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林烟将他摈弃在她的世界外,不容他靠近半步!
宁则远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抽出一个文件袋。最上面是他和林烟的离婚协议书,再底下是一张薄薄的纸,是他后来请人调查的林烟最后一段时间的动向。
视线缓缓停在其中一行字上,“林小姐去医院,挂的是妇科,病因不明…”
宁则远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使劲压了压,他对林烟做过什么,他心里有数的。
珍珠三岁了…
想到乖巧的小女孩,宁则远的心居然有一丝狰狞的欣慰,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和林烟这辈子都会牵扯不清了,那该多好?
得多卑微,才会如此?
但,如果真是真的,那他这几年到底在做什么?林烟离开他的时候,究竟有多无助,有多痛苦?他没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不是要告诉他…她怀孕了?
宁则远痛苦扶额,夕阳下,男人的身影无力又落寞。
这一天他没有见秦嫣,在办公室忙到很晚,疲倦的要命才回老宅。
管家照例在门口等他,宁则远滞了滞,递过去一个信函。
“先生,这是?”管家很困惑。
“拿去做个dna鉴定。”声音沉沉的,宁则远捻了捻眉心,不是很舒服。
管家是宁家的老人了,他实在没听过这么…荒谬的事,旋即又恢复正常,“好的,先生。”
厨房炉子上面炖了汤,传来诱人的香味,宁则远要上楼了,忽然停住步子,说:“宋妈,你帮我买一些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宋妈呆了一呆,回过神问:“几岁啊?”
“三岁…”顿了顿,宁则远又交代了一句,“最好每件东西上都绣珍珠两个字。”
宋妈神色复杂地和管家对视一眼,点头说好。这件事实在太惊悚,还是赶紧跟老夫人汇报。
宁则远躺在大床上,辗转反侧,他睡不着,闭上眼就是那两个人。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他走进林烟世界最好的理由了!如果这是真的…只要一想到这六个字,他就再也躺不住。宁则远深夜开车出去,马路很宽空荡无人,他的车速极快,心底的躁动无处发泄,只能通通淹没在引擎的咆哮中。
暗沉的夜里,他心里涌着莫名的悸动,将车停在林烟家附近,他想上去找她!来来回回走了几趟,最好,也只是在便利店买了一包烟。
他不抽烟,可似乎带个“烟”字都能让他平静一点。
宁则远回了城东那一处公寓,他已经很久都不敢回来。
客厅里月色清晰如昨,他没有开灯,只是安静地走进卧室。卧室的窗纱阖上,外面的华丽光影朦胧地进来,像是个幻觉。宁则远倒在床上,黑暗中,似乎有人搂着他,轻轻靠着他。他说:“阿烟,是你么?”
没有人回答。
他沉默地在床头柜里胡乱摸索,又吞了一颗药下去。
呼吸渐渐平静,宁则远侧身打开台灯。橙暖的光从灯罩下缓缓倾泻下来,在墙上投出一只奇怪的鸟的造型。
四年了,他终于又来到这里,鼓足了勇气。
他重新闭上眼,似乎有歌声在缓缓流淌,“何不让这场梦没有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和我,直到永远…”
、第四三章
佟旭东今天回来的晚。他第一天上班,少不了和同事联络感情,何况他以前就特别爱玩。到家的时候,珍珠已经睡下了,林烟窝在沙发里,边上网边等他回来。她洗了澡,头发微湿,整个人干净又清爽。隔了几步之遥,佟旭东能闻到女人身上的清香。
林烟去厨房给他倒水。佟旭东瞄了一眼亮着的电脑屏幕,走到厨房门口,压低声问:“今天珍珠的户口上了没?”
林烟摇头,将手中的玻璃杯递给他。
两个人的指尖不经意碰上,微凉,佟旭东有一瞬的怔愣,他问:“那该怎么办?”佟旭东真实年纪比林烟还要小上一岁,可脸上褪去青涩,有一种不自然的成熟。
“要么交罚款,要么…”林烟说着打开冰箱。冰箱门挡去她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藏在乌黑发间的白皙耳朵,好想让人咬一口。稍稍停顿片刻,她淡淡地说:“要么结婚。”
厨房里安静下来,佟旭东心里不知为什么蓦地跳得很快,他呆呆地说:“阿烟,我们结婚吧。”他一说完就反应过来,只觉尴尬的要命,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林烟亦怔住。
她忽然想到几年前有个男人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也是在暗沉的夜里,也是在逼仄的厨房里,他说,林烟,我们结婚吧…男人的声音动听清润,轻轻拨动着她心底的弦。那个时候的她好天真,以为那个男人真能给她一个家,所以她义无反顾,最后磕的头破血流,匆匆烂尾收场…
那场婚姻,沦落成她今生最大的一个笑话。
抿唇无奈笑了笑,仿若自嘲,下一刻,林烟端着冰镇好的西瓜走出来,神色已经淡然。
她说:“家里存款不多,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话给窘迫的佟旭东解了围。
佟旭东舒了口气,立马保证:“阿烟,等珍珠的户口落实下来,我们再…”
“旭东,”林烟打断他,“我们认识这么久,这些话还要说么?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把证领了,珍珠还等着进下半年的幼儿园呢。”
佟旭东愣愣点头。酒精的后劲慢慢涌起来,他倚在厨房门边,视线跟着林烟一点点变得茫了。他好像闻到咸咸的海风,好像听到有人在海边、在岩顶不住喊他,旭东,旭东,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荒唐又青葱的岁月,那一年,他刚好认识她…
佟旭东第二天到杂志社,就去找主编请假。
《寰宇》杂志社的主编姓秦,是个海归,也是一位爱好旅游的狂热分子,和佟旭东一样。多年前二人在国内就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经历,成为关系极好的朋友。这次佟旭东玩了一大圈回国,二人再度联络上。
“秦主编——”佟旭东敲了敲门,得了里面的允许,再推门而入。
他们这种杂志社不比时尚杂志,办公室大多严谨又拘束,偏偏这位总编的办公室夸张许多。满满两大柜子,摆满了从全球各地带回来的东西,比如死海的水,比如撒哈拉的骆驼尸骨。佟旭东前一秒还一本正经,看到这些东西时眼睛都直了,他走到柜子前忿然怒斥:“秦嫣,你真是够*的啊。”说着还瞪了喝咖啡的女人一眼。
办公桌后的秦嫣巧笑,她放下咖啡叹气:“比不上你逍遥自在啊…旭东,你这几年躲哪儿去了,直接成仙啦?”秦嫣好几年都没有佟旭东的消息,直到看到他的简历,才知道他已经回国并且打算乖乖工作。
佟旭东不答只是说:“我想请明天一天假。”
“请假?”秦嫣皱眉,“你刚来就请假,不太好吧?”
“那有没有什么拍摄任务?我也好借机溜个半天。”佟旭东看上去着急的要命。
秦嫣盯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请假干嘛?约会啊?情场高手又看上谁了?”
佟旭东很不乐意,他说,你这是污蔑啊,谁是高手了?
“呦,你的黑历史通通不记得了,需要我提醒么?”秦嫣啧啧摇头,“当年我们去大西北采风,谁换一个地方泡一个妞?”
佟旭东没再理这茬,他只是问:“到底给不给假啊?我有正事…”
“到底什么事啊?”秦嫣更好奇了。
“结婚,我要去领结婚证!”
秦嫣跟见了鬼似的,“结婚?谁啊,哪个姑娘掉火坑里了?我要去拯救她!”
佟旭东微微失神,倏地,认真地说:“跟一个很好的女人。”
这话有点奇怪,秦嫣不便再多问。别人的*她没兴趣,而且,她自己的事也是一团乱麻。
佟旭东走后,办公室安静下来,秦嫣端着咖啡走到窗边。二十八楼望下去,众生如浮云。这几年年纪越来越大,她也越想安定,她想结婚,可她想嫁的那个人似乎如老僧入定,看都不看女人一眼。
她想不通,到底怎么了?
她试了许多的方法,比如与旁人约会,比如明里暗里表白,却最终一败涂地。
他太冷了,冷到这世间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他,冷到他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冷到这地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居所,他好像终有一天,还会回到高高在上的天庭。
秦嫣叹气,拿出手机,指尖对着那个名字来来去去的犹豫,最后,还是换了个人。
“周琪,是我…”
每次约那位,就得这么迂回!
宁则远早上西装笔挺地出席政府办的商界会议。
他个子高,皮相好,放在人群中极为惹眼,再加上他极少在众人面前露面,所以刚一到场,就被一群记者包围住。记者问的大多是宁氏发展企划之类的问题,宁则远斯文又简要地回答了几句,正准备抽身,没想到有个美女记者大着胆子问了句,“宁先生,能不能透露下新的一年与太太有没有生宝宝的计划?”
宁则远隐婚的事早就被公关了,如今在网上难觅踪影,可当时轰动一时。偏偏他后来离婚的事极少人知道,所以,别人难免好奇打听这位宁氏执行总裁的私生活。
宝宝…宁则远愣了愣,莫名想到了珍珠。想到那个软软糯糯的小丫头,他心底也跟着一并柔软,何况,那是他走进林烟世界的唯一希望。
薄薄的唇微微上扬,清冷的脸上浮起一抹浅笑,他说:“有好消息会告诉大家。”
这是宁则远仅有一次在媒体前面谈起私事。他话说的隐晦,可众人依旧品出些深意,当即连道恭喜。宁则远儒雅颔首,阔步走进会场。
里面都是z市商界的人士,不出意外,他碰到了沈沉舟。
这几年两人偶尔碰面,两家公司已经彻底交恶,但面子上的事还是要勉为其难的做。
“沈先生,你好。”
“宁先生,好事将近?”沈沉舟听到刚才宁则远在记者面前说的话,这会儿难掩嘲讽之意——这人居然还没有正视与林烟离婚的事,孩子,做梦吧?
宁则远淡淡瞥了一眼,涵养极好地微笑:“我私人的事无可奉告,倒是沈先生当年好事将近,舒小姐突然登报断绝关系,真的是格外精彩。”
真是尖酸刻薄,不留情面,沈沉舟不由一愣。
宁则远又冷冷道:“沈先生,替我问魏小姐好。她的病现在怎么样?吃得起官司了么?”
沈沉舟胸口一闷,有些恶毒的话恨不得要脱口而出,却又硬生生咽下。
他答应过阿烟的…
前面是市领导讲话,宁则远端坐在位置上,手里却在把玩着手机。休息间隙,他低头查看摁好的那条短信。
自从知道珍珠有可能是他女儿,想到林烟离开他时的那种无助与痛苦,宁则远就坐立难安,根本等不及dna报告,恨不得立刻冲过去跟林烟道歉。可是,林烟已经将他摈弃在她的世界外,她不愿再看到他,一眼都不愿意…她恨他呢!
她太有资格恨他了!
修修改改,删删减减,宁则远最后说,“林烟,能不能再跟你谈一谈?”
一直没有回应,石沉大海…原来石沉大海的滋味那么煎熬。
晚上周琪约他去loungebar放松一下。宁则远不想去,可一个人闷在屋里胡思乱想,他担心自己出事,所以出来了,却依旧没精神。
“怎么,又犯病了?”周琪开玩笑。他们是多年的好友,说话没什么正行。
没想到宁则远嗯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最近总产生幻觉,我觉得自己大概真的要疯了。”
周琪有些担忧,他问:“阿则,你到底怎么了?”
杯中是甘醇的烈酒,宁则远抿了一口,淡淡地说:“她回来了…”
周琪愣住,秦嫣刚到走过来,也是微微一愣。她动了动嘴角,却说:“周琪,你明知道阿则最近身体不好,还约他来这种地方?”
宁则远淡淡看了周琪一眼,意味不明。
周琪尴尬笑:“阿则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秦嫣坐下来,忽然提议,“阿则,你是工作压力太大,过段时间我们杂志社去山里漂流,可以带家属,你要不要一起去?”
“你带周琪去吧,我有事先走了。”拿起一边的外套,宁则远头也不回地说,“算我帐上。”
他走得极快,后面的人根本追不上。走到外面,听着里面传来的轻轻吟唱,他忽然有些迷茫,开着车胡乱走,不知不觉又到了那边。
那盏灯亮着,却不是等他。
他盯着漆黑的楼道,像个虔诚的教徒。
忽然,楼道晕黄的灯亮了,一个身影慢慢走出来,有点熟悉。眼皮一跳,宁则远只当自己喝多了又产生幻觉,再定睛一看,真的是林烟——她抱着胳膊往外走,脸色不是很好。
有一丝的挣扎,宁则远下车慢慢跟过去。
、第四四章
夏夜九点多的社区诊所里,林烟与值班医生机械的一问一答,她水土不服很严重,今天上吐下泻浑身乏力,不得不再过来输液。领了药,林烟走进隔壁的输液室。输液室里更加安静,只有电视机嗡嗡的声音。
值班护士走进来,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将东西一一准备好。
针头很尖,林烟有点发憷,她又偏过头。手背上凉飕飕的,她知道那是酒精棉球的作用,再接着便是…这么一想,林烟越发觉得煎熬,紧张的要命,视线胡乱瞟着,忽然就怔住了。
暗沉的夜里,闷热的夏季,很少人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和西裤在街上溜达了…
隔着厚厚的玻璃,隔着冷热交加的空气,四目相接。林烟微微蹙眉,宁则远有一瞬的怔愣,英俊的脸上写满了尴尬,做坏事时被人抓个正着的那种尴尬…怔了怔,他淡然走进来。
林烟举着盐水走到旁边的座位,就听外面有人说,哎,你谁啊?下一刻,男人清冽如风的声音隔着墙一点点传过来,他说:“我是里面那人的…朋友。”有点涩。
将吊瓶挂在支架上,林烟坐下来,扎着针的左手搁在扶手上,*的,不是很舒服。
她低着头,有人走进来,坐在她右手边。
视线里是一双男人的皮鞋,然后是浅色西裤,永远熨的笔挺。
上一回她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这人…林烟皱着脸,满心不悦,冷冰冰道:“宁…”
“林烟,我没别的意思!”
宁则远打断她的话,又解释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
这个理由林烟没法反驳,何况,她现在手里拖着个吊瓶,再怎么躲依旧在这个输液室里…林烟板起脸,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电视。她似乎看得入神,再没有和旁边人交谈的打算。
宁则远也不再说话。他垂着头,安静地坐在旁边。那些柔软的碎发落下来,根本看不清他眼底覆着的神色。
输液极慢,时间很长,两个人静静坐着,根本不知所谓。
中间林烟的电话响了,在t恤左边的口袋里,她侧身拿出来的时候没有握紧,一下子滑下去。宁则远替她捡起来,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他顿了顿,画蛇添足地说了一句,“佟先生的…”说着递给林烟。
林烟客气地道谢,手指轻滑接过来。
“阿烟,你怎么样?要不要我过来陪你?”佟旭东问。
他的声音有点大,宁则远听到一点点,白皙的俊脸不禁微微有些热,一种尴尬和自我厌弃从心底一点点蔓延开来,他缓缓起身,踱步去诊所外面。
夏夜的风又闷又热,宁则远还穿着早上去参加商界会议时的衬衫和西裤,这会儿看上去特别蠢。他松开几颗扣子,又将袖口挽上去一些,那种窘迫的热意才渐渐消散下去一些。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斜飞入鬓的长眉拧着,是个解不开的结。
一窗之隔的林烟正低头不知说着什么,下颌角度柔美,耳畔碎发落下来,安静美好的像一副画。
那是他走不进去的世界,那是他只能远远观望的世界…眸色黯然,宁则远转过身,望着空旷的街道发呆。
“我没事,你在家照顾珍珠吧。”林烟说。
佟旭东嗯了一声,又说:“你身份证放哪儿了?我到处都找不到…”
“身份证啊…”林烟想了想,说了几个可能的地方。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寻找的声音,她无聊地抬起头,发现站在那个地方的那个人已经走了…林烟微微怔了怔,眼帘低垂,电话那头的佟旭东说:“还是没有。”
林烟说:“等我回来再找吧,别吵到珍珠睡觉。”
佟旭东似乎有些遗憾:“我明天上午就几小时假…”
林烟抿唇笑了笑,再抬眼时,就见不远处宁则远拎了两瓶矿泉水走过来,他拧开一瓶喝了一口,视线遥遥望过来,似乎看她打完没有,小心翼翼地…
隔着玻璃,目光又撞在一起。
林烟垂下眼,佟旭东还在说着话,她静静听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护士进来拔针,她才发现已经挂完了,林烟自己竟丝毫没有察觉。她挂了电话,客气地向护士道谢,护士指着外面,笑着说:“你朋友提醒的。”林烟微微一怔,走出诊所。
宁则远立在门边,拧开的那瓶水他喝了大半,见她出来,问道:“渴么?”
林烟摇头,沉默地往回走。
这会儿已经夜深了,路上没有什么人,老旧居民楼附近的设施不够好,路灯晕黄,勉强能看清前面的路。
路上很安静,宁则远穿着皮鞋,走在路上,低低沉沉的脚步声,消去一些不安的静谧。
两个人一前一后,快走到佟家楼下的时候,宁则远这才喊了一声:“林烟!”暗夜里,他的声音不算高,可林烟却听得心头一慌,只觉得那两个字振聋发聩似的响。
她顿了顿,那人匆匆走过来说:“稍等一下,我有东西要送给珍珠。”也不等林烟拒绝,宁则远折回车边,再走过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盒子。盒子很漂亮,他递给林烟。林烟连忙推辞:“我们不能要。”
她说的是我们,是不是也包括佟旭东呢?
沉隽的眉眼微暗,宁则远说:“没什么,就是一对珍珠发卡,小姑娘用的。我今天路过看到,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顺手买了。”他没有说挑选的时候站在几个妈妈中间,尴尬的不得了!
林烟还要推辞,宁则远将盒子搁到一旁的花坛上,他低低地说:“我走了。”声音沙沙的,像是搅在一起的砂砾。
宁则远不敢再看她,只快步离开。晕黄的路灯下,笔挺的身影颀长又落寞,还有些小心翼翼。
林烟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两枚精致的发卡。顶端的珍珠圆润饱满淌着华光,旁边拱着璀璨的碎钻,一看就不便宜。但那人已经开车走了,林烟叹气,心事重重地上楼。望着阖上的那扇门,她忽然又有些莫名心虚,林烟将盒子揣到口袋里。
两个人在家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身份证,林烟头晕脑胀,只好说:“旭东,要不明天算了吧,我这几天身体也不好。”
佟旭东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但也还是说好,又让她早点休息。
躺到床上,旁边是珍珠甜甜的呼吸声,林烟却有点睡不着。她将先前那对发卡拿出来,放在珍珠耳边比了比。不得不说,宁则远眼光不错,这对发卡很挺衬小丫头。林烟静静看着,明亮的眼底一点点黯淡下去,涌出浓浓的厌恶之意。
将发卡收在抽屉深处,林烟慢慢阖上眼,睡梦中眉头依旧皱着,不知梦到了什么。
第二天晚上去输液,宁则远又来了。
刚走出楼道,林烟便看到那个瘦瘦高高的笔直影子。他的身形动了动,却又滞住,隐在暗处静静看着她和佟旭东离开。佟旭东将她送到诊所,又匆匆赶回去照顾珍珠。
林烟静静看电视,余光里有人走过来,是难得一见的休闲打扮,坐在她旁边,不发一言。
两个人静静坐了一会儿,佟旭东怕她无聊,又打电话过来。
男人声音清晰传过来的瞬间,宁则远眨了眨眼,照旧悄无声息地离开。只不过这次座位上留了一件洋装衣袋,上面别着张纸条。
他的字迹一如往昔,骨气劲峭,其实挺好看的。
“林烟,里面是件连衣裙,送给珍珠,希望小丫头会喜欢。”
林烟微怔,诊室的玻璃窗外,宁则远背对着她,路灯下,他的背影瘦削又单薄…林烟忽然就不忍再看了,连忙别开眼。
佟旭东因为昨天让林烟一个人走夜路,抱歉的不得了,今天趁珍珠熟睡便来接她。外面没有宁则远的身影,林烟松了口气,要过马路的时候,她终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暗沉的夜里,他静静站在诊所门口,手里提着那件她没要的洋装,蠢得要命,傻得要死。
林烟移开眼,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陈年的往事慢慢发酵起来,不太好受。
目送他们离开,宁则远低头看着那张字条。他的字迹下面多了一行字,是林烟留下的笔迹。
她说:“你别再来了,好么?”
林烟写字一贯潦草,可这几个字却格外郑重…是她的哀求。
宁则远垂眸,心里很难受。
回到老宅,管家告诉宁则远说老夫人明天打算回国。这几年翁涵之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不再回来…宁则远微微蹙眉,脸色不大好看。他知道翁涵之为什么要回来,是因为珍珠。翁涵之给他打过电话,两个人在电话里吵了一架,不欢而散。