将其解开,生怕弄疼了顾怀丰。
她的神色专注。怀丰从上面偷偷望下去,能看到一头乌发,从她肩头随意披散,格外柔美,还有微翘的睫毛,灵巧的鼻尖…这一切,都让他欢喜不已。一时间,那种被撕裂的痛,也就减轻许多。
露出最深处的伤口,里面果然已经泛黑,阿秀心里止不住地骇意,面上却如常。她复又仰面,哄道:“大人,你闭上眼睛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