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让他清醒一点,让他别再去打扰林烟,可他却沉迷的不能自拔。
宁则远冷着脸上楼,经过卧室却没有进去,而是直接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拧开门,宁则远缓缓走进去。
入眼是小姑娘喜欢的粉红色,摆满了各式玩偶,坠着大大小小的珍珠。这是他替珍珠准备的房间,替他女儿准备的房间…
、第四五章
徐逸秋知道宁董这几天晚上不喜欢加班,更不希望安排应酬,可今晚这个饭局实在推不掉,谁替他去都显得不合适…纠结了会儿,徐逸秋小心翼翼提了一句,又踌躇着问:“老板,这?”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张臭脸,可出乎意料的,眼前的人眉目格外沉静。
淡淡“嗯”了一声,宁则远说:“知道了。”
徐逸秋默然,退出办公室之前,将一份文件放到他的桌边。
埋头工作一会儿,宁则远探手将文件拿过来。纸张摩挲在手里,带一点偏硬的质感。他没有直接看,而是将最底下抽屉里的那个文件夹拿出来。文件夹中,最上面照旧是他和林烟的离婚协议书,然后是林烟出国前的行踪调查报告,视线拂过那一行字,宁则远将先前的文件摆在最底下。
这是一份林烟目前状况的调查报告。宁则远知道自己挺龌龊的,可周一看到林烟在派出所满面愁容的那个样子,他心里忍不住存疑。有什么值得她愁苦的呢?他很好奇。
目光淡淡地掠过一行又一行,突然,狭长的眸子滞愣住,挺秀的长眉旋即微微蹙起,然后,越蹙越紧。
未婚?!
看到这两个字,宁则远头脑里有片刻的空白,下一刻他的太阳穴便突突直跳,修长的手指使劲压了压,却依旧克制不住心底那团火胡乱攒着,眼底明明灭灭全是愠怒!
林烟居然骗他?
这个女人,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骗他?
这些天来,宁则远总是梦到北郊公墓重逢的情景。他梦到自己下车拔腿追过去,可林烟却转过来笑语晏晏地说:“宁先生,这是我先生佟旭东…”
她的笑意,她的话,通通化作尖刀,狠狠扎过来,让他避无可避,将他惊醒。
可原来,林烟一直在骗他…一直在骗他!只要一想到被骗的那么苦,宁则远便坐不住,他恨不得立刻去林烟面前愤愤控诉,控诉这个女人有多狠心,骗的他好苦!
还有,珍珠…
宁则远眯了眯眼,凌厉的视线在两张薄薄的纸上来回切换,所以,珍珠真的是他女儿!
dna报告要明天才能出来,宁则远原本只敢偷偷的猜测,偷偷的欣喜,可现在,这一条又一条的证据摆在面前,他内心不可遏制地涌起一阵强烈的悸动。那种悸动将他彻底的淹没,让他窒息,让他狂喜,让他突然觉得上天待他不薄!
珍珠真的是他和林烟的女儿!
肯定是的!
薄薄的唇抿起来,是个最好看的笑意,用尽了他所有的温柔。
——
今天是林烟最后一晚去诊所输水。佟旭东本来又要送她的,偏偏珍珠还没有睡,林烟便一个人去了。
楼道老旧,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一盏一盏亮起来,快要走出楼道的时候,她步子忽的一顿,心口没来由地跳了跳。
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很不好,林烟颦眉,定了定神,满脸漠然地走出晕暗的楼道。
初夏的树影层层叠叠,风过之处,摇曳生姿,窸窸窣窣,唯独没有那个人,也不见他车的踪影。
对着那团阴影,林烟默了默,独自往诊所去。
今晚又是第一天值班的那个护士,她扎针的时候还开玩笑地问了一句,你朋友怎么没来。林烟微微一笑,安静坐到旁边的椅子上,听流液滴滴答答的声音发呆。
其实这四年除了照顾珍珠,她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大概就是发呆。她总是会想,如果时间能够倒流,该有多好?那么,她定不会让父亲那夜出门,也会尽心陪着母亲,还会避开那段荒诞又可笑的婚姻,更会劝…可从来没有如果,所以她还是失去了所有的人!
想到那些陈年旧事,林烟心口依旧撕扯的疼,她深深吸了口气,正好佟旭东打电话过来,大概又是怕她无聊。
看着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名字,林烟迟疑了一会儿,这才慢吞吞接起来。
他们两个相处,林烟永远是那个倾听者,听佟旭东说刚才珍珠好笑的画面,说今天拍片时遇到的趣事…每段话结束,佟旭东总会疑惑地问:“阿烟,你在听吗?”电话这头太过安静,以至于他有种自言自语的错觉。
“嗯,我在听。”林烟轻轻回应一句,偏头往外面看去。
玻璃窗外是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落在暗沉的夜幕下,构成一种别样的温暖,谓之为家——那是她一直期盼的东西,是她渴望又不可及的地方。
不过好了,她也有家了…
林烟怔怔看着,忽然,一辆车停在斜对面的路边,一个挺拔身影从后座下来,车又开走了。那人没有动,只是双手插在裤兜里,一个人静静站在遥远的路灯下,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着这么久的岁月,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林烟依旧一眼能认出来他是谁,这让她很不自在。
对于宁则远,她起初是恨的,恨的咬牙切齿,可后来又懒得再恨了,人生在世短短数载,全部拿来恨一个人,值得么?这次回来,林烟没有打算再和宁则远有任何交集,她以为宁则远也是这么想的,可似乎事与愿违…如今,林烟只希望安安静静的生活,她不希望再见到这个人,不希望现在的平静被他打扰。诚如林烟自己所言,她现在过得很好。
耳畔佟旭东还在说着好笑的事情,林烟回过神,干巴巴地笑了笑。就听外面的医生打招呼说,又来了啊,然后,男人的声音一点点传过来,他应该轻轻笑了,唇角往上扬,淡淡地说:“嗯,今天晚了。”
宁则远的声音比之前几日,似乎多了份从容与淡定,又回到他原来的模样…
林烟心头有些莫名慌乱,她抬眼望过去,只见宁则远已经走到门口。他应该是刚应酬完,脸色显得过分苍白,没什么血色。见林烟照例在打电话,他脚步顿了顿,薄唇微抿,又转身离开。外面的医生好奇,怎么又走了?他淡淡地说:“身上带了酒味,出去走走。”
视线缓缓滑到玻璃窗外,他的背影笔直料峭,看上去孤孤单单,最是落寞…
某些不愿意回忆的往事突如其来,让她的心尖很痛,林烟慌忙垂眸。
再抬眼时,宁则远却又转身阔步走进来,身影沉沉的,像一只蛰伏的兽。
林烟心头一跳,再晃过神,那人已经坐在自己旁边,阴恻恻的…让她害怕。可她依旧镇定地望了他一眼,面带不善。宁则远只是淡淡回望过来,眉目英俊,眸色平静,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那种讨厌的特质又来了!
林烟蹙眉。佟旭东的声音还在两个人之间萦绕,她努力打起精神听着,努力无视旁边那人。宁则远也不做什么,他喝过酒,这会儿只是略微惫懒地倚着椅背,静静看着电视。可他高大的身影落下来,正好笼罩着她…实在让人无法忽视,林烟格外不自在,如坐针毡。
幸好吊瓶里的盐水没多少了,快要结束的时候,宁则远终于起身离开。
林烟默默松了一口气,挂掉电话,正要喊护士进来拔针,值班护士恰好进来…
这一晚珍珠吵的厉害,佟旭东没法来,林烟只能独自一人回家。宁则远在门外等她。路灯下,他的身影挺拔又清隽,林烟看在眼里,忽然又想到那个阴影中的他…她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得并不近,更是没有任何交谈,最后宁则远才喊住她。
他说:“林烟,我想跟你谈一谈。”
林烟不悦:“宁先生,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了。”话里拒绝的口吻很清楚。
“林烟!”宁则远静静注视着她,眼底一点点泛起看不见的暗涌。他一步步上前,直到靠得很近。
男人身上的气息扑面而来,是醇醇的酒意,是闷热的潮气,还有那股让她特别害怕的冷冽与凶悍,很多不好的回忆袭来,林烟不自在地抱着胳膊,往后退了一步。
她低着头看着脚尖,只听宁则远忿然控诉:“林烟,你为什么要骗我?”他声音喑哑又低沉,蓄着让人害怕的心惊。
林烟缓缓抬起头,盯着他,一脸警惕。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宁则远怒不可遏,“我已经查过了,你根本就是未婚!”
林烟微微一怔又极快平静下来,她说:“宁先生,我和旭东正准备结婚。”
“旭东,旭东…”宁则远咬牙切齿,暴躁又抓狂,却又无可奈何。他痛苦扶额,低低哀求:“林烟,你为什么要这么骗我?还让珍珠叫别人爸爸?她明明是我的女儿,你知道的…”
“珍珠不是你的!”林烟脸色一白,急忙打断他的话,“你醉了!”
这种辩解在宁则远看来,更是一种变相的承认,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何况,珍珠是他走进林烟世界的唯一纽带,他割舍不下的。
“林烟,我没醉,我很清醒!我很清醒…珍珠就是你跟我的孩子,你为什么不承认?”宁则远说着抚上林烟的肩膀。
林烟脸色越发惨白,傻傻站在那儿,忽的眼底泛起一丝红。她定定看了宁则远一眼,终恶狠狠甩开他的手,决绝离开。
宁则远没有追过去,他只是站在地下,仰头看着,看着漆黑的楼道一层又一层亮起来,最后,那道光影停滞在另外一个男人的家门口!
心里疼得难受…
——
宁则远回到家,翁涵之已经从瑞士回来。因为长途飞行的缘故,她脸色不太好。宁则远头也有些疼,他捻了捻眉心说:“妈,早点休息。”说着就要上楼。
“阿则,你是不是又去…”翁涵之唤住他,有些恨其不争的意思。
宁则远背对着她,挺拔的身子一绷,沉默无言。
翁涵之她重重叹气,苦口婆心劝道:“阿则,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妈,我一直很清醒。”宁则远淡淡回了一句,继续上楼。
“很清醒?”翁涵之反问。
脚步滞住,宁则远顿了顿,说:“妈,珍珠是我女儿,我不会让他们母女俩在外面吃苦。”
“阿则,珍珠不可能是你们的女儿!”
望着前面的虚空,深邃的眼眸黯然无波,“她是。”宁则远笃定地说。
夜晚天气很热,他躺在阳台的摇椅里吹风,有些闷,有些热,像是炼狱。缓缓闭上眼,无边无际的黑暗袭来,他的心一颤,像是这几年夜夜折磨他的痛苦,下一刻,有人伸手拥住他,耳畔还有咯咯笑声,叮叮当当的,悠远又动听。
他低低问:“阿烟,是你吗?”
…则远,是我。
那是他的妻子、他的女儿啊,为什么没人相信?珍珠真的是他女儿啊…
——
第二天是周五,宁则远依旧很忙,正在听下半年产品方案时,私人电话突然响了。是管家的电话——今天是报告出来的时间——宁则远愣了愣,接起来。
他极少在开会时接电话,这次显然事情很重要,众人安静下来,静静看着正中间那人。
只听他问:“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他们无从而知。
宁则远平静地放下电话,双手交握望着前面,薄唇紧抿,深邃的眸子里层层叠叠的暗涌,那是旁人看不懂的哀伤。
他的梦不过刚开始,又破了,而且,碎得很彻底!
、第四六章
周五的时光总给人一种懈怠的感觉。
上午的会议正常结束之后,宁则远便觉得有些累。那种累是从积了厚厚灰的心底冒出来的,像是负了千斤重的大山,他被压得根本透不过气,却不得不勉力撑着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
旁边的人看不出来,还觉得今天的宁董眉目沉敛,思维清晰,言辞之间一如既往的严苛,却也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唯独跟着他最久的徐逸秋勉强看出一点点端倪。这仅有的端倪,是宁则远放下电话时眼底的一瞬异样。这种异样该怎么形容呢?徐逸秋暗地想了好多形容词,但都觉得不贴切,最后突然开了窍——那种异样是殇。
不是伤,而是殇,是剧烈的伤痛,是悲到骨子里的哀伤,却被面前的人克制并掩饰的很好。
可掩饰的再好又能如何?那一点端倪,便将宁则远不敢示人的柔软通通曝露在外人面前。
除了那位林小姐,谁还有这么大的本事?一遇到林小姐的事,宁董就不可理喻…
徐逸秋更加沉默,他猜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没想到宁则远一反常态,整个人格外平静与淡容。他静静坐在那儿,宛如夏日波光洌滟的一汪湖水,让人再看不出他心底任何的波涛汹涌,让人再无法窥探他残破不堪的世界,让人再也走不进去。
所有的一切,都他一个人默默受着,也只有他一个人需要承受…
因为,旁人都清醒着,唯独他独自做着那么可笑的梦,沉迷的无法自拔,唯独他沉沦在那样的幻觉中而不自知,他抓着那根救命稻草,唯一的救命稻草,永远在自欺欺人。
如今,也确实该醒了…
从会议室出来,宁则远回办公室阖眼眯了一会儿,这才重新面对纷繁的工作。
午餐是秘书特地去外面买的,是他素来喜欢的一家餐厅,菜品也按着他的口味来。宁则远最近身体不大好,今天吃的尤其慢。那些曾钟意的菜肴入了口,细细咀嚼,几乎尝不出什么滋味,就像他已经死了一样,或者没死,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宁则远搁下筷子,懒懒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在一起,终绷不住叹了一声。
他真是蠢得该死!
抿起嘴角,是天底下最涩的一个笑意,纤长的眼睫轻颤,晦暗的眸色轻轻浅浅,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霜,又宛如隐着世间最酸楚的泪,俱是痛苦!
痛苦到了麻木的地步,只剩无穷无尽的疲惫倦意,他难得没出息地想要逃避一次。
就让他逃开一次,又何妨?
就让他活在梦里,又会怎么样?
虽然那梦终究会醒,可他好累,没有人知道这四年他怎么过的,痛苦,忏悔,懊恼,他早就不堪一击了…
可是,这个世界永远不会让他好过…
翁涵之打电话过来,让宁则远过去接她。
宁则远苦笑。母亲出门一向有老孙接送,何时用到他?母亲定然有什么别的打算,比如——再一次戳破他的幻影,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翁涵之在闹市区的一家茶艺馆里,离公司不算很远,宁则远不想去,他是真的不愿再面对母亲的“好意”,可又不得不去。
这家茶艺馆闹中取静,是典型的古典装饰,每个雅间均由秀美的屏风隔断而成,显得格外雅致。宁则远走进来的时候,微微有些晃神,看不见的空气里浮动着若有似无的香气,足够沁人心脾,让人心头宁静下来。服务生要引他过去,他问明地方,慢慢踱步过去。
翁涵之在最里面那间,也最为私密。外面围着一幅苏绣,绣的是夏日小荷才露尖尖角,衬着这淡淡的茶香,很清爽。
宁则远一点点走近,一点点走近,然后怔住。
那道屏风后面是两个人,正对他坐的是母亲翁涵之,背对他而坐的那个纤瘦身影,不是林烟,还能是谁?林烟似乎在说岛上的趣事,翁涵之听了忍不住笑,一派和乐。
宁则远怔住,垂眸呆呆站在外面,身体僵硬地再挪不出半步。
他跟林烟说了那种愚蠢透顶的话,哪儿还好意思见她啊?
他是彻底没脸见她了…
屏风后面,翁涵之瞥了眼过来,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望着林烟问:“珍珠呢?怎么没带出来?”
林烟笑了笑,含糊地说了一句跟她爸出去了。
今天佟旭东难得半天拍摄休息,于是带珍珠去儿童公园。林烟难得有空,却又没想到会接到翁涵之电话。她虽然诧异,但也不好拒绝,毕竟翁涵之是长辈,当年对她也很好。
宁则远听了这话更是苦涩,人家那才是爸爸,他算什么,凑哪门子热闹?真是愚蠢到了极点…他尴尬的要命,此时再也站不住,转身要走。
翁涵之抿了口茶,这时候突然说:“阿烟,伯母听说你现在还单身,要不要考虑跟阿则复婚?”
宁则远刚要离开的脚步突然滞住,静静站在那儿,心脏和着古筝的音色胡乱起伏,跳得很乱。
他知道这个问题是母亲故意问的,他可以预料接下来的答案近乎残忍,宁则远不想听,却又忍不住不听。
屏风内安静了一瞬,宛如几个世纪那么长,好煎熬…
林烟掩去初始的惊讶,指尖慢慢摩挲着茶盏,微笑着说:“伯母,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我和旭东这几天正在准备结婚的事。”
她以为这样翁涵之不会再问下去,没想到对面的人老神在在地笑了笑,又接着问了个更加直白的问题——
“阿烟,你心里真的没有阿则了?”
宁则远心头一跳,林烟也是彻底怔住。
翁涵之笑:“阿烟,四年前我们母女俩聊天,我说则远心里是在乎你的,只是他为人偏执又一向自负,从不会表达,到现在,他依然是!则远昨晚回来和我吵了一架,我看得出他很想挽回和你的关系,有些话他说不出口,我这个母亲只能勉为其难的代劳…”
“阿烟,你心里真的没有他了么?”翁涵之又问了一遍。
宁则远呆呆转过身,望着那个背影,有些话他说不出口,这辈子是再没机会说了…
林烟慢慢抿了口茶,乌龙的暖意在她口中肆意萦绕,很香,让她神智恍惚又清明。
林烟淡淡微笑:“伯母,我对则远真的没有一点别的想法了。你也知道的,感情上的事从来勉强不了。”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宁则远心沉下去,再沉下去,沉到无尽的海底,与那些发了霉的陈年旧事作伴。不,其实这四年,他一直活在孤寂的海底,遥望着海面那束光,殊不知,这一切早就没了意义,都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彻底放手了,他却还在苦苦挣扎,抓着一团泡沫,无用的挣扎与忏悔…
宁则远深深垂下眼眸,他正要黯然离开,翁涵之突然喊他,“阿则!”这一回,不去也得去了!宁则远抬眸,一脸强自的淡容。
林烟却又是一怔,她顺着翁涵之的视线回头,就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立在屏风外,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又听去多少。
宁则远神色平静的走进来,“妈,林小姐。”他微微颔首,坐在翁涵之旁边,一举一动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再也不见昨夜的燥郁。
林烟一时尴尬,正好佟旭东打电话过来,她顺势提出告辞,翁涵之寒暄几句,又说:“阿则,你送送阿烟吧。”
林烟还要拒绝,宁则远起身阔步走了出去,她只好跟翁涵之道别。
宁则远走得很快,她跟不上,仅看到一个绷得笔直的身影。走出茶艺馆,宁则远已经极有风度地替她打开副驾驶的门,林烟不好意思再要求坐到后面,于是客套地道了谢。宁则远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应该的。
二人一路无言,林烟和他在一起实在没什么需要硬聊的,不如沉默来的自在。
她正偏头看着窗外,旁边那人忽然斯文有礼地问她:“我可以开窗么?”
车里冷气很足,一点都不热,林烟不懂他的用意,只点头说随意。
宁则远将他那边的车窗大开,他一手支在窗户上,一手握着方向盘,眼神定定望着前面。夏季闷热又潮湿的风黏黏吹来,他的短发瞬间乱了,像是鸟儿无助扑棱的羽翼,又像是原野荒芜的枯草。
林烟总觉得宁则远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具体是哪儿,她又说不上来,也懒得再深究。
周五下午这个时间点整座城市慢慢开始拥堵,他们在喧嚣的世界里走走停停,像一只背了壳的蜗牛。
不知遇到第几个红灯的时候,宁则远终于开口说话了。
“林烟——”他唤了她一声,又说:“对不起。”
对面汽车的鸣笛声,不远处商家的促销声,汇聚成漫天的喧嚣。这漫天的喧嚣中,他格外郑重地说,林烟,对不起。
记忆里,宁则远只跟她道过一次歉…林烟侧目望着他,有些不可思议。
宁则远只是垂着眼,英俊的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眸色晦暗不明。他说:“林烟,我特别抱歉昨晚说了那么冒昧的话,还有…四年前所有的事我都特别抱歉。”
林烟忽然愣住,不知该说什么。
那样的喧嚣里,他努力继续在说:“诚如我母亲所言,我是个特别自负的人,所以很多时候行为处事没有考虑你的感受,四年前是,四年后还是。林烟,对于打扰到你的生活,我真的特别抱歉,你就当是看个笑话吧…”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呀…这些话再不说,只怕也再没了机会。
宁则远淡淡望过来,眉眼英俊,眸色沉隽,嘴角轻轻扯着,是个浅浅的笑意,一派的斯文儒雅之态,唯独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了颤。
他最后说:“林烟,我由衷的希望你幸福。”
林烟傻傻望着他,动了动嘴角,前面正好绿灯,宁则远淡淡一笑,别开眼,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