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气愤不过,将手抽回来,在他身上戳戳点点,到了白皙的胸膛处,她的掌心向下冰冰凉凉地覆盖住里面跳动着的火热的心。静静感受着他的力量,阿秀心里生出细细密密的缱绻来。她忽然就不舍了。
“晚山,你这一处是极其要紧的,大约有起死回生的能力,好多妖魔鬼怪都盯着呢。还有…”她望着他,郑重提醒道:“你那个妾室有些不对劲,我怀疑她被某个厉鬼附了身,你以后务必小心些。”折腾了这么久,她差点将这件正事给忘了。看眼前这人面色略有些怔忪,阿秀连忙解释:“我并不是想挑拨离间你们,我只是…”
见她着急忙慌的模样,顾怀丰心里很愉悦。他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慰一般轻轻地拍了拍,复又十指紧紧扣住,一同感受自己胸膛里面的灼热。“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他笑着替她说完,笑靥云淡风轻,如霞似霁般的美好。
阿秀闻言,吁出一口气,就听他紧接着狐疑道:“你当初对我那么好,可是也因为我这颗心能够起死回生?”
“…是也不是,只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加害于你,何况我也不要。”阿秀认真想了想,如此回道。
“只要你要,我便给你。”那人回得倒也认真,他眨眨眼又确认道:“能救活你么?”
阿秀笑得开心,“你真是个呆子!给了我,你不就死了么?”
她的话音刚落,顾怀丰蹭的一下翻坐起来,握住她的手,正色道:“阿秀,等我死的那一日,你来接我吧?”
等他死的那一日?
阿秀不敢想,她拥住他,蹭了蹭,像个寻找安抚的小猫。“晚山,我师父曾说过你必定能够夫妻和睦,子孙绕膝,只怕到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的了。哎,游荡世间的感觉你不明白,无聊的很,每天逗猫弄狗,哪儿做人来的自在?”她的口吻尽量轻松,说到最后还扑哧笑了。可是尴尬哈哈大笑了两声,那人却没什么反应,阿秀只能讪讪收住了笑意。
顾怀丰睨了她一眼,静默许久,终于开口道:“你师父算的准么?”
一语戳中云阳子的弱点,阿秀哑口无言。
她正考虑如何替师父扳回一城时,猝不及防之间那人密密的吻落下来,阿秀一瞬间居然有了种窒息的感觉。她下意识地揪住他的衣襟,只能如此默默承受,随着他一道在这红尘虚幻中沉浮飘摇。
意识涣散的时候,听见他的呢喃,听着他的喘息,她自心底生出一种淋漓尽致的快感。这是千百年来不曾体会过的幸福,眼前宛如有一条通天的路,四周飘散着花瓣,缀满耀眼的金乌,她被他牵引着,只希望永无尽头。
阿秀想,这种放纵和任性有一次便够了。

翌日,有人来客栈请阿秀。客栈小二来房门外知会的时候,阿秀刚刚睁开眼。顾怀丰已经醒了,单手支着头侧卧着,正怔怔看着她,“你要去见他?”
阿秀点头,很是笃定,“晚山,虽然一一盛情留我下来,但我着实尴尬,明英亦是这么想的。今日就算他不走,我也要走了。临行前,我想与范大人说个清楚,希望他能好好对一一。一一她是个好姑娘,我不想…”
话尽于此,顾怀丰听得明白,他垂下眼簌簌眨了眨,隐去原本落寞孤寂的神色,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去吧。等你回来,我送你出城。”
阿秀回亲了他一口,笑眯眯道:“晚山,谢谢你。我真的高兴,能够遇见你…”
范晋阳将阿秀约在城外,正是昨日他们出城踏青的那处。阿秀出了客栈,就见到了范晋阳派来的随从。那人是个车夫打扮,个子瘦瘦小小的,但他步履轻又稳,像个练家子,阿秀不由得多打量了一眼。
阿秀掀帘将要探身而入时,她回过了头,正好望见了负手立在门口的顾怀丰。他亦在打量那个车夫,似乎有心灵感应,察觉到阿秀的目光,他转而看向了她。怀丰微微一笑,用口型说道:“去吧,我等你回来。”
阿秀轻轻挥了挥手,这才钻了进去。她在车里坐好,又迫不及待地掀开车窗帘,那人也正在注视着这个方向。四目凝视,皆是一笑。马车越行越远,阿秀将头探出窗外,顾怀丰依旧立在那儿,像一尊令人不敢亵渎的神祗。
车到山下,阿秀见到了等在那儿的范晋阳。他穿着一件青缎夹袄,正在亭中耐心泡茶,见到阿秀来,他递了一杯茶过去,“你尝尝?”
茶烟袅袅,热气腾腾,阿秀谢过之后,只握在手里,指尖沿着杯沿慢慢摩挲,寻思着该怎么开口,没想到范晋阳劝道:“阿秀,你不尝尝么?”今日这茶与那一回顾怀丰款待他的茶一模一样,范晋阳费心寻过来,只想赌气地请她品一品。
阿秀一愣,温婉笑了笑,搁下青花压手杯,“大人,我不饮茶。”
范晋阳隐隐有些失落,疑道:“我听一一提过,说你在辟谷,能够数十日不吃不喝?”这是阿秀当时编来骗那个丫头的谎话,如今听来格外可笑,她点点头算是默认了。范晋阳心下越发狐疑,“如此看来阿秀你还是个世外高人?”
阿秀慌忙摆手,还未答话,那人抿了口茶,接着道:“听霈州的同僚提过,那一夜晚山兄遇险,是你涉险救的他?那些恶人,都是你…”
他的话点到即止,阿秀却是脸色白了好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真心忙,我争取都能更新上,只不过字数少了点,请多包涵!再一次感谢各位亲!

、辞行

“听霈州同僚提过,那一夜晚山兄遇险,是你涉险救的他?那些恶人,都是你…”
温柔的阳光从小亭子的四周照下来,在阿秀背后落下一片陆离,衬得她的脸色愈发惨白,好似直接抹了一层厚厚的霜,虽然俏丽,却又无端端渗人。
范晋阳心尖一颤,不由想到昨日之事。
昨日五更天刚过没多久,他刚起来,门房小厮便过来说有个和尚求见称有要事。范晋阳虽不大乐意,但听闻是那一次做法的中年和尚,一想到和尚做法、还替自己博了个爱民的好头衔,他也就没再抱怨。谁料和尚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缠着顾府公子的那个红衣女子是个千年厉鬼,还请知府大人早日为民除害”。
范晋阳自然不信,回忆起与阿秀短暂的几次相处,他觉得那人再正常不过,哪儿有话本子里凶残可怕的厉鬼模样?
第一次见面,她从马车上钻下来,是个俏生生的姑娘家,身上带着轻轻淡淡的檀香,闻着清雅极了,见她与顾怀丰交好,他便留着了一分心。再见她时,她与顾怀丰之间存了嫌隙,他看得清楚,却走不进去。直到后来灾民闹事,他受了重伤,她惶惶然丢下对面的顾怀丰转而关切自己,范晋阳这才懵了。那种关切与心疼不是装模作样,不是故意惹顾怀丰不快,他心里漫起许多的感动,待瞥见对面那人匆匆离去时,他忽然就有了一种畅快。
自己能赢过那人的地方不多,也许这个女人是一处。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对阿秀有了一份亲近之意,其中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想要压过顾怀丰一头,当然也有阿秀这个人本身的缘故在。他看她,像是隔了一层纱,怎么都看不明白。尤其在娶妻之后,她对他就更加冷淡了。范晋阳捉摸不透其中深意,他一直很想找个机会弄个清楚。
见和尚一脸正气,信誓旦旦地说什么可以助大人降妖除魔再立新功,范晋阳心下狐疑,却仍书信一封让人送去客栈,将阿秀约了出来,准备好生试探一番。
若是和尚作弄自己,他绝不会轻饶,可若是阿秀真的是厉鬼,那他该怎么办?
范晋阳不讨厌阿秀,甚至在内心里是有些喜欢的,何况,如今顾府都将她扭送进了衙门,面对面闹得这么厉害,他就想着趁此机会将阿秀拉到自己身边——能够气到晚山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此时见阿秀不答,范晋阳只能装作无事继续盘问她:“阿秀,我听一一提过你与明少侠不过是寻常走镖之人,怎么会如此厉害?我好生敬佩,不知是何门何派?”
对于明英那些胡编乱造的顺口瞎话,阿秀有些招架不住,她垂下眼硬着头皮回道:“我们无门无派,不过讨些生活罢了,劳烦大人费心。”想到今日来这儿的目的,她顿了顿,接着道:“范大人,你昨日…”
她的话未说完,晋阳打断道:“昨日那信你看了?”虽然信里有诱哄之意,但他到底是付了一点真心的。
阿秀将视线从压手杯上移到对面那人的脸上,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范晋阳腼腆笑道:“那你可知道我的心意了?”他的笑容其实和顾怀丰的笑靥非常不一样,没有那种清冷倨傲如孤剑之色,反而是温暖和煦犹如春风拂面。
阿秀不敢多看,她重新低下了头,“嗯”了一声,婉拒道:“谢过范大人厚爱,不过,我今日是来辞行的。”
“辞行?”范晋阳下意识地惊呼。他正矛盾着呢,没想到这边会抛给他一个意外,猝不及防之下,他喃喃问道:“是因为晚山兄么?”话一出口,他觉得不妥,略有些煽风点火地说道:“阿秀,我瞧你对他倒是极好,只是顾府对你似乎偏见极深,竟然要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晚山也不偏袒你,我实在替你不值得,这样薄情寡性的男子何必要为之伤神呢?”
“范大人,我与他之间…”阿秀刚想要辩驳,但一想到先前种种缱绻,再想到即将无奈的分离,她心中万般不舍,只能艰难回道:“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是顾老夫人和他那位妾室误会了。”她低着头,齐眉穗儿在她脸上落下好大一片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更加失神。阿秀想要为顾怀丰留一条后路,他的娘亲那么讨厌自己,若是他们的事传入她耳,那个呆子必然更加为难。
看着她满脸黯然与苦涩,闻着那道幽幽萦绕的檀香,不受控地,范晋阳就难受了。胸膛某处传来一阵并不熟悉的疼,似是心痛,却又无力,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推着他,再往后退一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他很怕,茫茫然握住她的手,入手冰凉刺骨,他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阿秀,既然如此,你为何非要辞行?我真心想纳你为妾,你不是与顾府结了怨么,我也可替你出头…”
阿秀被他的言行给吓到了,她一脸的不可思议,连忙甩开他的手,起身大喝一句“大人请自重”,话音刚落,她一下滞住,面上忍不住苦笑。真是和那个呆子待久了,自己现在说的和他当时竟如出一辙!
范晋阳亦是一惊,他回味过来,暗骂自己糊涂,怎么能说那么蠢的话,正想要解释时,阿秀拂袖愤愤道:“范大人,你才娶一一为妻,她是个至纯至性的好姑娘,还请务必好生待她。你若是还像这样朝三暮四,你如果无故为难顾府众人,休怪我,休怪我…”对着那张脸,阿秀无论如何说不出后面的狠话了,但她心中依旧震惊不已,她从来没有想过苦苦寻找的阿牛竟会变成这番奸猾模样!
她的声音高了许多,在空旷的山间更显忿然,远处探出一个人影来。不过一闪而过,阿秀却眼尖地一下子瞥见了。离得稍远看不清那人面容,但她知道是个练武之人,和那个车夫一样。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她猛然一愣,为何一个知府旁边要放这么多的练家子。他的官多大,和那个呆子比呢?
阿秀不明白这些,默默发呆之际,根本没料到身后会突然袭来一掌。掌风正劲,当她察觉到的时候,为时已晚,只剩下错愕地回头。面门正好迎上那一掌,不偏不倚,就在额头中间。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快到阿秀避之不及,无处可逃,只能硬生生受了下来。
狠狠劈来的掌心间力道绵绵不绝,阿秀没了千年修为,只能倚仗体内残存的云阳子度来的一道真气勉强与之相抗衡,却终究杯水车薪抵挡不住。真气溃散之际,阿秀再也支撑不住,可她并不吐血,她只是直勾勾望着眼前那人。
面前是一张放大的和尚的脸,他面色悲苦,却毫不怜惜,下手可谓是又快又狠。
过往一一闪过,阿秀唇角勾起一丝笑意,软绵绵栽下去的时候,她脑中最终出现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分别时顾怀丰的模样,他负手立在门前,身姿笔挺又修长,像一棵可以依靠的参天大树,他的笑意清隽,风流倜傥的桃花眼里满是眷恋,像夜空中孤寂的星子,他对她说“去吧”…若那个呆子知道是这么一个结局,可还会让她过来?
阿秀渐渐倒了下去,干涸的眼角又流出了两行血泪,那是一个厉鬼消亡的征兆…
“大师,你疯了不成,好端端地杀人做什么?”
“我早说了她是鬼并非人,是你被蒙蔽了而已…若非被蒙蔽,你刚才怎会糊涂说出那些话?”
“…”
作者有话要说:

、腥甜

这一日,顾怀丰终究没有等到阿秀回来。
从日出到日落,从天明到天黑,他一个人,像悬崖边岌岌可危的孤松,在料峭的早春中努力期盼着一丝生机,没想到最后却只是满地荒芜。
他去范府见到了约她出去的那人。那人给他看了座,正要让下人上茶时,怀丰摆手,直接问道:“阿秀呢?”
“…”饶是有心里准备,范晋阳依旧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冷。他抿了抿唇,回道:“阿秀跟我辞完行就走了。至于她之后去了哪儿又遇见什么人,我是一概不知。” 说罢,他无奈地笑了笑。
“子正今日将阿秀约在安州城外西郊,西郊只有一条道,不知她辞行后,是继续往西,还是回城?”
“应该回城了。”范晋阳笃定道。这是他一早想好的说辞,反正无人可证实。
顾怀丰久久盯着他,忽然笑道:“我今日问过城西的守卫,说来也算巧,这一整日竟不曾有一个红衣打扮的姑娘进城,又沿路去寻,不曾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他这话其实有些漏洞,若是仔细思量必然能够察觉,可架不住心虚,范晋阳下意识改口道:“那阿秀似乎是离开了。”
顾怀丰依旧笑,“阿秀家在青州,青州在洛水之东,她无端端为何要往西?何况,她的包袱还在客栈…”
范晋阳没料到这么轻易地出了漏洞,他尴尬地圆道:“不瞒晚山兄,其实我不曾看到阿秀去哪儿。”
“以子正兄对阿秀的热忱之心,且不说没有送她一程,竟连她去了哪儿都不曾留意,岂不不合常理?莫非心里有亏?还是你昨日那封书信是骗人的?”话到这儿,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范晋阳果然忿然起身,拂袖道:“晚山,你话里话外似乎都在疑我?”
“草民不敢,”顾怀丰亦起身,笑着拱手道:“只不过阿秀因你邀约才无缘无故没了,不管是天涯海角,我总要找到她的。”言罢,他面无表情作了个揖离开范府。顾怀丰哪儿去问过什么城西守卫,若不是那人心虚,怎么会在三两句之间就被自己探到了想要的真相?
范晋阳有鬼,他早就想查了!
送顾怀丰出府,范晋阳回了后院,谢一一迎出来,狐疑道:“子正,都这么晚了,顾大人有何要事?”她已经习惯了如此称呼,一时间改不过口,范晋阳纠正道:“一一,他已经不是什么大人了。”谢一一笑着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好吧,范大人,顾公子有何要事深夜来府?”
晋阳拍了拍她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抽出胳膊,“一一,夜深了,你快些歇着,我去书房看会儿公文。”
一一嘟着嘴不满道:“范大人,你真是无趣,罢了罢了,我明天大清早就去找阿秀和明英玩儿。”
又一次听到阿秀的名字,范晋阳心底很是不安,“阿秀已经走了。”
“阿秀走了?”谢一一惊呼,眼眶登时就泛了红,“我们才说好的,她怎么能不告而别?”
“是啊,她不告而别了…”范晋阳点点头,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一一,明日再说吧,我今日有些累,还有公务要忙。”
他的书房很是简朴,不过几排书架,一张长案。案上整整齐齐摆着文房四宝,除此之外,还有个漆雕红木盒,盒上雕着几朵山茶花,格外娇艳欲滴,是这间暗沉屋子里令人一眼就能望见的美好,很是突兀,又显得格格不入。
端坐于案前,范晋阳的目光落在木盒上,过了半晌,他才伸手掀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颗黑色的珠子,闪着最最幽暗清冷的光,没有一丝的温度,若不仔细看,绝不会在意珠子中间隐隐透出的金芒。将其拈在手里,珠子很冰,范晋阳不禁打了个寒颤。静静端详许久,他终轻轻将黑色珠子放了回去,似不忍打扰着什么…
从范府出来,顾怀丰回到客栈,正巧遇见明英,他身背长刀手握油伞,风尘仆仆的,亦是从外面回来。
两人见面问对方的第一句话均是“见到阿秀没”,只这一句,他们就知道阿秀仍然音讯全无,心下不免焦急起来。
明英手里的青布油伞是常年跟在阿秀身边的幽萦,她今日出门没带而是落在了客栈,如今被他拿着。“阿秀与幽萦戾气相通,我在安州城内城外细细找过了,尤其西郊,可这把伞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明英寒着一张脸,面色不好,连声音都沉重许多,“呆子,我觉得阿秀她似乎凶多吉少…”
闻言,顾怀丰的心直接凉了一半。早上是他送她出的门,亲自将她送进了这般绝境,那个时候她还俏生生地回头,冲着他浅笑…顾怀丰没有想到这一别竟会如此收场!“别胡说,她不会有事的”,他不过只说了一句话,便有些急火攻心,喉头随之涌上一股腥甜。他默默压了下去,又将范晋阳的不对劲告诉了明英。
明英立刻道:“趁着天黑我带幽萦前去探一探,你…”他说着瞥了顾怀丰一眼,怀丰立刻会意:“我不会跟着去添乱,我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回府交代一声。”明英点头,他径直往知府府邸去,顾怀丰亦转身回了府,两人在客栈门前分道扬镳。
这一日夜里,明英依旧一无所获。
他翻进范府,在不大的知府府邸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但阿秀的这把幽萦没有任何动静,伞柄上的那抹青色凝滞了,慢慢变淡变暗,毫无一丁点的生气。明英心凉了…
顾怀丰回府之后,来不及去看白氏,而是直接修书几封发往霈州。想了想,他又提笔写了一封信发给京城的老师。交代好下人忙完之后,已是三更天的光景,他并没有困意,索性又准备翻墙出去,谁知道,明英就找上了门。
看着那张黯然失色的脸,顾怀丰心底沉了又沉,好像坠入了无尽深渊。他浑身乏力,喉中不受控地微痒。这一回,没有压得下去,鲜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落在地上,一滴又一滴,汇聚在一起,开出了世间最娇艳的山茶。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几天太忙,今天晚了,抱歉。

、七日

在日复一日的寻觅之中,在日日夜夜的煎熬之下,顾怀丰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人心底的希望是怎样一点点变成失望,最终又变成了一种无助奢望的。
如果说他曾经是悬崖边的一颗苍劲孤松,那现在,他则是成了无根的浮萍。
她消失了,除去那些残留着檀香的衣裳和一把晦暗的幽萦昭示着过往,她就像不曾存在过一般,无影无踪,遍寻不着。
阿秀,你去了哪儿?是不是已经…魂飞魄散了?
这两句话近来反反复复被顾怀丰喃喃挂在嘴边,可问题最后的答案他根本不敢触碰,那是他的禁区。只要装作糊涂,就还能维持一丝奢望。因为,他只要一想到阿秀已经不在人世间,孤零零的一个人去了他并不知道的地方,只要一想到最后她踏上马车掀帘而入时的那个回眸,只要一想到曾经的点点滴滴,他就心痛得不能自已。
阿秀,我要怎么样才能再见你一面?
恍恍惚惚间,顾怀丰曾想到过死这个字。可再想到顾府上下数十口人,再看着白氏年迈却无尽担忧的脸庞,他就不敢随便胡思乱想。他是顾家的长子长孙,压在身上的担子千斤重。他现在能做的,除了继续找寻真相之外,就是祈祷阿秀平安无事,这已经是他心底最后剩下的那么一丁点奢望了。
顾怀丰偶尔会安慰自己,阿秀这么一个弱女子,孤独地承受了流转千年的痛苦浮沉,苦苦寻找着她的归宿,如今去了,也算是她的解脱,恐怕是再好不过的安排…
可越是这样自我安慰,他便越会想起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个约定,“等你回来,我送你出城”…他从来都不是心甘情愿要送她走,可这一次,他倒是希望能够亲自履行诺言,送阿秀离开。最起码,他能够知道她是平安的,最起码,这个承诺可以实现,而不是沦落成一辈子的遗憾!
他不甘心啊,实在不甘心,辗转反侧之间,顾怀丰愈发坚定信念,要找出真相,替阿秀报仇!被政敌陷害锒铛入狱,革职归乡,顾怀丰都不愿再多加计较,可他心爱的女人就这么无故消失了,他没有办法置之不理。
他从来都是一把利剑,只不过这次,却不知是要伤人,还是会伤己…
他的突破口,正是在前言不搭后语的范晋阳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